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免费av电影一区二区三区,日韩爱爱视频,51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爱爱,日韩欧美在线播放视频,中文字幕少妇AV,亚洲电影中文字幕,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址,久久综合视频网站,国产在线不卡免费播放

        ?

        賣豬記

        2024-05-09 15:22:07沈啟林
        小說林 2024年3期

        借著殺年豬,把各方人士都請來會餐,把殺豬的燴酸菜、苦腸、血腸給街坊送去一碗,以此答謝。既是一年的結(jié)束,也是一年的開始。

        為了殺頭年豬,春天買了一頭五十多斤的小克朗,俗話說,買克朗要“春買坯子,秋買膘”。隔年的豬,骨頭長成了肉香實成。全家人都特別上心,一瓢一瓢地喂,一頓都不落,指望它多長幾斤肉。妻子去割豬食菜,鉆苞米地,臉和脖子都被苞米葉子剌出一道道血印子。不管是烈日當頭,還是陰雨連綿都得出去?;貋碛貌说抖缢榱耍檬炝?,一天三頓。就連淘米泔水、刷碗水都一點兒不扔,所有的菜葉,從地里薅的雜草,都扔到豬圈里,都給豬吃,眼巴巴地盼望著它長大。秋天,年邁的母親,到生產(chǎn)隊收完的莊稼地,撿苞米,撿豆莢,都給豬吃,讓豬抓秋膘。落雪了,每天給豬加一點兒米糠、大窩瓜、西粘谷、菜幫子等都煮熟喂豬。這豬看上去還挺胖,可是長得不大。能有這么一頭豬過年,就不錯了。由于住得離村子遠,避開了交官豬的任務(wù),可以放心地殺年豬。這樣就可以補充一年的葷油吃,不然,全家四口人總計一斤豆油,實在是難以用到月末,斷齏之炊,清湯寡水。再說,這是結(jié)婚后自己頂門過日子的頭一年,能殺年豬也證明生活有一點起色,因為已有好幾年沒殺年豬了,似乎這一切都可以在這次殺年豬中得到滿足。為了把殺年豬的時間安排得充裕一點,該請的人更全些,日子選在寒假里,能有更充足的時間準備飯菜,盡興地喝酒。

        殺年豬的日子確定以后,頭三天就給豬減食,??肥?,換糧食,喂稀食,給豬凈腸子,還特意喂了一頓豆餅,給豬吃頓挨刀飯。清早起來,我與父親繞了四根麻繩準備綁豬。父親說,四根另有說道,這叫四季平安。四根繩子也各有用處。抓豬時用兩根綁豬腿,一根綁豬嘴,另一根等開膛時,拴燈籠掛。用過的三根,還各有用處。一根是捆四個豬蹄子和豬尾巴,一根是用來掛豬頭,一根是用來捆豬腸肚。

        我倆繞抓豬繩子時,母親在燒豬水。頭幾天就借來豬梃、刮板,還有大秤,都放在廚房的墻角,殺豬刀早就磨快了,桌子在院里擺好了。

        父親進屋拿來殺豬鋟刀和一根筷子,站在豬背一側(cè),叉開雙腿,把刀把放在右腳背上,用左手把筷子伸進綁豬嘴的麻繩,把繩扣夾在食指與中指中間,攥住筷子,把豬頭提平,左膝蓋頂住豬頭,用刀比量一下刺向心窩的角度。叨念著:小豬,小豬別見怪,你是陽間一道菜,今年去了明年再回來。然后右手從腳背上拿起刀,握住刀把,刀刃向著豬身,從脖根斜向豬心窩刺入,豬一聲尖叫之后,急促喘息,隨后幾聲長吟,四蹄一陣抽搐,一股暗紅的血從刀刃擠出,沿著刀把射進桌下面裝著半盆清水的搪瓷盆,接著父親慢慢地拔刀,血流如注。母親攥一把秫秸梢不停地攪動,隨著豬血流出,攪起血的泡沫,在盆里旋轉(zhuǎn)成暗紅色的漩渦,浮起的血色泡沫漸漸變成墨色的血筋,把秫秸梢粘在一起,豬的掙扎漸漸平息,血流由噴涌到流淌再到滴答……

        父親松開提豬頭的手,豬頭垂了下來。撤出木杠子,解開四蹄繩子,那豬軟綿綿地躺在桌子上,豬肚子也癟了下去。父親又在一條豬后腿靠蹄夾子上邊,片著割開一個口子,用刀尖向里扎了一下,然后串皮把豬梃插進向前探到肋巴,抽出來又斜向肚皮伸到對角的前腿腋窩處,抽出來又向背部捅到脊嶺,三個方向都捅到了。蹲下來從氣口用嘴往里吹氣,我在旁邊用木棒捶打,把吹進的氣向前趕到豬的全身,直到四蹄耳朵都鼓脹起來,胖得像個布藝玩具豬一樣,用抓豬的繩子把氣口扎緊。這個環(huán)節(jié)叫梃豬,是為了好煺豬毛。俗話說,殺豬不吹——蔫煺(退),言即出于此。

        吹完之后,我和父親把豬抬進屋里,放到鍋臺上,大鍋上橫放一塊木板,把豬四蹄朝上躺在鍋口上。父親用手摸了一下鍋里水溫,了一瓢貼著豬肚皮慢慢橫著澆,讓水戧茬流進毛根,三瓢過后,用手一抓豬毛大片脫落,“得不得,三瓢水;先燙腰,后燙腿?!膘肇i動作要快,水淌到哪兒,就得刮到哪兒,不然豬毛就會被燙住。父親煺豬還是很麻利,用刮板三下兩下就把豬的肚皮和中間刮得干凈。豬小,幾瓢澆過之后,很快就把中間和后鞧煺完,然后煺豬頭,這是不好整的地方,豬的五官都在這里,坑包褶皺,溝壑遍布,這要比煺完全身都費工。父親雖然不是職業(yè)殺豬的,但都是自己殺年豬,從來沒有求過別人,而且收拾得特別干凈。

