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潤和 胡超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有聲電影從初露鋒芒 到璀璨綻放，電影音樂的藝術地位越來越受到 重視。一部電影佳作往往與其中的經典音樂相 得益彰、相映生輝。電影音樂已成為電影中的 重要表現(xiàn)元素，成為詮釋影片的不可替代的獨 特角色。而爵士樂的問世，極大地豐富了電影 音樂類型，爵士樂在東西方電影中都有不俗表 現(xiàn)。

一、電影音樂在電影中的作用

首先，電影音樂具有詮釋影片主題的重 要作用。電影對主題的詮釋不僅通過劇情和人 物來完成，同時也需要電影音樂的極大支撐。 電影音樂將電影情節(jié)連綴起來，情節(jié)和音樂相 輔相成，對電影情節(jié)的起承轉合至關重要。同 時，電影音樂能表達電影的主旨，歌詠主題思 想，能幫助觀眾明晰電影的內涵，也能體現(xiàn)電 影的靈魂。

其次，電影音樂具有渲染情感和塑造人物 形象的作用。電影音樂能夠恰如其分地表現(xiàn)劇 中人物的思想和心理活動，使劇中人物的形象 趨于立體，個性變得鮮明。同時，電影音樂對電影的情感具有極大的渲染作用，針對不同情 感輔以各種跌宕起伏的音樂，能令觀眾產生共 情。

最后，電影音樂具有塑造和描繪故事背景 的作用。各種類型的電影都需要選擇能夠體現(xiàn) 其故事背景和風格的音樂，以此來構建一個獨 特的故事敘述空間。觀眾在電影音樂的感召下， 能快速進入故事情境，產生共鳴。

二、爵士樂的出現(xiàn)和在西方電影中的應用

爵士樂于 19 世紀末誕生于美國南部城市新 奧爾良，以美國黑人既有的音樂形式，尤其是 布魯斯和拉格泰姆為基礎，同時融入白人音樂。 爵士樂演奏者將布魯斯和拉格泰姆等自由地進 行切分，予以裝飾，制造粗糙沙啞的音色，進 而形成了這種獨特的音樂。因而，嚴格意義上 來講，爵士樂是一種演奏風格，代表新的、不 和諧的，卻充滿動感和沖擊力的聲音。這種音 樂不拘一格，與當時盛行的沙龍樂隊演奏的抒 情甜美音樂不同，它是原始、粗獷、潑辣的綜 合體，是對人的聽覺的強烈挑戰(zhàn)。

爵士樂具有的自由和多變的特征，極其契合電影音樂的屬性。因其在電影中的表現(xiàn)具有 更多的可能性，爵士樂自誕生起就備受西方電 影的青睞。這一特殊的音樂形式能充分傳達出 不可言喻的感情，因而自問世便被廣泛應用于 電影的主題曲和插曲。如經典浪漫喜劇《情定 巴黎》中的爵士樂曲《夢里有我》（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e），隱喻男主角魂牽夢縈的 女子其實就在他身邊。此曲出現(xiàn)后，電影情節(jié) 峰回路轉，一切豁然開朗。在喜劇影片《雞尾 酒》中， 由鮑比 ·麥克菲林（Bobby McFerrin） 演唱的歡樂爵士歌曲《別擔心（快樂點） 》 ［Don't Worry（Be Happy）］為影片大大增色。 電影《當男人愛上女人》探討的是家庭中女性 的精神痼疾與酗酒等嚴肅話題，卻以理查德·艾 略 特（Richard Elliot）演 奏 的 同 名 插 曲 —— 爵士樂曲《當男人愛上女人》（When A Man Loves A Woman ）詮釋出親情和愛情的溫暖。 電影《007》中的配樂是由蒙蒂 ·諾曼（Monty Norman）作曲的《詹姆斯 · 邦德主題》（ The James Bond Theme），音樂充滿張力，有極強的 感染力。

電影中的爵士樂不勝枚舉，諸如《紐約》 《當哈利遇到莎莉》《綠野仙蹤》等影片中均 有爵士曲目為其烘托氛圍。又如近年來大受好 評的電影《 愛樂之城》《 鋼琴師》《 午夜列 車》，其中的爵士樂配樂都大放異彩。

