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粵港澳大灣區(qū)藝術市場的潛力逐漸被人發(fā)現(xiàn)，南方藏家這一群體再度成為大家熱議的話題。在數(shù)不清的媒體報道中，南方藏家總是顯得有點兒高深與神秘莫測。本篇文章的主人公是來自李鐵夫故鄉(xiāng)——陳山村、從2017年開始接觸收藏的廣東“85后”藏家李媚媚。在她的收藏世界中，新與舊、傳統(tǒng)與當代、外在現(xiàn)實與自我投射，達到了美妙的平衡。作為一個不那么資深的新晉藏家，她或許可以讓我們看到不同于以往媒體報道中所呈現(xiàn)的藏家角度，為南方藏家這一群體畫像增添鮮活的注腳。

從生活出發(fā)，堅信藝術可持續(xù)

李媚媚喜歡逛天光墟（指在天亮之前開始，天亮之后就結束的市集），在她看來，天光墟里賣的不僅僅是舊貨，更是一種共鳴。這種共鳴，也開啟了李媚媚當代藝術收藏的重要情感。對舊物充滿感情，兜兜轉轉做過翻譯，與石油化工行業(yè)和藝術行業(yè)相關的各類工作后，如今又開始了與藝術有關的新身份：“Solmate 有續(xù)文化”創(chuàng)始人。懷抱著“碳索好生活”的目標，在由老房子改造成的“有續(xù)的房間”里以策展的方式延續(xù)事物的“第二次生命”，讓人們能更好地從實際生活去理解可持續(xù)與藝術。在此，藝術是不可或缺的觸角。

李媚媚認為如果垃圾不被創(chuàng)造，就無須被回收。通過合理、合適的設計，讓回收物料以產(chǎn)品嶄新的形式回到人們的生活中，重新被利用起來，從而減輕對環(huán)境的影響。或許正是基于這樣的理念，從她的收藏中可以發(fā)現(xiàn)，她似乎對與可持續(xù)相關、綠色環(huán)保材料創(chuàng)意、比較拙樸的藝術品始終保持興趣，同時通過在策展空間和住家等不同空間的輪換，或許是在樓梯轉角，或許是某個讀書角落，非常出其不意，把收藏真真切切地可持續(xù)使用起來，符合當下低碳經(jīng)濟的發(fā)展趨勢。如此看來，周軼倫的爆改家居、潘望舒捏造的“賤賤的”小人等被列入她的收藏清單，就不足為奇了。

收藏也會啟發(fā)她的工作思路。近期她收藏了香港藝術家葉家偉的《龍記鮑參翅肚》。這是一幅以香港老字號海味店“龍記”作為背景的fotomo（攝影模型）藝術作品，通過手工雕刻讓平面攝影重現(xiàn)立體。在畫廊參加的fotomo 手工教學中，她細細體會了雕刻的過程，“慢”下來后所觀察到的畫面細節(jié)，與平時走馬觀花似的連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讓她明白何為堅守，思考在快節(jié)奏下掌握自己生活節(jié)奏的意義。因為這份經(jīng)歷，在疫情防控期間，Solmate舉辦過一場名為“你還記得嗎？”的攝影展覽，通過走訪數(shù)十家廣州本地老店鋪、小店鋪，向老板“取經(jīng)”，聽聽他們“幾十年什么風風雨雨沒見過”的篤定和情懷，也讓更多人看到一個城市的韌性。

收藏是對心靈的治愈

李媚媚的家鄉(xiāng)位于廣東省鶴山市陳山村，與中國近現(xiàn)代美術史上最先到西方學習并造詣頗深的“中國油畫第一人”，被孫中山譽為“東亞畫壇第一巨擘”的李鐵夫來自同一個村落。李媚媚總是笑稱自己身上流淌著藝術的血液，把如今藝術帶給她的充盈幸福感，歸功于李鐵夫給她的藝術啟蒙。因家鄉(xiāng)舊居與李鐵夫故居相隔不遠，她小時候常常走到鐵夫畫閣看他的銅像。

雖然只知道李鐵夫是一個“畫畫的”，她還是很好奇村里為什么有如此神秘的角落，幻想這個人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在無邊的想象中，她也開始拿起畫筆隨手涂涂抹抹，在畫面中找到自己的“直覺和感受”。在此過程中，爺爺一直陪伴左右。

“通過筆觸把腦海中的畫面勾勒出來，有種夢想成真的感覺。藝術創(chuàng)作是我對自由的理解，哪怕現(xiàn)實有羈絆，但是內心可以是自由的。”正因為有了如此陪伴，對祖屋、對家鄉(xiāng)的記憶總是溫暖的，自帶一層暖黃柔光。

她喜歡那些富有創(chuàng)新意識且能跟自己時下情感產(chǎn)生關聯(lián)的作品?！叭松「〕脸粒囆g始終陪伴我渡過一個個難關。每過一段時間，看著收藏的作品，都會產(chǎn)生新的感受，有種我和作品共同成長的感覺。藝術不過是自我內在在現(xiàn)實的投射?！?/p>