        我和父親一前一后攥住豬腿,把煺完的白條豬抬進堂屋里,放到飯桌上,又用溫水和涼水刮幾遍,看著擺在眼前白胖細嫩的年豬,全家人別提有多么高興。母親和妻子在收拾鍋臺,清掃豬毛,刷鍋,燒水,準備烀肉……每個人心里都充滿了喜悅,一切都在有序而愉快地進行著。

        這一陣忙活,父親有些累了,躺在炕上直一直腰,起來磨了幾下刀,先在脖子殺豬刀口那里橫著一刀,割斷氣嗓與食嗓,之后順著正中從脖子到胸口再到肚皮劃開,直到尾巴根,把囫圇個仰臥的白條豬切開一個T字。怕劃破腸子,不能一刀割透,割開皮膚后,在肚皮中間各扎個小口,伸進手指把切開的肚皮提起來,在心口窩輕輕地用刀根切透,一股膛臭味“噗”出來。人們在這臭味中享受著喜悅,殺豬開膛就意味著豬肉快下鍋了。父親再用斧頭劈開胸部肋骨,握住前蹄,用力一按,咔嚓一聲,掰開胸膛。趁熱用碗把前腔里的膛血出來,倒在裝血的盆子里放在炕頭蓋上,防止豬血凝固。完膛血,把氣嗓和嗓道一同拽出來分開,這叫取出硬下水,就是掏出來燈籠掛,用一根麻繩拴在氣嗓根部,我接過來掛在門框上。接著取軟下水,在下膛里把香子油扒下來,再擼出苦腸,把兩頭系好。然后切開護心肢(即膈肌,也就是在飯店吃的羅底肉),把豬肚芯拽出來,系上割斷的腸子頭,再把大腸頭旋下來,之后用盆在桌下接著,把腸子從膛里整體扒到盆里,放在炕上用布蒙上,也是怕涼。豬腸子叫軟下水。然后就劈豬肉柈子、烀肉、煮老湯、灌血腸。

        在父親割下豬頭的時候,我第一眼就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不祥之兆??匆娫谪i脖子切開的瘦肉里,似乎有一個乳白色高粱米大小的顆粒。這也是我在心里一直擔(dān)心的事。我用食指摳起一個,用拇指和食指一捏,光滑的顆粒中間有一個硬核,再看不止一個,分布在瘦肉中間。仔細再看,千真萬確。頓時,腦袋嗡的一下子,我愣在那里。

        眼下的家境,一貧如洗,真是財神爺甩袖子——镚子皆無。因結(jié)婚負債要兩年的工資一分不花才能償還上,而且一年到頭都不開支。本想種點地吃糧有余,采點山貨賣錢補充生計,可是初來乍到,山場不熟,又因上班時間的限制,所收無幾。眼下又殺出個豆豬,更是大失所望,使我陷入極大的苦悶之中。不用這種方法答謝,實在是錢打不開點,拿多了沒錢,少了拿不出手。再說,也沒有這樣排場。

        第二天,母親問我,咋不張羅請客呀,趁著肉啥都沒凍呢。過幾天要生孩子了,坐月子不能請客,人家不能進月房。

        我說,不請了。

        咋不請了呢?

        這不是有豆了么。

        在早也殺出過這樣的豬,咱們也都吃了。

        父親說,那怕啥的,以前都吃過。我不怕,我吃。

        我心里還是過不去,于是上山了。一是找柴火,二是散心,把大山作為排遣苦悶的去處。

        鄰居聽見殺年豬了,沒見到請客,也覺得有點詫異。有的投來異樣的眼光,認為這小子真摳,殺豬連鄰居都不請。

        一個好心的同行暗地告訴我,你把豆挑出去,別對別人說,誰也不知道。這一年到頭不開支,還有老人,要不你咋整??!

        我覺得心里過不去,不能請好朋友吃這個。自己苦悶著吧。

        年越來越近了,拜訪答謝的事迫在眉睫。我不想去借錢,也實在不愿意開口,欠的那些錢還沒有指向呢。光愁也沒有用。我還是去山上拉柴火,準備明年燒的,把苦悶發(fā)泄在斧頭和鋸上,發(fā)泄在拉爬犁的繩套上,使勁地裝,使勁地扛。因為年輕,干活不愁力氣,回來累了,就睡覺。

        眼看到小年了,再不安排年前就來不及了,我也沒有想出別的辦法。妻子說,要不去把豆豬肉賣了,賣錢再買東西串門。別人殺出豆來,自個兒不吃的也都賣了,也沒有扔的。

        我想,別人是別人,我是我。自己怕有病不吃賣給人家,這不是喪良心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不做,眼前這年關(guān)過不去;做了,有悖良心。再說,我最不愿意賣東西,從小就沒干過??傆X得站在那里不得勁兒,特別是見到熟人,更覺得不好意思??墒茄巯拢娴臎]有辦法,不然,這個年是過不去了,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年關(guān)的滋味。面對快要臨產(chǎn)的妻子、年邁的二老,哪都要用錢吶!一個剛成家的男人,在第一個年關(guān),處于這樣的困境,總得扛過去呀!無奈!我鼓起勇氣,下定了決心,去做一件違心的事情——賣豆豬肉。

