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媽氣急敗壞地打來電話,告老爸的狀。他們這次大吵的原因,是老爸要認(rèn)干兒子。
一年前,當(dāng)鄰居約老爸去小竇的店免費體驗時,老媽并沒有反對。老爸退休后,在家閑著沒事,兩人整天因為雞毛蒜皮的事吵架。何況,老爸光坐在電腦前打牌對身體也不好,老媽支持他多出去活動。
結(jié)果呢,沒用半年,老爸開始敗家,用著用不著的都往家搬。前陣子,老爸非要買小竇的床墊。一個床墊,又不是金打銀鑄的,怎么會要兩萬多元?老媽不同意,和他吵了好幾次,最后還是無奈妥協(xié)了。結(jié)果呢,床墊買回來了,就在那放著,也不用。加上之前買的按摩椅等其他東西,一個房間都快擺滿了。老媽看著就生氣,五萬多元錢,扔水里還能聽個響兒,買了不用還在這里占地方,算怎么回事?更可氣的是,老爸現(xiàn)在每天開口“小竇”閉口“小竇”,小竇一句話,比老媽說一萬句都管用。早上吃了飯,他扔下飯碗就朝小竇的店里跑。有一天天氣預(yù)報有大雨,老媽不讓老爸去店里,可老爸呢,非要去。后來,還是小竇冒雨開車把他送回了家。
老媽氣極了:“你爸現(xiàn)在老糊涂了,要不是你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我看非把小竇招回來當(dāng)上門女婿不可。上門女婿招不成,又想認(rèn)小竇當(dāng)干兒子了。那個小竇我見過,賊眉鼠眼的,一看就是個大奸商。你爸人實誠,人家把他的錢包掏空了,說不定在他眼里還是大好人?!?第一次聽老媽這么幽默,我忍不住笑出了聲。老媽更加憤怒:“笑,你還知道笑!我都快讓你爸氣死了!你再不回來看看,這個家就改姓竇了?!?我也有些不解,一直以為“廣告就是騙人”的老爸,對小竇的產(chǎn)品居然深信不疑,真是邪了門了。
幾天后就是老爸的生日,我們回去給他賀壽,正好探探這個小竇的虛實。
2
我回到家里,第一眼就看到茶幾上擺著一大捧嬌艷的鮮花,老爸哼著歌兒在修剪枝葉。這是誰送老爸的呢?我拿起那張小卡片,上面赫然寫著:“徐帥哥生日快樂!壽比南山,福如東海?!甭淇钍切「]。又是小竇,他現(xiàn)在真成了我家的一員了。
吃飯時,媽話中帶著酸味:“今天你生日,怎么沒叫小竇來呀?”哪知老爸說:“我叫他來著,他說店里忙,沒空過來,一會我給他送蛋糕去?!?/p>
切蛋糕時,老爸吩咐我,把獼猴桃多的那一塊留著,小竇愛吃。吃了飯,老爸顧不上和多日未見的外孫女多親一會兒,就要去送蛋糕。老媽撇了撇嘴:“看,我說對小竇比對你還親吧?”
我拿起車鑰匙,送老爸過去。一路上,老爸都在夸小竇。我長這么大,把老爸夸過我的所有話加起來,都沒這一路上夸小竇的多。
小竇的店,簡直可以稱作“老年之家”。里面有十幾個老年人,一邊體驗著產(chǎn)品,一邊聊著天。餓了有點心,渴了有茶水,還有洗好的水果。見老爸捧著蛋糕進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迎了上來,笑著說了一句:“生日快樂?!崩习种x了他的鮮花,把蛋糕遞給了他,讓他切了快吃。
在我看來,小竇是挺平常的一個小伙兒,不像老媽說的那么不堪,當(dāng)然,也沒有老爸夸的那么完美。他遞給我一小塊蛋糕:“姐,早聽大伯說過你,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我也酸了他一句:“久仰久仰,在我爸眼里,你比我這個親女兒還親?!毙「]笑笑,指著那些談笑風(fēng)生的大伯大嬸們說:“你看,他們在我這里,真跟自己家一樣?,F(xiàn)在,很多老人子女都不在身邊,連說個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他們也需要關(guān)愛啊,有的在家東想西想都快抑郁了,在我這里拉著呱聊著天,就忘了那些煩心事兒。老人開心了,子女們都放心,你說是吧,姐?”
