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每一天都充滿了希望,每一天都洋溢著樂觀主義精神,每一天都在推陳出新,在那樹上開著的,赫然是生命的存在與消逝,短暫與長存的辯證道理啊!
木槿花太美了。它像是七八只蝴蝶頭對頭簇擁在一起,抱在枝頭,只留寬大的蝶翼在風(fēng)中輕輕顫動;又像是造物主精心打造的一個舞臺,四五枚碩大的花瓣鋪在最下面,嫩黃色的花蕊似是頭戴羽冠的一代天后亭亭玉立站在舞臺上,用曼妙的歌聲為沉悶的午后添上一抹清淺的花香。
從《詩經(jīng)》里走來
木槿的美名早在《詩經(jīng)》中就有了記載,“有女同車,顏如舜華”,人們把它作為喻體,去形容女子的絕色,可見它的美在幾千年前就已經(jīng)深入人心。“舜華”是木槿最早的別稱,能夠與三皇之一的舜皇同名,木槿憑借的就是灼灼其華的風(fēng)姿。
木槿在晉朝尤其受到喜愛,被稱為“麗木”“嘉木”“神樹”等,諸多華麗的賦文掛在它的枝頭。傅威曾為它寫過《舜華賦》,極盡溢美之詞,“覽中唐之奇樹,稟沖粹之至精。應(yīng)青春而敷蘗,逮朱夏而誕英。布天天之纖枝,發(fā)灼灼之殊榮。紅葩紫蒂,翠葉素莖。含暉吐曜,爛若列星。朝陽照灼以舒暉,逸藻采粲而光明?!痹谒墓P下,木槿獨得天地的寵愛,陽光為它增光添彩,盛夏為它裝點繽紛繁花,就連華麗的辭藻都因為是以它為主題,才能在紙上大放光彩。
木槿還有個名字叫“朝華”,夏侯淵的第四子夏侯湛為其寫過《朝華賦》,“長莖攢起,柔條列布,擢靈柯于時雨,滋逸采于豐露,灼煌煌以煒煒,獨崇朝而達暮。于是茂樹蒼蒼,纖枝翩翩,潛光玉朗,綠葉翠鮮?!奔橙∮晁吐吨槔锏撵`氣,才成就了云蒸霞蔚的木槿花,再看那樹葉鮮嫩的樣子,定然是被天地造化千百遍地滋潤過,所以才綠得如此明朗,綠得如此生動。
又豈在朝朝暮暮
木槿花最大的特點是朝開暮落。它不像桃李,開花后花朵能在枝頭待上很久,然后才凋零,待到來年的春天再復(fù)蘇。木槿花落得很快,早上迎著朝霞才開花,晚上就一邊送別著晚霞,一邊從枝頭躍下,生命極為短暫。
因此,當(dāng)木槿花遇到多愁善感的詩人時,唐詩宋詞就平白地厚了幾分。白居易在《和微之嘆槿花》中寫道:“朝榮殊可惜,暮落實堪嗟。”如此美好的花,偏偏朝開暮落,實在是可惜,簡直就像是命運開的一個玩笑。而人的一生雖然漫長,但比起綠水青山而言,不也是倏然一瞬嗎?對歲月無情的悲嘆便在木槿花飄下的時候,落在了樹下詩人的心頭。
單看一朵木槿花,確實生命短暫,但放眼整棵木槿樹,它的花期非常漫長。唐代徐凝在《夸紅槿》中寫道:“誰道槿花生感促,可憐相計半年紅?!彼苯臃磫枺l說木槿花開得太過倉促?它從夏天一直開到秋天,將近半年的花期,又豈是那些只能開一兩個月的花所能比得上的?而木槿也不是把同一樹花一直掛著一那樣看的時間長了,人必然會生膩。木槿便每天都把舊的落下,換上新的,每天都是剛“出爐”的花,每天都讓人有所期待。
于是木槿每一天都充滿了希望,每一天都洋溢著樂觀主義精神,每一天都在推陳出新,在那樹上開著的,赫然是生命的存在與消逝、短暫與長存的辯證道理?。?/p>
走入尋常百姓家
木槿和人們的生活靠得很近。它不像蘭花藏在深山老林中,不像荷花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也不像牡丹被大富大貴之家侍弄,它就生長在田間地頭,生長在人們的房前屋后,所以它和老百姓的緣分很早就締結(jié)了下來。
木槿生長速度很快,修剪方便,性子溫順,人想讓它怎么長,它就怎么長,故而在南北朝時,人們已用木槿作為籬笆。朱異在《還東田宅贈朋離》中寫道:“槿籬集田鷺,茅檐帶野芬?!边@樣的籬笆,連白鷺都忍不住在上面安家落戶,若是下面種上菊花,閑來采菊的悠然里,應(yīng)會多上一抹屬于木槿的浪漫。楊萬里在《田家樂》中寫道:“漫栽木槿成籬落,已得清陰又得花?!边@是對槿籬用途最具體的描述了,又能乘涼,又能賞花,還有花香怡人,可謂是一箭三雕。而這詩題也表明了木槿在古代已成了田園生活的一枚印章,成了生活美學(xué)的一個重要符號。
木槿花是可以食用的。屈大均在《木槿·其二》中寫道:“紅葩餐未忍,紫蒂摘休稀?!钡撬徽f了可以吃,卻沒說怎么吃。范成大倒是介紹過一種吃法,把木槿花連著葉子包裹黃梅,鹽漬后曬干,可以用來下酒。想來那份滋味,應(yīng)當(dāng)是酸酸甜甜,襯著一股清香在唇齒間流轉(zhuǎn)。
也有人用來泡茶,比如劉商在《送王貞》中寫道:“槿花亦可浮杯上,莫待東籬黃菊開。”在他看來,木槿茶的滋味毫不遜色于菊花茶。輕輕吹口氣,把浮在杯上的花吹得轉(zhuǎn)上幾個圈,小啜一口細細地品,再浮躁的夏日也會安靜下來,閉上眼睛,任由茶香在鼻翼間繾綣。
泰戈爾曾說,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若要為這夏花找一個代表,我推選木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