        其實,自從發(fā)現(xiàn)豆豬肉之后,我的心思就不在這豬肉上了,甚至都沒有好好看看,一看心里就難受,隨便由父親砍成四角。我去賣豆豬肉,做了一些技術(shù)安排:親自把大塊的肉都毀成小塊兒,切成每塊二斤三斤的,最大的四五斤,誰買的時候只能成塊賣,免得在割肉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豆。割開后把肉凍實心后,又放到水桶里蘸了一下,外面凍上一層薄冰。不是為了增加重量,是怕把裝肉的麻袋毛粘上,讓人看著埋汰。又向鄰居借了秤。

        清晨,寒冷威逼著一切。山村被嚴寒凍凝固了,似乎一切都在嚴寒中停止了生息。除了草屋頂?shù)臒焽杳俺龅膸卓|淡淡青煙,再也看不到活的氣息,人們還在夢鄉(xiāng)之中。

        我騎自行車上路了,太陽從山脊的樹枝上露出來淡紅的臉。寒冷清蒼的林間似乎有些暖和。我停下來,靠到路邊,立穩(wěn)了車子,解開圍脖,又摘下帽子,右手拎著帽頂,向左手拍打了幾下,想甩掉上面的霜花。圍脖、帽耳子都凍成了冰溜子,眼毛都結(jié)了霜花,額頭都是汗水,頭上冒著熱氣。但立刻就感到耳朵凍得受不住了,馬上戴上帽子。看看托架上的麻袋和秤綁得還挺結(jié)實,心里就有幾分放心。

        到了山外,我選擇個偏僻的屯子,主要是怕被熟人看見。屯里的人們剛剛起來做飯,幾戶茅草房的土煙囪冒出或濃或淡的炊煙,彌漫在房頂不肯散去,小小的山村似乎還朦朧在沉睡之中。我推著車子進屯,道兩邊是歪斜的木障子,有粗有細七高八低,幾乎每家都沒像樣的院子,用兩根飯碗粗細卡杈,支上一根橫木就算是大門。多數(shù)人家只埋了兩根門柱,還是東倒西歪的。院子推出的雪,在門口兩邊堆個雪包,走了幾步,聽到了門響,循聲望去,道北有一位婦女端著一個盆子出來,站在院子里的木障子邊,抬手把那盆子往園子里一揚,轉(zhuǎn)身又到房山頭去了。不多時又進屋了。那個搪瓷盆子被她放在地上,又撿起來,再放到房門旁,落地聲都可聽到。我從聲響中斷定,這個女人也是剛剛起來,倒完尿盆子,又去房東的茅道子方便,之后緊忙回屋了。這么寒冷的早晨,誰都不愿意在外面多停留片刻。正在這時,倒尿盆的女人捧個大木瓢,從院里走出來,看樣子是換豆腐。頭上戴一頂破狗皮帽子,可能是頭發(fā)蓬亂的緣故,或者是帽子小,只扣在腦袋尖上,兩個帽耳子支棱著。穿一件黑棉襖,外面套一件藍布襖罩,緊緊巴巴裹在身上,趿拉著一雙大膠皮鞋,又厚又臟的手捂子,把那雙手裝在里面,把手腕子留在了外面。

        倒尿盆女人看我推著自行車張望的樣子,就問我,你找誰家?

        我說,我是賣豬肉的。

        賣豬肉,你咋不吆喝呢?我看你也不像是做買賣的,我還尋思你是找誰家來送禮的呢。

        倒尿盆女人說著,向我走過來,我看看你的豬肉怎么樣。

        有人要看,我自然很高興。急忙解開捆綁的繩子,把麻袋放到地上,打開麻袋向外挽開,盡量把豬肉露出來,又拿出一塊腰盤放在自行車托架上。

        倒尿盆女人看過豬肉說,這豬肉真挺嫩的,皮薄肉膘也挺好,煺得還真挺干凈,就是買不起呀!

        還沒等說價錢,轉(zhuǎn)身就要離開。這時候,有個大嗓門的女人,在道南斜對面院子里搭腔了:二肋脦,一大早晨和誰嘮嗑呢。

        倒尿盆女人說,賣豬肉的。

        大嗓門又說,你是看豬肉哇,還是看賣豬肉的。這半天了,你不買豬肉逗啥哏呢,不去換豆腐,沒事閑咯嘰啥呢?

        倒尿盆女人回敬說,不買那還不行看看?我要走了,你來跟我咯嘰吧!

        倒尿盆女人趿拉著破膠鞋走了,特意把“咯嘰”說得模糊。

        我想,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兩個女人就這么多故事。兩個女人吵醒了沉睡的山村,給這寒冷寂寞的清晨增添了生氣。然而,舊房茅舍,拉雜的院子,雜亂的木柴堆,掰得半截的障子,卻無法讓人們的心情舒服起來。

        這時,大嗓門來到跟前,看了看車架上的那塊腰盤,說,這豬肉真挺好。別看豬不大,還不是當年豬,是去年的。

        我感到奇怪,問那大嗓門,你咋知道是隔年豬呢。

        大嗓門指著脊梁肉膘說,我從這道紅線看的,有這道瘦肉的就是隔年豬,看這個保準,我們老爺子告訴的。

        大嗓門看完豬肉,把我上下打量一番說,肉是不錯,這屯子沒人買得起呀!今年才勾六角錢,家家都欠三角債。這全屯子二十幾戶,都拿出來比比,也沒有你穿戴得好啊,你都不留著自個兒家吃,還來賣,我們哪能吃得起呢。

        我說,那過年也得吃頓餃子呀。

        大嗓門說,這屯子從過八月節(jié)殺一口豬,到現(xiàn)在就沒殺豬。你咋不說,這人口少,地也少,兩家一頭交官豬的任務(wù)還不夠呢。

        大嗓門問,大兄弟,那你家是哪的?

