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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媽的向塘時光

        2024-06-26 00:00:00金藝
        散文海外版 2024年6期

        主臥桌上那臺外殼斑駁的三五牌座鐘,時針和分針在晝夜不息地奔波了半個多世紀后,依然保持始終如一的步伐,只是打鳴的鐘聲似乎迷了路,每半點能準確無誤“當”一下,整點的時候,它就每次都要多“當”七下。這是睡在隔壁房間的我于夜深人靜時算出來的,凌晨一點它“當當當”八下,凌晨兩點它“當當當”九下。

        王大媽是不深究這個規(guī)律的,她只知道鐘鳴不準。不準的鐘鳴既不影響她白天的活動,也不影響她晚上的睡眠,就像屋外不遠處來來去去火車的轟鳴聲和喘息聲,隨它們怎么響。

        這臺座鐘有拱形的紅褐色木質(zhì)邊框,正面四周原本金色的花邊消融給了歲月,外層玻璃門上印著的長江大橋圖案依然清晰,橋上白云朵朵,玻璃門里面圓形的鐘盤下面吊著一個鐘擺。鐘盤八點和四點的斜上方,各有一個發(fā)條孔,一個負責打鳴,一個負責走時。

        這兩天也沒見王大媽用它來看過時間,沒用還胡作非為,為啥還要留著?王大媽解釋說鐘鳴亂了沒關系,三五牌鐘上一次發(fā)條管走十五天,等這次走完了,記得不要上打鳴的發(fā)條就好了。它走時還是準的,扔了怪可惜。

        王大媽那輩人不習慣表達沒有實際用途的情感,尤其是在晚輩面前。我想,“走時準扔了怪可惜”這樣的勤儉節(jié)約不過是借口,她真正不舍的,可能是這臺座鐘陪伴她在向塘走過的所有時光。

        每一次鐘聲與鐘聲的間隔都是一扇門,從每一扇門都能走回從前。

        一九六六年是王大媽的向塘元年,那年她十九歲,經(jīng)人介紹從豐城白土山窩里嫁給了二十八歲的鐵路工人朱德友。

        新婚的家是鐵路邊八排房子的其中一間。里面放張一米二的床和一個書桌后就剩下一溜溜過道,書桌上放兩個樟木箱子,三床被子,其中兩床是新郎從部隊帶回來的,一床墊一床蓋,另外憑結(jié)婚證又買了一床厚被子?;槎Y收到的賀禮包括一個搪瓷臉盆、一個紅色塑料外殼的熱水瓶和一張貼在墻上的《祖國江山一片紅》宣傳畫。臉盆和熱水瓶上寫著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好多人的名字,宣傳畫上大大的囍字下面的署名也讓新娘記住了這是三位鐵路工人的共同心意。

        至于其他的年份,年復一年,王大媽很難記清楚。在向塘的早年時光,她通常以孩子的出生和年齡作為紀年方式。

        王大媽挺著大肚子懷著我姐的那年,老朱同志在向塘西火車站調(diào)車組工作,三班倒,其中有一班是半夜上崗。沒有鐘表,老朱吃過晚飯后也不敢好好休息,在床上睜著眼睛躺一會兒,估摸著差不多到點了就出發(fā)。雖然從來沒有遲到過,但長期休息不好釀成的事故差點要了他的命。有一天,他在調(diào)車時不小心從兩節(jié)車廂連接處掉了下來,幾節(jié)車廂從他身體上方轟隆隆駛過后,他已是鮮血淋淋。幸好只是額頭、胳膊和手受傷。出院后,老朱同志左手大拇指殘廢,王大媽生下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我哥出生那年,他們終于攢下四十八元錢,相當于老朱一個多月工資,從南昌百貨大樓抱回來那臺三五牌座鐘。有了鐘,老朱上夜班前可以安心休息,王大媽也有更精準的計時方式。

