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時光。

是的，小冰，是我們飛船上的首位人工智能歌手，她? 雖然是虛擬人物，卻有著非凡的實力和超高的人氣，我甚? 至還收到了一份她的履歷 ：小冰，畢業(yè)于星際大學藝術(shù)系， 是人工智能框架孵化的一個人工智能交互主體實例。她是? 音樂人、詩人、主持人，也是畫家和設(shè)計師，她與所有飛? 船移民一起成長，相互陪伴 ……

這位聽眾，您不要說人工智能唱的歌不是歌，也不要 總沉迷于電臺存儲系統(tǒng)里的那些老歌。在我們的旅行中，? 不 妨學著接受新鮮事物，雖然是在飄忽不定的飛船上，時代 仍在改變，對吧？

對不起，粒子小姐今天的情緒有些激動，拋開推廣任 務不談，我還是想通過這期節(jié)目，跟大家分享小冰的這些 很新的音樂。因為，小冰的誕生，離不開我們音樂行業(yè)從 業(yè)者和人工智能領(lǐng)域?qū)＜业膮f(xié)作努力。

而且，小冰還緊緊連接著粒子小姐的一位舊友，他消 失很久了，我也想在小冰的音樂里找到線索，與他重逢。

什么？你不知道什么叫重逢？好吧，粒子小姐忘了， 我們的星際旅行還沒有折返路線……那本期《宇宙電臺》， 我就來給大家講一講重逢的故事吧！重逢，就是在長久分? 別之后再次見面，它需要一定的物理或心靈空間的位移， 通常伴隨著一定意義上的折返運動。重逢也是一場轉(zhuǎn)世再? 生。

粒子小姐年輕時讀過的一本書上說 ：“每個人都有屬于? 自己的一片森林， 也許我們從來不曾走過， 但它一直在那里， 總會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重逢的人會再重逢?！?/p>

曾經(jīng)，在無數(shù)個日夜，制作人 Y 把自己關(guān)在錄音棚里， 去研究人聲與樂器之間微妙的匹配、差別和共振。他把數(shù)? 千條音頻逐一比對，在選擇障礙中艱難行進，仿佛大海撈針，?尋找著那個他認為精準的剎那。而一旦確定，?作為成品，演繹這首歌的音樂人就可以完美地表演精準， 成為精準，在舞臺上發(fā)光。

那是一條需要獨立穿越的沼澤抑或隧道，從入口到達出口， 在出口處，? 是光明的，? 完好的，? 途中經(jīng)歷了什么，?? 無人知曉。

“錄音棚和實驗室其實是差不多的，臥室和監(jiān)獄也沒太多區(qū)別。”摸了摸自己日漸稀少的頭發(fā)，制作人 Y 心里有些感慨。

接到這個實驗項目的時候，? Y 首先想到的是錢。一筆科研經(jīng)費要比一張專輯的制作費高得多。

這幾年?Y?滋養(yǎng)出了一種服務型人格，并且越發(fā)根深蒂固。每當開啟一項工作，他總是在想 ：“別人會需要什么呢？怎樣才能更受歡迎呢？”

久而久之，Y 漸漸遺忘了自己也曾是一個在舞臺上發(fā)光的人——“夢水晶”是母星最早的電子樂隊，只是開始得有點過早，又生長在非文化中心的南方小城，他們在合成器上像科學家一樣研究配比音色與頻段的時候，中心城市還在流行踩響吉他失真搞搖滾，他們的音樂精致、好聽，別有韻味，可就是不溫不火，卻也由不得世俗改變。

與非門樂隊《夢蝶》

夢水晶樂隊有三名成員——制作人 Y 負責寫歌，吉他手 Q 兼任編曲，女主唱阿麗天生麗質(zhì)，聲線飄飄欲仙。阿麗本來是唱流行歌的，卻被 Y 和 Q 挖寶一樣挖到樂隊里來， 開始了他們仙樂飄飄的音樂旅程。那些夢幻的、苦澀的、理想主義的共同時光和其他樂隊的勵志故事差不多。雖然他們留下了一堆經(jīng)典作品， 卻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各自打工維持音樂夢想。然而，? 夢想并未堅持多久，? 樂隊就解散了。

與非門樂隊《樂園》

二?????????????????????????????????????? 到底會對傳統(tǒng)的音樂創(chuàng)作者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

阿麗消失了一段時間，也許是阿麗的消失才導致了樂 隊的解散。

Q 留在南方小城，開酒吧，做活動，他相信一方水土 養(yǎng)一方人。

Y 到中心城市打工，放棄舞臺夢想，成為一名幕后制作 人。他精通音樂制作， 人緣也不錯， 在唱片公司逐漸做到 了音樂總監(jiān)。他給很多當紅女歌手做幕后制作人，唱片都 是叫好又叫座。