        我說了住地。

        大嗓門接著說,聽說你們那兒富哇。山里小塊地多,還能搞副業(yè)。說實話,大兄弟,我看你不是做買賣的,也不像是吃不起豬肉。大老遠的,起大早,大冷天來賣肉,也備不住是叫啥事憋住了。我看就別在這站著了,挺冷的。我告訴你,從這繞到緊后頭道東那兩家,西院是隊長,東院是會計,到那里你招呼兩聲,看看買不買,別人家都不能買,沒錢吶,到這前兒了,還都沒開支吶!這半天了,要不到我家暖和暖和?

        沒等大嗓門說完,倒尿盆女人端著豆腐回來了,老遠就說,大吵吵,還沒咯嘰完呢?

        這時候,從院里跑出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一邊跑一邊喊道,媽——你干啥呢?這孩子光著頭,頭發(fā)蓋過了耳朵,揉搓得不像樣子,小腦袋縮在領(lǐng)子里,趿拉著一只大鞋,一只小鞋。倒尿盆女人大聲說,快回去,我去換豆腐。等你爹回來過年給你買雙響子,還有大塊糖。這些哄騙沒能阻止那個男孩的腳步,到底是跑到了跟前,兩手縮回到袖筒里,一雙可愛的大眼睛盯著自行車托架上的豬肉。

        倒尿盆的女人說,那你就買點吧。

        大嗓門說,買啥呀,我家你哥上套子還沒回來。前兒個李五子回來說,得二十五六才能結(jié)賬,屯里才能放補助費,要沒有這補助費,還不知道怎么過年呢!到這前兒了,生產(chǎn)隊里一分錢也沒開,我家還存錢呢。你們也該買點,再說樁子他爹趕車送炭,比別人掙分多,還有補助費。

        倒尿盆的女人說,多是多。多能咋的,也沒開支。每天那三角錢的補助費,起早貪黑都打尖吃了。

        這時候大嗓門神秘地小聲跟我說,兄弟,肉是好肉,但是……行啊,都是窮逼的。記著賣肉的時候多一句嘴,告訴買主把肉煮爛了香。肉煮爛了,啥事都沒有了。

        雖然大嗓門沒買肉,但是她的一番話說得讓我非常感激,也讓我心里冰涼。是啊,都是窮逼的,賣不了豬肉家里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呀。我趕緊收拾麻袋放到自行車大梁上,推著向大嗓門指點的門戶走去。還真的有人開門出來問問,聽說是賣豬肉的,干脆沒搭茬就縮頭關(guān)門回去了。當我來到那兩戶門前,西院出來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婦女,穿的也不比那兩位好多少,可比倒尿盆女人干凈。問我是干啥的?我說是賣豬肉。這一問一答的工夫,東院的房門也開了,走出來一位婦女,年齡稍小一些。兩家只隔著一道障子,雖然都是草房,可是比別人的整齊敞亮,窗戶鑲著大玻璃,障子比別人家的齊整,院子規(guī)矩。兩人從眼神上可以看出關(guān)系不一般,看了豬肉,問了價錢。

        西院的問東院的,你們買不買啦?

        東院的說,誰知道呢。那天買回來五斤,那也不夠。等過年正月,他今個兒請這個,明個兒請那個,這點兒肉好干啥,自個家大人孩子一頓也吃不著。

        西院的說,那你就再買點吧,等他叔回來我跟他說,我看這肉挺好。

        東院的說,這一天瞎忙?。《嫉竭@前兒了,還啥都沒買呢。今兒個起早就出去了,問他啥事也沒吱聲,急三火四的,跟鬼追似的,把那個裝錢的破盒子翻了個底朝上,也不知是又有啥事了。

        西院的也說,可不是咋的,起早在大隊看屋的王大瘸子來了,叫你大哥起來到當院嘀咕了幾句,說啥我也沒聽準。就說讓他快去大隊,也不是馬車咋的了。

        兩人挑了半天,各買了一塊肉。抹零去梢,換得了七八塊錢,只好離開那個屯子另去他處。

        其實,這個屯子,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來過,因為有一個親戚住在這里。我家原來就住在這條河的對岸,離這只有十多里地。一個星期六的下午,跟兩個姐姐去給親戚送大醬。家里沒有什么盛的,母親想了半天,只好用一個小的搪瓷盆,裝了大半盆大醬,放在一個豬腰子筐里,家里找不到別的,把蒙醬缸的那塊布拿來蒙上。臨走的時候,母親一再囑咐,回來別忘了把那醬缸布拿回來,要不醬缸沒有蒙的東西了。兩個姐姐輪流挎著大醬,到那時胳膊肘都勒腫了。我記得,一路上穿過茂密的樹林,樹上有鳥鳴;走過一片草地,野馬蓮花開得正鮮;在小山崗上有成片的榛樹叢;過沼澤地,在一墩墩塔頭上跳過,那些塔頭被行人踩得溜平,中間還有行人撿來的一些樹枝,在黑黑的泥潭邊鋪成柴路,橫著腳挑粗樹枝走過,走不好就把鞋陷進泥里,或夾在樹枝中。還過一條小溪,清水潺潺,橫在小溪上的兩根木桿子,走上去一步一顫,鞋底都踩濕了。還要過一大條河,名字叫沒沙河。河上有一座很長木橋,聽大人說是小日本子修的。

