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建立后，加緊了對革命活動的鎮(zhèn)壓，將大批共產(chǎn)黨人和愛國志士抓捕入獄，并加以迫害。南京雨花臺成為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無數(shù)革命先驅(qū)的殉難地。一大批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兒女身陷囹圄，仍信念堅定，對黨忠誠，不屈不撓，直至為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的崇高事業(yè)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以大無畏的革命精神譜寫了一曲曲愛黨愛國愛人民的壯麗史詩。雨花英烈賀瑞麟就是他們當中杰出的一員。

賀瑞麟（1909-1928），雨花英烈，中共黨員。他在擔任中共南京市委委員、共青團南京市委書記時被捕。1928年7月6日，國民黨特務將他從南京的寓所中抓走。當年10月6日，年僅19歲的賀瑞麟走向雨花臺刑場，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賀瑞麟入獄后，親見一起戰(zhàn)斗過的同志被殺害，但他毫不畏懼，決不屈服。當明白自己的生命進入倒計時，他把心中對黨和國家、對人民、對家人的無限眷戀與深情傾注筆端，利用生命的最后時光，在獄中寫就了一份珍貴的《獄中日記》。該日記記錄時間是從9月28日到10月5日，開始于當年的中秋節(jié)，結(jié)束于他殉難前一天的晚上。日記內(nèi)容主要包括《死前日記》《給姐夫袁立超信》《未寄的信》《離散》《獄祭》等8卷，今僅存5卷，珍藏于雨花臺烈士紀念館，為國家一級文物。

一、少年投身革命

賀瑞麟，曾用名何瑞林、仁方、沈恕，江蘇銅山縣人，出身于農(nóng)耕家庭。他9歲離家上小學，12歲到沛縣讀高小， 15歲時，考入東南大學附屬中學，來到南京讀書。在南京，賀瑞麟接觸了各種進步書籍，其中包括《共產(chǎn)黨宣言》《共產(chǎn)主義ＡＢＣ》等著作。當他接觸到了馬克思主義之后，偉大的共產(chǎn)主義信仰便在這位熱血青年的心中生根發(fā)芽。目睹資本家恣意妄為，工人與城市貧民受盡壓榨，國民黨當局殘暴腐敗，賀瑞麟決心改變這種不合理的社會現(xiàn)實。從這時候起，賀瑞麟的理想也從傳統(tǒng)意義上的“光宗耀祖”逐漸轉(zhuǎn)變?yōu)榉磯浩?、反剝削?救民于水火。

1925年春，賀瑞麟加入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當年4月，他又在東南大學學生、中共地下黨員劉貴真介紹下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成為一名共產(chǎn)黨員。

1925年5月30日，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爆發(fā)。南京各界成立了“南京五卅慘案聲援會”。賀瑞麟?yún)⒓雍笤畷ぷ鳎钊牍S調(diào)研時發(fā)現(xiàn)，工人長期遭受外國資本家的壓迫和剝削，處境十分悲慘，此時反帝反封建的呼聲日益高漲。賀瑞麟組織學生開展示威游行，聲援上海工人。當年6月，賀瑞麟到南京下關(guān)地帶英商開辦的和記洋行，與5000多名工人一起舉行大罷工，提出改善工作、生活條件，增加工資的合理訴求，其間，工人糾察隊與英商的護廠武裝展開了交鋒，社會各界認識到了工人階級的團結(jié)和力量，迫使英商答應了工人們的要求。“下關(guān)慘案”發(fā)生后，賀瑞麟連夜趕寫《南京和記案調(diào)查報告》，刊登在上?！睹駠請蟆飞?，向國人通報了事件真相，引起各界廣泛關(guān)注。

同年8月，賀瑞麟被國民黨反動當局以帶頭到和記洋行“鬧事”為由逮捕，經(jīng)組織營救出獄，卻被學校開除學籍。16歲的賀瑞麟從此全身心投入革命活動，持續(xù)奔走在反對壓迫、反對剝削的斗爭一線。

1927年，18歲的賀瑞麟任共青團南京市委員會組織委員、共青團市委書記。 1928年5月，中共南京市委員會秘密召開第二次黨代表大會，選舉產(chǎn)生了新一屆南京市委員會。孫津川任市委書記，賀瑞麟任市委委員、團市委書記。新一屆市委積極開展工作，在極其困難的情況下，組織工農(nóng)運動，秘密發(fā)展黨員，成立了中央大學、滬寧鐵路、浦口碼頭等10個支部，吸納了240名黨員，工會、農(nóng)會和黨團組織的陣容不斷擴大，各項工作也在列強與反動當局的白色恐怖中有條不紊地推進。

二、身份暴露被捕

在擔任中共南京市委委員、南京團市委書記期間，賀瑞麟發(fā)動工農(nóng)群眾，建設(shè)黨團組織與工會，還建立了五一文學社等外圍組織，積極領(lǐng)導工農(nóng)群眾和青年學生同反動當局開展斗爭。然而，國民黨特務組織對于民眾反抗行動的監(jiān)視與鎮(zhèn)壓一刻也沒有止歇，正當南京的黨團組織逐步恢復，革命形勢趨向好轉(zhuǎn)時，意外發(fā)生了。

