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總結王行寬教授運用“疏通督脈”法論治項痹、眩暈、胸痹、不寐經驗。王教授認為上述病證皆與督脈失利有關，其本在肝腎虧虛。治以補肝益腎，疏通督脈兼對癥之法，多運用熟地、女貞子等藥物滋補肝腎，葛根、片姜黃疏通督脈。并舉驗案 1 則。

關鍵詞：王行寬；疏通督脈；名醫(yī)經驗

中圖分類號：R24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2349（2024）08-0008-04

督脈首見《黃帝內經》，描述其循行、生理功能、病理證候、治療取穴等。后世對其多有闡發(fā)，認為督脈并另外七奇經主藏蓄調節(jié)十二經脈多余氣血，以通為用。至葉天士總結前人，提出“奇經八脈，隸于肝腎為多”，認為奇經致病多責之于肝腎精血虧虛，奇經空乏失用，并立通補奇脈之法，以補為主，合以疏通，使經脈再次流行。

王行寬教授是全國名中醫(yī)，第二、三、四、五、六批全國老中醫(y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湖南中醫(yī)藥大學內科學術帶頭人，從事臨床、科研及教學工作 50 余年。王教授學貫古今，循前人智慧，同時總結多年臨證經驗，認識到督脈通暢的重要性，以疏通督脈為法，論治疾病。

1 疏通督脈治法

1.1 督脈循行及功能簡述 《內經》［1］言：“督脈者，起于少腹以下骨中央，女子入系廷孔，其孔，溺孔之端也……上貫心入喉，上頤環(huán)唇，上系兩目之下中央?！敝赋龆矫}之循行貫通脊柱，其分支既絡屬于腎又溝通于心，同時上絡于腦。

督脈以通為用，其為奇脈與十二經相溝通，儲蓄調節(jié)十二經之氣血，又總督一身之陽氣，氣血、陽氣在其都統(tǒng)之下有序運行于其循行之處乃至全身。如李時珍著《奇經八脈考·督脈》［2］引用俞琰注《參同契》云：“人身血氣，往來循環(huán)，晝夜不停，醫(yī)書有任督二脈，人能通此二脈，則百脈皆通?！?/p>

1.2 督脈致病病機 督脈與腎關系尤為密切，督脈既根于腎，又為腎氣之通路。《難經·八難》［3］曰：“腎間動氣也。此五臟六腑之本，十二經脈之根，呼吸之門，三焦之原?！敝赋瞿I氣為經脈之根，腎氣盛則經脈氣盛。除此之外，《臨證指南醫(yī)案》［4］言：“八脈隸乎肝腎”，認為肝腎內藏精血，督脈得肝腎精血充養(yǎng)方能氣血盈滿流通。腎氣、肝腎精血的充足最終使得督脈都統(tǒng)有源。王教授總結前人，認為督脈保持流利通暢、能正常發(fā)揮生理功能的前提是肝腎精血的充養(yǎng)以及腎氣、腎陽的溫煦推動，認為肝腎精血、腎氣、腎陽的虧虛，導致督脈都統(tǒng)無源是督脈致病的病本；《臨證指南醫(yī)案》［4］載：“肝血腎精受戕，致奇經八脈中乏運用之力?！倍舳矫}失于肝腎充養(yǎng)，都統(tǒng)無源，勢必脈中空虛，因虛而滯，督脈虛滯不通則構成督脈病的發(fā)病之標。

陳士鐸在《外經微言·任督死生篇》［5］及《外經微言·考訂經脈篇》［5］中提出“腎之氣必假道于任督二經，氣閉則腎氣塞矣。女不受妊，男不射精，人道絕矣”、“名之為足少陰者……全責于腎，故河車之路、督脈之路，即腎經之路也”指出督脈是腎之氣精通行的重要通道，督脈能替腎行其氣精而發(fā)揮腎臟正常生理功能。結合臨床，王教授發(fā)現(xiàn)，督脈空虛不通不能替腎行氣精亦是督脈病發(fā)生的重要一環(huán)。王教授臨證多年，發(fā)現(xiàn)督脈致病往往導致項痹、眩暈、胸痹、不寐等癥，因督脈貫通脊髓又絡于心、腦且腎主骨生髓而與心相交通，若督脈不通則不能行腎之氣精濡養(yǎng)頸項、充養(yǎng)腦髓、養(yǎng)心神、濟心脈［6］。

