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錦平

海洋有多大，哈奇不知道，他只知道生活在這里，隨時可能有危險。即使他的族群很龐大，聚到一起數(shù)以萬計，也仍然會受到攻擊。

奶奶告訴哈奇，在魚類中，他們不算大，也不算小，可是海洋太大了，比他們強大，想吃掉他們的生物多的是。出去游玩、覓食，都不能單獨行動，平安回來才是本事。哈奇點頭答應(yīng)，可他調(diào)皮搗蛋的性子還是讓奶奶放心不下，哈奇每次出去，奶奶都讓哈諾、哈哈妹跟著。

在海底遨游時，哈奇與生俱來的速度，讓哈諾和哈哈妹望塵莫及。見哈諾、哈哈妹跟不上，一路領(lǐng)先的哈奇就鉆進水草中，準備等他們到來時突然跳出來嚇他們一跳。一想到他們大驚失色的模樣，哈奇就禁不住偷樂。

可是，還沒等哈諾、哈哈妹趕上來，哈奇的面前就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漩渦，像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把周圍的小魚、小蝦、小蟹不斷卷進去。大家嚇得紛紛發(fā)出尖叫，四散逃跑。

是大白鯊！

哈奇一驚，急忙從水草中鉆出來，跟著魚蝦的隊伍一路潰逃。還沒游出多遠，就迎面碰到了來尋他的哈諾和哈哈妹。

“快跑，有大白鯊！”哈奇沖他們喊。

哈奇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引力向自己襲來，如同拋出的繩索，即將把他們牢牢捆綁住。

哈諾說：“我們游不過大白鯊，不如躲進旁邊的礁石試試！”

礁石上有大大小小的巖洞，他們一起擠進一個大一點的巖洞里，探頭看著大白鯊從礁石邊沖過去，追趕著拼命逃竄的其他“獵物”。

只見大白鯊的大嘴巴一張一合，像游走的乾坤袋，成群的魚蝦就被吸了進去，成為他腹中的美食，只有他們?nèi)齻€幸免于難。

“太可怕了，好險，哈諾多虧了你。”愛笑的哈哈妹，此時一臉的驚恐。

“奶奶說，我們叫大馬哈魚，可是平時最不能‘馬大哈，更不能分幫。遇到困難時，我們要一起想辦法解決?！惫Z望著遠去的大白鯊說。

哈奇的臉微微發(fā)紅，他碰了碰哈諾的肩膀說：“哈諾，你真有智慧，我服你?！?/p>

但這并不代表哈奇樂意聽哈諾指揮。這不，躲開了大白鯊的襲擊，哈諾主張繞道回家去，哈奇卻不同意。

哈奇抬頭望了望，太陽的光穿透海面，射到海里，頭頂?shù)暮ＫW著光亮。

“剛才被大白鯊嚇到了，我們向上游，到海面透透氣?！惫嬲f。

“你就是找借口，想到海面去玩兒，別以為我不知道?！惫玫脑掃€沒說完，哈奇已經(jīng)甩著尾巴向海面沖去。急得哈哈妹沖著哈奇的背影喊：“哈奇，等等我們！你這樣自作主張，我要把今天的事兒告訴奶奶?！?/p>

哈奇才不管呢。他從海面上探出頭，只覺天空一片明媚，陽光在大海的微波上跳躍，晃得他睜不開眼睛。好半天，他才適應(yīng)眼前的明亮。

海面與海底不同，像一匹巨大的藍色綢緞，一直綿延到天邊。只要風(fēng)再大一點，藍綢的邊兒就能搭到白云上。

“原來大海這么美呀。”哈哈妹忘記了對哈奇的惱怒，盯著海面贊嘆。

“你們看，那邊有成群的海鷗，他們貼著海面飛，多半是來覓食的。我們還是抓緊回家吧?！惫Z說。

“海鷗有什么可怕的，就我們這體型，你還擔(dān)心他們敢對我們下嘴？”哈奇笑哈諾膽小怕事，哈諾數(shù)落哈奇貪玩任性。他們倆吵起來，誰也不讓步。

這時，遠處飄來一片飛速移動的陰影。哈哈妹眼尖，率先看到了，瞬間變了臉色，大叫：“你倆別吵了，白頭海雕飛過來了！快，向海底游?！?哈奇、哈諾馬上停止拌嘴，跟著哈哈妹一頭扎回海里。

