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為什么每家每戶的門口都要弄這么一塊草坪?”秋生皺著眉頭。
確切地說,不是一塊,正對門口的步道把草坪一分為二。當然我沒有糾正他。我覺得這個問題只是反映了秋生的一種情緒,其實他并不想知道答案——畢竟是周末,難得能多睡一會兒的日子,卻一大早被叫到這里看一具尸體;而我恰恰相反,只要時不時弄出個把頭條,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我也能住上這種門前帶草坪的小別墅?
這是我們這個城市有名的別墅區(qū),幾乎照搬歐美影視里常見的那種精英社區(qū),規(guī)劃整齊,單門獨戶,鄰里之間都保持著安全距離,無論是物理上還是心理上;最亮眼的當然就是每戶門前的草坪,都被精心修剪過,仿佛是一位手藝精湛的托尼老師推出的綠油油的小平頭。
但我還是回答了秋生的問題:“草坪是身份的象征嘛,就好比蛇皮袋子,上面打上個LV的標志,那就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蛇皮袋子,而是一個LV的……蛇皮袋子。而草坪,就相當于LV的標志?!?/p>
秋生依然不解:“為什么非得是草坪?住這么好的房子還不夠體現(xiàn)身份?”
我耐心給他解釋,這是有歷史原因的。古代歐洲的那些封建老爺們,他們頭上掛著各種標簽,什么薩克森公爵啊,巴伐利亞選帝侯啊,聽著都挺高大上。但其實呢,你去他們的莊園看看,城堡周圍密密麻麻的都是豬圈、羊圈、馬廄、菜地……到處污水橫流臭氣熏天。為什么會這樣?因為爵爺們窮啊。有限的空間,要物盡其用。如果某位爵爺家專門弄出一塊除了草什么都不長的草坪,這草還不能割了喂牲口,那才說明這位爵爺真的不差錢,是不是倍兒有面子?到了后來,不管有錢的沒錢的,都必須整出這么一塊草坪。
歐美的房產(chǎn)商把草坪作為精英住宅的標配,有著延續(xù)了一千多年的心理基礎,差不多刻在基因里了。而中國的土豪們并不理解這一點,只不過是簡單模仿,就仿佛他們以為把自己的孩子送進伊頓公學,就能培養(yǎng)出一個貴族了。
所以,歐美精英們對自家草坪的狂熱,在中國是見不到的。在難得的周末的早晨,像個園藝工人一樣推著剪草機忙活——為什么要受這份罪?物業(yè)是干嗎的?不過,今天的確碰到了例外。本案的目擊證人告訴秋生,案發(fā)的時候,他正好在修剪自家的草坪。
證人家的草坪上被勘查現(xiàn)場的警察用白粉畫了個直徑一米左右的圈,他對此頗為不滿,但也無可奈何。他告訴警方,今天早上他照例修剪草坪,不料剪草機的把手突然脫落。他只好關掉了馬達,正因為馬達關掉了,他才聽見了受害者的呼救,否則他也不會注意到離他家五十米開外的地方發(fā)生了什么。
我對他所謂的“照例”表示懷疑,頂多也就是心血來潮吧——剪草機不知在雜物間放了多久,長期不使用也不保養(yǎng),螺絲生銹松動,把手才會脫落的吧?當然,這應該與本案無關,他愿意這么說,我將就聽著就好,沒必要揭穿他。
剪草機的把手就是在白粉圈出的位置脫落的,現(xiàn)場勘查人員還在這個一米范圍的白圈里找到了一個螺母,正是固定把手用的,從側(cè)面證實了證言的可靠性——只有站在這個圈里,才能看見五十米開外道路拐角處的案發(fā)現(xiàn)場,他家院子的其他任何地方都做不到這一點。而這位正在修剪草坪的證人在恰當?shù)臅r間恰好處于這個獨一無二的位置,成了本案唯一的目擊者,就連監(jiān)控視頻都不如他的證言管用。
按說這么高檔的小區(qū),監(jiān)控探頭應該到處都是,而且維護良好,不論哪個犄角旮旯發(fā)生什么情況,都能收入眼底??墒聦嵡∏∠喾?,監(jiān)控探頭的確不少,維護得也不錯,就是沒什么用處——精英們都有強烈的保護個人隱私的意識,堅決反對任何監(jiān)控探頭(不論是其他住戶的還是物業(yè)的)對準自家的門窗,而這些人都交著天價物業(yè)費,一個都不能得罪。這樣一來,就形成了一個搞笑的局面:精英們不許物業(yè)的監(jiān)控探頭對準自家門窗,卻把打理門口草坪的活兒交給了物業(yè)……他們是怎么做到邏輯自洽的?
當然,最頭疼的還是警察。警方只找到了受害人在小區(qū)的道路上晨跑的畫面,但只要一接近某座住宅,畫面就沒了。他路過某座住宅的時候是不是遇到了住宅的主人——也許就是潛在的兇手,他們之間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在找到其他目擊者(這恐怕很難)之前,暫時只能聽那個唯一證人的說法。
不過,我對證人說了什么不感興趣,我只知道他撒謊了,盡管我不清楚原因。
那么,讀者朋友,您知道為什么我認為證人在撒謊嗎?
(7月31日截止答案,參考答案見第8期,“七月偵探榜”見第9期)
責任編輯/季偉
插圖/子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