作為一個幾經(jīng)沉浮的創(chuàng)業(yè)者和新生代藏家，她的眼光更加開放、年輕和獨到，也不局限于單一的收藏體系。她不太在乎作品是否出自名家或藝術新星之手，或者是否有被收藏的歷史，而是在樸素的個人情感之外，更多地考量作品的材質、質量和它們在可持續(xù)生活方面的潛力。在她的收藏中，既有架上繪畫，又有裝置、器物、攝影作品等。藏品的形式可以多樣，但內核是統(tǒng)一的，它們都在記錄和表達著她認為有意義、有啟發(fā)的一些存在。

對此，李媚媚坦言：“我在進行選擇時，雖常聽到諸如‘潛力股’‘市場價值’等詞，但我還是更多靠著成長過程中的感知體會，選擇從‘我’出發(fā)，我先找到自己，才會遇上對的共鳴。有時候，是因為遇到藝術，才真正讓自己明白內心最珍視的東西是什么。正如那句我很喜歡的話語——消失不是存在的終點，遺忘才是。藝術讓記憶定格成永恒?！?/p>

就這樣，來自香港Blue Lotus Gallery 畫廊代理的何藩的攝影作品《兒童樂園Children’s Paradise》成為她第一件收藏。“作品中呈現(xiàn)的老香港與小孩子童真的畫面，一下子點燃了我的記憶，聯(lián)想到兒時的自己，不禁生發(fā)出一種對夢中場景的懷念之情，同時也不乏對未來的期盼，有種奔向光明的感覺?！?/p>

通過收藏，她建立起與外部世界的另一種聯(lián)系，在與自我、自然、社會的相處之中，愈發(fā)從容自在。掛在客廳正中間的《羈絆》一直不斷提醒她，“我”作為獨立的個體，我的心靈、我的身體是自成一個“世界”，一個無限大的世界，而且不受困于空間?！拔摇钡氖澜缱兊脽o窮大，從內在的“小世界”到大世界和諧共生。

兼顧傳統(tǒng)與當代，支持本土藝術家

陳侗贈送的畫作與李媚媚兒子稚嫩的繪畫擺放在一起、精美的非遺刺繡與當代藝術裝置并放，不同類目的作品被別出心裁地放置在一起，讓空間煥發(fā)出新的活力。不難看出，李媚媚的收藏光譜是多樣化且具有包容性的，跨度與視野也比較廣泛。作為一個從2017 年才開始收藏的來自廣東的新一代藏家，自帶務實、包容的基因，拒絕居高臨下，認為人人平等。“時代變了，接地氣其實更可持續(xù)，遵循自己的真實愿望，愛我所愛，做喜歡的事，選擇喜歡的作品，每一件作品才會與自己同頻，共同形成能量磁場，而不是攀比或者被別人牽著鼻子走?！?/p>

時代變化的確是使得藏家群體面貌發(fā)生變化的重要原因之一。對于藝術收藏來說，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李媚媚生活的年代是科技更迭、藝術品價格不斷攀升的年代，同時也是每年都有許多新藝術機構開設、各大博物館參觀人數(shù)激增的年代。

一開始，李媚媚總是往北京和上海跑，因為想要看更多好的展覽，發(fā)現(xiàn)更多好的作品。其實廣州這邊并不乏藏家群體，只是可能偏傳統(tǒng)書畫或是瓷雜收藏。只是因著念舊的情緒，比起許多“千禧一代”藏家，李媚媚收藏的作品比起那些畫面視覺沖擊感強烈的，顯得相對保守，畫面平和，不會太過于激進。有些非遺作品也被她納入收藏之列，有娟娟細水長流之感，倍感放松、舒適。

雖然提起當代藝術，廣州通常不會第一個被人想到。但在李媚媚看來：“敢為人先的廣州是先鋒之地，是一片讓嫩芽萌生的土壤，不是爆火之地。不要淪為某種制式，樸素的常態(tài)就挺好的。而且我越來越發(fā)現(xiàn)，廣州實地演繹著我收藏的作品中的煙火氣，很多時候，眼前的畫面就像是從我收藏的某個作品中跳出來一般。這種‘地氣’也很藝術?！本瓦@樣，在外闖蕩游歷多年后，她終究還是被這里的煙火氣和人情味召喚回來。

文化上的天然親近，令她與廣州本土的藝術家、畫廊主聯(lián)系緊密，時不時聚在一起喝咖啡，互相打趣“最近是怎么活下來的？”李媚媚收藏中的半數(shù)都來自廣州本地畫廊的代理，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購藏。她的收藏家好友杜杰笑稱她：“仿佛是開在廣州藝術生態(tài)中理想主義的一朵小花，每日沉浸在藝術收藏的快樂里，悄悄地綻放?！?/p>

比起“藏家”這個頭銜，不如說她是一位對藝術抱有熱情的純粹的“藝術贊助人”。今后，她會與自己的藝術收藏、Solmate 一起寫下更多的續(xù)集，一直在路上，把“藝術可持續(xù)”用在生活中，持續(xù)關注自我。從內心出發(fā)，不盲從，本具自足，不假外求，松弛有度，正如她自己和朋友們所期待的那般。

（ 編輯 /張詩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