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枏

2024年1月15日至17日，美日韓三國在韓國濟州島南部公海上舉行海上聯合訓練。美國出動第一航母戰(zhàn)斗群五艘軍艦，韓日各出動兩艘主力驅逐艦參加。

在國際格局正經歷重大變革的同時，東北亞安全形勢也在發(fā)生著劇烈的震蕩。一方面美日韓加緊構筑三邊安全關系，使其深深嵌入進美國的“印太戰(zhàn)略”之中。另一方面，朝鮮積極加強自身軍事力量，并密切與俄羅斯的關系，做好與美日韓長期對抗的準備。由此，東北亞陣營化趨勢已經逐漸顯現出來。

美日韓三邊關系的再提升

在美韓、美日同盟日益深化以及日韓關系急速回暖的條件下，美日韓迅速走近。自2022年5月以來，美日韓舉行了20多次高級別會議，包括在2022年6月的北約峰會期間和11月的東亞峰會期間舉行的三方領導人會議。2023年8月18日，美日韓三國領導人在美國戴維營舉行峰會。三國領導人同意深化在安全和經濟方面的關系，會后發(fā)布了三份“成果文件”——《戴維營精神》《戴維營原則》和《協商約定》，顯示美日韓三邊安全關系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在戴維營峰會上，美日韓承諾至少每年舉行一次三國領導人、外交部長、國防部長、國家安全顧問以及財政部長之間的三邊會議。由此可以看出，美日韓三邊在決策體系以及軍事演習等方面正在建立起一個強有力的框架，一旦實現機制化，即使未來三國領導人發(fā)生變更也很難拆除這一框架。這種機制化可以保持政策的連續(xù)性，這也是拜登政府外交路線的一貫風格，即通過引入“護欄”，防止美日韓關系在未來分崩離析。

2024年4月17日，美日韓三國財長在華盛頓舉辦了首次三邊財長會議。美國財長耶倫表示，“在靈活地擴大供應鏈、應對經濟高壓、防止回避制裁等地區(qū)與全球共享的核心目標方面，三國有進一步深化合作的空間”。耶倫雖然沒有直接提到“中國”，但所謂“經濟高壓”的言論幾乎就在影射中國。關于每年一次的首腦峰會，有消息說今年拜登將邀請尹錫悅和岸田文雄出席7月9日至11日在華盛頓舉行的北約峰會，并協調舉行美日韓首腦會談。據稱三方領導人將主要討論加強防衛(wèi)態(tài)勢、情報共享以及擴大網絡安全合作等議題。

然而，美日韓三邊安全關系仍無法升級為同盟或準同盟，這主要受制于日韓對美國不同的戰(zhàn)略需求以及日韓兩國的國內政治。對于韓國而言，朝鮮是韓國的主要威脅，朝鮮不斷提升核導能力，韓國也在盡全力提升其防御力量。韓國不斷要求美國提升保護韓國的承諾，以提高延伸威懾的可信度，還有韓國國內不斷升高的獨立擁核聲音，這些都給美國帶來了巨大挑戰(zhàn)。對于日本來說，其在新的國家安全戰(zhàn)略中呼吁提升遠程打擊能力，這也是在挑戰(zhàn)美國對日本的安保承諾。而美國時刻想的卻是如何遏制中國。三方對直接威脅的不同認知無疑會阻礙三邊有效的合作。不僅如此，日韓國內政治力量也會掣肘三邊關系。尹錫悅改善日韓關系的行為一直面臨韓國國內的巨大反對聲音。韓國國內進步力量認為，美日韓強化三邊關系的行為會破壞東北亞地區(qū)的穩(wěn)定。在4月舉行的韓國國會選舉中，進步力量進一步牢牢掌控國會，尹錫悅已經成為“跛腳鴨”，未來執(zhí)政之路無疑會困難重重。而日本若想將三邊關系“北約化”也需修改和平憲法。

深化中的朝俄關系

隨著美日韓三邊關系的重塑與提升，朝鮮在外交和軍事層面上也在進行著有力的應對。2023年9月，朝鮮領導人金正恩訪問俄羅斯。在金正恩與普京舉行峰會期間，雙方討論了朝俄戰(zhàn)略戰(zhàn)術合作問題。金正恩指出，朝俄關系發(fā)展符合兩國利益，朝鮮愿與俄羅斯發(fā)展長期關系。朝俄兩國元首宣布為建立更全面的雙邊伙伴關系進行努力。2024年1月15日至17日，朝鮮外務相崔善姬率朝鮮政府代表團對俄羅斯進行正式訪問，其間拜會了普京并與俄外長拉夫羅夫舉行了會談。公報稱朝俄雙方就朝鮮半島、東北亞等地區(qū)及國際問題進行深入戰(zhàn)略溝通，達成共識，并表達了“為維護朝俄兩國核心利益以及建立基于自主和正義的新的多極化國際秩序進一步加強戰(zhàn)略戰(zhàn)術合作的強烈意愿”。3月18日，金正恩祝賀普京當選俄羅斯總統(tǒng)，在賀電中，金正恩表示“朝俄之間的睦鄰友好關系迎來了歷史轉折期，并正在升華和發(fā)展為以反帝自主為共同理念的百年大計之戰(zhàn)略合作關系”。3月25日至27日，俄羅斯對外情報局局長納雷什金率領的俄羅斯對外情報局代表團訪問朝鮮。在俄羅斯看來，朝俄關系需要得到進一步發(fā)展。俄羅斯官方表示“有意在所有領域推動雙邊關系發(fā)展”，“將同朝鮮繼續(xù)開展所有層面的對話”，“將在所有水平上持續(xù)推進同朝鮮的對話”，并推動普京對朝鮮的訪問。可見，兩國關系正在共同利益與價值觀的驅動下謀求建立更為牢固的伙伴關系。