        我哥出生的第二年,王大媽有了城鎮(zhèn)戶口,這意味著她每個月有了二十多斤的糧票。這之前,全家四口全靠老朱每月四十多斤大米過活。不夠吃日子也要過,老朱學會了種菜釣魚補給家用。隔壁拐阿姨家更困難。拐阿姨四個孩子就靠付大伯一個人的口糧,大娃穿著麻布袋子縫成的衣服,二娃三娃趴在地上玩泥巴,拐阿姨手里抱著老四,中午做飯的米都不知道在哪里,照樣在樹下和王大媽有說有笑。

        王大媽說她最小的孩子是三個孩子里唯一出生后就有城鎮(zhèn)戶口的,生下來就有六斤的口糧。如此說來,我雖說不是含著金鑰匙出生,也是含著六斤大米出生的。

        王大媽肯定不知道,同年八月,袁隆平培育出世界上第一株秈型雜交水稻,這種水稻畝產(chǎn)千斤,將在此后大大緩解中國人多糧少的問題。

        我出生那年,王大媽和老朱在單位登記了一塊一百二十元的上海手表,每月從工資里扣十元錢,又從工會借了五十元寄給貴州生病的爺爺,通過“來會”的民間籌資方式兩人分別買了一塊呢子布料做冬衣。

        我三歲那年,王大媽托在貴陽供銷社上班的小叔子買了一臺蝴蝶牌縫紉機,通過火車貨運到向塘行包房,王大媽和老朱半夜里把縫紉機抬回來,激動得一晚上沒舍得睡,對著縫紉機左看看右摸摸。那一年還請人到家里打了一個杉木五斗柜,一個枕木的儲物柜。五斗柜正好五個抽屜,家庭成員按年齡大小從上到下每人一個,裝自己的衣服和私人物品。

        什么時候從馬路那邊的八排房子搬到馬路這邊的二排房子,王大媽記不清了,只記得孩子們還小。后來我們有記憶了,也模仿王大媽用事件紀年。在我讀高一的時候,她和老朱花兩千元在后院蓋起了一棟小樓,相當于在一眾平房的向塘鐵路地區(qū)給兒女們建了一座可以四面觀景的城堡。我讀大二的時候,二排房子拆遷,在原址附近建起了六層的樓房,王大媽抽簽分到三樓,一直居住至今。

        從馬路那邊搬到馬路這邊,從平房搬到樓房,王大媽的向塘時光里不變的是鐵軌依然在同樣的地方延伸,火車依然在不遠處每天轟隆隆駛過。

        作為鐵路職工家屬并有了城鎮(zhèn)戶口的王大媽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在向塘火車站售貨組當售貨員。那會兒向塘是全國有名的中轉(zhuǎn)站,南來北往的火車都要經(jīng)過向塘或向塘西站,來來去去的綠皮火車將她在向塘的每天分割成不均等份的小格子,追著她日復一日地轉(zhuǎn)圈圈。

        畫出清晨第一道格子線的是50次廣州方向來車,接這趟車倒不是賣貨,而是拾取車上傾倒下來的煤渣,那是家里一天生活所需燃料,為此王大媽凌晨四點多就要起床。一年多以后,她把第一道格子提前到了凌晨兩點多,因為要去售貨組發(fā)面做包子饅頭迎接早班的列車。我時常在被窩里朦朦朧朧地聽見有人吆喝“走啰,走啦”,然后是王大媽開門關門的聲響。鐵路地區(qū)的孩子對父母半夜起床去上班習以為常。王大媽從沒叫過苦,那會兒她年輕,腿腳也利索,走路帶風,星光月色下,酷暑嚴寒中,數(shù)不清走過了多少個這樣的夜晚,每月二十六元工資是她不竭的動力。

        下午兩點半的指針是由80次上海方向來車撥動的。這趟車到達向塘西后,不往北進南昌而是向東拐去。一趟小運轉(zhuǎn)負責從向塘站開往向塘西站,接上從這趟車下來中轉(zhuǎn)去南昌的旅客。王大媽要坐上這趟小運轉(zhuǎn)從向塘站到向塘西站,在它停車十幾分鐘的時間里,在站臺的食品亭售賣食品。她現(xiàn)在還記得賣得最火的是鹵豬蹄,一只豬蹄對半剖開,一角五分錢一片;鹵豆干一角錢一串;肉包子開始是五分錢一個,后來漲到一角錢一個;三花酒一元三角六分一瓶;黃金葉和歡騰的煙才賣兩角多錢一包的時候,紅塔山煙就以好幾元錢一包的價格嚇退了不少旅客。等到小運轉(zhuǎn)要發(fā)車了,她便鎖了食品亭迅速登上小運轉(zhuǎn)回到向塘站,又忙著接其他班次的列車。

