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條短視頻,蘋果手機發(fā)明者史蒂夫·喬布斯對話《瓦爾登湖》作者亨利·戴維·梭羅,兩人相差138歲,能夠“對話”,得拜AI軟件所賜。這是一次隔空對話,談?wù)摰脑掝}蠻有意思,喬布斯認為智能手機提升了人們的旅行體驗,更改了人們的社交方式,哪怕是打卡式旅行,也具有特定意義。梭羅則不客氣地批評喬布斯,認為智能手機不但毀掉了旅行,也毀掉了閱讀,視頻里有一句話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我在瓦爾登湖的旅居,讓我得到的不比跨越半個美國少”。
梭羅在瓦爾登湖讀書嗎?我印象中,他的湖邊木屋是有書架的,他曾在書中寫過,他的木屋不會上鎖,朋友或者陌生人都可以進來,屋里的食物或其他物品可以分享或拿走,但如果書丟了他會不高興。后又經(jīng)考證,梭羅在瓦爾登湖度過的第一個夏天,是不讀書的,或者說很少讀書。他搞種植,樂于在屋前種下豆子等農(nóng)作物,不但不讀書,其他需要動腦子的事情,梭羅也很少做;大多數(shù)時間,他都會在門前、湖邊、林中獨坐遐思,偶爾去不遠處的村莊購物、閑逛。dc109ca74b9ec7700489e45434c843e6b6d976077fc441191046cd3df6980ddc
我懷疑梭羅放在木屋中的書,陪伴作用大過閱讀作用,在來到瓦爾登湖之前,他住在美國文豪愛默生家中,那時他已經(jīng)讀了足夠多的書。雖然梭羅的手指,在瓦爾登湖時,可能較少翻動書頁,可我總覺得,他的閱讀一天也沒有停止,反而是更加如饑似渴地在讀,只不過,他讀的是自然、四季、寂靜、內(nèi)心,他把自己從一個熱鬧的城市挪移到了寂寞的瓦爾登湖邊,最根本的目的,仍然是閱讀,在這兒,寫作是閱讀,生活是閱讀,思考也是閱讀,他把人生這本大書讀明白之后,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
顯而易見,梭羅與喬布斯有關(guān)旅行與閱讀的理解,是有很大區(qū)別的。你是支持梭羅的觀點,還是贊同喬布斯的想法,在今天已經(jīng)沒有爭論的意義,因為這兩種觀念同時存在,同樣強大,并不是說在依靠手機規(guī)劃旅行、閱讀電子內(nèi)容的時代,就全面否定了把一本紙質(zhì)書放進行李箱、在飛機與火車上進行深度閱讀的樂趣和價值。時代仍然提供了兩種供你選擇的方式,選擇哪種,都不是錯的,問題的關(guān)鍵,不在于出行方式和閱讀方法,而在于你作為旅行者和閱讀者,會不會像梭羅與喬布斯那樣,進行信息與文化攝入,以旅行與讀書為鏡子,照見自己的內(nèi)心,看見心靈的溝壑,發(fā)現(xiàn)前行的光明之路。
梭羅與喬布斯的區(qū)別,是慢與快的區(qū)別,是深度與高效的區(qū)別,是體驗之沉靜與豐富的區(qū)別,他們的初始目標,都是奔向豐沛與茂盛,而非干涸與枯萎。在審美與人性的層面上,他們之間,不見得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一如梭羅的生活方式,沒法大眾化一樣,喬布斯的發(fā)明,也并非有足夠的魔力把所有人都帶往“深溝”……但必須承認,技術(shù)發(fā)明如果被用于迎合人性弱點,的確會給人帶來一種顛覆感,在這種“世界變了”的強烈潮流沖擊下,人的恐慌與浮躁,是難以避免的,在AI時代懷念梭羅,是尋求安全感的表現(xiàn),可是如果激烈地批評喬布斯,恐怕也有轉(zhuǎn)移責任的嫌疑。
在完成基本教育和擁有基本辨別能力之后,人就成了自己的第一閱讀責任人。同理,旅行也是。如果旅行與閱讀,都趨于概念化、同質(zhì)化、流水線化,需要別人創(chuàng)造環(huán)境、指導(dǎo)與引領(lǐng)、催促與鼓勵,那么旅行與閱讀的意義,都至少要打一半折扣。旅行與閱讀的核心魅力,在于未知、神秘和探索,在于循著一道渺茫的光線、微弱的燈火,穿過黑夜或峽谷,看到全部的天空與徹底的晴朗。最好的旅行與閱讀,不是一群人一起出發(fā),而是一個人單獨行動,在路上遇到同行者,在終點找到聚集地。之所以強調(diào)一個人出發(fā),是因為旅行與閱讀,孤獨是必不可少的“旅伴”,如果體驗不到孤獨,可能就無法擁有深刻的體會。
目前對于旅行與閱讀的定義,有奢侈化的傾向,越來越多的人認為,這兩種行為,需要財力、時間、心境這三個條件的支持,然而,這三個條件或多或少都被與“物質(zhì)和生存”進行了掛鉤,我認為這是一種潛意識的逃避,是拒絕與自己內(nèi)心溝通,拒絕改變自我、創(chuàng)造環(huán)境的表現(xiàn)。旅行并不見得要到很遠的地方去,而是需要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中激發(fā)感受力與表達力。無論多熟悉的地方,只要用心,總會尋找到新的觀察視角,在熟悉之地常有旅行者的心態(tài),這或是旅行的很高境界。讀書亦然,讀書不是把一本本具體的書當作目標,而是要用閱讀的眼光,看到人、事、物的表面與內(nèi)里,用某個適合自己的標準進行遴選,過濾掉不需要的雜質(zhì),建立一個可供自己參照與使用的體系,這個體系便是你獲得安全感的專有網(wǎng)絡(luò)。
人生困苦,難免會是一種常態(tài),可生活總是會在某一個時刻發(fā)出光來,人們渴望旅行和閱讀,是為了這難得的發(fā)光時刻,能在自己的一年或者一生當中,出現(xiàn)的頻次高一些,再高一些。為了體驗到生命本身賦予的美好,旅行和閱讀便成為一種必要和必需,而想要實踐這兩種行為,就需要克服一些障礙和阻隔,不要對旅行和閱讀進行自我設(shè)限,不要抬高進入旅程的門檻,實際上這兩種行為的發(fā)生,有腳可以行走,有光可以照亮,就夠了,如果再加上有心,會事半功倍。
在未來的AI時代,被更多從繁雜勞動中解放出來的人們,會擁有更多的時間去體會文學與藝術(shù),在這樣一個巨變的前夜,首先要做好準備的是心靈和靈魂,如果心靈夠豐富、靈魂夠飽滿,就有足夠的能力去應(yīng)對發(fā)生的一切。所以,旅行與閱讀,不要等待和創(chuàng)造合適的時機,而是從下一秒就開始,從此陪伴終生,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