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淑彬
今天是母親的第十二個祭日。陽光漫不經(jīng)心地灑進小屋,地板上一片斑駁?;貞浵翊蚱频溺R子,碎了一地。
《似是故人來》那傷感的旋律,如黃河水般緩緩地流進我的心里。我的內(nèi)心有一座房子,那里住著一個人,那是我今生最愛的人。她就是我偉大的母親。
母親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好看,濃眉大眼,睫毛很長。和我說話時,母親的睫毛如蝴蝶的雙翅在臉上撲閃著。母親的眼神也很溫暖。
生了我們?nèi)齻€孩子后,母親的臉上添了黃褐斑,破壞了那張俊俏的臉。我曾經(jīng)聽到有個叔叔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母親臉上的斑點像罐子里的黑芝麻一樣多,一片漆黑。母親聽完后,臉上尷尬地笑著。年幼的我,沒有勇氣幫母親反駁叔叔的話,但心里一點兒都不嫌棄母親臉上的斑點,因為我知道,如果母親不生我們,她就不會長那些斑點。
母親是個女強人,自食其力,一人撐起一個家。她起早貪黑,在菜市場賣雞、賣鴨、賣水果,后來有點兒積蓄就開了間百貨店。
印象中,父親在我上小學(xué)時就長年不在家。父親在福州開了家公司。偶爾回來住幾天,母親會歡天喜地地下廚,家里的單放機被破天荒地打開,音樂在整棟房子里四處飄揚,感覺像是過節(jié)一樣喜慶。但是,夜深人靜時,我經(jīng)常隱隱約約聽到母親和父親吵架的聲音。
有一天,母親帶著我和弟弟妹妹,同時叫了一個阿姨陪我們?nèi)ジV菘锤赣H。剛進父親的公司,我就看到一個長得很漂亮的阿姨,她膚色白凈,臉上沒有任何斑點,我想這就是父母爭吵的原因吧。
母親一夜無眠,在福州的大馬路上走了一晚。我在賓館和同行的阿姨一起住。天亮?xí)r,母親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賓館,兩眼通紅。我看了心里酸酸的,不知道如何勸慰母親。
上初中時,母親開了間婚紗店,收入僅夠維持生計。伯父做生意賠錢了,負債累累。父親義無反顧地把房子賣了幫伯父還債。即便居無定所,母親也沒有任何抱怨。為了減輕母親的經(jīng)濟負擔(dān),我背井離鄉(xiāng),開始了北漂生活,很少回家。
母親在病入膏肓?xí)r,我回去看望她,她叮囑我們要孝敬父親。
我本以為母親會恨父親,但母親心底一直深愛著父親。母親這輩子把所有的愛都給了父親,她對我們的愛也正是對父親間接的愛。
有一段時間,我得了嚴重的抑郁癥和焦慮癥,經(jīng)常夢到母親在召喚我。夢醒時分,我一身冷汗,生怕與世隔絕。
而今煢煢孑立的我,日子過得水深火熱。我終于理解母親生前所有的苦與痛。金錢和情感的貧瘠,令我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如履薄冰。
最近,我的耳邊經(jīng)?;叵肫鹉赣H說的“等你懂我時,怕是太晚了”。的確,雖晚,但醒悟得還不算太晚。
今夜,感覺母親回家了,回到了我的心里。我仿佛聽到她在說:“生活是自己的,活著就是一件幸運和幸福的事。要好好活下去!”
寫到此,我渾身熱血沸騰。我想,我的身上流淌著母親的血,那血液飽含堅強和果敢。我愿意承受母親生前的所有困苦,即使世態(tài)炎涼也要勇敢地活下去,延續(xù)母親的生命,活出人間的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