        “北京快”列車夜晚十一點多駛來,為王大媽一天的工作畫上休止符。大部分同事會放棄接這么晚的車,王大媽不會,自從賣的商品可以提成后,她能多賣一點是一點,為此沒少心酸事。有一次為了賣掉最后兩個盒飯,她登上“北京快”。車上燈光昏暗,收了錢就要趕緊下車,清點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收到的是兩角而不是兩元。原本想賺兩角錢,反倒虧了一元八角錢!

        還有一次北風呼嘯雨夾雪,王大媽推著商品車在“北京快”車廂邊來回走動,列車上所有的窗戶都緊閉。就在她覺得無望的時候,有一扇窗戶被打開,一個中年男子探出頭。王大媽趕緊把車推過去,還沒開口問他要什么,男子就滿是同情地說:大嫂,別賣了,天太冷了,回去吃大哥的吧。說完把窗戶重新關上。幾十年后王大媽說起這事還會哈哈大笑:人是好人啊,就是聽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回家的路上叮叮當當?shù)谋鑿穆愤叺奈蓍艿袈?,風刮在臉上像刀割,就這樣王大媽也舍不得花三元錢買一個可以遮住臉的帽子,反正熱不死的屁股冷不死的臉,冷就冷吧。她和老朱能把小家拾掇得越來越像樣,孩子們穿得暖暖和和,吃得健健康康,全靠她對自己“將將就就”,對日子精打細算。

        心酸里也有驚喜。

        有一年元宵節(jié),別人都在家過節(jié),她吃過飯后,帶了四個健力寶試著到車站去賣。接到的是23次西南方向來車,一個健力寶賺一塊錢,總共賺到四塊錢,可以買兩斤豬肉。這樣意外的收獲讓王大媽記了一輩子,像是軍功章上最閃光的部分。

        在這個車次與那個車次之間,王大媽還有很多事要做。

        起初她要抽空每天走四趟回家給還在搖桶里的我喂奶,后來要給娘家的父母和兄弟做布鞋,要幫助沒上過學的老朱給貴州的家人寫信寄錢,要給孩子們織毛衣、包餃子。每年要在春節(jié)前做一大桶芝麻糖凍米糖,炒一大鍋花生和瓜子,食品的香味和她的這種熱乎勁,讓孩子們很多年后都覺得這才是春節(jié)的標配。

        王大媽個大,一米六四的身高,體重常年保持在一百五十斤左右,但這絲毫不影響她心思敏銳手腳麻利。

        有一次在站臺上看見一個小女孩穿了件胭脂紅色和白色相間的連衣裙,多看幾眼后,她就依葫蘆畫瓢給我姐做了一件,連外翻的口袋都一模一樣,洋氣又活潑。

        她第一次做衣服是在我姐一歲半的時候。王大媽去工地給人搬磚,每天賺八毛錢,賺到五塊六的時候,她扯了一塊布,自己摸索著給女兒做了一件小衣服,穿著很合身。別人說她好大膽,從沒做過衣服還敢下剪刀,她呵呵一笑:不去做,永遠都不會做。自此以后,孩子們的衣服都是她手工量身定制。

        王大媽不僅腦子靈光,手巧,嗓音也像百靈鳥一樣清脆婉轉(zhuǎn),什么歌都會唱,《馬兒啊,你慢些走》《紅梅贊》和洪湖赤衛(wèi)隊演唱的歌曲《洪湖水浪打浪》是她的拿手曲目,做家務的時候時常哼唱。她學歌快,聽一兩遍就會唱,如果一時想不起來,睡一覺旋律就回來了。她愛唱歌卻不愛看電影,什么電影都會讓她打瞌困。她也許是這么想的:與其花這么多時間去看別人的故事,不如養(yǎng)足精神多接幾趟火車。