頭頂上的黑云貼著海面掠過，撲了個空，悻悻地飛走了。哈奇長舒一口氣，吐出一連串泡泡：“哈哈妹，你怎么知道白頭海雕會攻擊我們？”

“奶奶說過啊，白頭海雕是我們的天敵之一，你忘了？”哈哈妹說。

“他不是忘了，是根本沒長心，只知道玩兒。哈哈妹，我們回家?！惫Z不理哈奇，帶著哈哈妹往回游。

哈奇自知理虧，默默地跟在后面。哈奇想，他們回去肯定要在奶奶面前告自己的狀，心里盤算著怎么應(yīng)對。

果然，一見到奶奶，哈哈妹忙不迭地講述哈奇今天做的事，越說越激動，嘴邊的泡泡連成了一片。

奶奶聽哈哈妹講完，安慰了哈哈妹幾句，又用頭輕輕碰了碰哈諾的頭，表揚了哈諾的機智。最后，奶奶來到哈奇身邊，瞪了他許久。

哈奇避開奶奶的眼神，低著頭不說話，他知道此刻沉默是最好的辦法，說多了奶奶只會更生氣。

過了一會兒，耳邊傳來奶奶的聲音：“你們今天能平安回來，這很好。在海洋里生存沒那么容易，以后還會遇到很多的危險，你們要時刻警惕，不能掉以輕心。哈奇，我問你，知不知道今天錯在哪兒了？”

“錯在沒聽哈諾的話，跟哈諾吵架?！?/p>

“你呀，還是沒把我的話放在心里。在海洋里，任性、好奇都可能帶給你危險。你要向哈諾學(xué)習(xí)，小心謹慎，遇到事情多動動腦子。”

被奶奶批評過后，哈奇心里不大痛快。夜里趁大家沒注意，哈奇偷偷從家里溜了出來。

奶奶眼里只有哈諾和哈哈妹，根本沒有自己。想到這里，哈奇的心像壓了塊石頭，憋悶得喘不上氣。

哈奇無精打采地甩著尾巴，只顧低頭想心事，沒注意看路，一頭撞到了一個白色的大球。猝不及防地，哈奇被大球彈射出去，在水中來回翻轉(zhuǎn)。等他穩(wěn)定下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撞到的竟是一只大海豚柔軟光滑的圓肚子。大海豚的身后緊跟著一只小海豚，看著哈奇的狼狽相，樂得前仰后合。

“笑什么笑，有啥好笑的？”哈奇瞪著小海豚，鐵青著臉。小海豚或許是頭一次見到這么兇的眼神，立刻止住了笑，躲到了大海豚旁邊。

大海豚撫摸著小海豚，柔聲安慰了幾句，又轉(zhuǎn)過身來，沖著哈奇說：“小家伙，你這是要去哪兒啊，這么匆忙。你撞到了我，不道歉，還嚇唬我的寶寶，這么做對嗎？”

大海豚的語氣溫和，雖然是指責(zé)的話，從她的嘴里說出來也軟綿綿的，這是母親才有的溫柔。

哈奇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了聲“對不起”，轉(zhuǎn)身要走。

“別著急走，陪我的寶寶玩兒一會兒吧，他需要朋友。”大海豚又說。

這個提議吸引了哈奇，此時，他是孤獨的，他也需要朋友。

“是啊是??！我們來玩兒吧！”小海豚探出頭來，喜滋滋地看向哈奇。

兩只海豚雖然身體龐大，可敦厚的模樣，友好的態(tài)度，讓哈奇看不出有絲毫的敵意，他沒有拒絕。

“我們可以玩兒空中飛魚?！贝蠛ｋ嗵嶙h，又問哈奇，“小家伙，一看你就很勇猛。這個游戲有挑戰(zhàn)性，需要勇氣，你敢跟我們一起玩兒嗎？”

“有啥不敢的，怎么玩兒？”哈奇拍著胸脯問道。

“我們游到海面上去，找個僻靜的地方。你來做飛魚，我和寶寶在兩邊拋接飛魚，你要是落到海里，我們就輸了?！?/p>

“這有什么難的，你倆就等著輸吧?！惫婧茏孕牛诩易迦褐?，他的速度、靈敏度都是獨一無二的。

他完全忘記了不久前遇到白頭雕時的驚險一幕。

到了海面，哈奇縱身向上一躍，騰空后，旋即反轉(zhuǎn)身子，頭向下滑落。即將掉進海里時，大海豚向前一傾身，張開大嘴就接住了他。大海豚再用力向外一吐，把他拋向小海豚，小海豚同樣用嘴接住他。

