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清晨,空氣中彌漫著芳草味和桃李花香,微風徐徐,不時傳來陣陣動聽的音樂。明快的節(jié)奏中,一群年齡不一的女人跳著廣場舞。
隊伍的后面飛來一只鳥,怯生生地向人們靠近。它東張西望,停住腳步,慢慢和著音樂扭動身軀。它雙喙呈鮮紅色,頭頂毛發(fā)烏黑,一身黃色羽毛在陽光照射下顯得十分鮮亮,腳掌是湛藍色,像晴朗的天空。渾身的色調(diào)搭配和諧靚麗,引來不少人駐足觀望。
“這是什么鳥?”人群中有人問。
“沒見過,應(yīng)該是外來鳥?!币晃焕险呋卮?。
“是不是黃鸝鳥?”
“哦?不錯?!畠蓚€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在孩子課本上見過。不過在咱們這里見還是第一次?!庇腥藨?yīng)和道。
“哪是什么黃鸝鳥?她越看越像我的一個學生?!弊哌^來一位戴眼鏡、穿著文明的中年人。他是一位詩人。
這時,黃鸝鳥的眼睛轉(zhuǎn)向他,與他眼光相撞。
跳舞的女人停下舞步,圍攏過來。黃鸝鳥見勢從人群中“撲棱”一聲飛走了。
詩人鬼使神差,騎電動車跟著。
黃鸝鳥消失在一棟單元樓,飛進二層201。詩人決定上樓探究竟。
敲了半天門,門縫中出現(xiàn)一位老太太。老太太看上去六十左右,頭發(fā)灰白,兩眼低垂,眉頭緊皺,一臉憔悴。
“你找誰?”老太太問詩人,眼睛并沒正視詩人。
“有一只黃鸝鳥在里面,挺好看的?!痹娙撕唵握f了剛才的經(jīng)過。
“我可沒見過。你確定飛我們家了嗎?”老太太有些不耐煩。
“千真萬確!”
“那你進來自己找吧?!崩咸珶o奈地把詩人讓進屋內(nèi)。
老太太顧自坐在靠窗的茶桌旁,兩眼望著窗外,兩手撫弄著茶杯。
“大媽,我能去臥室嗎?”
“別去次臥。”老太太依然望著窗外說,然后又加了一句,“你進不去?!?/p>
詩人看完主臥和廚房,說:“大媽,打擾了,您歇著?!?/p>
“你真的不去次臥找嗎?”
“您都說了,我告辭了。”
“只要你能叫開門。”老太太轉(zhuǎn)過臉來,眼里好像噙了淚。詩人走到老太太身旁,說:“大媽,您怎么啦?”
“唉,這種事能給誰說呢?”老太太眼角有眼淚淌下。
“大媽,不瞞您說,我以前當過老師,現(xiàn)在算半個詩人?!?/p>
老太太的眼神在詩人的臉上停了一下,說:“您貴姓?”
“免貴姓文?!?/p>
“你真的姓文?”老太太兩眼似乎有了光,“文老師,今兒俺把偉麗的事跟您說說,麻煩您想想辦法。”老太太擦了一下眼角,“偉麗博士畢業(yè)后,在北京干過一年。后來,去了深圳,但沒呆多久。我跟他爸建議她考公務(wù)員。她上來考上咱市財政局。唉,按說多好的單位呀,你說她就不好好干。”老太太端起茶杯,然后說,“你說,放著好好的班不上,光跟人干什么仗喲?后來就請了病假。半年了,一直呆在家里。有時一早去外面轉(zhuǎn)一圈,一回來又把自己反鎖在臥室。喊吃飯才出來。你來前,她剛進家。”
這時,次臥的門慢慢開了,沒出一點兒聲響,從里面走出一位姑娘。
“黃鸝鳥,黃鸝鳥?!痹娙撕捌饋?。
“文老師,是你嗎?我是偉麗呀,這些年,我就服您?!蹦枪媚锫曇羟忧?,但把“您”說得很重。
詩人揉揉眼睛,茫然地說:“你,你就是剛才,在廣場上,隊伍后面……”
“對,我剛才沒敢認,您不在鄉(xiāng)中嗎?”姑娘的臉上突然有了光,眼睛也亮了。
在臥室,詩人一眼看見梳妝臺上有一相框,里面鑲著偉麗初中時的畢業(yè)照。偉麗站在詩人的身后,臉笑得像月季花。
好長時間,詩人和偉麗走出臥室,偉麗臉上有淡淡淚痕,但閃著光。
“媽,我有新工作了,去上海,文老師聯(lián)系的。老板是我同學,也是文老師的學生?!?/p>
半年后,從南方并排著飛來了兩只黃鸝鳥。
作者簡介:
攸學常,河北省作協(xié)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邢臺市作協(xié)常務(wù)理事,南宮市作協(xié)副主席。他的作品多發(fā)表在《三角洲》《金山》《黃河文學》等紙刊和多家網(wǎng)站,有作品入選《中國精短小說年選》等選本,出版小小說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