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曙光

“煙花三月下?lián)P州”，這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也是一個有趣的話題。因為我憶起，古代詩詞中其實有“下?lián)P州”和“上揚州”兩種說法，它們到底有什么區(qū)別呢？

先來盤點一下“下?lián)P州”的詩詞。

較早的有關(guān)“下?lián)P州”的詩詞，是南朝時無名氏的《那呵灘》：“聞歡下?lián)P州，相送江津彎。愿得篙櫓折，交郎到頭還?！彼颓槔上?lián)P州，是一種較常見的抒情模式。

到了唐代，寫“下?lián)P州”最著名、最精彩的無疑是李白。他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云：“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yuǎn)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李白的妙筆，對“下?lián)P州”的流傳起到了深遠(yuǎn)的作用。

在后人的詩作中，“下?lián)P州”也是一件風(fēng)雅之事。如南宋鄭震的《荊南別賈制書東歸》，有道“回首荊南天一角，月明吹笛下?lián)P州”；元代楊維楨的《篳篥吟》，有云“春風(fēng)吹船下?lián)P州，夜聽笛聲江月流”；明代王世貞的《過德州不及訪于鱗有寄》（其二），有曰“最好漸圓新夜月，片帆無賴下?lián)P州”。無論是月明吹笛、春風(fēng)吹船，還是片帆無賴，都把“下?lián)P州”描摹成詩意的、令人神往的佳事。

上文列舉的“下?lián)P州”作品，以行路、送別、寄遠(yuǎn)居多。用“下”字，跟揚州的交通和地理位置大有關(guān)系。古代從中原一帶到揚州，是“下水船”，順流而下?；实邸跋?lián)P州”，還有一層皇帝居高臨下巡游的意味。

再來說說“上揚州”。

“上揚州”見于唐詩?！把p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收入了清人編的《全唐詩》，題為《言志》。

十萬貫，在古代泛指發(fā)大財，也就是今天說的財務(wù)自由。騎鶴，與道教的成仙飛升有關(guān)。而“上揚州”，則是很多古代讀書人的夢想。自古以來，讀書人的愿望就是做官，如果能在富足的好地方做官，更是求之不得。揚州正是人間樂土，在此做官絕對是上等美差。因此，多金、成仙、做官，是這首詩描繪的人間美事。

因為這首詩，后來出現(xiàn)了“揚州鶴”這一專有名詞，指發(fā)大財、得道成仙、在揚州做官。

在雅士的眼中，“上揚州”或許俗不可耐，于是有人反其道而用之，如南宋歐陽守道的《題興善院凈師月巖圖》：“人言腰錢騎鶴上揚州，何如巖中月下從僧游?！苯鹪家沙脑凇镀讶A城夢萬松老人》末尾云：“撇下塵囂歸去好，誰能騎鶴上揚州?！睆街敝赋觥吧蠐P州”乃空幻之迷夢。

可見，“下?lián)P州”和“上揚州”雖一字之差，卻大有不同。

文人墨客用揚州典故，有虛實之分。用“下”抑或“上”，要視情況而定。但凡表達(dá)升官發(fā)財、享受人生，或追求升天得道的，多與“上揚州”聯(lián)系起來，這往往是精神上的虛指；而真的要去揚州（包括送別），或由楊廣巡幸揚州抒興亡之感，則用“下?lián)P州”居多。再從情緒言之，“上”有著逆流的剛勁、昂揚的憧憬，而“下”則多喻示順流的纏綿、離別的傷感。

（源自“揚州講壇”，有刪節(jié)）

責(zé)編：潘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