1928年7月初的一天晚上，中共南京市委在地下黨員姚作堂家中召開會議。因叛徒告密，市委書記孫津川被伏擊的國民黨特務抓捕。之后，敵人開始大規(guī)模搜捕共產(chǎn)黨員。 7月6日，賀瑞麟在南京焦狀元巷14號的住所油印機密文件時，不幸被捕。國民黨特務在他的公寓里發(fā)現(xiàn)了20多份機密文件，油印機和其他設(shè)備。由此，特務們認定賀瑞麟是中共南京市委的“重要人物”，立即將其押解至南京市公安局看守所，后轉(zhuǎn)移到南京國民黨首都衛(wèi)戍司令部監(jiān)獄。在這里，賀瑞麟遭到3個月的監(jiān)禁、審訊與折磨，最終被國民黨特務殺害。

三、獄中留下絕筆

9月25日，入獄兩個月的賀瑞麟被移送到江蘇省特別臨時刑事法院受審。面對審訊，賀瑞麟承認加入共青團，但不承認參與策劃工人大罷工。特務頭子贊許他年輕有才華，許諾給他一個高級職位，賀瑞麟不為所動，嚴辭拒絕。

9月27日凌晨，同監(jiān)有4人在雨花臺被槍殺，其中包括共青團江蘇省委巡視員史硯芬。此時，賀瑞麟也被指控策劃工人大罷工。賀瑞麟清楚地知道，敵人是兇殘的，在這樣的血雨腥風中，自己的生命歷程已進入了倒計時。

1928年9月28日，中秋節(jié)，賀瑞麟開始寫作獄中日記，真實記錄革命者在獄中艱苦斗爭的經(jīng)歷和英勇無畏的精神。

“今天是中秋節(jié)，是我死前日記的開始?！弊詮膮⒓痈锩R瑞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在風雨飄搖的年代，在陰森恐怖的監(jiān)獄，一個19歲的共產(chǎn)黨員，回顧了自己19年的生命歷程，他踐行初心、堅持真理、視死如歸，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一字一句留下絕筆。在給姐夫袁立超信中，賀瑞麟表明了自己舍生取義的決心，他寫道：“我現(xiàn)在是死了，為革命而死了！你們待我的一翻（作者注：番）熱情，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同時也請你們不用為我而怨傷，而流淚！”殷殷報國志，拳拳赤子心，慷慨悲壯卻無怨無悔。相比自己的私人物件，賀瑞麟更關(guān)心與工作有關(guān)的資料和文獻。在向姐夫托付后事的時候，他寫道：“我的包袱里頭有用報紙包花線捆的一包東西，這一包是我讀過的書同幾個本子，還有幾個是我的朋友的，請你們好好地存起來——存在南京，不要帶回家去，過不久會有一位姓劉的朋友（湖南人），他會到你們家里去拿。”他還說，“我的東西，只要把上面說的一包保存好，別的隨便怎樣都可以。”他把有關(guān)革命的一切都視作比自己的生命還寶貴。“我的尸身，隨便馬馬虎虎的埋在雨花臺就夠了，千萬不要再麻煩！”這是怎樣徹底的革命精神啊！為了革命理想可以獻出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為民眾謀利益卻被當局迫害，甚至隨時可能犧牲，賀瑞麟表現(xiàn)得既坦蕩又堅定，他向父母吐露了心聲，他說：“只要我自己無愧于心就夠了”。然而，賀瑞麟對于父母家人，仍然有許多不舍，在寫給父母的遺書《未寄的信》中，他敞開心扉，吐露了“為大家棄小家”的抉擇，表達了對家人的深深歉疚之情，他請求父母：“你們不要為我的不幸而流淚??！”

在日記中，賀瑞麟還記述了自己從一個自發(fā)的“英雄主義者”轉(zhuǎn)變?yōu)橐粋€自覺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者”的成長歷程。他最遺憾的是，自己還有很多理想和抱負沒有實現(xiàn)，自己還想為工農(nóng)群眾爭取更好的生存待遇，還可以為國家和人民做更多的工作，卻因為國民黨反動當局的瘋狂迫害而即將失去年輕的生命，再也不能和親愛的戰(zhàn)友們一起奮戰(zhàn)。

賀瑞麟寫道：“從9月22號開始，我們關(guān)押的牢房突然就緊張起來了，老楊申請保釋不準釋放，很多難友停止了接見……啊，去了，去了！永遠地去了！戰(zhàn)友們最后一次的對望??！我很快就會追隨燕芬（作者注：即史硯芬）的腳步，前往雨花臺。永遠再見，祝你們早日成功，未來的世界終歸是我們的！”他沒有為自己的處境感到悲傷，想的仍然是頭可斷，血可流，為國為民的信念不會丟，革命必勝！人民必勝！ 在他著墨不多的深情敘述中，我們可以看到一位慷慨就義的年輕中國共產(chǎn)黨人對戰(zhàn)友、對黨和人民的深情，對未來美好世界的渴望。