        她也會和一起賣貨的姐妹們在等車來的空隙里聊八卦,說笑話。今天是老李兩口子打起來了,打得哭爹喊娘,明天是老黃家的孩子個個都乖,好有出息,后天是老陳家里的麻煩事真多,等等。一個阿姨說她家老袁兄弟姐妹十幾個,父母不想再生了又沒有節(jié)育措施,做父親的就每天晚上去親戚家睡,結(jié)果有一天剛出門就下大雨,走不了,然后就有了老袁。大家聽了哈哈大笑,直到火車進站才急急忙忙各自推著小貨車賣貨去。

        王大媽讀過初中,且成績優(yōu)秀,她很多初中甚至高小畢業(yè)的同學都當上了赤腳老師,后來轉(zhuǎn)為正式教師。如果不是我外公重男輕女固執(zhí)地不讓她讀書,她可能會高中甚至大學畢業(yè)??伤龔臎]有抱怨過命運,她在以火車為指針劃分的向塘時光里,在推著小貨車的叫賣聲里,在孩子們路邊熱切盼望母親下班的眼神里,留下一個個清晰堅定的剪影。

        王大媽生我姐的時候大出血,她躺在床上都能聽見自己的血滴滴答答滴在桶里。老朱找來醫(yī)生打了止血針止住了血,但沒輸血,她和老朱也不知道要吃補血的東西比如阿膠,這讓她很長一段時間日日夜夜頭暈,整個頭感覺是空的,一直要用毛巾扎緊。回娘家的時候,一張臉蠟黃蠟黃,村里人看見她都說好好的大姑娘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真是好草怕蓋墻,好女怕嫁郎。

        一個算命先生說她四十九歲是道坎。來自四川的鄰居姜阿姨說,小王啊,活到四十九歲可以了噻,娃兒么都長大了。王大媽不甘心,四十九歲還沒享到孩子們的福。

        對算命先生的話王大媽不全信,可是偶爾想起來,也會不自覺地以四十九歲為終點重新規(guī)劃她的向塘時光。

        一九八〇年,她不明原因地雙腳沒有一點力氣,走不了路,二弟的婚禮也沒法參加,讓老朱騎著自行車捎去四百個肉包子算一份賀禮。鐵路醫(yī)院就在家旁邊,她獨自挪了老半天去看醫(yī)生,沒有用,看了醫(yī)生的雙腳還是不聽使喚軟綿綿。

        不會是被雙腳拖累邁不過四十九歲這道坎吧?王大媽決定自救。她學著老人家用針扎放血,也不知道哪里是穴位,也不懂該扎哪里,她學到一個動作就是使勁拍腳,有青筋鼓起來的地方就用針扎,扎出血。最后也不知是扎針的原因還是什么別的原因,一段時間后她的雙腳居然就好了,走起路來繼續(xù)虎虎生風。

        四十九歲是道坎的陰影,讓王大媽變得敏感。我那會兒剛學會用紙折花,沒有彩紙就用信紙,折出的白花一朵又一朵,全都擺在她房間的縫紉機上。偏偏又是個悶熱得讓人煩躁的黃昏,王大媽進屋驚見白花,瞬間臉上血色全無,蒼白得就像那些紙花,隨后,全身的血液加倍往上涌,好像要從眼睛里噴出來,她厲聲呵斥:咒我死啊,丟掉去!嚇得我扔花以后好久都不敢進屋吃晚飯。王大媽極少對我發(fā)脾氣,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

        兒子的學習也讓她著急,等到四十九歲別說享他的福,他能不能養(yǎng)活自己還是未知數(shù)。因為和數(shù)學老師賭氣,我哥每天數(shù)學課都跑到操場去溜達或睡覺,一個多月后老師來家訪王大媽才知道。她讀過初中看得懂小學的數(shù)學,開始也想循循善誘,可是看著我哥每日每日鬼畫符的作業(yè),她還是沒忍住舉起了棍子,正好把我哥膝蓋上因摔跤剛結(jié)的疤殼打落,鮮肉帶著血露了出來。