Y 在做幕后的時候，會盡量以服務型人格找到歌手理想 的聲音，并竭盡所能讓這些聲音達成宇宙中一種微妙的平 衡。其實另一方面， Y 的內(nèi)心也許總是想著怎么把這些女歌 手矯正成阿麗。

Y 深陷制作環(huán)節(jié)，那個曾經(jīng)在舞臺上發(fā)光的自己漸行漸 遠，甚至變得陌生。

蔣凡《本來面目》

三

Y 與小冰的合作是 Nico 哥介紹的。? Nico 哥路子是真野， 他搭上了人工智能科研項目組，開啟第一季音樂計劃“虛? 擬樂園”。

其實，Y 知道，機器算法和音樂人之間的合作由來已 久—— 早在地球時間 1958 年， 就有人用機器算法寫出了巴 赫一般的贊美曲。Y 早早接觸過 Jukedeck、Amper Music 等 曾經(jīng)流行的人工智能音樂生成器，就像沒有成為經(jīng)典的合 成器一樣，他們只是短暫出現(xiàn)，未得流傳。

在 Y參與過的實驗中，除了技術(shù)上的問題，還總是會 不可避免地陷入創(chuàng)作倫理的討論——到底 AI 會不會取代音 樂人？ AI 干預創(chuàng)作會不會削弱創(chuàng)作者的主體性？ AI 的存在Y 一想到這些就頭痛，他想和?Nico 哥好好聊聊，再計劃要不要開始合作，但 Nico 哥會勸他說 ：“或許，看在錢的份兒上？你在中心城市這么多年了，不想過得好一點嗎？”

Y 答應了。他倒是無所謂，? 阿麗走后，?每個人都是阿麗，每個人也都不是阿麗。

與非門樂隊《聲聲慢》

拿到這個項目初期，Y 聽了初代小冰的一些聲音樣本。作為一個實驗品，小冰的聲音過于稚嫩青澀。Y 拿了幾首校園民謠風格的 Demo （樣帶）給小冰唱，想著要不就走清純路線，然而得到的結(jié)果過于普通，原來“清純”并非一無所有。

小冰《小秘密》

后來，Y 從這一季音樂計劃的主題“虛擬樂園”出發(fā)，尋找有科技感的另類想法，并與之匹配。他之前認識一位古怪的科技音樂少女阿琨，她迅速給出反應，作出了一首命題作品。但阿琨的創(chuàng)作思路是把她自己也智能化，在音樂中探討人類和人工智能的共性和特性——這么高深的命題做成歌，聽起來像兩個中學生在背奧數(shù)題。

“因為個性也很難計算，想賦予小冰個性，反而消解了阿琨原本的個性?！薄?Y 知道自己的實驗又失敗了。

雨錕、小冰《圜 eden》

四

小冰的聲音里沒有真實感情！作為資深制作人，Y 洞悉了這一切，并總結(jié)上報給合作的人工智能實驗室，得到的反饋是 ：“讓人工智能發(fā)展出感情是很難的，感情是很難學習的，感情不是任務，超出算法?！?/p>

實驗室冰冷的回答啟發(fā)制作人 Y 打開思路，找尋更多 與小冰合作的實驗方法。小冰能做的還有很多，包括但不 限于共同創(chuàng)作，她絕不僅僅是一個唱歌的。

“就是歌唱不好，要當唱作人唄！”Y 一邊頭痛一邊在 紙上寫下人類創(chuàng)作者與小冰合作流程的思維導圖。

i. 上傳 3 — 5 張圖片，提交一句或一段文字

ii.A I 小冰創(chuàng)作詞、曲 Demo

在與小冰合作反復實驗的過程中，Y 會偶爾想起阿麗以及曾經(jīng)的夢水晶樂隊，如果樂隊成員之前產(chǎn)生分歧也能像和小冰的合作這樣不厭其煩地嘗試溝通，樂隊還會那么快解散嗎？或者他們最初的音樂夢想也有充足的時間和金錢來作后盾，可以反復試錯，最終能磨合出一個更圓滿的結(jié)果嗎？如果人與人之間內(nèi)心深處的交流觸碰，并不引發(fā)神經(jīng)末梢的消磨和疼痛，他和阿麗還會在彼此的生命中錯過嗎？

