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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懶懶和懶懶懶的世界

        2024-06-19 00:00:00楊笛野
        十月·少年文學 2024年4期
        關(guān)鍵詞:哈欠晚安心愛

        世界雖然很大,但生活還是可以小一點兒的,就像我認識的懶懶和懶懶懶,他們就生活在一個很小很小的世界里,活得緩慢而美好。

        首先,這個故事獻給一群在很大的世界里忙碌生活著的人。其次,我聲明這個故事還獻給一位曾在我的生活中不告而別的女孩。她已走失在這個龐大而繁雜的世界上很久了,久得已讓我忘記了她叫什么。可我還是想把這個特別的故事獻給她,無論她喜不喜歡,無論在她繁忙的旅途中是否有閑暇看這個,但我有權(quán)這樣做,因為這個故事就是我寫的。

        1.一天

        在這世界上有兩個很懶的人。

        一個叫懶懶,是一個小小的男孩。他這樣對另一個小小的女孩說: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允許你比我懶一點點,所以你就叫懶懶懶吧?!?/p>

        “嗯,就這樣吧?!睉袘袘姓f,“雖然我的名字似乎比你更麻煩一些,但就這樣吧。”

        這是關(guān)于一個男孩與一個女孩的故事。雖然他們的故事在我們看來,是那么的平淡無奇;他們只是默默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不起眼的小地方,遠離著他們不關(guān)心,也不關(guān)心他們的人群:“他們總是那么的忙!”

        懶懶嘆了一口氣說:“所以,他們的時間總是又多又長,他們的二十四小時等于一千四百四十分鐘,等于八萬六千四百秒,等于我們的一天呢?!?/p>

        “過完這樣的一天,有多么麻煩!”

        懶懶懶替懶懶說出了他心中想說的下一句話。因為懶懶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后,就一直在喘氣;懶懶懶知道懶懶說得有點兒累了。

        他們就是這樣相互心疼著的兩個人。而相比于遠方的另一個世界,那些總在時間中匆忙得互不關(guān)心,連打聲招呼也沒時間的人們,他們的生活就像一張白紙,沒有什么內(nèi)容。

        “他們總是太關(guān)心美食?!?/p>

        “嗯,他們喜歡吃吃吃。”

        “還要穿漂亮的衣服,住華麗的房子,開著很快的汽車……”

        “他們還愛旅游?!?/p>

        “是啊,他們的旅游就是不斷地從一個好地方,跑向另一個好地方?!?/p>

        “卻從不為一個好地方多花一點兒時間,停留久一點兒。”

        “他們喜歡工作。”

        “因為他們總是需要更多的錢?!?/p>

        “是啊,他們很富有,而我……”

        “沒關(guān)系的,我比你更懶,所以我更窮呢?!?/p>

        “呵呵。”

        “我累了?!?/p>

        “那睡吧,晚安?!?/p>

        “安?!?/p>

        2.一天早晨

        這是一座遠離大陸的小小的島嶼,小得剛剛好夠長著一棵大樹;小得就像馱在鯨背上的一座小小島,如果有一陣浪涌來,你似乎能感覺到它在風浪上的浮動,仿佛一艘漂泊著的小船。

        它是如此的遠,遠離了那片大陸的時間,而顯得如此的安靜,安靜得只容納下了一群白得像紙的小鳥的叫聲。

        這是一個被鳥叫喚醒的早晨……

        懶懶醒了,然后是懶懶懶醒了。

        “早上好!”

        “好?!?/p>

        他們就像兩只小鳥在打著招呼。

        這個早晨,一朵巨大的花朵正開放在樹下的地上,花朵上的露珠兒在晨曦中折射出點點絢麗如夢幻般的色彩。

        “??!”懶懶懶驚喜地說,“你的花開了?!?/p>

        “是啊,是你的花,因為這是我要送你的花?!?/p>

        “謝謝,這是你送我的第一朵花?!?/p>

        “你喜歡的話,”懶懶羞澀地說,“我每天送你一朵?!?/p>

        “好啊,好啊。”

        其實,每個早晨,懶懶都會送懶懶懶一朵花;只是懶懶他懶得記住,而懶懶懶也總是忘記。其實,這樣有什么不好的呢?這樣,這朵花就永遠是懶懶與懶懶懶生活中的第一朵花。

        這是懶懶送給懶懶懶的第一朵花,懶懶懶高興地說:“或許,你該給它取個名字,這樣我就方便記住它了?!?/p>

        “嗯,”懶懶沉思了一會兒,“那就叫‘心愛’吧,是我心愛的花送給心愛的你。”

        “嗯,心愛的花?!?/p>

        其實,懶懶早就給花取過這個名,在昨天,在前天;在更早的昨天,在更早的前天。只是他總是會忘記,而懶懶懶也總記過了,就懶得再記了。可這樣有什么不好的呢?因為這樣,他們才會在每個早晨,都會有一朵心愛的花。

        這是一朵如此巨大的,粉紅色的心愛的花啊!