在9月29日的日記中，賀瑞麟斥責“看守所長”是“下流的軍閥小走狗”，他義正辭嚴地說：“我絕不放下為貧苦人民奮斗的責任?！?/p>

9月30日，賀瑞麟在日記中寫道：“我因消滅資產(chǎn)階級的政治行動而入獄……階級斗爭的行為中，哪里容得下妥協(xié)與和平？共產(chǎn)黨員同敵對階級還有求饒與優(yōu)待的希望？”字里行間，我們可以看到，作為一個無產(chǎn)階級革命者，賀瑞麟對于當時的社會矛盾有著清晰的分析，對于反動當局的兇殘有著清醒的認知。

10月5日，賀瑞麟看到獄友們“不但沒席子鋪，連一件蓋的衣服都沒有”。對于“他們的凄涼”，賀瑞麟認為：“如同無產(chǎn)階級目前的艱難處境，不是同情的淚水，而是勇敢地打碎舊社會的革命行動！”

敵人的屠刀隨時可能落下，賀瑞麟以頑強的毅力寫日記，記述獄中所見所思。賀瑞麟日記中不僅有文字，還有繪畫。他畫下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畫下了對理想的執(zhí)著。在《離散》的最后一頁上，他精心畫了一顆五角星，星內(nèi)寫了“雨花臺”三個字。雨花臺即代表當時南京國民政府設(shè)置的刑場，賀瑞麟知道，很多革命先驅(qū)已在那里被殺害。賀瑞麟用一幅畫表明了共產(chǎn)黨人向死而生的信念和勇氣。

1928年10月6日，賀瑞麟平靜地從看守所走出，走向雨花臺刑場，慷慨就義，生命定格在了19歲的青春年華。

四、日記重見天日

賀瑞麟犧牲前，寫信托付姐夫袁立超將日記書籍等物交由獄友湖南人劉德超，再由劉將日記轉(zhuǎn)交給黨組織。劉德超是賀瑞麟的學生，他在被捕時并沒有暴露身份，所以只被判了幾個月的刑期。賀瑞麟判斷劉可以活著離開監(jiān)獄，于是把日記本托付給他轉(zhuǎn)交黨組織。

姐夫照他的話將他的獄中日記等物托劉德超交給組織。劉德超出獄后，將這些日記等物裝在一個陶罐子里收存，之后他因戰(zhàn)亂輾轉(zhuǎn)于武漢、重慶等地，但他不負賀瑞麟烈士所托，一直珍藏著這些珍貴的遺物。1937年12月，日軍攻克南京后，劉德超被迫舉家西遷。他舍棄了祖?zhèn)鞯募覙I(yè)和商店，卻始終隨身攜帶著賀瑞麟的這本日記。在重慶期間，因日軍轟炸受損，日記損壞了約三分之一。

新中國成立后，黨和政府決定在雨花臺興建烈士陵園。1950年6月，當時的籌備委員會在《人民日報》《新華日報》等刊物上刊登啟事，向社會征集“在寧犧牲之人民革命烈士的史跡”。在上海體育學院任教的劉德超看到了這則信息，十分激動，立即將保管多年的珍貴資料整理轉(zhuǎn)交到了雨花臺烈士陵園。

歷經(jīng)監(jiān)獄搜查、戰(zhàn)火紛飛，這本不完整的日記于1952年被移交給雨花臺烈士紀念館，后被評定為國家一級革命文物，成為“鎮(zhèn)館之寶”。 2019年春天，“雨花臺烈士紙質(zhì)文物保護修復工程”啟動，在南京大學古籍修復、歷史文化系專家的指導下，技術(shù)人員歷時近5個月，采用現(xiàn)代技術(shù)手段，修復了這份珍貴的紙質(zhì)文化遺存，這就是我們今天所見到的賀瑞麟烈士《獄中日記》。

獄中絕筆，字字千鈞。賀瑞麟烈士就義前夕留下了一份不朽的絕唱，有獄中記事，有內(nèi)心獨白，有對家人的眷戀，有對后事的托付，有對勝利的展望，表達了他對理想信念的堅守，對國家民族和戰(zhàn)友同胞的大愛深情。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熱血，守衛(wèi)著心中的信仰。他的獄中日記，昭示著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錚錚鐵骨與浩然正氣，是留給國家和人民的巨大精神財富，激勵著無數(shù)革命者和后來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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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謝亞芳，王珊珊.賀瑞麟：青春赤子鑄英魂[N].新華日報，2023-11-21（12）.

基金項目：雨花英烈與偉大建黨精神研究（YHT202202）

作者單位：江蘇省檔案館 阜寧縣檔案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