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彬
在夏天剛剛踏進北半球的
明暗交替處,大運河以如此沉靜的姿態(tài)
邂逅了我。我曾說起河流很多次
但眼前的舊木告訴我們
在長江和黃河之間,是大運河派生出
第三種生殖。那么多日夜過去了
星漢漫漫,沙影闌干
許多個國王幻想稱霸
許多個皇帝愛上漂流——
大運河承載的不僅僅是一個夢
無數(shù)人因之喪命,無數(shù)人享受福蔭
當逐鹿的步伐漸次湮滅
反復修葺歷史的人們都成了神明
像擦拭一段命運那樣,一遍遍擦拭著河床
枯蘭愁謝,蒼狗白衣
艅艎抵擋了雷霆,烏篷滿載著雨露
幻影下的帝國,蒙太奇般切換高潮與低落
大運河從不關心肉食者鄙
南方有嘉木,北方有佳人
無言之水托付了他們,并同時鄙視
道德、情欲、歌哭與成敗。輕輕摩挲
細流宛轉,大浪奔突
面對大運河,總得坦白些什么
或者卑微地小聲說“算了”
難道是古往今來的靈魂促生了還鄉(xiāng)
從此岸到彼岸,大運河教會我們
測算“永遠”的長度。我知道
歲月平庸,太陽莊嚴
哪怕一口飲盡2500年的滄海
大運河的脈絡和臟腑,無須添加
更多的句讀
大運河的沉默與孤獨,驕傲得
不屑于任何人稱頌
秋雷:從杭州到蘭州
暮色已經(jīng)不能更深了。煙靄正在
最遠的天邊和最近的眼前形成
秋風從迫近處暑時開始吹,有人
和我一道看見驚雷,聽到閃電——
他們交叉得如此默契,動人
那么雨就應該在此時落下,當我
從杭州到蘭州。那聲響
墜落在東南的丘陵,崛起于
西北的盆地。最后的沉默
屬于這個秘密而曖昧的夜晚
在殘月的伴隨下,星空謙遜得
不敢愧對每一個季節(jié)。我們該
如何檢視這猝然的震動,是默然低眉
還是抬眼凝望?內心的那首遠歌
并不能使杯中陳酒冷冽幾分
就著雷鳴去追尋。頁巖也會變脆
黃土亦可堅硬,我們最終也要在風中
飄落。如高聳的懸崖無限接近蒼穹那般
顫抖的星斗必將親吻大海。在肅秋之后
有人會收到我寄出的無盡的山河
如果在秋夜,一個匆忙行走的旅人
將領略這世間傾斜的雨,無端的愛恨
稠密的勞苦與細細的憂傷?!八羞@些時刻
都將流失”,包括我恰好綿延兩千公里
端坐塵世,聽風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