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依江寧

與捕捉日光的攝影師不同，黑水攝影師將暗夜視為主戰(zhàn)場。黑夜的海洋，發(fā)生著地球上最大規(guī)模的動物遷徙——許多海洋生物，特別是深水生物會在夜間浮到淺海覓食、活動。作為黑水攝影師，張帆把鏡頭對準了這些乘潮水而來的“精靈”。

因一本畫冊癡迷水下攝影

張帆從小就喜歡海洋生物，兩歲時跟著父母搬家到海南。童年時代，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到海邊撿貝殼。

大學報考志愿，張帆選擇了中央美術(shù)學院版畫系的插圖藝術(shù)和書籍裝幀專業(yè)。大學的學習對張帆審美的建立、思維的拓展、構(gòu)圖和光影的運用等都有極大的幫助。他還學習了攝影，并擁有了人生第一臺單反相機。無意中，他接觸到一本關(guān)于水下攝影的畫冊，愛不釋手，從此對水下攝影心生向往。

大學畢業(yè)后，張帆在一家游戲公司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后去了一家游艇公司做攝影師，但工作內(nèi)容與預(yù)想差距太大，他決定放棄這份工作，嘗試做水下攝影師。

一開始，張帆并不擅長潛水，咬著一根浮潛的呼吸管就下了水。后來，他覺得有必要好好學潛水，才能去更遠的地方，拍到更多喜歡的水下生物。張帆開始學潛水，2010 年在海南學會水肺潛水，2014 年又在蘇州學會自由潛。

隨著拍攝的照片越來越多，張帆漸漸被更多人看見，《中國國家地理》雜志也開始向他約稿，電臺和電視臺紛紛邀請他去演講，中國科學院邀請他參與拍攝紀錄長江江豚的水下影像……

本文主人公

探索無盡的未知世界

2016 年，張帆開始專注于黑水攝影。潛水多年，他看過大翅鯨、藍鯨、抹香鯨，追尋過世界各地的鯊魚，對這些龐然大物非常熟悉，他想去探索一個全新的領(lǐng)域。黑水攝影這一概念是美國攝影師約書亞·蘭布斯于20 世紀90 年代初提出來的，主要指攝影師在夜晚潛入水深上百米甚至上千米的海域，懸浮在海域表層進行拍攝的一種攝影技術(shù)。

當夜幕降臨，深海的生物會逐漸上浮到海洋表層，在夜色的掩護中覓食、繁衍，這使得夜間的海洋成了一片極具魅力的領(lǐng)域。當時，黑水攝影在國內(nèi)還是一個很新的詞，張帆第一次去菲律賓嘗試黑水拍攝，甚至沒有完整的操作方案。

下水之前，沒人知道當天能遇到什么。黑水攝影就像尋寶一樣，可能一無所獲，也可能會中頭彩。在菲律賓阿尼洛見到毯子章魚時，張帆就激動壞了。平常只有去深海才能見到的物種，此刻正靜靜地張開“毯子”，優(yōu)雅地舞動在離水面僅有5 米的地方。那時張帆已經(jīng)潛水80 多分鐘，幾近結(jié)束，但為了多看毯子章魚兩眼，他一直追著它，直到剩余氧氣不足。

許多海洋生物的幼體看起來與成年后大相徑庭，它們有的擁有絢麗奪目的色彩，有的身軀幾近透明，還有的閃閃發(fā)光，看起來就像幻想世界里的生物。張帆遇到過一條雪振袖魚的幼魚，它幾乎是靜止的狀態(tài)，緩慢擺動魚鰭時，像優(yōu)雅矜持的女子輕輕甩動水袖。它緩緩旋轉(zhuǎn)下降，直到去往張帆所不能達到的深度。用張帆的話說，相遇的那一刻如煙花般絢麗，也如煙花般短暫。

拍攝久了，張帆慢慢了解了各種浮游生物不同的習性，懂得怎么為它們拍出好看的照片。如果生物害怕散光，他就用一束柱狀光往上打，讓它們呆滯地停在那兒。有時為了照顧生物的“脾氣”，他還會關(guān)掉所有光源，只用紅光拍攝。

有一次，張帆聽說朋友在阿尼洛拍到了奇特的十足目幼蟲，立馬買機票飛過去，拍到了一張結(jié)構(gòu)完整的照片。找專業(yè)人士鑒定，對方只給出了保守的答復：十足目幼體。好不容易在日本著名黑水攝影師的新畫冊中找到了相似的圖片，物種介紹卻赫然寫著：種類不明的深海底棲蝦類幼生。很多黑水生物，不僅是他第一次看到，也是人類第一次看到。在采集不到標本的情況下，專家們只能鑒定到屬，有些甚至只能確定所屬的科或者目。從張帆成為黑水攝影師以來，他就拍到過許多難以鑒定的物種。

潛入深海，對張帆來說是夢幻的，但在旁人看來又是危險的，畢竟海底可能隨時會碰見有毒或是傷人的生物。拍攝的時候，張帆一般都穿得很嚴實，手套、襪子、靴子、頭套，盡可能不讓皮膚暴露在外，但還是被水母蜇過。被蜇的次數(shù)多了，張帆習以為常，“反正只是會腫起來，涂點醋，基本上兩三天就好了?！?/p>

用熱愛保護這片蔚藍世界

這些年，張帆曾去美國、菲律賓、日本等國拍攝水下浮游生物，致力于通過鏡頭向人們展現(xiàn)海平面下美麗的世界，積累了無數(shù)珍貴的影像資料。

當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時，是不知疲倦的。張帆曾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晚上七八點鐘去拍攝，早上五六點鐘回來，一抬頭東方已泛起魚肚白。他每天都很興奮，因為太多東西沒有見過，太多東西想要去記錄。

2023 年2 月，張帆前往菲律賓阿尼洛海域，特殊的一天很快就來臨了。在取景器里，他第一次看到了活生生的七腕章魚（異夫蛸）。這是一只較大的未成年個體，體長在20 厘米左右，這種遠洋深海章魚所生活的海域最深可達8000米以上，成年后體長可達20 多米。在這樣的深度嘗試拍攝需要格外謹慎，這基本上已經(jīng)逼近了張帆拍攝的最大深度，因此當它游向更深處時，張帆猶豫后還是停留在了36 米深度，目送它走遠。結(jié)果它往下游了幾米之后停了下來，張帆重新開始緩慢靠近它。只見它突然將觸手打開，綻放成一朵花的形狀。張帆曾多次在紀錄片中看到深海章魚擺出類似的姿勢，但是從未想過能夠在自己的取景器里看到這樣的景象。心跳越來越快，他的雙手在顫抖，激動地連拍了許多張照片。

現(xiàn)在，張帆的首部個人黑水攝影作品集已經(jīng)出版，這是國內(nèi)第一本黑水攝影集。他希望自己積累13 年的作品，能夠通過圖書這種形式，展現(xiàn)給更多熱愛海洋、熱愛潛水、熱愛攝影的人，讓更多人了解這個藍色星球的水下世界，也希望這種熱愛能夠讓更多人的力量聚集起來，保護這片蔚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