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帆　毛予菲

2024 年1 月28 日，莎拉在“新菲律賓”運動啟動集會上發(fā)表講話。

不久前，就在菲律賓不斷在南海挑釁之際，總統(tǒng)費迪南德·羅慕爾德茲·馬科斯又迎來了國內的一場危機。

6月19日下午，菲律賓副總統(tǒng)莎拉·杜特爾特辭去教育部長及反叛亂特別工作組副主席的職務，宣布退出馬科斯內閣。她將繼續(xù)擔任副總統(tǒng)，因為這是一個“民選職位”。

莎拉將辭呈交上去后，馬科斯立即批準了。在當天的一場新聞發(fā)布會上，莎拉表示，她辭職“不是因為軟弱，而是因為真正關心教師和年輕人”。

莎拉辭職引發(fā)了廣泛關注。菲律賓前國家灌溉管理局局長彼得·拉維納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他對此表示遺憾，“政府失去了最有效率的內閣成員”“莎拉辭職可能是因為她無法支持一個將菲律賓拖入不必要沖突的政府”。

這一事件無疑在菲政壇投下了重磅“炸彈”。菲律賓智庫“人民良政”中心主任鮑比·圖阿松表示，莎拉辭去內閣主要職位，徹底結束了?“杜特爾特和馬科斯兩大政治集團之間日益脆弱的黨派關系”，標志著昔日盟友之間的“公開戰(zhàn)爭”和兩大陣營之間敵對狀態(tài)的升級。

辭職“不可避免”

莎拉是誰？她是菲律賓前總統(tǒng)羅德里戈·杜特爾特的女兒。杜特爾特家族在菲律賓政壇頗具影響力。莎拉曾任菲律賓達沃市市長，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2022年菲律賓總統(tǒng)大選，身穿紅襯衫的馬科斯現(xiàn)身菲律賓體育館，在勁爆舞曲和支持者山呼海嘯般的聲浪中，邊揮手邊步入舞臺，坐在一把紅椅上，宣布與莎拉搭檔競選。

實際上，在2021年夏秋的各種民調中，馬科斯在候選人中排名并不突出。宣布與莎拉搭檔后，他的選情一路高歌猛進。最終，馬科斯贏下總統(tǒng)寶座。作為基督教穆斯林民主力量黨候選人的莎拉，也毫無懸念地贏得副總統(tǒng)選舉。

2022年6月30日，馬科斯（右）在菲律賓國家博物館宣誓就任總統(tǒng)后，與剛剛上任副總統(tǒng)的莎拉合影。

外界普遍認為，這次勝選意味著馬科斯家族和杜特爾特家族將聯(lián)手鞏固他們在菲律賓政壇的地位。

英國廣播公司當時報道稱，時任菲總統(tǒng)杜特爾特力排眾議，“同意將馬科斯的父親、聲名狼藉的菲律賓前總統(tǒng)（費迪南德·埃曼努爾·埃德拉林·馬科斯）的遺體轉葬至菲律賓的英雄墓園”。而馬科斯表示，若自己獲勝，將繼承杜特爾特的主要政策。當時還有分析稱，6年后，莎拉經(jīng)過在副總統(tǒng)位置上的歷練，很可能競爭總統(tǒng)寶座，馬科斯將轉而支持她。

但馬科斯上任就翻了臉。他先是將莎拉安排到教育部部長位置上，這與競選時約定的由莎拉出任國防部部長不符。馬科斯還與其表弟、眾議長馬丁·羅穆亞爾德斯聯(lián)手，改變了杜特爾特時期的執(zhí)政路線，尤其在外交政策上，全面倒向了美國。他上臺以來，菲律賓政府不斷加強和美國的關系，擴大與美國的軍事合作，頻頻在南海挑釁中國。

此前，莎拉就多次表示對菲律賓親美路線的不滿。在一次軍事演習后，美菲雙方召開記者招待會，面對鏡頭，莎拉公開批評美霸權主義“假惺惺”，稱“美國人太虛偽，這種演習對菲律賓沒有任何好處，希望以后不要再舉行了”。