危機重重的朝鮮半島

2024年伊始，朝鮮半島上空就彌漫著對抗的陰霾。1月1日，韓國陸軍在“三八線”地區(qū)實施實彈射擊演練。1月2日，韓國陸軍前線部隊出動多種自行火炮、坦克、裝甲車等武器裝備在“三八線”地區(qū)進行占領戰(zhàn)術集結地、開辟和攻克障礙物地帶、機械化部隊迅速機動射擊等演練。1月3日，韓國海軍出動護衛(wèi)艦、導彈巡邏艇、導彈驅逐艦、獵殺火箭巡邏艇等艦艇，在韓國管轄的全海域實施對艦射擊和海上機動演練。1月4日，韓美兩軍在京畿道抱川市結束為期七天的聯合戰(zhàn)斗射擊聯演。

朝鮮對此也做出了堅決的回應。1月5日，朝鮮人民軍在西南海域進行海上實彈射擊訓練。1月6日，朝鮮為“迷惑韓軍，測試韓軍的偵探能力”，引爆60個模擬炮聲的炸藥包，導致韓方以為朝軍再次進行了炮擊演習。1月7日，朝鮮人民軍調動五個連、三個排的兵力和23門海岸炮，對西南海域四個目標區(qū)域進行實彈射擊訓練。自1月24日起，朝鮮開始頻繁發(fā)射巡航導彈。28日朝鮮試射了潛射戰(zhàn)略巡航導彈“火箭-3-31”，金正恩親自指導并現場觀摩試射。30日，朝鮮進行了“箭矢-2”型戰(zhàn)略巡航導彈發(fā)射訓練。按照朝鮮官方報道，“這些導彈發(fā)射等相關訓練有助于檢查朝鮮人民軍的迅速反擊態(tài)勢、提高戰(zhàn)略打擊能力，并沒有對周邊國家安全造成任何負面影響”。而為了應對朝鮮一系列的軍事動作，1月15日至17日，美日韓在濟州島以南連搞三天海上聯合軍演。美國出動第一航母戰(zhàn)斗群五艘軍艦，韓日各出動兩艘主力驅逐艦。一時間，朝鮮半島出現了密集的軍事行動，朝韓雙方都不示弱。

1月15日，朝鮮第十四屆最高人民會議第十次會議召開，金正恩發(fā)表施政演說時表示，應在朝鮮憲法中將韓國定義為“頭號敵國”和“永遠的主敵”，應刪除朝鮮憲法中“北半部”“自主、和平統(tǒng)一、民族大團結”等措辭。這些政策轉變是朝鮮根據新的形勢變化做出的戰(zhàn)略判斷，意在凝聚力量抗衡美韓。2月14日，韓國宣布與古巴建立大使級外交關系，韓國媒體將此視為在外交戰(zhàn)上對朝鮮的勝利，明顯是在與朝鮮進行較量。

由此可見，朝鮮半島南北對立對抗格局已經形成，朝韓雙方都把對方作為主敵，相互敵視的意味非常明顯，在這種形勢下，一旦一方出現戰(zhàn)略誤判，就會造成沖突。更為嚴重的是，朝韓背后都有大國博弈的影子。共同威脅與價值觀的粘合使得半島陣營化的趨勢更為凸顯，而這種陣營化趨勢反過來又會將朝韓對抗推向新的高點。

安全形勢處在新一輪周期中

當今國際形勢復雜多變，東北亞格局急劇動蕩，朝鮮半島安全形勢也處在新一輪的周期之中。首先，美日韓三邊安全關系在不斷機制化，但不確定因素依然存在。日韓兩國不僅是美國在東北亞軍事存在的前沿，也是美國在東北亞地區(qū)發(fā)揮地緣政治力量的基礎。但日韓關系深層次的對立冰封已久，很難徹底釋懷。而且日韓國內的政治力量斗爭正酣，尹錫悅和岸田文雄已經焦頭爛額，美日韓三邊關系是否能如所希望的那樣發(fā)展仍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其次，朝鮮半島雖然爆發(fā)危機的可能性在加劇，但東北亞相關國家都不愿意看到半島局勢失控。危機管理或將成為一種新的合作，在陣營化趨勢日益明顯的東北亞地區(qū)不失為一種缺乏互信狀態(tài)下的合作。

最后，美國總統(tǒng)選舉將為半島局勢帶來新的變數。隨著美國大選日益臨近，“拜登版本”以及“特朗普版本”的半島格局都將被提前勾勒出來，如果共和黨候選人上位，美國對半島的政策或將生變。

最為重要的是，中國一直是維護該地區(qū)和平與穩(wěn)定的重要力量，即將召開的第十屆中日韓三國領導人會議將是東北亞突破陣營化難得的機遇，不妨拭目以待。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