        這個細節(jié)我哥記了四十多年,首次披露卻是在今年大年初二的飯桌上,當著一桌子晚輩的面,王大媽有點尷尬:不可能吧,我一點都不記得。嫂子笑著說,他是喝了酒才敢這么說的,平時都是順著媽,媽說是怎樣就是怎樣。

        大家都起哄讓我哥再喝些酒看還有沒有猛料。飯后,王大媽坐在沙發(fā)上對我解釋:我肯定是沒看到有疤,要不然怎么會那么狠。

        那個年代,哪個孩子闖禍不挨打?我就見過付大伯和香阿姨用石頭砸拿腳踢兒女。王大媽情急之下打孩子一棍子,多大點事啊,我哥隨口一說她這么介意,我想王大媽可能真的是老了。

        順利度過四十九歲的時候,王大媽已從向塘火車站售貨組退休,孩子們也都成家立業(yè)。在享受孩子們帶來的福氣很多年后,王大媽的向塘時光又有了新的計時方式。

        這次,是以老朱八十歲為終點。

        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時結(jié)實如牛的老朱會在七十六歲一次常規(guī)體檢中查出惡性腫瘤,這樣的晴天霹靂讓她心沉大海。她總覺得以前生活苦,能活到八十歲很不容易,現(xiàn)在條件好了,人活到八十歲總是要的。老鄭天天喘氣都喘不上,活過了八十;老鄧年年收到病危通知書,也活過了八十;老朱平時連感冒藥都不用吃的人,怎么能活不過別人!

        王大媽最初是在焦灼等待醫(yī)生的宣判中度過的。我肩負著全家人的重望,帶著老朱的CT片只身去上海,通過朋友找到兩家頂級醫(yī)院的權威醫(yī)生,反復確認了通過做介入手術,有望活五年。王大媽緊繃著的心如吹進一縷春風,七十六加五等于八十一!老朱同志身體底子好,心胸開闊,過了八十再多活幾年也是很有可能的。

        全家緊急制定策略,先由大女兒和王大媽陪老朱去上海做手術,術后再由三個子女輪流照顧?;钸^四十九歲的王大媽如愿感受到孩子們回饋的溫暖。

        介入手術后最初的一段時間,王大媽對老朱每天發(fā)高燒出虛汗很是擔心。她陪著他挺過了艱難期。半年后老朱復查狀況良好,臉上“有紅有色”,完全恢復了釣魚、種菜、打氣排球、打撲克牌的生活。王大媽松了口氣,每天沉浸在老朱能健康活到八十歲的美好憧憬里。

        第二年的正月初九,王大媽覺得老朱肯定是碰到了鬼。那天下午,他本來是去老年活動室打牌的,三缺一打不了,老朱就去向東菜地曬太陽,路過一段鐵軌時,踩在石子上沒站穩(wěn),從高高的鐵路路基上摔了下來,回到家臉色煞白,胳膊也脫了臼。從那以后老朱的臉色就再也沒有紅潤過。

        兒子媳婦帶著老朱和王大媽遠赴泰國、新加坡游玩后,老朱還是沒有逃過死神的追捕。

        病情復發(fā),在南昌做第二次介入手術后,老朱既沒有發(fā)燒,也沒有出汗,人瘦得皮包骨,腿卻腫得厲害,吃東西難以下咽,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王大媽為他必須活過八十歲努力奮斗。早晨天溜溜光就泡好葛粉拿吸管給他吸;老朱有一天說想吃她包的芝麻糖包,她從發(fā)面到包子出籠只用了一個半小時。可是很小的一個芝麻糖包,老朱都吃不下去,他說包子原來很香的,怎么吃不出味道了呢?三伏天王大媽給他抹身子,以前很多汗,現(xiàn)在全身沒有一點汗,干巴巴的,腿也不腫了。

        古話說,一腫一消,準備鋤頭鍬。王大媽知道,老朱活不過八十了。

        老朱同志生于一九三八年,卒于二〇一六年。我在《鐵路生活區(qū)的堅硬和柔軟》一文中曾寫道:常帶我去賣菜給我買油條的父親,七十八歲上,健碩的身體被癌細胞吞噬,在一個夏日的午后將體溫散盡。