        我還記得,小路穿過一片農(nóng)田,爬上坡嶺,就來到這個森林之中的小屯子。這個屯子是大躍進時代成立的,當時選擇強壯勞力和有燒磚瓦技術(shù)的,利用這里山嶺坡地和林木資源,在坡下開辦了一個磚瓦場,燒窯的人們在山上搭起馬架子(簡單的泥草房),便有了磚瓦窯的屯名。沒承想燒出的磚瓦,社員沒人能買得起,公社的單位有買的又運不出去,汽車進不來,馬車還打誤,后來就黃了。這里的人們只好由磚瓦生產(chǎn)轉(zhuǎn)為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了。山上的地少,又建窯燒炭,組織人到林場干活,春天刨穴栽樹,夏天清林大帶,冬天拉套子,總算都能有個生計。盡管這樣,生活也不像當初想象的那樣如愿,我們的那家親戚,盡管是勤勞肯干,因為生產(chǎn)隊不勾錢,后來也搬到外地謀生去了。但我想不到十幾年后,這屯子還是這樣,這些磚瓦匠的后代,別說讓別人住上磚瓦房,就連自己也沒住著。

        在離開屯子時,回望這個散落在山坡上的茅舍,更覺得有幾分蕭條而蒼涼。在屯頭生產(chǎn)隊的院子里,傳來陣陣錛鑿斧鋸聲……

        轉(zhuǎn)過山口,放眼望去,是個緊靠山下的屯子。有回送大醬時在這個屯子旁邊路過。屯子南面有一大片草甸子。在我的眼里,那是相當?shù)拇?,近接林邊,遠接天邊,都是連著大山,遙遠的屯子散落在這片草甸子當中。

        一年秋天,本村李大伯領(lǐng)我到這里割過靰鞡草。這草甸子,甩手無邊,長的小葉樟是最好的苫房草,人們都在這里割草苫房。

        我跟父親春天來這里割過苫房草,大雪消融之后,撿一些被人家割剩下的邊角地塊。也是很壯觀的草場,一平如砥。

        從磚瓦窯屯到這個水田屯,也沒有幾里的路程,不知不覺又到了村口。屯子的四周還都是水田地,雖然被大雪覆蓋,從田埂上高高的蒿草可以看出一個個田池。我推著車子走著,還是不好意思開口叫賣。從東頭走到西頭,又從西頭走到東頭,無人問津。雖然是臨近過年,看不出忙年的意思。在磚瓦窯屯人們是在忙于早飯,現(xiàn)在已時近中午,天也比早晨暖和了一些,淡淡日光斜照下來,幾頭小瘦豬靠著路北的障根兒夾著尾巴急溜溜地小跑,間或躥出一股稀屎,落在雪地上一絲白汽瞬間消盡。偶有小馬駒為了溫暖一下身子,撒歡奔跑。雞趴在窗臺上縮成一個毛球,有的擠在一起。鴨子趴在地上把爪子掩在毛里,脖子蜷縮著。偶有人家開門關(guān)門,隨那房門的開關(guān)從上面冒出煙氣撲到屋檐下與那久結(jié)的霜花卷成氣團,迅速升騰消散。

        屯子有兩趟街,我在北街走個來回兒,又繞到前街,靠西頭道北是生產(chǎn)隊,我想到那里暖和一下。盡管是在走動,腳凍得像貓咬的一樣疼。我推著自行車走進去,靠北面有一棟五間正房,東西兩側(cè)各是五間下屋,這是當時生產(chǎn)隊建筑格局。院里有兩架馬車,十幾匹馬拴在馬圈外西南角的馬樁子上,馬背上披一層霜雪。東下屋看樣子是豆腐坊,房南頭兒有一口水井,井臺上凍滿乳白色的冰,井口只能容柳罐提出,飲馬的木頭水槽也凍滿了冰。有人一鍬一鍬地從馬圈的窗口往外揚馬糞,鐵鍬與凍馬糞蛋子撞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我剛走到門口,東下屋正好有人開門走出來,開口便說,??!送信的來了,你今個兒咋沒戴綠帽子呢?

        當他發(fā)現(xiàn)是看差人了,便急忙改口說,今個兒換人啦?我還尋思是那個誰呢,別見怪。

        我趕忙說,不是送信的,是賣豬肉的。

        啊,賣豬肉的。

        這個人也是個快嘴巴。隨口又說,哎!賣豬肉的來了。屋里的,買豬肉哇!

        快嘴又說,你是賣豬肉的,那咋不招呼呢,光推個車子走,誰知道你是干啥的?挺冷的進屋里暖和一會兒吧。你賣豬肉要錢,這暖和一會兒不要錢。那里有一鋪大炕,還有火堆,隨便暖和。

        我把自行車立好,正想開門進屋,那個快嘴兒又說,你把肉放在自行車上,別叫牛犢子給你扒倒了,要不你就拿屋里讓我們看看,反正看也不要錢。

        這個快嘴也是個好心眼,說著就幫我解下麻袋,拎進屋里。有三個人圍著灶坑門上火堆在烤火。

        小伙子,多少錢吶?