2023年，兩大政治家族之間出現(xiàn)了矛盾征兆。5月，莎拉宣布退出基督教穆斯林民主力量黨，該黨支持馬科斯。今年上半年，兩大家族成員之間的矛盾激化，開啟了隔空對罵模式。1月，杜特爾特的小兒子、達沃市市長塞巴斯蒂安批評馬科斯，說他“很懶”，還指責他允許美軍進入菲律賓，殃及無辜的菲律賓人。杜特爾特更是親自下場，炮轟馬科斯，稱他是“癮君子”“連大學都沒讀完”——馬科斯曾在英國牛津大學和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讀哲學和經(jīng)濟管理，但都沒有獲得文憑。馬科斯則回擊稱，杜特爾特是“芬太尼（一種強效鴉片類藥物）吃多了”才說出了那些話。

因此，外界認為兩大家族的聯(lián)盟遲早瓦解。菲律賓政界人士分析稱，莎拉辭職“不可避免”，不過對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感到驚訝”。

莎拉的辭職時機頗受關注。就在她請辭前兩天的6月17日，菲律賓政府派遣船只闖入中國南沙群島仁愛礁鄰近海域，企圖向非法“坐灘”軍艦運送物資，蓄意挑起事端，被中國海警“登臨檢查”。

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zhàn)略研究院研究員、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許利平向《環(huán)球人物》記者分析：“莎拉的這個反應，無疑強調了自身與家族的政治立場，要徹底與馬科斯劃清界限。另外，菲律賓明年將迎來中期選舉，莎拉此舉也是著眼于該選舉的提前布局，爭取更多反對馬科斯的‘政治空間?！?辭職幾天后，莎拉在一次采訪中表示，她的父親杜特爾特和她的兩個兄弟都打算在明年競選參議員。

“強大的女性”

莎拉是杜特爾特的長女。在杜特爾特的3個兒女中，莎拉和父親最親近，也和父親最相似。她直脾氣、接地氣，在各種問題上都有自己堅定的立場，并且直言不諱，是菲律賓政壇上有名的“鐵拳頭”。

莎拉畢業(yè)于菲律賓名校圣佩德羅大學，曾立志當一名兒科醫(yī)生，后來陰差陽錯，成為本地電視臺一名訪談節(jié)目主持人。此外，她還當過律師。

杜特爾特前后當過5年達沃市副市長、22年市長。2007年，莎拉接受父親的建議，參選達沃市副市長并獲成功。2010年，她以領先20萬票的壓倒性優(yōu)勢當選達沃市市長。任上，莎拉一直推行父親強調的禁毒和反腐事業(yè)。在她的治理下，達沃市成為菲律賓最安全的城市之一。

莎拉的率直性格和強硬作風，也在以下幾件事情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2011年7月，莎拉第一次擔任達沃市市長期間，該市遭遇洪水，許多百姓無家可歸，當?shù)匾幻ň瘏s要強拆一處有爭議的房屋，還拒絕了莎拉延后拆遷的要求。她到達現(xiàn)場后，怒不可遏地連打法警3拳，把旁人看得目瞪口呆。畫面被直播出去，她一時名聲大噪。后來她為此事道歉，但也因此深得民心。

2014年，莎拉剛結束第一次市長任期，準備迎接下一次選舉。其間，她因為超速駕駛，被交警逮了個正著。交警看到這位前市長時猶豫不決，她卻堅持要求警察按照規(guī)定吊銷自己的駕照并罰款。遵守法律的形象讓她贏得不少民意支持和人氣。

2022年6月19日，莎拉（左二）在達沃市宣誓就任菲律賓副總統(tǒng)。

為鼓勵父親參選總統(tǒng)，莎拉剃掉了頭發(fā)。

2015年底，為了鼓勵父親參選總統(tǒng)，“給菲律賓一個更好的未來”，莎拉剃掉了頭發(fā)，將自己的照片發(fā)到社交媒體上（見上圖），大家紛紛表示支持。杜特爾特這才打消疑慮、積極參選，最終贏得大選。

莎拉的人氣、職業(yè)素養(yǎng)和個性魅力都被父親看重。杜特爾特在任總統(tǒng)時，不止一次公開表示，女兒莎拉是“菲律賓總統(tǒng)最合適的候選人”。他還說女兒是“強大的女性”。

2022年大選中，莎拉在菲律賓民眾中得到了廣泛支持。此次莎拉辭職后，菲律賓網(wǎng)友在社交媒體上聲援：“明智的決定！”“莎拉，我們一直在你身后”“這是本屆政府垮臺的開始，副總統(tǒng)本是人們唯一信任的人”“副總統(tǒng)已經(jīng)醒了，她不會再被馬科斯利用了”。