電影《愛樂之城》講述了美國洛杉磯的 一對年輕男女追逐夢想的故事。女主角米婭在 華納兄弟片場的咖啡廳工作，她一直期待著在 片場試鏡，渴望能夠實現(xiàn)她的明星夢。男主角 塞巴斯蒂安是一位精通爵士樂的鋼琴師，他才 華橫溢，卻不得不屈從于酒吧老板只允許他演 奏流行樂的要求，他最大的夢想便是在未來能 夠擁有一間自由演奏爵士樂的酒吧。兩個為夢 想而奮斗的年輕人因共同的追求墜入愛河，為 夢想并肩戰(zhàn)斗、相互取暖。遺憾的是，他們卻 在實現(xiàn)夢想后，最終各自奔赴天涯。在這段唯美的愛情故事中，爵士樂擔負了重要的使命。 爵士樂以強烈的律動節(jié)奏渲染出了現(xiàn)代都市的 繁華。伴隨著一 曲《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Another Day of Sun ），演員陸續(xù)打開車門粉 墨登場。激情四射的舞蹈、小輪車、滑板、跑 酷等富含美國先鋒潮流文化意蘊的元素和爵士 樂交相輝映，相得益彰，將城市氛圍烘托得淋 漓盡致。

或許可以用中國人常說的一句話來詮釋爵 士樂——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在《愛樂之城》 中，爵士樂的動和靜都得到了充分表現(xiàn)和運用。 在影片片頭部分的動感演繹之后，又以其內斂 深沉的獨特氣質，來彰顯城市的人文氣息。

在米婭和塞巴斯蒂安的戀愛過程中，爵士 樂歌曲《星光之城》（City Of Stars）恰如他們 心聲，回蕩在星空中，讓夜色也變得溫柔。這 跌宕起伏的旋律和自由歡快的節(jié)奏與浪漫的洛 杉磯融為一體，為影片締造了一個浪漫的氛圍。

另外，爵士樂不僅締造了浪漫的世界，也 推動了影片劇情的發(fā)展。《愛樂之城》的整體 音樂基調平穩(wěn)，以鋼琴、爵士樂隊、管弦樂隊 為主要類型，并無過多的和聲和輔助樂器。影 片奉獻了諸多精彩的爵士樂片段，其中三首重 要的音樂成為影片情節(jié)起承轉合的關鍵支撐。 第一首是兩位主人公的“定情之歌”《美好的 夜晚》（ALovely night ），第二首是兩位主人 公的“夢想之歌”《星光之城》，第三首則是 愛情將逝之歌，米婭獨唱的《追夢赤子心》 ［Audition （The Fools Who Dream ）］。三首爵 士樂作品出現(xiàn)在影片的關鍵節(jié)點上，也標志著 主人公感情的不同狀態(tài)。無論是展現(xiàn)追夢人的 熱情與活力，還是詮釋深陷愛情的激動心情， 抑或是表現(xiàn)對愛情即將失去的悲傷和不舍，爵 士樂都詮釋得恰如其分。浪漫的愛情故事因這 些音樂旋律和節(jié)奏的起伏多變以及音樂色調的 濃淡轉折，被注入了豐富的情感文化元素，也 將兩位主人公的心境表達得淋漓盡致。

《愛樂之城》落幕音樂對整個電影中的 主題音樂做了再現(xiàn)匯總。米婭在冥想中，仿佛 又穿越回昔日與男友塞巴斯蒂安在一起的美好 場景。音樂回顧前情，將片中《美好的夜晚》 《星光之城》《追夢赤子心》《訂婚派對》 （Engagement Party）四首最為重要的爵士樂穿 插在一起，以重現(xiàn)與變奏再現(xiàn)前情，也成為全 片尾聲的華彩之筆。

三、爵士樂在中國電影中的運用

爵士樂在中國電影中出現(xiàn)可追溯到 20 世 紀 20 年代的舊上海。20 世紀 30、40 年代，爵 士樂曾風靡上海，形成相當規(guī)模，也涌現(xiàn)出許 多卓越的爵士樂音樂家。但此后便一度銷聲匿 跡。直到 20 世紀 80 年代末期，爵士樂才重歸 中國樂壇，到 20 世紀 90 年代爵士樂逐漸走向 繁榮。