同時各督脈病除以肝腎虧虛、督脈不通為主要病機外，又因病機以督脈不通為主、肝陰不足為主、腎陽不足為主、腎陰虧虛為主有所區(qū)分。項痹往往因勞損而首傷頸部脈絡，造成脈絡瘀滯，督脈循頸而上首當其沖，而當勞損日久勢必損及肝腎，肝腎虧虛則督脈不通更甚，此時肝腎虧虛仍有，但督脈不通為主。眩暈發(fā)病普遍認為多因肝陰不足不能制約肝陽，肝陽上亢擾于腦中；但同時肝腎同源，當肝陰不足時亦可損及腎，此時肝腎虧虛不能充養(yǎng)督脈，督脈失利不能替肝腎行陰精上養(yǎng)腦府，腦府失養(yǎng)更是加重病情，由此眩暈仍是肝腎虧虛、督脈不通為病機，但以肝陰不足為主。王教授認為，胸痹雖言因心陽不振，痰瘀阻絡而發(fā)，但腎陽不足、督脈不通是導致心陽不振、痰瘀阻絡的元兇，腎陽為全身陽氣之根，五臟之陽氣非此不能發(fā)，督脈絡腎，腎陽不足則不能充養(yǎng)督脈，致使督脈空虛而失于總督一身之陽，腎、督之陽不能上溫心脈，最終導致心陽不振，津液不得蒸化而成痰飲，血脈失于溫通而成瘀血，痰飲瘀血等陰邪阻滯心絡，心絡不通，發(fā)為胸痹心痛。《內經》言“陽入陰則寐”指出不寐基本病機為陽不入陰，而王教授認為腎陰不足、督脈不通是造成“陽不入陰”的一環(huán)：當腎陰不足時督脈失于濡養(yǎng)而滯澀，作為替腎行精的通道，督脈不利使虧少的腎陰更加難以上承于心，心陰失濟，則心陽獨亢于上不能受納收斂于陰，陽不入陰，發(fā)為不寐。[JP2]

1.3 疏通督脈 王教授疏通督脈首先以補益肝腎為基本大法。督脈不通根本病機在于肝腎虧虛，督脈失于充養(yǎng)，因虛而滯澀不通，臟腑功能盛衰是經絡氣血盛衰之源泉，故病在督脈，而治在臟腑。其次在補益肝腎時，又因督脈病各病機側重，有益肝陰、溫腎陽、養(yǎng)腎陰的不同。在補益肝腎之余，亦要注重通督，督脈本以通為用，其為腎之通路、氣血、陽氣運行之通道，須“通而忌滯”?！杜R證指南醫(yī)案》［4］載：“都屬肝腎為病，然益下必佐宣通脈絡，乃正治之法”認為治督脈病除去補益，亦不能失于疏通。因此，王教授認為督脈致病，應以補為主，以通為用，通補結合，以治其病。

王教授常用葛根與姜黃疏通督脈，認為認為葛根、片姜黃為通督之要藥，兩藥氣味發(fā)散而升，入督脈而通之，復腎之通路。必要時可加用辛味之藥、蟲蟻之藥、藤類之藥加強通督之效。在補益肝腎時，王教授多用熟地、茱萸、女貞子、枸杞子益肝腎之陰，用鹿角霜、菟絲子等溫補腎陽，若肝腎精虧較甚，王教授認為當遵葉天士“以血肉充養(yǎng)，取其通補奇經”的治療原則，運用血肉有情之品填補，直入下焦，以補肝腎精血。

2 疏通督脈應用

王教授多以疏通督脈法治療項痹、眩暈、胸痹、不寐等癥。這些病癥除其主癥外，多以頸部及腰部脹郁為共同特點，時可見耳鳴，查舌色多淡紅，苔多薄黃，脈多弦細。治時補益肝腎，疏通督脈為主要治法，同時還需兼顧各疾病特點，對癥用藥。

2.1 疏通督脈治療項痹 王教授治療本病常用黃芪30 g，當歸10 g，白芍10 g，熟地15 g，山萸肉10 g，山藥20 g，丹參10 g，茯苓10 g，澤瀉10 g，地龍10 g，葛根20 g，片姜黃10 g，川芎10 g，女貞子10 g，枸杞15 g。項痹因勞而發(fā)，損傷頸部經絡、筋骨，使頸部經絡氣血流行不暢，筋骨失養(yǎng)，方中以葛根、片姜黃入督脈而通之，同時兩藥引藥入頸項，為治項痹常用藥對，共奏通督止痛之功。配以川芎、丹參加強活血之效。而久病入絡，絡瘀可反過來影響督脈氣血，又加以地龍搜絡加強活血化瘀通督之功效。另外方中以黃芪益氣通督，《本草綱目》［7］載黃芪：“主太陰瘧疾……督脈為病，逆氣里急?！迸浜袭敋w、白芍、川芎、地龍又暗合補陽還五湯之意，進一步益氣通督活血。久病損及肝腎，運用熟地既可填補肝腎之精，又可濡養(yǎng)勞損之筋骨，《本草求真》［8］載：“熟地滋補肝腎，竟入筋骨精髓之內?！迸浜仙剿庰B(yǎng)陰，山萸、女貞子、枸杞滋補肝腎，共補肝腎之精血，充養(yǎng)頸部之筋骨。諸藥合用，共奏通利督脈、活血化瘀、補肝益腎、充養(yǎng)筋骨之功。

