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宏
大概是從婚禮的香檳金字塔上獲得的靈感,宋佳妮壘了一個咖啡金字塔。她這樣做不是為了好玩兒,而是出于工作上的考慮,因為她的主管總是強調(diào)對工作要做出預(yù)判,做事情要有前瞻性。
她預(yù)判出,一會兒會議茶歇期間,咖啡機來不及出那么多咖啡,而且剛出來的咖啡因為燙嘴無法立即飲用。所以,她提前出了幾十杯咖啡。為了好看以及節(jié)省空間,她又把咖啡杯壘成了金字塔。
但是她高估了與會者的素質(zhì),也高估了紙杯的承受力。茶歇的時候咖啡臺前出現(xiàn)了擁擠,擁擠造成了用來當(dāng)作咖啡臺的折疊桌的晃動,于是咖啡金字塔轟然坍塌。地板上咖啡的小溪汩汩流淌,空氣中充滿了焦香味兒。酒店的保潔員趕緊拿著吸水拖把過來把“戰(zhàn)場”打掃了。
如果事情到此為止,頂多被視為因經(jīng)驗不足造成的失誤,小事一樁而已??墒且徊糠挚Х葟淖姥仫w流直下,落入了臺子下的一個紙箱里。
如果只是落進紙箱里倒也沒什么,問題是紙箱里有一件藏藍色西裝外套。這西裝是副總脫下來,交給他們會務(wù)組保管的,因為副總發(fā)現(xiàn)老總只穿了一件襯衫。心靈手巧的女同事怕把西裝表面弄臟了,就里子朝外疊了一下,放進了一只干凈的紙箱里。
這個事,宋佳妮是知道的。她驚呼一聲“不好”,趕緊去挪紙箱。但為時已晚,她打開紙箱看到西裝已經(jīng)被澆上了咖啡。宋佳妮趕緊把西裝拿出來鋪在另一張干凈的桌上,一邊用紙巾吸干水分一邊想著待會兒怎么跟副總說。最好的結(jié)果是副總一笑了之,最壞的結(jié)果大不了是自己出錢再給副總買一件。
宋佳妮在用紙巾搌水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西裝內(nèi)兜里有東西。按說她是不應(yīng)該隨便掏副總的口袋的,但是她怕里面有什么重要的紙張因為被咖啡濡濕而泡爛了,于是就下意識地掏了一下。她掏出了一張粉紅色的紙,薄薄的,是無碳復(fù)寫紙的一聯(lián)。看到這張紙并沒有半點兒水漬,宋佳妮才松了一口氣,把它放回去了。
幾位領(lǐng)導(dǎo)是最后出來的,老總走到走廊里來,他的司機——司機總是如此及時地出現(xiàn)——從防塵套里取出西裝給他套上。老總邊穿邊說:“這酒店,電好像不花錢似的,空調(diào)太冷了?!崩峡傋唛_后,副總走到咖啡臺前,示意宋佳妮把西裝拿出來。宋佳妮取出西裝,語無倫次地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副總右臉上的肌肉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然后他和顏悅色地說:“沒什么,沒什么?!彼渭涯莸男倪@才算是徹底放下了。
翌日,宋佳妮正在工位上寫會務(wù)總結(jié),主管通知她去副總辦公室一趟。宋佳妮一路上滿腹狐疑:平常去副總辦公室的都是主管以上的干部,他找我一個小兵能有啥事呢?
好在副總的親切讓她慢慢消除了緊張情緒。副總的語氣非常柔和:“在公司工作多久了啦?”“哦,下個月就滿一年了?!薄白獾姆孔与x公司遠嗎?”“哦,那得倒一趟地鐵呀。”副總的關(guān)心讓她如沐春風(fēng),心里感到溫暖。
談話到了尾聲,副總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從西裝上衣兜里掏出一張粉色的紙,問宋佳妮見過這東西沒有。宋佳妮老老實實地回答說見過,不過看見是干的就放回去了。
副總說:“哦?!比缓笏蜷_粉色的紙,從桌面上推過去給宋佳妮看。他指著紙上的項目跟宋佳妮說:“你看,現(xiàn)在到底競爭激烈了啊,辦寬帶都免費了,你那個小屋也可以申請一條。”
宋佳妮點了點頭說:“對,我是得換個帶寬大點兒的了?!?/p>
宋佳妮走出副總的辦公室,長出了一口氣。當(dāng)然,副總也長出了一口氣。他把粉紅色的紙團巴團巴扔進了字紙簍。而那張在咖啡金字塔坍塌現(xiàn)場出現(xiàn)過的粉紅色的紙,他給鎖在了自家的保險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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