20 世紀 90 年代末，爵士樂在中國電影中 頻繁出現(xiàn)，尤其在王家衛(wèi)導演的電影中大放異 彩。王家衛(wèi)的電影《阿飛正傳》《花樣年華》 中的爵士樂讓人贊不絕口。

《花樣年華》堪稱王家衛(wèi)最杰出的代表 作，他將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戀以符號化的方式 呈現(xiàn)出來，以獨特的東方美學詮釋了濃郁的浪 漫氛圍，這在華語導演中絕無僅有。在充滿魅 惑的舊時代上海灘，到處充斥著以周璇的歌聲 為代表的小資情調，在這種氛圍之下，兩位主 角的愛戀如暗香襲來，表面的淡然疏離掩蓋著 內心的暗流洶涌。但這一段隱晦的愛戀卻如曇 花一現(xiàn)，隱于花樣年華，只能悵然逝去。兩人 因世事的變遷而失散，他們欲說還休的愛戀終 于淹沒在歲月的洪流中。

電影中，張曼玉的二十六套旗袍在昏黃的 光影下參差搖曳，伴隨著片中的音樂，形成層 層疊疊的視覺沖擊。影片中的旗袍已經超出它 本身的屬性，不同顏色和款式的旗袍詮釋了張曼玉扮演的女主角蘇麗珍搖曳生姿的心境和情 緒，傳遞著她內心的聲音。

而影片中的音樂契合情節(jié)的每一個起承轉 合，較好地渲染了故事氛圍。梅林茂的主題音 樂在電影中頻繁出現(xiàn)，每次響起都標志著情節(jié) 進入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音樂和人物行為無論 是在節(jié)奏上，還是在情緒上，都實現(xiàn)了統(tǒng)一， 共同鐫刻了這段歲月。

在電影《花樣年華》中，王家衛(wèi)以美國 爵 士 歌 王 納 京 高（Nat King Cole）的 三 首 代 表 作《 或 許， 或 許， 或 許 》（Quizás Quizás Quizás）、《說我愛你》（Te Quiero Dijiste）、 《綠色的眼睛》（Aquellos Ojos Verdes）來作為 影片插曲。拉丁爵士（Latin Jazz）成為影片點 睛之筆。這些音樂將主人公周慕云和蘇麗珍之 間欲說還休的微妙情感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 傳達出人物復雜的心緒，營造出一種醉人的朦 朧纏綿意境。

周慕云和蘇麗珍第一次一起回家，二人走 在長街上，爵士樂《說我愛你》響起，歌聲暗 示著兩人之間的怦然心動。而在燈光下，他們 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兩人第二次共進晚餐，已 經互生情愫。一首《綠色的眼睛》響起，充當 傳情達意的心曲。這首《綠色的眼睛》再次出 現(xiàn)是周慕云訂了房間，期待蘇麗珍來到 2046 號 房間之時，歌曲柔情款款，恰如他此刻溫柔的 心情。在周慕云離開中國香港去新加坡前，他 等待蘇麗珍的回答，他打了電話卻又默不作聲， 只是在心里獨白“是我，如果有多一張船票， 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此時的歌曲是《或許， 或許，或許》。他們都沒有開口，只有歌聲在 訴說：或許，或許，或許。這恰如他們的心聲。 “時日就這樣飛過，我的絕望與日俱增，而你 卻還是這樣回答，或許，或許，或許，你在浪 費時間，這抉擇到底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他 們的心里充斥著諸多無奈和遺憾，他們也最終 走失在歲月里。

片尾的字幕： “那些消失了的歲月，仿佛? 隔著一塊積著灰塵的玻璃，看得到、抓不著。” 這句話表達出了太多的無奈和無力感?；幽? 華終將逝去，只在歲月里留下一抹暗香。

