12月1日,-15℃/-4℃,多云轉晴,空氣優(yōu),西北風4—5級
從晚飯后出門,帶阿爾姍娜去小超市采購,天寒地凍,積雪結冰,稍不留神,就摔倒在地。不過一天時間,原本踩上去咯吱作響的積雪,就成為冷硬的堅冰,即便用鐵鍬來破,也要費些力氣。
想到破冰,忽然思及人與人的關系。想起即將見到A,因為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件網(wǎng)絡紛爭,我們關系一度糟糕,如果沒有這次偶然的會議,人生應該就這樣老死不相往來。但得知A即將到來,我在與A斷聯(lián)半年后,還是決定相見,彼此不再提及過去的事情,只當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會議時間緊張,當我微信留言后,A淡淡回復說,行程緊張,到時看情況吧。其實,如果想見,會議中間出來一兩分鐘,也可以說幾句話的。我因此明白A有些猶豫,或者依然不想面對那場紛爭帶來的尷尬。一塊堅冰結在我們中間,不知該用怎樣的鐵鍬,才能將之破開,重新露出被遮蔽的路面。
又想起一個曾經(jīng)威脅過我的人,我們偶然間在一次活動中相見,我在人群里看到他,主動走上前去,向他問好。對方因為吃驚而有些激動,以至于跟我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的話,好像我們是久別重逢的朋友?;顒咏Y束后,我們當然又重新成為陌生的路人,但我卻因為放下內心怨恨,而內心平靜,仿佛這人從未在我的人生中出現(xiàn)。
那么,這一次,我依然會主動走上前去,對A說一些什么,哪怕只有一句“你好”。因為,千里迢迢,一對仇人能夠相見,也是命運安排的緣分。
12月4日,-14℃/-3℃,晴,中度污染,西風3—4級
坐在靠窗的陽光下,與朋友喝茶。隔著窗戶,可以看到背陰處的角落里,積雪依然沒有融化。路面稍有泥濘,路人走得小心翼翼,但并不著急。仿佛幾天前那一場浪漫的大雪,依然在紛紛揚揚地飄灑。暖氣管里可以聽到流水汩汩的聲響。古老的柳樹在天地間靜默無聲,同時積蓄著力量,等待漫長凜冽的寒冬,從大地上緩慢滑過。
忘了我們都聊了一些什么?;蛟S,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在陽光下,注視著窗外的北疆大地,彼此沉默。這美好的沉默,這自由的人間。
12月5日,-12℃/0℃,晴,輕度污染,西風3—4級
校園的桃李湖上結了厚厚的冰,積雪在陽光下銀光閃閃,仿佛湖面下隱匿著一個奇幻的城堡。亂紛紛的腳印一直通往湖心的小島,一個圓滾滾的雪人站在湖面上,仰頭笑嘻嘻地看著路人。肥胖的喜鵲在小島上四處找尋著秋天遺落的種子。鴿子們喜歡群居,呼啦啦飛過頭頂,消失在高樓之間;片刻后抬頭,它們又不知從什么角落呼啦啦飛了回來,好像它們正在天空上追逐著什么。柳樹瘦削修長的樹影,在陽光豐裕的雪地上,畫下完美的剪影。幾只麻雀就在剪影里走來走去,為這幅工筆畫平添了幾分雅趣。
湖畔的小樹林里,火炬樹依然在熊熊燃燒,好像它們生命的火焰永不熄滅。我向每一株閉關修行的樹木問好,在心里默念著它們的名字,想念春天時它們在風里大聲歌唱的樣子。我還看到與朋友曾經(jīng)一起坐過的石凳,上面的雪已經(jīng)融化,只剩下一小片殘跡,昭示著它們曾經(jīng)抵達過這里,并觸摸過昔日我們的身體留下的溫度。
我注視著千姿百態(tài)的樹木,穿過雪后寧靜的樹林,希望余生的自己,也可以住進一片叢林。每天晨起,準時問候每一株白楊、灌木或者花草。記住它們午后陽光下的影子,也記住它們向著天空無限伸展的枝葉。直到有一天,我離開這個世界,葬在它們腳下,化為泥土,融入北疆廣袤的大地。
12月9日,-10℃/0℃,多云轉晴,輕度污染,西北風3—4級
給學生推介并朗讀盧梭的《懺悔錄》,忽然間想起作家彭學明的長篇散文《娘》。多年前讀到這本書的時候,很不能理解其中那個對娘近乎殘忍的兒子,也就是作家本人。我甚至在作家微博上留言,表達自己的不解:一個作家如果不能對家人有愛,寫作再好又有什么意義呢?