        懶懶懶坐在樹上,拿著它,就像在她的頭頂撐開了一把粉紅的小傘。這時過來一陣陌生的風,趁機捋走了花瓣,花瓣一片片地被風送上了天空,送給了云朵。于是,一朵朵的云剎那間亮出了粉紫,仿佛更多朵的心愛的花……

        這是一個心愛的粉紫的早晨。

        懶懶和懶懶懶坐在他們的樹上。他們樹上的小鳥又開始了一程嶄新的飛翔,一只又一只白色的小鳥,一只接著一只從樹上起飛。它們就像懶懶和懶懶懶手中折疊出的紙飛機,帶著他們的靈魂與夢想,一只只地消失在遠方的天際……

        “遠方該有多遠???”

        懶懶懶感嘆道。

        “遠方啊,或許我們一生都無法到達?!?/p>

        “那我們就停在這兒吧,我已經(jīng)走了太多路了。”

        “也許,”懶懶說,“我不該太懶,至少該給你建一座房子。可在這兒—” 懶懶失望地搖了搖頭,“這兒只夠長一棵樹,每天開一朵花……”

        “沒關(guān)系的,”懶懶懶說,她深吸了一口似奶酪一樣香甜的空氣,瞇起眼,陶醉地說,“我們有整整一座島,一棵樹,每天有一朵花,有一群小鳥,還等待著一頭鯨魚。”

        是的,每天他們都會等待著一頭鯨魚的到來。他們相信它就生活在那片海盡頭的粉紅海洋中,有一天它終會出現(xiàn)在頭頂上的那粉色的層云中,擺動著它偉大的鰭,它的噴水就像一處皇家園林巨大的噴泉,它骨骼奏響的聲音猶如天籟……

        “如果,我們等到了那一天,”懶懶懶高傲地說,“我就封你做我一天的王!”

        這是一頭如何值得等待的鯨魚!

        在這個早晨,他們等待著一頭鯨魚的到來;等待著飛走的小鳥返回;等待著一朵粉紅的花開放;這一切呀,就像很久以前懶懶總是會等待著遲到一步的懶懶懶趕上來。等待著—

        另一個嶄新的早晨。

        3.打瞌睡的午間

        “沒有比午間,更適合打瞌睡的時候了?!?/p>

        “是的?!?/p>

        懶懶懶打了個哈欠,懶懶接著打了個哈欠,懶懶懶又打了個哈欠,懶懶緊跟著哈欠……

        “你總比我多打一個哈欠?!?/p>

        懶懶笑著說。

        “因為我比你懶?!?/p>

        懶懶懶也笑著說。

        這個容易讓人打瞌睡的午間時分,暖暖的空氣中像在烤著麥香濃郁的面包。天空中有一片金黃的麥田,正等待著一個天上的農(nóng)民收獲。勤勞的海盜也疲憊地降下了海盜旗,將海盜船擱淺在一處淺灘上,流著口水趴在一只大財寶箱子上睡覺;這是一只裝滿了奇珍異寶的箱子,是他準備送給海盜新娘的。

        “海盜新娘是幸福的。”

        “我們也要一起幸福,但我必須比你幸福一點點?!?/p>

        “我允許你?!?/p>

        在這個午間,所有曾經(jīng)喧囂的時間都好像沉睡了,只有慵懶的風停在了樹上,輕輕擺動著樹葉,發(fā)出夢囈般的沙沙聲。

        這午間或許有一座空蕩蕩的城市,它那巨大的游樂場,天空中的熱氣球在靜靜地隨風飄蕩著,似一個在夢中走失了方向的人。一架巨大的摩天輪停擺在半空停滯的云朵中,魔術(shù)師與小丑正在沉睡,就如這世上所有的神奇與快樂,還在等待著那群需要他們的大人帶進來的小孩子……

        懶懶和懶懶懶在打著瞌睡,就像時間在點著頭一下一下過去。所以在這些過去的時間里,他們沒有聽見小美人魚游到礁石上,撫著豎琴,輕輕哼出的那支歌;這支古老的歌謠,歌頌了全世界的懶人。應該說這世上,沒有比住在那座懸崖上的黑色城堡中的巨人更懶的了,我們看見他的時候,他總在沉睡。他的鼾聲震動著他的城堡,讓人真怕那座巨大的城堡會摔下懸崖。這是一位孤獨的巨人,因為他找不到另一個巨人可以比懶,所以他成為這世上唯一的,只能是最懶的巨人。