看著談笑風(fēng)生的老爸,我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3
回家的路上,我有意地夸小竇,老爸的話匣子又打開了:“連你也說小竇好吧?不光我,大家都喜歡小竇。那天在店里,我感到頭暈,還是小竇開車把我送去醫(yī)院,跑前跑后給我掛號,陪我檢查?!蔽医蛔枺骸鞍?,你什么時候頭暈了?怎么沒和我說過?”老爸說:“你離得遠(yuǎn),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我沾小竇的光啊,真比沾你的還多。”
小竇的光輝事跡太多,老爸回來又整整說了一路。
我有點汗顏,作為老爸的女兒,我對他的關(guān)心真的不如小竇。老爸嚴(yán)肅有余,親和不足,我從小就怕他。每次往家打電話,老爸接了,我只會問他一句身體好不好,然后沒話說了,就問:“我媽呢?”我忽略了老爸,他也同樣需要愛、尊重和關(guān)心。
回家后,我拿過老爸的手機,翻看著小竇和老爸的聊天記錄。
小竇每天一早,都會給老爸發(fā)一張“早上好”之類的動圖,時不時還發(fā)一些養(yǎng)生知識和小笑話。天氣、氣溫有變,也會第一時間通知老爸。而老爸對小竇十分信任。他有什么苦惱,我不知道,我媽不知道,小竇卻知道。
長長的聊天記錄,我看得冷汗都下來了。不管小竇是出于什么目的,哪怕他是沖著老爸的錢包來的,但他給老爸的關(guān)愛,帶給老爸的快樂,是實實在在的。是他,讓老爸每天有了盼望和寄托。其實,老爸想認(rèn)小竇當(dāng)干兒子的本質(zhì),就是在家里缺少的關(guān)心和認(rèn)同,他在小竇那里得到了。如果我們還不如一個外人,那可真要自我反省了。
4
我要讓老爸明白,我們都是愛他的。
第一個,就是要做老媽的思想工作。老媽很強勢,對老爸是半點不讓。我勸老媽,她的脾氣應(yīng)該改改了,要懂得順著他一點。老媽不服:“他就是做得不對,還不讓我說了?我憑什么讓著他?”我雙手一攤:“媽,你看爸在小竇那才花了五萬元,就這么開心快樂,他都把工資交給你養(yǎng)家這么多年了,你夸贊過他一句沒有?要我說啊,這些錢花得值。你要非這樣下去,我也沒辦法,就讓這個家姓竇吧。”老媽頓時蔫了,答應(yīng)試試看,從改變自己開始。
我也開始了行動。征求了老爸的意見,為他在老年大學(xué)報了名,圓了他的畫家夢。老爸一直很想念他當(dāng)年的戰(zhàn)友,大都隔得山高水遠(yuǎn),常聯(lián)系的只有幾個。我打開他那本老通訊錄,一個個地挨著打電話,聯(lián)系上的,就加進戰(zhàn)友群里。老爸臉上的笑容綻放了,像桌上的那瓶花。
家里也建了一個小群,封老爸為群主。我每天都會發(fā)一些女兒的圖片與視頻,沒事時,就與老爸聊上幾句。家里的大事小事,我也開始請老爸為我們出主意。周末時,我和老公帶著女兒?;丶铱纯?,老公陪著老爸下幾盤棋,或者一起去釣魚。
一時間,老爸成了大忙人。忙起來的老爸,紅光滿面,精神煥發(fā),身體倍棒,吃嘛嘛香。老媽變了,老爸自然也投桃報李,對老媽更是好上加好。我們一家人的關(guān)系,感覺從來沒有如此和美親密過。
關(guān)于認(rèn)干兒子的事,老爸沒有再提。其實,我打心眼里感謝小竇這個“奸商”,是他,給我們上了永生難忘的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