        還沒等我開口,快嘴兒又說,多少錢,你也買不起,這大活人,人家不賣。

        長臉說,我是問豬肉。

        快嘴說,我尋思你要買爹呢!這個歲數(shù)還小點兒。

        另一個蹲在地上的人“哼”一聲,從嘴里冒出團團煙霧。長臉的說,答應(yīng)晚了,你們家的野爹屋里都坐滿了。

        豆腐倌說,你倆這是老驢啃癢癢——一替一口。

        三個人輪番掐得有趣,我站在那里有幾分尷尬。還是豆腐倌開口了,問了價錢,把這頓神侃的話題引過來。我說,一元三一斤。

        長臉說,倒不貴,街里也是這個價,這都送到家門口了。

        快嘴說,不貴也買不起呀,干一天還掙不來半斤豬肉吶。就是羅鍋子上山——前(錢)緊。

        看樣子,這幾個人都沒有買的意思。我說,你們先看看,價格還可以商量。隨即解開麻袋,拿出一塊腰盤,冒著白汽,遞給他們看。幾個人都說肉好,看出確實有想買沒錢之難。幾個人面面相覷。還是快嘴先開了口,你們不買就給人家裝麻袋里,多虧是冬天,要是五六月,還不讓你們給擺弄臭了呢。

        馬倌說,老七,要么你就買幾斤吧,反正也沒買呢,過年也得買呀!

        快嘴說,我買,哪有幣子呀,自個兒養(yǎng)的那頭豬本想自個兒過年殺了,賣一半,吃一半,哪承想起豬瘟給他媽的瘟死了。連豬底子還沒還呢,還想吃肉呢,往自個兒腮幫子上咬凈肉,從他媽的八月節(jié)吃頓餃子,到今個兒連肉星都沒聞著。

        那婦女說,多少錢一斤吶。

        豆腐倌說,一塊三一斤。

        那婦女說,一塊三,太貴了。

        豆腐倌說,小伙子,能不能再賤點兒,我們都少買點兒。

        我說,價格沒法再賤了,稱完再說,能少點。

        幾個人還是買了一些。有的三斤,有的四斤,都是按塊挑的,幾角幾分的零錢也都抹了。他們回家送肉取錢,有的說是借錢。我就在這一邊等著,一邊跟做豆腐的聊上幾句。原來豆腐是按戶分,每戶過年分一盤大豆腐,十斤干豆腐,是過年的福利。

        說到快嘴,豆腐倌說,這快嘴是個淘小子啊,腦袋好使,就是沒繼續(xù)上學(xué)給耽誤了。

        拿錢來的快嘴也進屋里。我一再說這肉啊,還是煮爛了吃才香嘛,千萬別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說完,我倆一起走出生產(chǎn)隊院子,我不知道該往哪里去。剛才走過了兩條街,以為不會有人買了。其實我不知道,買賣不好得勤吆喝。兩個人一起走在街上,快嘴是順道回家。恰好碰上一位婦女,問快嘴,這是哪來的客呀?

        不是來客,是賣豬肉的。

        賣豬肉咋不招呼呢?這么消停呢。我看看,多少錢一斤?

        一元三一斤。

        你家那么多人可該多買點。多買啥呀,隊里存錢,可還沒開支。聽會計說,銀行沒錢,等明天才能排到咱們大隊的號。都到這前兒了,啥都沒整呢。

        我把自行車放到路邊,解開麻袋撐開袋口。

        那女人說,小伙子你倒拿出來呀。

        我連忙把麻袋口卷起來,露出那幾塊豬肉。

        那女人不停地翻看,看樣子有買的意思。我也不急于問她買不買,倒是愿意聽他們侃談。雖然我也是生長在農(nóng)村,但與這些人交往對話的時候并不多,今天聽來,很有趣味。盡管為了年關(guān)應(yīng)酬,急于賣肉換錢,但聽其所言,各有難苦。他們卻雖苦猶樂,如此豁達。我想,人家不買,自有難處,當家自知柴米貴,自己不也是面臨這樣的處境嗎?何況這肉另有隱情。

        那女人掂量了好一會兒,說,還是再買一塊吧。過年正月你大哥去街里串門,我看拿這塊肉挺好。她下狠心買了一塊。我叮囑說,這肉啊,還是煮爛了吃才香嘛。千萬別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那女人說,煮爛了肉湯也香啊,留著燉酸菜。

        我選擇靠近沒沙河岸邊一個大屯子,盡管遠些,希望能把剩下的肉都賣出去。顧不得饑餓,冒著寒冷,向前騎去。

        在路上,我回憶著大嗓門的話,覺得還是窮人能看透窮人的心思。在那個“的確良褲子,苞米面肚子”的年代,也莫怪人家這樣說??墒茄巯碌碾y處,她就不知道了。

        又到了一個屯子。盡管是冰封雪蓋寒凝氣固的季節(jié),一進屯子就有一股稻草灰的味道隨風(fēng)而來。屯子很靜,靜得好像是沒有人住一樣,真的讓人會產(chǎn)生錯覺。如果是畫家,這倒是極好的寫生素材,北國山鄉(xiāng)農(nóng)村寒冬村景圖,白雪覆蓋大地,茅屋幾許炊煙,靜謐而冷清,禽犬無聲。

        我走過一條街,沒有一個人出來。河套邊緣的風(fēng)比山邊的厲害,在稻草堆上打著旋兒,卷起一縷縷草灰摻雜著雪粒在灰堆上旋轉(zhuǎn),攪起一股黑色的旋風(fēng),貼在雪地上向遠處滾去。我剛一停下來,盡管是背風(fēng)站著,不一會兒,后背就被寒風(fēng)打透。我想,不能這樣走來走去,被迫喊出“賣豬肉啦!”喊這一聲,真的讓我為難。這憨直的喊聲,還真把人給喊出來了。有一茅草屋的門開了,露出一個腦袋瓜,身子還夾在門里問:賣什么的?豬肉。那腦袋瓜縮了回去,門關(guān)上了。我只好推車往前走。還沒等我走幾步,那個門又開了,又露出腦袋瓜喊,呀,進來看看。