香料、小冰、何暢《做夢、撫摸、重復、疼痛》

iii. 人類選用 Demo 創(chuàng)作詞曲?????????????????????????????????????? ???????五

iv.A I 演唱

v. 人類演唱編曲

阿麗失蹤幾年后又回來了，離開樂隊的她，其實也不好過。坊間說她遁入空門，潛心學習佛教音樂，找到了心靈的歸宿。

vi.A I 創(chuàng)作封面

vii. 人類選擇制作

viii.?……

Y 給了小冰一些過往關(guān)于離別的照片，是一次樂隊巡? 演結(jié)束在車站拍下的，? 小冰根據(jù)這些照片生成了一些歌詞， 還真與 Y 自己思維定式里的歌詞不一樣，原來 AI 的思維? 也可以非常發(fā)散……Y 對小冰的創(chuàng)作感到驚喜，同時也增? 加了一些煩惱 —— 小冰為人類提供了諸多選擇，從而導致? 選擇困難。在沒有預覽程序的情況下，產(chǎn)生了大量冗余的? 工作。

“動機太多就是沒有動機……難道人類與 AI 的合作最后?? 還是靠人工的篩選和審美上的重新組合才能實現(xiàn)價值嗎？” 后來 Y 把這些樣本交給了一個樂隊朋友，樂隊成員在此基?? 礎(chǔ)上作詞、作曲寫完了這首歌，算是初步完成了實驗，但?? 這不是 Y 想要的結(jié)果。

小冰、地球閣下、何暢《圖先生踏青記》

重新回到公眾視線的阿麗唱起了空靈的佛教歌曲，整個人一身白衣，宛若新生。

她還會去參加一些選秀綜藝的演唱會——曾經(jīng)傳奇的樂隊女主唱全新歸來，輕盈，吃素，看透一切，這也是一種叛逆。

在 Y 對阿麗的一萬種想象里，阿麗的這種回歸是最沒有想象力的，這可能讓一切都結(jié)束了。Y 繼續(xù)沉迷于合成器無止境的音色游戲里，他迷戀在聲音的迷宮中自己跟自己走散的感覺，也許那才是他的歸宿。

蔣凡《觀》

六

快過農(nóng)歷新年的時候，Nico 哥又找到 Y?，讓他為小冰打造一首適合節(jié)日的喜慶歌曲，就是每到過年大街小巷都會傳唱的那種充滿吉祥氛圍的口水歌，人們在這樣的歌聲中逛商場、買年貨、走親戚……這也是一種音樂，一種功能性的音樂。

小冰在各種可能之后，又開始嘗試新的方向。而這與 Y 想象的那個方向，仍然完全不同。

“買一首 Beats （伴奏），要夠洗腦。”Nico 哥下達的任 務足夠簡單明確。

Y 還曾想象與小冰進一步融為一體，成為彼此的美妙未? 來， 卻收到了服從性任務。“功能性， 音樂是有功能性的， 科技也是有功能性的，人也是有功能性的。在功能性面前， 人人平等?！?p style="margin-left：23.8pt">小冰團隊還在努力，Y 卻不再培養(yǎng)她的個性和感情，而 是專注于音樂的功能。畢竟用音樂烘托氣氛，始終是一種 習慣。

“也許沒有必要用傳統(tǒng)人類做音樂的標準去衡量人工智 能做出來的音樂。人工智能從它誕生起就是另一個標準?！盰消息 ……

Y 悲痛不已，也陷入懊悔，即便他對復出后的阿麗故意保持冷淡和疏遠，他和阿麗也還有一萬種可能，只是不愿相見罷了。而阿麗的去世，結(jié)束了這一切。

又過了一段時間，原夢水晶樂隊的吉他手 Q 輾轉(zhuǎn)找到Y(jié) ，給了他阿麗的一首新歌。這本是樂隊時期的一份 Demo，Q 與另一個人工智能科研組合作，用科技手段提取了阿麗的聲音，重新制作完成，希望能給 Y 留作紀念。

這首歌的名字叫《風景》。Y 聽懂了歌里暗藏的密碼，也知道了整個宇宙都是一部風景電影，自己只是一個過客，人們在不同的時刻相互投射，成為彼此的風景，在風景迷人的無人小路上，? 一次又一次地重逢。

與非門樂隊《風景》

開解著自己，他并不為小冰的成績感到開心。

小冰、何暢、陳子渝、陳水若《我的未來不是夢》

七

節(jié)日的喜慶氣氛散去沒多久，就傳出了阿麗去世的好了，在這首美妙的《風景》之中，關(guān)于重逢的故事就講到這里。琴聲悠揚，帶走我們渴望詩與遠方的心。星空下， 一定有一堆溫暖的篝火，等待著晚歸的旅人，祝你靈魂有風，去流浪，去尋找內(nèi)心的安寧與浪漫的陪伴……感謝收聽本期的《宇宙電臺》，粒子小姐永遠在這里，等待著與您再度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