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那一方小院,始終在記憶中不斷縈回:刺槐長得正盛,一大簇一大簇的白花讓庭院中滿是芳香,外公就坐在槐花下,笑意盎然,一曲琵琶徐徐,于是我此后的夢里,都帶著花香和琵琶聲……
外公是住在我記憶最深處的那個人,每每想到,都會觸動心弦,令我淚流滿面。
十歲前的童年,我差不多都是在外公身邊度過的,一處開滿槐花的庭院,一把舊琵琶,一老一小,一晃兒便是悠悠十年歲月。
記憶中的外公總是很忙,迎著第一聲雞鳴就匆匆起床,給我掖好被角,然后提起醫(yī)藥箱輕輕走出院門,那白衣飄飄的背影,迷蒙中又藏進我的夢里。外公的白大褂一穿就是五十年,這期間,他們共同吹過風,淋過雨,見過深不見指的黑暗,也創(chuàng)造過隨淚而生的希望,這一身熟悉的白衣,給小鎮(zhèn)幾代人帶來了曙光。
外公喜歡養(yǎng)花,更喜歡彈琵琶。每周空閑的一日里,他會給院里的花細細地澆一遍水,然后泡一壺很濃的茶坐在槐樹下的搖椅上,一下午過去,茶味已經(jīng)淡淡的了,而我則會得到一瓶汽兒很足的汽水,喝下去打著響嗝兒。到了黃昏,外公就開始彈琵琶,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抱著琵琶很享受地彈著一曲又一曲,琵琶聲穿堂而過,穿過滿院的光和花,春風徐徐,驚掠心頭。外公最愛彈的是《月兒高》,弦聲悠揚綿長,一曲落的時候起了風,吹得滿院芳香都上了天。驀然回首,只見人在春風最深處。
我永遠不會忘記2018年夏季的那一天,黑云壓城,燥熱的空氣灼得人心慌,外公怕我待在家里中暑,便帶我一起去了醫(yī)院。那天的醫(yī)院儼然一副山雨欲來之態(tài),醫(yī)護人員急匆匆地奔走,刺鼻的消毒水味不斷涌入鼻腔,讓人覺得窒息。外公伏在辦公桌上專注地寫著什么,而我待在一旁的小床上打瞌睡。不知睡了多久,“劉醫(yī)生暈倒了,快來搶救?。 睅茁暭埠舭盐殷@醒。頃刻間,醫(yī)生們把外公抬進手術室,爭分奪秒地搶救他的生命。但遺憾的是,最終,外公因突發(fā)心臟病,經(jīng)全力搶救無效,急匆匆地離開了我們。
窗外的雨終于落下來了,急促的雨聲與我的悲傷首尾相接,翻涌成一條波瀾涌動的長河,自此,我再不能擁有他。
再后來,我被父母接走,來不及再看一眼盛放的刺槐,來不及再等一次院中的四季,帶走的,只有外公最為珍視的那把舊琵琶。再一次從夢中驚醒,外公的溫度似還留在掌心,眼前也時不時仍舊浮現(xiàn)出一個穿著白大褂,手捧琵琶的老人。我知道,外公就在我心底,從未走遠。
再后來,我也學會了彈琵琶,有時看著滿天的星光,我也會淚流滿面,人世間最深重的懷念和不舍,大約就是與身邊的親人離別了。往后多少年,我的夢里再沒聽過那樣迅疾的琵琶聲。
若有長風繞堂,那便是我在念你了。外公,我想你會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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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公有關的故事,似乎總是和迅疾的琵琶聲有關:小時候,外公常常很忙,以至于在“我”的印象中,他總是披著白大褂忙碌出診的模樣。印象中最美的一幕,便是他在槐花下愜意地彈琵琶,琵琶聲穿堂而過,喚醒了滿院的光和花,伴隨著“我”度過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遺憾的是,敬愛的外公在那年夏季永遠地離開了,把琵琶留給了“我”,還把“責任”和“承擔”這個沉甸甸的詞深深鐫刻在“我”心底。從此,每每彈起琵琶,午夜夢回中,“我”的腦海里總浮現(xiàn)出和他在院子里彈琵琶的畫面,那音那調(diào)已深入靈魂,撫慰著“我”心靈的每一個角落。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歲月更迭,對親人的思念,追隨光影的流轉(zhuǎn),會無數(shù)次地拉長,再拉長,如廣寒宮一般遙遠。此刻,借著這悠悠回響的絲竹之聲,就讓風兒捎去“我”對外公的無限思念……從此,這份濃郁的思念會一直陪著“我”,伴“我”長大,一如記憶里的琵琶聲。
【適用文題】那聲音,回蕩在我耳邊;思念有聲;留住這份愛……(王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