        我趕緊把自行車掉頭推進院來。其實,根本不算院子,幾步就到了門口。那個夾在門縫里的腦袋又說,拿進來吧。

        我把豬肉從自行車上解開,拎進了茅草屋里。進來才知道,這不是屋子,而是一間倉房,只能避風(fēng),不能取暖。那個青年,只穿了一件粗毛衣,因為怕冷,不出去。我把麻袋放在地上解開袋口,那個青年拿了一塊豬肉,讓我一同進去。從那個倉房開門進去是一間廚房,再開一道門,進了里屋,一鋪大炕上盤腿坐著兩人,一老一壯,看上去是父子。煙灰缸里積滿了煙蒂,一盒迎春牌香煙,兩個玻璃茶杯,一個鐵皮暖水瓶上印著“抓革命促生產(chǎn)”。香煙的味道彌漫在溫暖屋子里。讓我感到家的溫暖與歡樂的氣氛。瓶裝的白酒擺在地上柜蓋上,可以看出是從外地工作的兒子回來過年。

        那個中年對那個青年說,一斤多少錢?一塊三。延邊的八毛,要票的。

        兩人又嘟嚕幾句,我發(fā)現(xiàn)了他們是朝鮮族。我雖然聽不明白說啥,卻能看明白要干啥。那個中年讓他把肉留下,青年是在推辭。在中朝參半的對話中,聽出還有兩位妯娌上街辦年貨去了,可能還會買的,有害怕買重的意思。最后還是買了。稱完那塊后鞧,中年從上衣兜掏出的都是嘎嘎新的一元紙幣。相形見絀,我心里涌出一種慚愧、失落。我照例說,這肉啊,還是煮爛了吃才香嘛。千萬別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走出茅屋,天色近黃昏,西風(fēng)漸緊,嚴寒備至。還剩下兩塊肉沒有賣掉,饑餓又襲了上來,大腿也覺得酸脹。為了賣掉這剩下的豬肉,只好硬著頭皮再走進另一個屯子,就是賣不了豬肉,也想討頓飯吃。不然,怎么騎那幾十里的冰雪山路呢。

        我從東頭進屯子,一直快到西頭了,盡管我叫賣,卻無人問津。我想從西頭繞道后趟街去,走到盡頭一家卻沒有道了。這家是三間草房,獨房獨院,用柳條夾的障子,很整齊,有的障條子已經(jīng)活了。靠西面北邊是倉房,南邊是豬圈,東面有塊小園子,最南頭有個柴火堆。一看就知道是會過日子的農(nóng)家。一位老農(nóng)正在篩秕谷,院里有些豆秸,兩把連枷、叉子戳在倉房的墻上,看樣子是用豆秸打秕谷。老農(nóng)滿身的塵土,戴一頂四耳子貉皮舊氈帽,青色便服棉襖,扎的布圍裙把棉襖在后背系出一個羅鍋,穿牛皮靰鞡。一位姑娘站在豬圈門外,正在喂豬。

        我站在大門口,吆喝一聲:賣豬肉啦!一元三一斤。

        哪能那么貴呢,拿進來看看。

        我推車進院,解下麻袋,挽起袋口,露出兩塊豬肉。那姑娘仔細看了看,走到篩秕谷的老人跟前。說,爹,豬肉挺好的,還買不買了?問你媽去。又轉(zhuǎn)身對我說,進來吧。

        我隨那姑娘走到房門口,那姑娘又說,等一會兒。轉(zhuǎn)身回到屋里,在房門開關(guān)的瞬間,隨著熱騰騰的煙氣,撲出米飯的香味,沁人腸胃,恨不得立刻吃上一碗。不多時,那姑娘從屋里出來,又把那兩塊豬肉翻看了幾遍,又拿給那位老農(nóng)看看,把大塊的過了秤??礃幼樱切K肉,他們不能再買了。我心里嘀咕著。從穿戴上可以看出這是一戶勤勞淳樸的人家,日子過得還算寬裕。買肉人家也不差錢,只是不想再買了。

        等付完錢,我對那老農(nóng)說,大叔,你們也要吃飯了,這里沒有飯店,我都一天沒吃飯了,能不能在你家吃頓飯,我給你們錢和糧票。

        那老農(nóng)咧嘴笑了,有些為難地說,那也沒啥好吃的呀。

        我說,你們吃啥我就吃啥。我回家還要騎幾十里路。

        老農(nóng)說,吃吧,啥也不要。

        我隨那老人進了房門,西面是鍋臺,有兩個人正在忙活做飯,北面靠東安放著一盤石磨,西面靠墻有一個用土坯搭的火盆,北面靠墻放些柴火。廚房顯得很寬敞。里屋是一鋪南炕,北面靠墻安著兩個畫花柜,西面的柜上摞著被褥,東面柜蓋上的墻上掛著一面大鏡子,柜蓋上擺著鬧鐘、竹篾子暖水壺、雪花膏瓶子之類的物件??勘泵娴拈T上掛個布簾,里面還有屋子,從門簾下面可以看到掃得整潔的地面和花柜的下角。整個屋子從墻到棚都是用報紙糊的。

