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一朵,像清亮亮的水花從無邊的水面濺起,又拖著長音,漣漪一樣四面漾開。聲聲呼喚,喜悅的朝霞似的,越發(fā)明亮起來。
這鳥鳴從窗縫鉆進房間,流進耳朵,很快把我的耳朵灌得滿滿的。閉著眼睛,感受著鳥鳴毛茸茸地摩挲著我的耳膜,摩挲著我飄忽的思緒。
鳥鳴是從窗外那棵高大的槭樹上傳來的,如槭樹上璀璨的果實,又如果實閃爍出的光芒。聽著鳥鳴,仿佛置身的不是小區(qū),而是廣袤的原始森林;窗外也不止一棵樹,而是一望無垠的幽深的樹林。
小區(qū)位于小城西南郊外的群山腳下,樹木頗多,除了槭樹,還有香樟、銀杏、紫薇,以及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樹和一片片青翠的竹子。幾年前初搬來時,窗前那棵槭樹只有兩層樓那么高,枝葉稀疏。我站在窗前,期盼它快快長高、長大,給我?guī)砩成车娘L聲、搖曳的雨步;期盼它冬天能為我擋寒,夏天能為我遮陰;期盼眾鳥前來聚會,奏一曲夢之交響樂。
第一年三月,萬木吐翠,窗前的槭樹卻遲遲不見抽葉,我很為它擔心,唯恐它在寒冬里凍僵了,醒不過來。待至四月間的一個拂曉,一葉葉嫩芽才偷偷地鉆出枝條,膽怯地打量著周圍的世界,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漸漸地,那些嫩芽變得大膽起來,手牽著手,噌噌地往外躥,蓬蓬勃勃,蔚為壯觀。
季節(jié)變換,枯榮幾度,槭樹蹦著高地往上躥,樹干愈來愈強壯,枝葉愈來愈茂密,吸引著一群群鳥兒前來棲居,朝圣一般,獻上一曲曲婉轉(zhuǎn)悠揚的歌吟。先是一只喜鵲,接著又飛來一只,在枝丫間跳來跳去,你蹭蹭我的羽毛,我蹭蹭你的脖子,十分歡喜。
接著飛來一只綠尾巴小鳥,動作機敏,神態(tài)警覺,它領來一群各種各樣的鳥兒。有一只小鳥在樹頂上快速撲扇著翅膀,兩只爪在葉片上似挨未挨,恍如蜻蜓點水,又恍如油菜花上的蜜蜂采花。幾番試探后,它倏地鉆入枝葉間,融入那一群鳥兒。感覺安全后,它們便在枝丫間跳躍翻騰,競相鳴叫。你叫一聲大地復蘇,我唱一曲春和景明,它哼一支鄉(xiāng)村小調(diào),大家共奏一曲晨之交響,恍如溪水潺潺,和諧歡暢,又如江河奔騰,氣象萬千。
紅的,黃的,白的,黑的,紫的……我能想象到的顏色,都能從鳥鳴中看見;長的,短的,高的,低的,胖的……我能想象到的形狀,都能從鳥鳴中觸摸到。
那棵槭樹長勢迅猛,早已超過了我家的窗戶,枝葉婆娑如蓋。每天一早,還在夢中,鳥鳴就會把我喚醒,不容我偷懶。我享受著聲聲鳥鳴帶來的夢幻般的愉悅,恍如晨浴一般。
那些鳥鳴,仿佛生出了撲棱棱的翅膀,我能聽見一群翅膀撲扇著飛奔過來的聲音,甚至能看到它們劃過空中的弧形的或波浪起伏的翅影,后面的擦拭著前面的,此刻的擦拭著過去的,那么茂盛,卻從不交集重疊,即便一樹鳥鳴同時綻開,也毫不磕絆碰撞。
它們從不憂愁,總是那么喜氣,仿佛總有道不盡的快樂和幸福。
就如此刻,我佇立窗前,聽著滿樹鳥鳴,猶如一夜之間結(jié)出的累累果實,在濃密的枝葉間,影影綽綽,蹦蹦跳跳,閃爍著豐收的光芒。
林平: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報刊,出版長篇小說《立地成塔》《紅房子》,長篇紀實文學《挺進深藍》,報告文學集《東達山上》及詩集和散文集多部。獲“五個一工程”獎等文學獎項,作品多次入選“十四五”國家重點圖書出版專項規(guī)劃等。
編輯 閆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