        王大媽看到后很有意見:你爸是七十九歲不是七十八,老人都是算虛歲的。

        好吧,我在原稿上把七十八歲改成了七十九歲,離王大媽的理想更近一歲了。

        王大媽說她媽媽年紀大了以后做不動事,每天坐在屋前數(shù)屋檐下的麻雀,看著它們從這個洞里飛到那個洞里,等麻雀都回窩天空安靜下來,一天就過去了。王大媽樓前每天也有很多麻雀嘰嘰喳喳,但她的晚年可不需要靠鳥兒來計時,在我外婆數(shù)麻雀計時的年紀,她愛上了刷手機,一個視頻一個視頻地打發(fā)時間。

        年輕時沒空看別人的故事,現(xiàn)在她是時間的富婆,每天刷手機短視頻,什么樣的人生景觀都能看到,刷刷刷,一上午就過去了,再刷刷刷,一下午又過去了。

        二〇二四年的早春,刷視頻的間隙,王大媽瞥見鐵軌上走的綠皮火車多了些。曾追著她每日陀螺般轉(zhuǎn)動的綠皮火車早已退出了歷史舞臺,向塘西火車站也從客運站變成了貨運編組站,怎么突然又來了這么些綠皮火車?王大媽感覺有點納悶。

        我笑話她:你天天刷手機視頻,都沒有看到對綠皮火車祖師爺鋪天蓋地的贊美嗎?南方大面積的雨雪冰凍天氣讓高鐵徹底趴了窩,春運剛開始火車站就滯留了大量旅客,關鍵時刻還是不受電力線路影響的綠皮內(nèi)燃機重出江湖,拉著返鄉(xiāng)的旅客一路風馳電掣。

        王大媽自豪地大笑:原來是這樣的,綠皮火車還是好!似乎綠皮車是她的親朋好友。

        她錯過綠皮火車的視頻,是因為近期特別關注一個彝族女孩的愛情故事。她說女孩是真正山里的淳樸女孩,長得又好看,追求她的男子富裕又帥氣,是博士還很有愛心,經(jīng)常去山里幫助女孩和她的家人,王大媽說每期視頻更新她都不會落下,要一直看到他們結(jié)婚。評論區(qū)好多阿姨也和她一樣的想法。這是灰姑娘和白馬王子式的愛情故事,遵循現(xiàn)實主義風格生活了一輩子的王大媽們,是否內(nèi)心也深藏浪漫主義的理想?

        除了情感故事,王大媽看得最多的是健康養(yǎng)生、求醫(yī)問藥的視頻。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去年腦梗在深圳大女兒那住了回院,王大媽發(fā)現(xiàn)自己連說話唱歌的嗓音也沒有原來清脆。最讓她煩心的是那雙曾經(jīng)在向塘和向塘西火車站之間來來回回走多少趟都不覺得累的腿,現(xiàn)在走起路來像雞崽劃水,一搖一擺,走不了兩步就累。

        醫(yī)生說她膝蓋半月板磨損得厲害,要少走路。王大媽也很心疼自己的腿,這雙腿帶著她征服過那么多的路,現(xiàn)在還要繼續(xù)承受她已八十公斤的身軀,太難了。

        我姐去的地方多,不管到哪里都惦記著打聽治療王大媽膝蓋的方法,外敷的膏藥內(nèi)服的營養(yǎng)液注射的干細胞都用了,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王大媽也百折不撓地在各種小視頻里尋找良方。

        今年春節(jié),我去向塘陪她,吃過中飯后她就打開手機刷視頻,聽的卻是姜子牙和妻子馬氏的故事,估計有二十分鐘。我奇怪她什么時候?qū)v史故事感興趣了。她說看視頻也能賺錢,聽完這個故事答對兩個問題,就可以得到三毛錢的微信紅包,另外一個養(yǎng)生平臺每天也可以賺兩角錢。我說你要小心平臺用這種方式牢牢地抓住你,然后給你推送藥品廣告,到時候你要付出更多。她斬釘截鐵地說不會,推廣告就不理,反正每天沒有什么事,打開了聽聽就有錢,上次攢到十幾塊錢,買了兩天的菜,不是挺好的嗎?