是在讀到盧梭赤裸坦誠地將自己作為“人”的標本,寫入《懺悔錄》中,讓世人看到他的高尚與卑鄙,善良與邪惡,無私與自私的時候,我才忽然間讀懂了作家彭學明的真誠。如果一個寫作者都不能面對自我靈魂的拷問,又如何能夠創(chuàng)作出擊中讀者內心的作品?散文不只是贊美,也可以成為批判的工具。這種批判,不只是指向外人,更指向常常被美好人設包裹的作家自己。
12月10日,-13℃/0℃,多云轉晴,空氣良好,西北風3—4級
阿媽的弟弟,也就是愛人的小舅金山,從昨晚一直昏迷抽搐至現(xiàn)在,因為空腹飲酒過度,導致酒精中毒,并引發(fā)癲癇。我從未見過這個親戚,他三歲時失去母親,幾個姐姐將他撫養(yǎng)成人。姐姐們相繼嫁人后,沒人操心他的婚事,以至四十多歲了,還是一個光棍,四處打工,又沉迷于酒精,常常一天掙二百塊,卻花三百塊吃喝,醉酒后逮誰都破口大罵,身邊沒人喜歡他。當姐姐的沒有辦法,在活計較少的冬天,勉強給他提供一個住處。但他并不安分,每日東家西家地亂竄,只要嗅到誰家有酒,一定過去湊個熱鬧。
我勸阿媽趕緊將小舅送醫(yī),以免耽誤病情,最后醫(yī)療費用幾個姐姐平攤即是。親戚們這才將小舅送到醫(yī)院,可是得知每天要花費一萬多,需要半個多月才能出院后,親戚們又將他拉了回來。原因很簡單,大家都沒有錢。阿媽的妹妹家里更窮,因為患先天性心臟病的孫女,欠了一屁股債。有錢就花的習慣,讓他們在生死面前,別無選擇,只能聽天由命。
我默默地祈禱這個可憐的男人,能夠被上天眷顧,盡快清醒過來。
12月12日,-12℃/1℃,晴,輕度污染,西北風3—4級
晚飯前,跟阿爾姍娜一邊閑聊,一邊慢慢吃完了一小袋昨天買來的栗子。栗子有些難剝,盡管我們查閱了百度視頻,學習了各種諸如用熱水泡、用刀子割等剝皮的方法,但最終還是覺得麻煩,于是便牙咬手剝,把它們全部吃完。但因為我太著急了,一不小心咬破了舌頭,疼得啊啊亂叫,連阿爾姍娜一聲聲驚慌的詢問都顧不上回答。
我們還分食了一枚橙子。阿爾姍娜每次吃橙子,都像切割機一樣,將果肉跟果皮干凈徹底地分開。以至于我都想將那些干凈清爽的橙子皮,做成書簽。而我吃完的果皮,則像狗啃的一般,掛滿了參差不齊的果肉。阿爾姍娜于是讓我錄制一則視頻發(fā)到抖音,她要表演吃橙子的最高境界,錄完后還讓我在鏡頭前給觀眾展示一下輕薄透亮的果皮。
女兒是媽媽的老師。朋友們看到那片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果皮,這樣對我說。
12月15日,-3℃/1℃,陰,輕度污染,東南風1—2級
身為山東人,卻第一次到臨沂。
這個因臨近沂河而名的城市,古稱瑯琊、沂州,歷史頗為悠久,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發(fā)源地之一。五十萬年以前,人類的祖先就棲息于此,創(chuàng)造了遠古文明。曾子、荀子、諸葛亮、王羲之、顏真卿等文化名人,也層出不窮。
飛機抵達時,夜幕已經(jīng)完全籠罩了這座山東省內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但依稀可見沂河浩蕩的水面,在五光十色的燈光映照下,泛起細小的波紋,也能依稀聽到河水穿越聳立的高樓,在遠處發(fā)出的低沉的聲響。那聲響猶如夢囈,是人在深夜里發(fā)出細微的嘆息,是歷史在漆黑漫長的隧道里,深邃的回響。