        我摘下帽子,坐在外屋炕沿上,頓時感覺兩腿酸軟無力。那老農(nóng)從鋪著葦席的炕上,拿起笤帚到外面,姑娘為他打掃身上的灰土。進屋后,那姑娘把圍裙卷上放到柜底下,隨手從柜底下拿出灰色的搪瓷臉盆,在廚房的火盆上給老農(nóng)溫洗手水。

        不一會兒,那姑娘放上一張炕桌,隨后又拿上兩碟咸菜,一碟大醬,又端上大碗白菜燉土豆和大碗大米摻苞米碴子的米飯。

        老農(nóng)又說,吃吧,沒啥好吃的。

        我說,大叔你也一塊吃吧。

        我先歇一會兒,你都餓一天了,吃吧,也沒啥好吃的。

        我早已餓得不能忍耐了,也不能顯得太狼狽。端起碗來,盡量不失斯文,盡量放慢速度,但還是幾口就吞下了那碗二米飯,好像才把肚子剛剛墊上個底兒。被寒風(fēng)吹了一天的臉,在屋里一暖和,再加上飯菜撲面的熱氣,覺得又癢又發(fā)燒。又伴著咸菜和菜湯把另一碗二米飯也消滅干凈,兩大碗二米飯進肚覺得可以了,還是沒飽,我知道不能再吃了,就把那碗土豆燉白菜連湯吃了進去。覺得額上臉頰出了細汗。那老農(nóng)說,別著忙,慢慢多吃點。我實在不好意思再吃,就說,吃飽了,吃飽了。這時,渾身發(fā)暖,腿也有力氣了。那姑娘又端上一碗熱水,放在桌上。這時我看到這冒著熱氣的清水和這淳樸農(nóng)家人,心里又涌上一絲自愧和自責(zé),臉不知是慚愧還是溫暖更發(fā)脹了。我說,姑娘,這肉啊,還是煮爛了吃才香嘛。千萬別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姑娘聽了,捂著嘴笑,不住地點頭。

        我站起來,從衣袋里掏出一斤黑龍江地方糧票和兩元錢,放在桌上。我知道這些錢和糧票,在街里下一頓館子,也是有余的。但是,這頓饑渴之餐,令我終生不忘。謝過那淳樸的人家,走出農(nóng)家小院,騎上車子急忙返程。

        在路上,我心情有幾分輕松,也有幾分沉重,心里總有些不踏實。匆匆趕路之時,忽然發(fā)現(xiàn)路邊圍著一幫人,我以為是有車打誤了。到了近前,原來在去瓦窯屯岔路口,路邊停著一口白茬棺材,周圍的幾個人在燒紙。我下了車子,本想推車走過去,也算是對那逝者的尊重。但是眼前的情景讓我一驚,那個戴孝的孩子吸住了我的目光,好像是早晨倒尿盆女人家的那個男孩。還是大嗓門走過來說,你不是賣豬肉的嗎,這前兒才回家呀?

        我說,不好賣。我用眼睛問,這是咋的了……

        原來,倒尿盆女人的丈夫,昨天的炭車翻了……

        我聽著講述,看著這凄慘悲慟的場景也黯然了。此刻,欲助無能,欲走不忍。突然,想起麻袋里剩下的那塊沒有賣出去的豬肉,也不過兩斤左右,便掏出來。對那大嗓門說,大姐,托你把這肉送給那孩子吧,都是肥的,記住,一定要煮爛了再吃。說完我頭也沒回,騎車走了。

        天更冷了。橘紅的落日就要落到那蒼茫的田野上了,遠處的村莊,稀疏的樹木在落日的余暉里模糊暗淡了。

        作者簡介:沈啟林,1953年生,五常市小山子鎮(zhèn)雙山村人,阿城師范畢業(yè)?,F(xiàn)為五常市歷史文化研究會會長、哈爾濱市黨史研究會會員、哈爾濱市延安精神研究會會員、哈爾濱市社會科學(xué)院特邀研究員、中華詩詞學(xué)會會員。2008年出版詩文集《秋山拾葉》,2010年為《好孩子是教出來的》編委會成員,2015年以來,編著的《五常中醫(yī)醫(yī)院志》《五常歷史遺存遺址考略》《冷山文化研究文集》等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出版。

        成人午夜福利视频后入| 把女邻居弄到潮喷的性经历| 免费看泡妞视频app| 国产高潮国产高潮久久久| 曰本女人与公拘交酡免费视频| 国产高清国内精品福利99久久| 日韩高清av一区二区| 国产色婷亚洲99精品av网站| 国产极品大秀在线性色| 欧美奶涨边摸边做爰视频| 日本免费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熟妇网| 无码AV无码免费一区二区| 日本韩国亚洲三级在线| 乱人伦中文视频在线| 乱人伦中文字幕成人网站在线| 久久99亚洲网美利坚合众国| 亚洲中文字幕精品久久a| 日本h片中文字幕在线| 色欲av伊人久久大香线蕉影院| 免费人成视频x8x8| 2021久久精品国产99国产| 日本免费视频一区二区三区| 色五月丁香五月综合五月| 18禁黄久久久aaa片| 精品人妻潮喷久久久又裸又黄| 91久久久久无码精品露脸| 激情在线视频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av午夜精品无码专区| 中文字幕乱码人妻一区二区三区| 91网站在线看| 激情人妻网址| 国产av一区二区亚洲精品| 午夜福利试看120秒体验区| 综合久久给合久久狠狠狠97色| 无码丰满熟妇浪潮一区二区av| 久久精品亚洲熟女九色| 狠狠色欧美亚洲狠狠色www| 久久人人爽人人爽人人片亞洲| 国产韩国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一二三区免费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