國內不乏理性聲音

日前，在國際智庫“席勒研究所”的一場活動上，前聯(lián)合國伊拉克首席武器核查員、前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情報官員斯科特·里特一番直率的言論引起了廣泛關注。他說：“美國從沒把菲律賓當朋友，而只是在利用菲律賓，把菲律賓當工具。除了工具，菲律賓什么都不是。而當工具不再有用時，美國將拋棄菲律賓。”他還喊話菲政要，“與中國展開外交接觸，不要繼續(xù)被美國利用”。

“菲律賓是一個內部聲音十分分裂的國家?！遍L期研究中國南海問題的英國國際法專家安東尼·卡蒂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一部分菲民眾憎恨美國在美菲戰(zhàn)爭（1899年—1902年）中對菲律賓人的鎮(zhèn)壓，但目前親美勢力占據(jù)了上風?！?/p>

馬科斯和杜特爾特兩大政治家族，正代表了這兩種不同的聲音。

“馬科斯的父親費迪南德·馬科斯在1965年至1986年期間任菲律賓總統(tǒng)。他上任后，家族有大量資產(chǎn)在美國。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利用總統(tǒng)之位與美國做交換，是將家族利益置于國家利益之上。而來自菲南部棉蘭老島的杜特爾特，本質上是一個民族主義者。他任總統(tǒng)時，更多是從菲律賓國家利益出發(fā)，制定內政和外交政策?！痹S利平說。

“馬科斯背負著沉重的‘家族負資產(chǎn)，與西方盟友走得近，一再炒作南海問題，向中國發(fā)難。而代表本土派利益的杜特爾特，希望修復與中國的關系。因為政治立場的差異，兩大家族存在著根本的矛盾。這也是此次菲律賓國內政壇動蕩的根本原因?！痹S利平說。

“暴脾氣”的杜特爾特多次怒懟美國。2016年，杜特爾特怒罵美國駐菲大使古德伯格，指責對方干預菲政治事務。他還曾公開揚言，如果美國要斷絕與菲律賓的外交關系，他不會在乎。

2019年7月初，杜特爾特吐槽美國慫恿菲律賓在南海和中國對抗是拿菲律賓人當“蚯蚓”。一周后，他又“杠”上美國：“我有個提議，如果美國想讓中國離開（南海）……那我要求美利堅合眾國把整個第七艦隊的全部力量都部署到那里……我會和第一批進入南海的美國人一起前行，然后我會告訴這些美國人，‘好啊，炸吧，把一切都炸了吧。”美國《商業(yè)內幕》如此解讀這番話：“杜特爾特指責美國慫恿菲律賓對抗中國，就是把菲律賓人當‘誘餌”“杜特爾特質疑美國 ‘對菲律賓的保護”。

杜特爾特說，菲律賓與美國有著雙邊關系，但如果外交政策是扭曲的，跟隨美國去偏袒或敵對一個國家，那么這就是錯誤的?！澳虾Ｔ竞芷届o，但是美國人來了之后，讓這里充滿了爭吵。”馬科斯上臺后，杜特爾特還曾表示，他對當前中菲關系變化感到傷心，“我希望我們的關系能修復，兩國重歸于好”。

菲律賓國內不乏理性的聲音。馬科斯執(zhí)政以來，菲律賓在南海的挑釁已在菲國內引起極大關注和擔憂。“越來越多菲律賓民眾意識到，菲律賓按照現(xiàn)在這個外交政策，靠不斷挑釁中國來討好美國，最終只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就連馬科斯的姐姐、菲律賓參議院外交關系委員會主席伊梅·馬科斯都親自出面，對馬科斯政府發(fā)出警告：若執(zhí)意挑釁、販賣戰(zhàn)爭，菲律賓將付出更大的代價?！痹S利平說。

編輯 凌云/美編 徐雪梅/編審 張培

莎拉·杜特爾特

出生于1978年，菲律賓第十六任總統(tǒng)羅德里戈·杜特爾特之女。曾任菲律賓達沃市副市長、市長。2022年當選菲律賓副總統(tǒng)。近日，辭去教育部長及反叛亂特別工作組副主席職位，宣布退出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