        “我有多么幸福啊,”懶懶懶稍微睜了一下垂下的眼瞼,幸福地看了睡中的懶懶一眼,拉過他的手美美地枕著,又合上了眼瞼喃喃地說,“我可以比你懶,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p>

        一頭巨大的鯨,正從遙遠的天際處游來,悄無聲息地,只在水面上露出半張鰭;悄無聲息地,游來了又游走了。我們反復等待的,是因為值得;值得的等待,都不會是一場空。就如懶懶和懶懶懶永遠在等待,或許永遠都等不到的這頭鯨。

        4.美麗的黃昏的海

        時間先生即使走得最緩慢,他也必會到達這面黃昏的海,送來那一片謎一樣的金色光芒。是啊,這是美麗的黃昏的海,此刻的海面像是鍍了一層金,波瀾不興。

        穿著黑色的禮服、戴著高高的紳士帽的時間先生,坐在那高高的塔上,擺動著雙腿。公主又開始躲在那塔上的窗戶邊,偷偷地向著外面張望:

        這世上的王子有多少呀,

        屬于我的王子只有一個。

        這是一支海豚公主才能唱得這么好聽的歌。

        海的中央,一座巨大的火山還在沉默著,而天上的農(nóng)戶剛忙碌地收割走了他們的麥田,家家戶戶升起了炊煙,一架巨大的風車正在“咯吱,咯吱”地響著……

        黑色的礁石上坐著詩人,他會為所看到的一切悲傷??蓨^斗的海盜卻早已升起了他的船帆和旗幟,海盜船緩緩地在海面上劃出一道金燦燦的痕跡。

        真是勤勞的海盜啊,他有一個幸福又貪婪的新娘。

        懶懶睡醒了,接著懶懶懶也醒了,她揉著惺忪的睡眼問:

        “我睡了有多久了?”

        “不知道,可能很久了,有一年了吧?!?/p>

        “我怎么覺得有兩年這么久,你看我又老了很多?!?/p>

        “沒有啊,你以前的樣子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你現(xiàn)在的樣子,我很懶,我只想喜歡現(xiàn)在的你?!?/p>

        也許善于遺忘并不是一件壞事情,可那個扎著無數(shù)的五顏六色的小辮子的女孩卻不這樣想。她撐著一艘獨木船,撐近了這座小小的島嶼,她沖著懶懶和懶懶懶拼命地揮手高聲喊:

        “喂!你們有看見我的男孩嗎?他總在我眨眼的時候,就風一般跑掉不見了?!?/p>

        “沒看見?!?/p>

        懶懶答道。而懶懶懶只是出于禮貌嘟噥出一個字:

        “沒?!?/p>

        “哦,那我得繼續(xù)去找?!迸⒔辜庇謵阑鸬臉幼?,“我非要找到他不可!”她說完就急急地撐著小船走了。

        這是一個不懂得等待,又不會遺忘的女孩。

        “幸好,”懶懶懶看了懶懶一眼,“你很懶,從來走不遠?!边@句話,不知道懶懶有沒有聽見。今天,他戴了一頂巨大的帽子,帽子幾乎罩住了他的整張臉,他得不時地用手指頂上去,才能看見與聽見。

        樹下的那株花,又開始結(jié)出了蓓蕾,懶懶用手撐著帽子又看了一眼,說,“它明天可能就會開了。那么明天我就有花送給你了,希望它不會開得太懶?!?/p>

        懶懶懶高興地聽著,高興地喃喃著:

        “你還從沒有送過我一朵花呢。”

        那藍色的風箏,又出現(xiàn)在這片絳紅的天空,它總是隨機地被各色各樣的風推著走,由此它幾乎走遍了整個世界。它見過炙熱的沙漠,也看過冰冷的冰川,巨大的樹林對它是危險的,如果高度足夠,繁華的城市也能算它一處很喜歡的風景。遇見颶風時,它會害怕得發(fā)抖,它自然喜歡微風吹拂時的路途。它應該是個出色的旅行家,可現(xiàn)在,或者說是自始至終的,特別在它遇見了這美麗的黃昏的海,它卻多么想找回那根它丟失了的風箏線,那根曾被一個小孩緊緊攥著的線。