我對這座城市所有的印象,來自十多年前,讀本科時一個姓唐的舍友。她是舍長,家境優(yōu)越,幾乎每周,她父母都會給她源源不斷地送來好吃的。我是從她那里,第一次吃到糖炒栗子,吃到金鑼火腿腸,吃到稀罕的瓜果。我知道臨沂是有名的批發(fā)市場,金鑼火腿腸更是熱銷全國。于是這里的人,也都長了一張和唐同學一樣優(yōu)雅華貴的臉。以至于某一天,當我在班會上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她竟勃然大怒,當著所有舍友的面,幾乎要“開除”我的舍籍。后來,我在百度無意中看到她發(fā)表的論文,得知她博士畢業(yè)后,任教于臨沂一所大學,而今已經(jīng)是當?shù)睾蘸沼忻慕淌诹恕?/p>
我不想打擾舊日的同學,我只想將他們放在記憶的深處,抬頭向前走,尋找那些有趣的人。過去的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一去永不復返。
即便這樣想著,我的鼻子里,不知為什么,卻酸酸的。站在臨沂夜晚的街道上,隔著一座叫作濟寧的城市,我仿佛嗅到來自泰山腳下植物的氣息。那里,正是我的故鄉(xiāng),七月一別后,再也不曾聯(lián)系的故鄉(xiāng)。
沒有人能夠懂得,此刻我內心的傷悲。
12月17日,-6℃/4℃,晴,空氣良好,北風4—5級
我沒有打擾任何人,悄無聲息地回到曾經(jīng)生活過四個月的魯迅文學院。
在走進門衛(wèi)把守的大門之前,我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館里,慢慢騰騰地喝了一杯加入紅棗的熱茶。從我所坐的角落,可以看到窗外一小片花園。一條干枯的藤蔓斜斜掛在墻上,隨風發(fā)出嗚嗚的響聲。一個三歲的孩子拿著小鏟子,在雪地上做著偉大的搬運工。他的奶奶則籠著手,哆嗦著身體,在稀薄的陽光里踱來踱去。白楊清瘦的枝干倒映在藍天上,猶如一幅疏淡有致的水墨畫。而在我的對面,一個東北男人和一個天津男人,正熱烈地聊著一場蓄謀已久的事件。慵懶的英文曲子,游蛇一般,貼著地面緩緩上浮。最后,將人一起融入虛空。
我被虛無縹緲的曲子繚繞著,終于有了勇氣,起身,像魯院里的野貓一樣,低頭走入大門。雪后的庭院靜悄悄的,似乎一個人也沒有,但在花園的深處,隱約傳來一個中年男人打電話的聲音。湖面猶如《易經(jīng)》中的陰陽八卦圖,一半隱匿在雪里,一半閃爍在陽光下。幾只喜鵲在湖邊靠近朱自清雕塑的角落里,啄食著被積雪覆蓋的草子。它們如此專注地將頭埋進雪里,絲毫不關心我這樣一個過客的窺視。
我假裝成學生走進大廳,并試圖朝更深處走去,看一眼曾經(jīng)住過的宿舍。但很快我就被門衛(wèi)攔住了。
你找誰?年輕的門衛(wèi)直截了當?shù)貑栁摇?/p>
呃……我曾經(jīng)是這里的學生。我支支吾吾,終于說了實話。
既然你曾經(jīng)待過,就應該知道,這里是不允許訪客隨便出入的。門衛(wèi)嚴肅地回復我說。
呃……好吧……我沒事,就想過來看一眼。我無奈地聳聳肩道。