留聲機里的老唱片還在訴說從前，搖曳 的爵士樂、瑰麗的旗袍、昏黃的光影、纏綿的 情感，共同構筑了王家衛(wèi)綺麗的電影世界，整 部電影也帶著王家衛(wèi)特有的憂郁氣質，迷離的 燈光及夜色中的雨，在極盡浪漫的同時也預示 著舊時代人物情感的多舛。尾聲的那首《或 許，或許，或許》久久回旋，揮之不去。歌唱 者渾厚的男低音，如泣如訴地哼唱著“或許， 或許，或許”，傾訴著對時代和命運的無可奈 何、內心的矛盾和掙扎，以及無處安放的情 緒——悲傷、隱忍、壓抑、痛苦和迷茫。個人 在時代面前是如此渺小、無力和無助。主人公 明知自己不能改變什么，心底卻總是不斷升騰 起向往自由的火苗，盡管暗淡卻不肯熄滅。這 些情緒都由這首爵士樂淋漓盡致地表達了出 來，使觀眾能準確感受到影片的靈魂所在。

在繼電影《花樣年華》之后，王家衛(wèi)在 電影《2046》中，仍選擇了納京高的歌曲。此 外，梅林茂的爵士歌曲《搖擺 （ 安靜的夜晚 ）》 （Sway）更是為《2046》營造出了復古的浪漫 情懷。

在電影《藍莓之夜》中，新生代流行爵士 天后諾拉 · 瓊斯（Norah Jones）飾演影片女主 角，電影中更是融入了藍調音樂與爵士樂，極 大地豐富了片中的音樂元素，同時賦予電影濃 郁的異域風情，契合人物的孤獨、漂泊和被放 逐之感。電影《藍莓之夜》中，爵士樂與藍調 音樂如優(yōu)雅的紳士將故事娓娓道來，帶著一絲 悵然和感傷。

爵士樂契合現(xiàn)代都市生活樣態(tài)——復雜且 多變，爵士樂涵蓋各類不同的音樂風格，同時 也能將人類最細膩的情感狀態(tài)細致入微地表達 出來。我們在爵士樂中完全可以捕捉到憂郁和悲傷、激情和憤怒、痛苦和歡喜、窘迫和失意 等不同情緒。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爵士樂充當 了情緒的色彩音律。

而在舊時代的中國上海和中國香港，在中 國的爵士樂崛起的地方，陷于時代困境的人們， 心靈上對于自由和美好的向往，恰好和爵士樂 的自由精神相契合，因而也再沒有比爵士樂更 適合的表現(xiàn)形式了。每一首爵士樂，都是他們 心中對自由的吶喊，也是他們靈魂的寫照。因 而，或許可以說，爵士樂是對舊時代城市生活 的最好體現(xiàn)。王家衛(wèi)不僅還原了舊時代的社會 真實，也還原了舊時代人們的心境和氛圍。不 僅還原了那個時代的音樂，也用那個時代的音 樂還原了當時人們的生活真相。

王家衛(wèi)在電影中對爵士樂的應用，極大地 增強了電影的感染力與藝術表現(xiàn)力，他也以自 己的理解實現(xiàn)了對爵士樂這種電影音樂的重新 解構，為我們奉獻了一場場視覺和音樂盛宴。

四、結語

綜上，生長于西方文明土壤中的爵士電影 音樂帶有更多的狂放色彩，在東方文明影響下， 爵士樂電影配樂則表現(xiàn)出含蓄和內斂的一面。 爵士樂電影配樂在東西方電影中的不同表現(xiàn)恰 恰說明了爵士樂的包容性和自由性，能在不同 的土壤里綻放不同的花朵，然而，不論其在哪 種土壤中，都必將盛放。東西方文化的碰撞必 將激發(fā)出爵士樂更多的可能性，而其自身融入 電影所表現(xiàn)出來的巨大潛力，也彰顯了爵士樂 不可替代的藝術價值。

[ 作者簡介 ] 張潤和，男，漢族，吉林長春人， 吉林藝術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爵 士鋼琴。胡超，男，漢族，浙江溫州人，吉林 藝術學院講師，流行音樂學院爵士系主任，研 究方向為爵士鋼琴、作曲、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