在兩只海豚之間，哈奇像是被來回推打的橄欖球，幾個回合下來，他已頭昏腦脹。

迷迷糊糊中，他聽到大海豚和小海豚的對話。

“寶貝，我們變個戲法，看誰能把這個小家伙藏起來?！?/p>

“好呀，媽媽?？墒呛Ｋ峭该鞯?，把他藏在哪里呢？”

“藏到肚子里吧，這樣比較保險?！?/p>

哈奇一驚，心想：這可糟了，被他們吞到肚子里，還會有自己的好嗎？他試圖從這個所謂的游戲里掙脫，卻沒有一點力氣。

“寶貝，你來藏?！贝蠛ｋ喟压鎾伣o小海豚。哈奇落到了小海豚的嘴里，小海豚正猶豫著是否真要把他的朋友藏到肚子里時，突然尖叫了一聲，痛苦地扭動身子，張開嘴把哈奇甩到了海里。

“哈奇，快跑！”暈暈乎乎中，哈奇聽到有人喊他，也有人拽他，像刮起了一陣風(fēng)，帶著他飛奔。

哈奇醒來時，奶奶、哈諾和哈哈妹都坐在他身邊。奶奶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尾巴也折斷了。

哈諾的眼里藏著埋怨，哈哈妹抹著眼淚。

“這是怎么了？”哈奇直覺不妙，害怕地看著大家。

哈諾忍不住沖著他喊：“你說怎么了？奶奶為了救你，差點被海豚吃掉?！?/p>

奶奶制止了哈諾：“哈諾，哈奇是你的弟弟，他也受了傷，險些喪命，就別責(zé)怪他了。你們都過來，我有話對你們說?！?/p>

看奶奶傷勢那么重，哈奇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心里難過又自責(zé)，眼淚涌了出來。

“孩子們，你們現(xiàn)在都長大了，有件事兒，要讓你們知道，提早做好準備?！蹦棠陶f話時吐字極慢，嘴角的泡泡斷斷續(xù)續(xù)，“過些時日，我們要洄游，回到我們的出生地烏蘇里江。這是一個漫長的旅程，途中會經(jīng)歷重重危險。所以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要繼續(xù)練習(xí)游泳，不斷提高覓食的本領(lǐng)，還要學(xué)會辨別真假，判斷安危，最重要的是團結(jié)一心，否則，洄游之路危險重重，你們很可能無法平安到達故鄉(xiāng)?！?/p>

故鄉(xiāng)？哈奇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奶奶，洄游的路途那么遙遠、危險，我們?yōu)槭裁催€要回去呢？”哈諾眼里含淚，提出疑問。

“這是我們的宿命，從祖輩傳下來，我們就是這樣生活的。在淡水里出生，游到大海里成長，完成生命的延續(xù)。”

“奶奶，我懂了，我要變得強大，好好地游回故鄉(xiāng)?！惫娴难劾镆灿袦I，但卻目光堅定。那一刻，他好像突然長大了。

“好孩子，奶奶相信你們。”

一天夜里，大海深處傳來異樣的響動。聲音悠遠蒼涼，像是誰在唱歌，充滿了絕望和悲傷。接著大海動蕩起來，遠處隱約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哈奇從未聽過這樣大的響動，待到大海恢復(fù)了平靜，他跑到門外，想循著聲音的方向去看個究竟。沒游出多遠，突然又想起奶奶的叮嚀，哈奇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回轉(zhuǎn)身，去了奶奶那里。他到時，哈諾、哈哈妹已經(jīng)圍在奶奶身邊了。

“孩子們，這可能就是‘鯨落。鯨是海洋里最強大的霸主，也逃脫不了死亡?！蹦棠陶f話的時候有氣無力。哈奇突然感覺奶奶要離開他們了，眼淚不聽使喚地流下來。

奶奶露出微笑：“別難過，這是生命的規(guī)律。你們做好準備了嗎？明天就跟著我們的族群啟程回故鄉(xiāng)吧?！?/p>

奶奶嘴角邊再沒有了泡泡，她永遠地留在了大海里。哈奇的淚落在奶奶身上，他悄悄告訴自己，要堅強，一定要護送哈諾和哈哈妹回到故鄉(xiāng)。

這是一次大規(guī)模的遷徙，洄游的大馬哈魚群浩浩蕩蕩地從大海出發(fā)，向著烏蘇里江前進。哈奇、哈諾和哈哈妹也在隊伍中，為了避免被沖散，哈奇在左，哈諾在右，把哈哈妹護在中間。