抱歉,你不能進去。門衛(wèi)無情地對我下了逐客令。
我轉身出門。旋轉門在身后閉合的時候,我聽到過去也砰的一聲,對我關閉了所有的門窗。
過去,原來是永遠回不去的。
12月18日,-15℃/-6℃,多云轉晴,中度污染,南風微風
黃昏,從擠滿焦灼病人的醫(yī)院大樓里一出來,便與一場大雪怦然相遇。
無數(shù)飛舞的精靈,從半空紛紛揚揚地下落,仿佛去奔赴一場盛大的舞會。喧囂潮水般緩慢退去,只留下濕漉漉的寂靜,悄無聲息地浸潤著大地。世間萬物在這場大雪中,溫柔地交融,繾綣,相愛。昏黃的路燈化為甜美的糖果,照亮大雪紛飛的夜晚。路人在走走停停的車里,放下糾纏自己的瑣碎的煩惱,將視線看向窗外,那里,萬千雪花正在怒放。一場大雪,就這樣將片刻前還暴躁冷硬的人間,融化為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世界在夜晚扭亮的臺燈下,慢慢縮小為窗前一簇溫暖守候的光。
這是今年冬天第三場雪了。雪與大地的相愛,從未休止。
12月20日,-15℃/-6℃,小雪轉多云,中度污染,南風微風
晚間跟阿爾姍娜對話。
阿爾姍娜:黃一旦說將來要嫁給阿斯甘,我也想嫁給阿斯甘。
我:阿斯甘長得好看嗎?
阿爾姍娜:他不是好看,是帥。
我:賽楞不帥嗎?
阿爾姍娜:他有一點點帥。
我:你為什么不嫁給賽楞,非要嫁給阿斯甘?
阿爾姍娜:因為賽楞總是用手指彈我,阿斯甘從來不彈我,他喜歡我。
我:那你們倆都想嫁給阿斯甘,怎么辦?
阿爾姍娜:那我就跟黃一旦賽跑,我肯定跑得快,我要造一個能加速的機器,嗖一下就把黃一旦固定在原地轉圈圈,我就趁機跑成第一名,嫁給阿斯甘!可是嫁給他,是不是要給他生孩子?我不想生孩子,我不想來月經(jīng)。
我:你們倆都嫁給阿斯甘多好?黃一旦生孩子,你不生。
阿爾姍娜:你為什么不把我生成男孩呢,這樣我就不用生孩子了。為什么女孩要生孩子,男孩子不用生呢?
我:你是男孩女孩,這是上天決定的啊!女孩生孩子,也是上天決定的?。?/p>
阿爾姍娜:上天為什么在天上?
我:這樣它才能看清整個世界,和苦難的人間。
12月21日,-14℃/-3℃,晴轉多云,重度污染,西北風微風
臨近年關,總覺得內心慌亂,好像被人催債,卻家中無糧,于是看著別人稀里嘩啦數(shù)著大把的鈔票,曬著自家飽滿的谷子,忍不住難過,失落,挫敗感充滿了全身,眼看著就要將厚厚的皮囊給撐破了。
這一年,不過發(fā)了二十余篇文章,獲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獎,作品被轉載了三兩次。當然還完成了兩部書稿,都在編輯之中,尚未出版。天生不善人情世故,于是眼看著一些機會消失不見。
當我告訴一個朋友,感覺今年一事無成,很是挫敗,朋友笑道,這些都是糞土,而且已經(jīng)過去,何必念念不忘,只有當下的快樂,才是真實存在,并值得我們去珍惜的。
如果人生毫無追求,那么寫作的意義和生命的意義,又是什么?我繼續(xù)追問。
朋友沒有回復?;蛟S,這是我們共同的困惑,當人生被挫敗裹挾,一切意義,都將受到質疑。
12月23日,-14℃/-3℃,小雪轉多云,重度污染,西風微風
