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隆鑫
六樓的窗外是門診大樓的屋頂平臺,平臺上有如小提琴盒一般的花壇正對著彥雪云這兒?;▔锊灰娀ǎ故枪肺舶筒蓍L勢繁茂。有一只灰鴿子落在花壇邊,頭不時點著地,啄吃著大概是花草飄落下來的種子。
彥雪云的眼睛不經(jīng)意間和它對視,怕它轉(zhuǎn)身走掉,趕緊回過頭,裝作對它不感興趣的樣子。那只灰鴿膽子挺大,一會兒徑直向她這邊的窗口走來,在半米遠的地方停住,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著彥雪云。彥雪云輕輕拿手壓著自己的胸口?;银澴泳璧煤?,以為是有危險來臨,立即快速地后退,一彈一跳間翅膀也舞動起來,很快發(fā)出“撲棱棱”的聲音,往高處盤旋著飛走了。
其實它大可不必過度恐慌,這里的每間病房都沒有通往平臺的門,那窗雖然大,有半扇是打不開的,另半扇也只能自下往上打開一個小夾角,且有一根根欄桿護著。
彥雪云坐在9床的窗前,手機擱在膝蓋上,眼睛看著窗外。窗外的天空水洗過一樣清澈。幾朵白云悠悠地點綴在秋天的天空里,一切顯得那么美好。秋天也是收獲的季節(jié),彥雪云的設計圖稿終于完成,可是,父親偏偏卻在這時候又得了病。
也不是什么大病,父親住進了7號樓6樓的泌尿外科,醫(yī)生說只需動個小手術(shù)就沒事了。
父親在去年查出肺部有惡性腫瘤,彥雪云通過朋友的關(guān)系,把父親送到上海的醫(yī)院,好在發(fā)現(xiàn)及時,做了六次化療。過了三個月去復查,腫瘤標志物一切正常。又過了三個月去做檢查,還是好的,彥雪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父親原來是一頭很密的黑發(fā),兩次化療后,落光了頭發(fā),新長出來的頭發(fā)稀稀疏疏,還是白的,父親干脆就剃了個光頭。在醫(yī)院的這幾天,白頭發(fā)又長出了些,像是秋后枯黃的茅草,看著就讓人鼻子發(fā)酸。
因為以前有過惡性腫瘤,做過化療后,身體免疫力差,雖然僅僅只是一個小手術(shù),醫(yī)生卻謹慎得很,各項檢查一個都不少,最后確認下周一動手術(shù)。不料父親突然得了感冒,身體還有了熱度,反反復復好幾次,后來還咳嗽起來,一天要做兩次霧化,拍了肺部的片子,還好沒什么異常,但做手術(shù)的時間就耽擱下來了。
彥雪云只能在下班后匆匆趕到醫(yī)院陪陪父親。父親心態(tài)極好,見彥雪云趕來趕去辛苦,勸她不要來,反正吃飯自己能走到醫(yī)院的食堂去吃。設計圖稿完成后,后續(xù)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如果父親不住院,她也得在單位加班加點,父親一住院,她的心再難聚到工作上,好在完成的設計圖稿領(lǐng)導似乎挺滿意。
父親躺在床上瞇著眼睛,彥雪云走進來的時候,父親沒有發(fā)覺,她輕輕地坐到窗臺上,半斜著身子,一會看看父親,一會看看窗外略顯空曠的屋頂平臺。
灰鴿子飛走后,彥雪云有一陣子的落寞。
父親在上海化療結(jié)束后的幾次檢查都挺好,彥雪云也有了心情和精力投入到圖稿的設計上。因為有時候要查資料,彥雪云認識了楊陽,一來二去,彥雪云心里的愛情種子在楊陽的催生下悄然發(fā)芽了。為慶賀彥雪云的設計圖稿完成,楊陽提出聚聚。聽醫(yī)生講父親動過手術(shù),再觀察兩天就能出院,彥雪云算好時間,給了楊陽日子,還風趣地說:“你請客,我來買單,這次真要好好謝謝你的?!?/p>
父親突然變化的病情讓彥雪云不得不婉拒了曾經(jīng)答應過的聚聚。楊陽追問彥雪云為什么,彥雪云支支吾吾沒告訴他父親生病的事?;银澴语w走,楊陽的微信又發(fā)過來了,彥雪云一時糾結(jié)起來,不知道該怎么組織對話框里的文字發(fā)給楊陽。
“雪云,看,那邊有只喜鵲?!备赣H或許醒來一段時間了,自己在窗前發(fā)呆也一定落在了父親的眼里。彥雪云隨著父親的手指往窗外看去,果然,花壇上落著一只很大的喜鵲。
彥雪云站起身子,一邊問著父親好點了沒有,一邊把父親的水杯續(xù)上熱水。在父親低頭喝水的那會兒,彥雪云在手機上快速地摁下了幾個字:窗外有一只喜鵲。然后點擊發(fā)送鍵。
“雪云。”父親說。
“嗯。”彥雪云應答時,臉上微微地紅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