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下在詩人的心坎上就是一首精美的絕唱。雨作為一種自然現(xiàn)象極普通、尋常,經(jīng)過詩人、詞人獨(dú)特的藝術(shù)審美視覺情感觀照,雨被賦予了人的情感、豐富的思想、深邃的意境。
含蓄之美的“杏花雨”。陸游《臨安春雨初霽》:“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贝禾斓挠晔谴笞匀坏亩髻n,是一場甘霖,帶給人們希冀、憧憬。詩人被夜雨聲觸發(fā),遐想到第二天賣花聲像春雨聲甜美、溫馨,杏花雨傳達(dá)出來的信息,寫得靈動、精妙。詩人從春雨中聽出了什么,浸染了春雨的杏花是什么樣子?南宋志南和尚《絕句》:“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庇捎昙淳昂疃h永,留給了讀者無盡遐思的空間……
悲憫情懷的“稻花雨”。北宋詩人曾幾《蘇秀道中》:“一夕驕陽轉(zhuǎn)作霖,夢回涼冷潤衣襟。不愁屋漏床床濕,且喜溪流岸岸深。千里稻花應(yīng)秀色,五更桐葉最佳音。無田似我猶欣舞,何況田間望歲心?!痹娙颂觥靶∥摇钡牧b絆,一反悲凄之態(tài),難于掩飾溢滿內(nèi)心的喜悅之情。
禪雨中的豁達(dá)、靈動、純美?!岸U”指佛教中的靜思,是對大自然一草一木的喜悅。比如蘇軾《定風(fēng)波·莫聽穿林打葉聲》:“……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厥紫騺硎捝帲瑲w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边@里詞人借助“雨”這一意象,襟懷坦蕩地面對人生榮辱得失,超然物外的豁達(dá),禪意般的靜謐、恬淡、空靈。宋代方岳《聽雨》:“竹齋眠聽雨,夢里長青苔。門寂山相對,身閑鳥不猜?!庇曷暯z毫沒有撥動內(nèi)心的那根心弦,靜如沒有漣漪的水面。心境通透、身心空靈、靜謐。雨聲把詩人從喧囂塵俗中帶人一個詩意的棲息地,處處彰顯禪意的雅趣。詩佛王維《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蓖跄υ戇@首詩中的雨靈動、剔透,有動、有靜,雨水匯成的涓涓山泉清脆悅耳仿佛把月色洗滌得纖塵不染、皎潔嫵媚,這雨也流淌在詩人的心間。自然之美與心境之美融為一體,這純美詩境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禪意之美。
唯美的雨。春雨是最有靈性的雨,人們從冬天的桎梏中解放出來迎來春天,心理上的壓抑在春天里被春雨喚醒,激發(fā)了美好的憧憬。春雨潤澤萬物,也凈化人的心靈。韓愈《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這首詩中的“酥”字,最能觸動讀者的共鳴,春雨如酥油細(xì)膩?zhàn)虧櫜菽久劝l(fā),萬物煥發(fā)生機(jī),農(nóng)人因春雨莊稼得到灌溉而喜悅。詩人透過如甘霖的春雨仿佛遙看到那抹淡淡的草色,心中仿佛也長滿了盎然生機(jī)的綠意。
悲愁哀婉之雨。雨打梧桐、芭蕉是詩詞中比較獨(dú)特的意象,由梧桐、芭蕉和雨兩種意象揉在一起兼具復(fù)合意象?!抖Y記·樂記》:“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庇昱c梧桐、芭蕉等客觀之物結(jié)合,“梧桐雨”“芭蕉雨”涂抹上了詩人的主觀情感色彩。梧桐、芭蕉這兩種植物的葉子大而肥厚,雨滴擊打聲清脆、刺耳,擾亂詩人心境,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元代徐再思《水仙子·夜雨》:“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diǎn)芭蕉一點(diǎn)愁,三更歸夢三更后?!鼻镉昀p綿,雨滴擊打著梧桐和芭蕉,桐葉聲聲,雨敲打芭蕉,梧桐和芭蕉激蕩起了詩人悱惻的秋思和羈旅他鄉(xiāng)的縷縷愁緒,寓情于景抒發(fā)一曲凄婉的雨夜相思曲。李清照《聲聲慢·尋尋覓覓》:“梧桐更兼細(xì)雨,到黃昏,點(diǎn)點(diǎn)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詞人遭受了國破家亡的悲痛,孤獨(dú)孑然佇立窗前,雨打梧桐聲聲凄涼如同叩擊在詞人心上的利箭,哀慟欲絕,堪稱寫愁之經(jīng)典絕唱。
一切景語皆情語,詩詞中的雨是詩人心靈上的一次主客觀洗禮、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