晚飯后給阿爾姍娜讀《安徒生童話》,第一篇是《拇指姑娘》。結尾這樣寫道:“你現(xiàn)在不應該再叫拇指姑娘了!”花的安琪兒對她說:“這是一個很丑的名字,而你是那么美麗!從今以后,我們要把你叫作瑪婭?!?/p>
阿爾姍娜立刻反駁,媽媽,我們還是叫她拇指姑娘吧,這個名字多美,像拇指一樣小小的。
我點頭贊同,的確,這是一個非常美麗動聽的名字。
那我種的辣椒,等它開花的時候,會不會也有一個辣椒姑娘躺在里面?阿爾姍娜突發(fā)奇想。
當然會有,所以你要耐心等待并呵護小辣椒哦,否則,某一天辣椒姑娘也會被一只爬過窗戶的癩蛤蟆給偷走的。我笑著逗她。
阿爾姍娜立刻飛奔去窗邊,仿佛稚嫩的辣椒已經(jīng)開花,小小的花朵里,正坐著童話里的拇指姑娘。
12月30日,-23℃/-13℃,晴,空氣優(yōu),北風3—4級
關了手機,又將它扔得遠遠的。這樣我就夠不著它,仿佛跟人間的喧嘩,也瞬間做了了斷。于是一切變得空空蕩蕩起來,包括一顆心。
晚間看了一會卡夫卡寫給他一生摯友馬克斯·勃羅德的書信。他甚至連去花錢買春這樣私密的事情,都細細碎碎地講給他聽。馬克斯·勃羅德是卡夫卡最早的文學天分的發(fā)現(xiàn)者,并一直鼓勵他寫作,同時在他去世后,為整理保存卡夫卡的文學遺產(chǎn),做出了重要貢獻??ǚ蚩ǘ虝旱囊簧?,能有這樣一位朋友,真是讓人羨慕。至少,他能有一位忠實的傾聽者,一位可以平等深入交流的親密朋友。而當下我們中的許多人,卻連一位可以書來信往、心靈之交的朋友也沒有。或許,很多人已經(jīng)多年不曾收到一個人的來信了?,嵥榈?、絮絮叨叨的、時刻打擾我們孤獨寧靜的微信,奪去了我們給某個遠方的人,書寫思念的最后的欲望。
所以我愛那些留在QQ和微博上的朋友,勝過在微信上每日可以刷到他(她)的吃喝拉撒的熟人。我打算接下來的半個月,沒有什么事情,不跟任何人說話。在這個即將有煙花綻放的臨近元旦的熱鬧里,我只想要寶貴的孤獨。
12月31日,-17℃/-11℃,晴,空氣良好,西北風3—4級
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窗外天寒地凍,弟媳鳳霞從呼倫貝爾發(fā)來消息,說草原上已經(jīng)零下30℃,學生們全部放假在家。阿媽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消息,說有一小撮人假冒喇嘛,在草原上四處招搖撞騙,提醒鳳霞和賀什格圖,千萬不要上當。鳳霞笑著說,別擔心,他們不敢來,來了腦袋會咔吧一聲凍到地上。
而從通遼庫倫旗傳來的關于小舅的消息是,他已經(jīng)從鬼門關闖了過來,今天早上五點鐘,就悄無聲息地下了床,將姐姐家院子里的活全部干完。姐姐“勸”他,以后繼續(xù)喝酒,反正酒便宜,你想死的話,再喝一次就可以了。小舅則不好意思地低頭說,以后再也不敢喝了。
窗外傳來零星的鞭炮聲。相比起不知誰家持續(xù)了一天的電鉆聲響,這寂寥的炮竹聲,在暗夜里聽起來如此遙遠,又那樣動人,仿佛來自遙遠荒涼的曠野。整個大地都被凍住了,空氣在冷風中發(fā)出輕微的顫抖,一株干枯的草,緊一緊身體,隨后關門閉戶,開始冬眠。
此刻,凌晨十二點,時鐘顯示時間,是新的一年的一月一日。
責任編輯 夏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