2.2 疏通督脈與眩暈 方以天麻10 g，鉤藤15 g，白蒺藜10 g，石決明20 g，熟地15 g，山萸肉10 g，山藥20 g，丹參10 g，澤瀉10 g，葛根20 g，片姜黃10 g，女貞子10 g，枸杞15 g。眩暈以肝腎虧虛為本，方中熟地、山萸、山藥、女貞子、枸杞針對肝腎虧虛之本，奏補益肝腎之功。肝腎虧虛，不能制約肝陽，肝陽上擾腦竅發(fā)為眩暈，方中天麻為治療眩暈之要藥，《本草匯言》［9］：“主頭風，頭痛，頭暈虛旋，癲癇強痙，四肢攣急，語言不順，一切中風，風痰。”配合石決明鎮(zhèn)肝潛陽，鉤藤、白蒺藜平肝息風，四藥合用共作平肝潛陽定眩之效。肝腎虧虛不能充養(yǎng)督脈，督脈不利肝腎精血不能上養(yǎng)腦竅，進一步加重眩暈之癥，配以葛根、片姜黃疏通督脈，發(fā)散而升，復腎之通路，使肝腎精學能上承于腦府；同時王教授認為，督脈不僅督領一身之陽，而且督領一身之陰［10］，督脈得通則助陰氣得復，陽氣潛藏。全方共奏益腎平肝，疏通督脈之效。

2.3 疏通督脈與胸痹 常用鹿角霜10 g，熟地黃15 g，山藥15 g，山萸肉10 g，桂枝8 g，瓜蔞皮10 g，薤白15 g，半夏10 g，丹參15 g，九香蟲5 g，雞血藤15 g，旋覆花10 g，柴胡10 g，白芍10 g，葛根30 g，片姜黃10 g。胸痹以腎陽不足、督脈不利不能上溫心陽而致，方中鹿角霜味咸入腎，其性溫，可補精髓、壯元陽，又專通督脈，配合熟地補腎填精，山藥益氣養(yǎng)陰，山萸肉補益肝腎，所謂陰中求陽，使陽氣發(fā)而有根，上述4味藥物共用能以溫通腎督之陽。同時重用葛根通絡，片姜黃活血行氣通絡，二者合用疏通督脈，引腎陽上升。心陽不振，則津液不化，血脈不同，最終成瘀成痰阻于心脈，方中桂枝辛甘性溫，可助心陽，通血脈，能溫通心絡之痰瘀。瓜蔞皮、薤白、半夏三藥合用為瓜蔞薤白半夏湯，通陽散結，祛痰寬胸。丹參配伍雞血藤活血化瘀，旋覆花配伍九香蟲行氣散滯，疏通心絡，《本草正義》［11］言旋復花“以疏通脈絡為專主”，九香蟲還可行氣止痛，溫腎助陽。柴胡、白芍配伍緩急止痛。諸藥合用，共奏溫補腎陽、溫督通陽、活血化痰、通絡止痛之功。

2.4 疏通督脈與不寐 常用熟地15 g，女貞子10 g，白參10 g，麥冬15 g，五味子5 g，柴胡10 g，黃芩10 g，葛根20 g，片姜黃15 g，白芍15 g，酸棗仁15 g，茯神15 g，柏子仁10 g，炙甘草3 g。若腎陰不足不能上養(yǎng)心陰，則心陽獨亢不能斂藏，所謂陽不入陰最終可導致不寐，方中熟地、女貞子養(yǎng)腎之陰精，白參益氣，麥冬養(yǎng)陰，五味子斂氣津，合為生脈散，益心之氣陰，5藥合用復陰虛之本；腎陰不足，則督脈失于濡養(yǎng)而滯澀，方中重用葛根、片姜黃疏通督脈，復腎之通路，使腎精得以上承，水火相濟。另外佐以柴胡、黃芩、白芍梳理肝氣，肝主疏泄，肝氣舒則全身氣機舒暢，亦可助督脈之氣疏通。酸棗仁、茯神、柏子仁皆養(yǎng)心安神之品，補養(yǎng)心臟，安定神魂。全方共奏益心腎、通督脈、養(yǎng)心神、安定神魂之效。