        年輕時王大媽忙賺錢忙持家,總覺得時間不夠用,現(xiàn)在,她用時間來變現(xiàn)賺錢。

        有一天上午我將近十一點給王大媽打電話,她說剛到菜場買了點牛肉,準備包點牛肉餃子。這么熱的天,將近四十攝氏度高溫,怎么這么晚去買菜呢?她說晚點便宜些,早上四十三元錢一斤,晚點去就四十,她買了一斤,便宜三元錢;就是這雙腿太不利索,走到半路就要坐在路邊椅子上歇一會兒,不過沒事,反正有時間。

        反正有時間,這句話已經(jīng)成了她的口頭禪。

        這條去買菜的路,也是她年輕時去上班的路。如果用電影回放的方式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王大媽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往返在這條路上,一走就是近六十個年頭,一個甲子,從青年走成中年,從中年走成老年,從健步如飛到步履蹣跚。路沒變,她的腿腳一天比一天不聽調(diào)遣。

        我們常說王大媽是最幸福的老太太,遠有大女兒,經(jīng)常帶她去看外面的世界,前不久還開洋葷,參加外甥的婚禮在美國住了一個月;近有在向塘鐵路工作的兒子,每天下班后來探望;不遠不近有在南昌工作的小女兒,不僅每天和王大媽視頻通話,周末還時不時回來陪住。

        二〇二四年的立春,我姐在全家的微信群里發(fā)了一張圖,說有民間習俗立春要躲春,從下午三點多躲到五點多,待在房間里不出門,可以避邪消災。我晚飯后照例跟王大媽視頻通話,她神秘兮兮地說:我本來在家里躲春的,結(jié)果拐阿姨五點左右死命在樓下喊我,我本來不想理,她不停地叫小王、小王,算了算了,反正時間也快到了,我就出來答應她。

        拐阿姨今年八十多歲,也是自己獨居,就住在王大媽的樓下。她們在鐵路邊做了一輩子的鄰居,王大媽喜歡住在向塘而不是和兒女常住,也是因為舍不得拐阿姨這樣的好鄰居,平時大家一起曬曬太陽吹吹牛,互相也有個照應。拐阿姨在樓下死命叫她,就是看她半天沒有動靜,怕她有個閃失。

        我想起王大媽說躲春時的那種神秘表情就想笑,一百六十斤那么大的個,四十幾平方米的房子,還能往哪躲?。?/p>

        年輕時搏命求生存,別說刮風下雨落雪結(jié)冰,就是下刀子她都不躲,現(xiàn)在她用幾小時的時間,躲一個看不見的春。

        王大媽今年七十七歲了,臥室還完整保留著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家居擺設,仿佛時間又轉(zhuǎn)回了從前,仿佛時間根本沒有往前走。

        房間的西南墻邊放著和老朱一起睡過多年的床,冬天床上被子和毯子鋪了七八層。王大媽怕冷,但不習慣用空調(diào)和電熱毯,她這傳統(tǒng)的保暖方式讓我很為難,每次想鉆進被窩陪她睡一晚,都不知該掀起哪一層被子。床角靠窗的那面墻并排放著擺了三五牌座鐘的桌子和曾經(jīng)堆放過小白花的縫紉機,東面的墻邊放的是杉木做的五斗柜和枕木做的儲物柜。

        孩子們像小鳥長大出了窩,老朱也消失不見,再也回不了家,五斗柜的五個抽屜都還是滿的,就好像當年一家五口齊全的樣子。我每次回去用過的毛巾,王大媽曬干后都會幫我疊起來放進最下面那個抽屜,我下一次去的時候,她就告訴我:毛巾在你的抽屜里??跉夂臀倚r候一模一樣。

        那臺年邁的座鐘還會“當當當”地打鳴,不打鳴的時候,時針分針滴滴答答地走,讓夜晚愈發(fā)顯得寧靜。王大媽在孤寂悠遠的滴答聲里回憶過去,也在依然清晰有力的打鳴聲里暢想未來:如果還能再活幾年,我一定要找一家好醫(yī)院給雙腿膝蓋做個手術。

        (選自2024年第3期《星火》)

        原刊責編 范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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