奶奶生前說過，從大海到烏蘇里江，他們要游上14800多公里的路程，一路上困難重重，能活著到達故鄉(xiāng)并非易事。

哈奇心里早有準備，一路格外小心、謹慎，隨著魚群向前游，從不離開哈諾、哈哈妹的左右。

從大海到江河，周圍的水漸漸發(fā)生了變化。現(xiàn)在是五月，江河里的冰雪剛?cè)诨痪?，水依然冰涼。哈哈妹身上起了一層水泡，癢得直扭身子，尾巴拍打水流啪啪作響。哈奇、哈諾時不時帶著她游到江面上曬一會兒太陽，看看江河兩岸美麗的田野和山川，再潛回水中追趕隊伍。

旅程開始后，大馬哈魚群便都不再進食了。沒過幾日，哈奇、哈諾、哈哈妹的身子都縮小了一圈。不止他們，整個魚群也跟著收縮了。大家忍住饑餓，互相鼓勵著。

前面的隊伍忽然亂了，魚兒們四散逃跑。這混亂的場面，讓哈奇想起了之前被大白鯊追逐的情景。他急忙攔住一條逃跑的小馬哈魚，問他出了什么事。

“前面有一個黑不溜秋的大怪物，可兇了，見魚就咬，我們的弟兄被他咬死、咬傷了一大片?！毙●R哈魚說話時，身體還在抖。

“這是我們的必經(jīng)之路，向回游，我們就回不到故鄉(xiāng)了?！惫嬲f，“我們有這么多弟兄，大家團結(jié)起來，我就不信制服不了那個大怪物?！?/p>

哈諾他們一聽，都覺得有道理，漸漸冷靜下來。

哈奇叫回奔逃的馬哈魚，帶頭向著大怪物游去。

被攪得昏黃的河道中，彌漫著血腥味。一個張著血盆大口，渾身光滑沒有鱗片的灰黑色怪物橫在河道中間，眼露兇光，跟馬哈魚群對峙。

“哈奇，我聽奶奶說過，這是一條大鯰魚，牙齒特別鋒利，別看他樣子兇，卻是一根筋，沒腦子的。我們把他團團圍住，他就顧頭顧不了尾了?！?/p>

“好主意！哈諾，你真是我們的智多魚。”

哈奇回過頭，對著大馬哈魚群喊：“大家都聽到了嗎？我們把大鯰魚包圍起來，一起咬他，跟他拼了！我們的牙齒也很鋒利，他不是我們團體的對手?！闭f完，哈奇直接沖向大鯰魚。

哈奇的勇敢?guī)恿舜蠹遥篑R哈魚群跟著涌過去，把大鯰魚團團圍住。頃刻間，仿佛有一柄柄利劍從不同方向刺向了大鯰魚，疼得他暈頭轉(zhuǎn)向。一會兒的工夫，大鯰魚就沒有了以前的囂張氣焰，如同一只泄了氣的皮球，癱軟著，沉到河底。

制服了大鯰魚，大馬哈魚群沸騰了?？上У氖?，老魚王在這場戰(zhàn)斗中受了傷，恐怕難以履行魚王的職責(zé)了。老魚王很欣賞勇敢的哈奇，便提議擁立哈奇做他們的新魚王。

前途未果，自己有能力擔(dān)下這份責(zé)任嗎？哈奇很猶豫。

這時，哈諾游過來，和哈奇輕輕碰頭：“哈奇，你跟以前不一樣了，一定能行的，我們會幫你?！?/p>

“對啊哈奇，我們相信你。”哈哈妹也游過來。

“哈奇，你就當(dāng)我們的王吧，我們都聽你的?！痹絹碓蕉嗟拇篑R哈魚圍攏過來。

老魚王鄭重地把一塊扇形的鱗片吊墜掛到哈奇的脖子上：“哈奇，我相信你能帶著大家回到故鄉(xiāng)去。出了這條河，前面是一片森林。沿著森林中的小溪向上游，穿過森林就到了松花江，那里離烏蘇里江不遠了。”

“老魚王，也就是說，我們快到故鄉(xiāng)了?！惫嫜劾镩W著希望。

老魚王點點頭，隨后又說：“哈奇，路線你清楚了，千萬不要大意，尤其是在穿過森林的時候，那里常有棕熊出沒。只有逃出棕熊的熊掌，才有回歸的希望，而只有按時回到故鄉(xiāng)，才能完成我們種族的繁衍?！?/p>