        也許對于一只風箏,自由并非絕對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此刻,它正被一陣下降的氣流從空中扯了下來,在它經(jīng)過小島,經(jīng)過樹杈時,它就不失時機地抓住了。它抓住了,它擱在了那株樹上……

        “多美的風箏??!”懶懶由衷地贊嘆道,但他馬上又覺得自己失言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整張臉躲進帽子里,在帽子里對懶懶懶說:

        “當然比起你,它不算美?!?/p>

        懶懶懶才懶得生氣,她只是嘟著嘴說:

        “你改天不太懶的時候,應該給它配根線?!?/p>

        這是美麗的黃昏的海,美得連時間先生都會感到有點兒窒息。我們能遠遠地看見他從塔上站起了身,坐上了一輛黑色的馬車,沿著一抹落日的余暉,緩緩遠去……

        巨人從城堡里出來,他從懸崖上跨入了海中。他喝了太多的酒,臉紅得像天上那盤大大的太陽。醉酒的巨人是粗野的,他粗野地邊咒罵著,邊搖搖晃晃地涉著海水,走進了那片未知的冰冷漆黑的夜之大陸。

        5.晚安,晚安,晚安之夜

        等待的那頭鯨魚還沒有到來。

        天正在漸漸暗下來。晚歸的小鳥開始在天際處的云層出現(xiàn),又一只接一只地在空中盤旋飛翔著,一只又一只降落在樹上。然后就把頭垂在翅膀中,像一支支熄滅的白蠟燭,突然睡著了。

        風停了,浪歇了,小島也不再搖晃。

        天上的城市。一群小矮人從一朵朵黑云中鉆了出來,這些鼻子紅得像點點燭火的小矮人,每個都扛著一根長長的用來點燈的竹竿。他們四處巡視,把碰到的每一盞星燈都一一點亮;于是,我們看見的云層中開始閃閃爍爍。

        “多美的星星!”

        懶懶懶說。

        這世上的女孩都喜歡繁星點點的天空,在這點上她們一模一樣。然而—

        “如果,今晚能看見一粒掉下來的星星就好了?!?/p>

        她們就是這么奇怪又矛盾;她們喜歡著星空,卻又總恨不得天上的星星全掉下來。懶懶頂了頂帽子,擔心地看了天空一眼。可懶懶懶喜歡起來一樣事,就會固執(zhí)得不管不顧,她不管不顧地繼續(xù)說:

        “要是掉下來,掉下來一粒,只掉下來一粒也好啊?!睉袘袘衅谂蔚?,“那樣,我就可以許一次愿了?!?/p>

        “你想許什么愿?”

        “懶得告訴你?!?/p>

        “我只是懶懶問下,才懶得知道。”

        懶懶懶會永遠關(guān)心著她想許的那個愿,這是她唯一不會忘掉的。而懶懶因為永遠也不能知道那個愿望,所以他不會永遠關(guān)心著這個。這沒什么了不得的,就是懶懶和懶懶懶,他們也會有各自不想讓對方知道的小小的秘密。即使懶懶和懶懶懶,也會偶爾斗斗嘴,這沒什么了不得的,因為他們很快就會忘掉。

        天上的星星始終沒有掉下一顆。

        有些愿望或許只能安放在自己心里,無關(guān)實現(xiàn)或不實現(xiàn)。就像等待中的鯨魚,等到了還是沒等到,它一直都在的。

        天上,一團烏云飄過,就露出了那一直躲在里面的彎彎的月牙。那個工匠看見了,趕緊甩出了手中的繩套,套住月牙把它拉了下來。固執(zhí)的工匠不喜歡一切在他看來殘缺的東西,他覺得月亮就該是圓圓滿滿的才是。這真是一個總是忙碌又充滿焦慮的工匠;今晚,他又開始忙碌地拿出各種工具與材料,開始修補起月亮—

        叮,叮,叮。咚,咚,咚。叮叮咚咚,叮叮叮叮,咚咚咚咚……

        這是多么令人煩躁的聲音,懶懶懶捂著耳朵說:

        “我不想聽到這么厭煩的聲音?!?/p>

        懶懶說:“那我們就唱歌吧?!彼麄円黄鸪似饋恚?/p>

        晚安,晚安,晚安之夜說晚安。

        這是僅有一句歌詞,僅有一個調(diào)子,可重復唱著的,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歌。就這樣,他們唱著,唱著,唱得困了,倦了,一起進入了夢鄉(xiāng)。

        這一覺不知他們會睡著多久,又或許他們一覺醒來,會彼此看見對方老了??晌覀冇衷趺茨芫瓦@樣確定,老了一定就不是一件美妙的事呢?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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