3 典型病案

患者，男，47歲，2022年11月25日初診，手足麻木半年余。頸部時脹痛，無頭暈、耳鳴、目眩，口干，曾有腰酸痛，納食馨，夜寐欠安，時有夢擾，大便日解1次，成型，小便可。舌淡紅，苔薄黃，脈弦細。無高血壓及糖尿病病史。頸部核磁共振平掃（2022年5月30，外院）：頸椎輕度退行性改變，C5/6椎間盤左后突出，C3/4、C4/5、C6/7椎間盤稍后突。中醫(yī)診斷：項痹；肝腎虧虛，頸絡瘀阻，督脈失利。治以補益肝腎，疏通督脈。處方：六味地黃丸加減。具體處方如下：黃芪30 g，當歸10 g，熟地15 g，白芍10 g，川芎10 g，葛根20 g，片姜黃10 g，鹿角霜10 g，山萸肉10 g，山藥20 g，丹參10 g，雞血藤15 g，豨薟草10 g，地龍10 g，夜交藤30 g，茯神15 g。14劑，水煎服，日1劑，早晚分服。囑調暢情志，作息規(guī)律，適度運動。二診（2022年11月18日）。訴前方藥后手足麻木、頸部脹痛均獲改善。舌淡紅，苔薄黃，脈弦細。肝腎已獲滋補，督脈獲通暢之勢，原法既中肯綮，不必更弦易轍，守方加減補益肝腎，疏通督脈，處方：黃芪30 g，當歸10 g，熟地15 g，白芍10 g，川芎10 g，葛根20 g，片姜黃10 g，鹿角霜10 g，山萸肉10 g，山藥20 g，丹參10 g，雞血藤15 g，豨薟草10 g，地龍10 g，夜交藤30 g，茯神15 g，酸棗仁20 g，合歡皮20 g。

按：患者中年男性，手足麻木半年余，頸椎核磁共振提示頸椎椎間盤突出。西醫(yī)明確診斷為頸椎間盤突出，歸屬中醫(yī)學“項痹”范疇。督脈通行于頸部，為其運行氣血維持頸部正常功能。頸部長期勞損則耗傷督脈氣血，使督脈失于濡養(yǎng)，滯澀不通；同時久病則必傷及肝腎，肝腎虧虛，督脈失利，頸絡瘀阻發(fā)為本病。針對病機，處以六味地黃丸加減補益肝腎，疏通督脈，藥方加減之中又暗合補陽還五湯之意，加強活血化瘀。二診時，癥狀已然好轉，肝腎已獲滋補，督脈已獲疏通，故守原方，鞏固療效。依此治療后患者手足麻木、頸部脹痛之癥大減。

4 小結

督脈循行身體各處，督脈病各有表現(xiàn)，但總因肝腎虧虛，督脈失于充養(yǎng)而滯澀不利所致。王教授臨證時觀察入微，把握每一個疾病后的真正病機，巧妙運用疏通督脈之法異病同治。王教授并不僅以此法治療此四癥，結合督脈循行及督脈病發(fā)病病機，實際上多種疾病與此有關，在臨證時應多仔細體察，把握病機關鍵，運用疏通督脈法巧治疾病。

參考文獻：

［1］虞舜，于莉英.四庫全書·黃帝內經［M］.南京：江蘇科學技術出版，2008：294-301.

［2］彭勃.奇經八脈考［M］.上海：第二軍醫(yī)大學出版社，2005，78.

［3］秦越人.難經［M］.北京：時代文藝出版社，2008：5.

［4］清·葉天士.臨證指南醫(yī)案［M］.太原：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12.

［5］清·陳士鐸.中醫(yī)傳世經典誦讀本 外經微言［M］.北京：中國醫(yī)藥科技出版社，2016.

［6］[KG（0.15mm]張杼惠，劉建和，曹蛟.王行寬基于奇經絡脈理論治療頸心綜合征經驗［J］.中華中醫(yī)藥雜志，2022，37（6）：3271-3274.

［7］明·李時珍.本草綱目［M］.南昌：二十一世紀出版社，2017：28.

［8］清·黃宮繡編著.本草求真［M］.太原：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15，62.

［9］明·倪朱謨.本草匯言［M］.北京：中醫(yī)古籍出版社，2005：20.

［10］王行寬.業(yè)醫(yī)六十余載學術思想擷華——全國名中醫(yī)王行寬學術思想與臨床經驗研究（一）［J］.湖南中醫(yī)藥大學學報，2022，42（1）：1-4.

［11］張山雷.本草正義［M］.太原：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13：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