森林越來越近，哈奇發(fā)現(xiàn)前面是一條從森林中穿出的溪流，這條溪流雖然不及江河寬廣，但也十分清澈。水流沿路拍打山石，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像在唱歌，又像在歡笑。

是誰在笑呢？會是棕熊嗎？不安的哈奇時刻保持著警惕。

哈奇帶著大家跳進溪流，逆流而上。他一路上不斷環(huán)顧四周，還不時回頭叮囑大家跟上隊伍，別離群。

“這里真美，要不是急著趕路，我真想在這兒多待幾天?！惫孟沧套痰?，在溪水中暢游，吐著泡泡。

一旁的哈諾搭話道：“別光顧著玩兒，還是小心點為好，別忘了老魚王的話。我可嗅到了危險的味道?！?/p>

“哈諾說得對，我們快點游，爭取早點到小溪的那頭。”哈奇說。

哈奇的話音剛落，危機就出現(xiàn)了。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高坡，溪流形成的瀑布傾瀉而下。

他們要想前進，必須頂住湍急的流水向前游，還要從水面上跳起，飛躍瀑布。

偏偏這時，瀑布上面來了兩只棕熊，如兩座大山。他們守著出口，眼睛盯著下面，閃著喜悅又兇狠的光。

幾只不知深淺的小馬哈魚驚慌之下，莽撞地跳起，被棕熊逮了個正著?？粗麄兂蔀樽匦艿摹氨P中餐”，哈奇的心一陣陣疼痛。哈哈妹嚇得直哆嗦，再也笑不出來了。

“棕熊守在這里，不吃飽不會離開的。當(dāng)務(wù)之急，只有派人先吸引棕熊的注意力，其余的趁機躍上瀑布逃走?！惫Z咬咬牙，下定決心對哈奇說，“你是魚王，帶著大家走，我去做誘餌?！?/p>

哈奇堅決不同意：“那不行，太危險了！你是智多魚，以后遇到什么麻煩還得靠你解決。你留下，我去?！?/p>

他倆正在爭執(zhí)，老魚王游了過來：“你倆別爭了，附近的棕熊可能不止這兩只，再耽擱下去，說不定會引來更多的棕熊，我們得抓緊時間逃命。都聽我的，我們一起往瀑布上跳，兩只棕熊再貪婪也忙不過來，幸免于難的就是延續(xù)我們大馬哈魚族的希望。”

哈奇、哈諾覺得有道理，忙把大家組織起來。大家聽老魚王的號令，準備在老魚王吐出第三個泡泡時，一起向瀑布上飛躍。

老魚王微笑著看著哈奇，他吐出第一個泡泡，又吐出第二個，然后猛然向上一躍，沖著棕熊而去。事發(fā)突然，眼見老魚王落入一只棕熊的手掌，哈奇不禁愣在原地。

“快跳，老魚王自己當(dāng)誘餌，在給我們爭取時間和機會?！惫Z率先反應(yīng)過來，忍著悲痛提醒哈奇。

哈奇咬著唇，替老魚王吐出第三個泡泡，帶領(lǐng)大家紛紛縱身躍上瀑布。

棕熊不斷出手，抓住了好幾條馬哈魚，但值得慶幸的是，也有不少馬哈魚在混亂中逃脫熊掌，成功翻越瀑布。

逃脫的馬哈魚們拼命向前游了很遠，見棕熊沒有追上來，哈奇才讓大家停下休息。哈奇清點了一下魚數(shù)，幸免于難的大馬哈魚只剩下百余條。

從海洋出發(fā)一路走來，浩浩蕩蕩的馬哈魚大軍不斷減員，如今已變成了小分隊。

哈奇?zhèn)臉O了。但他低頭看到脖子上掛著的魚王鱗片吊墜，想起老魚王最后的拼死相護，抬起頭，硬是把涌到眼里的淚憋了回去。

“哈奇，別難過，這是我們的宿命，能活下來，我們的種族就不會滅絕?！惫Z變得越來越成熟，他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奶奶。

哈哈妹在跳躍瀑布時，魚鱗被水中的石頭劃掉了幾片，痛得哼哼呀呀地叫。哈奇和哈諾在旁邊安慰著，鼓勵她一起往前游。

穿過森林的溪流，進入松花江，水里裹著少許泥沙，算不得清澈，卻溫婉、平靜，如同一個大搖籃。在搖籃中的大馬哈魚，不自覺地放慢了速度，于粼粼波光里，昏昏欲睡。經(jīng)過這一路的驚心動魄，他們終于可以放松下來，慵懶地享受一下恬靜愜意的魚生了。

哈奇的神經(jīng)依然繃得緊緊的，沒到故鄉(xiāng)烏蘇里江，他始終不敢掉以輕心。這片水域看似平靜，誰知道會不會隱藏著什么危機呢。他督促大家盡量快點，只有回到故鄉(xiāng)才會安全。

遠處的江面上傳來轟鳴著的馬達聲，由遠及近。

哈奇浮出水面，探著頭向前望。一艘輪船正向這邊駛來，船頭站了十多個人，船尾擺放著塑料箱子和水桶。他們是捕魚者嗎？

哈奇的腦海里出現(xiàn)奶奶生前描述的捕魚者向江河撒網(wǎng)的畫面，瞬間變了臉色。他慌忙潛入江中，告訴同伴，馬上遠離輪船，越快越好。

哈奇護著哈哈妹掉轉(zhuǎn)方向，一路狂游，后面的馬哈魚群也跟了上來。輪船向著他們靠近，速度開始減慢。

突然，半空中拋下幾個大網(wǎng)，如黑云壓向江面。不少同伴落入網(wǎng)中，掙扎著，尖叫著，使這一片水域喧囂沸騰起來。哈奇帶著哈哈妹左拐右拐，拼盡全力躲開巨網(wǎng)的捕撈，終于逃出生天。

輪船的馬達聲被甩在后面，聽不見了。哈奇穩(wěn)住神，回頭看看隊伍，跟上來的只有十幾個伙伴，伙伴中沒有哈諾的影子。

找不到哈諾，哈哈妹大哭。

哈諾定是被巨網(wǎng)罩住了，想到自己救不了哈諾，哈奇的心刀割一樣疼痛。

哈諾那么聰明智慧，他不會有事的！哈奇懷著這種希望，帶著大家在原地等了許久，心中期待奇跡出現(xiàn)，哈諾能從江水之中冒出來，笑著說自己只是游得比較慢。

可等了好久，仍然不見哈諾的影子，哈奇徹底絕望了。

“哈奇，你是魚王，一定要帶大家回到故鄉(xiāng)去。只要有活著的，我們的種族就不會滅絕?！惫Z的話猶在耳畔。哈奇努力不讓眼中的淚掉下來，他帶著哈哈妹和剩下的同伴，繼續(xù)向著故鄉(xiāng)的方向游去。

他們游啊游，游著游著，不知不覺長成了大魚。哈奇不再懼怕死亡的威脅，對于每一次遇到的危險，他都能勇敢面對，為自己、為伙伴贏得活下來的機會。

這一天，哈奇帶著哈哈妹來到松花江、黑龍江與烏蘇里江的交匯處。只剩下五條馬哈魚了，悲涼之情不禁浮上大家的心頭。

“哈奇，哈哈妹，等等我！”身后傳來哈諾的喊聲。

開始哈奇以為是幻聽，他時時念著哈諾，可他也知道，哈諾和奶奶、老魚王都消失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還是哈哈妹先回過頭去，看清來魚，驚喜地大叫：“是哈諾，哈諾回來了！”

真的是哈諾！他正奔著大家游來，嘴邊的泡泡連成一串串銀珠。

哈奇驚喜萬分，飛速迎上去，繞著哈諾開心地游了一圈。

“太好了！哈諾，真的是你！你是怎么逃出天網(wǎng)的？”哈奇問。

“我哪里逃得出天網(wǎng)？我被漁民們帶到了市集上，幸運地遇到了一個小姑娘，她看到了我的眼淚，就讓她媽媽買下我，把我放生了。我一路追趕你們，今天終于追上了。我就知道，我們一定會在故鄉(xiāng)會合的?！?/p>

“是啊，我們已經(jīng)在烏蘇里江的邊上了，我們沒讓奶奶和老魚王失望，活著回到了故鄉(xiāng)?！?/p>

一輪紅彤彤的朝陽從東方緩緩升起，那么大、那么圓，那么蓬勃、那么溫暖。

這是故鄉(xiāng)的太陽啊，哈奇激動不已，他和哈諾、哈哈妹躍出江面，向著太陽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