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工具人”的利弊大小，需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但可以確定的是，弊害不小，尤其是違法后被追責。

假如你接受公司、領導的安排做“工具人”角色，即出任一個職位，但職位的實權在他人手中，自己只是“掛名的”，事后公司或他人違法，你牽連其中被追究法律責任，會不會感到冤枉、有怨氣？商界此類案例不少，起步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起步股份”）2023年12月2日發(fā)布公告，稱公司和相關責任人收到行政處罰決定書，其中陳章旺稱自己系掛名財務總監(jiān)、“工具人”角色，請求從輕、減輕處罰，而中國證監(jiān)會對陳章旺的申辯意見不予采納。

“工具人”后悔不迭

企業(yè)管理者被追究法律責任常見，陳章旺被罰一事的特別之處在于：他自稱“工具人”。

起步股份2009年成立，2017年上市，總部位于浙江省湖州市，專注于童鞋、童裝和兒童服飾配飾等的設計研發(fā)、組織生產和銷售；2022年實現營業(yè)收入3.51億元、虧損6.02億元。陳章旺生于1988年，本科學歷，為會計師，2011年起歷任起步股份財務經理、財務副總監(jiān)，2019年4月至2021年2月任財務總監(jiān)。

證監(jiān)會的行政處罰決定書顯示：一、起步股份2018年、2019年年報及2020年半年報存在虛假記載、重大遺漏。如2018年，虛增營業(yè)收入6947.84萬元、營業(yè)成本4633.25萬元；虛增利潤總額2314.59萬元，占當年利潤總額10.39%。二、起步股份公開發(fā)行文件編造重大虛假內容。如2020年4月，起步股份公告《公開發(fā)行可轉換公司債券募集說明書》，其中的“財務會計信息”相關內容存在重大虛假，虛增2019年上半年營業(yè)收入5060.41萬元、營業(yè)成本3181.41萬元、利潤總額1879萬元。

對上述違法行為，證監(jiān)會認定：起步股份時任總經理周建永組織、指使有關人員參與造假，是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時任董事長章利民作為公司實際控制人，是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時任財務總監(jiān)陳章旺直接參與上述造假行為，是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時任董事會秘書、董事、副總經理吳劍軍負責組織和協(xié)調公司信息披露事務，是其他責任人員。

陳章旺提出申辯意見，請求從輕、減輕處罰，理由如下：陳章旺實際上并非起步股份財務方面的直接負責主管人員，而系掛名財務總監(jiān)、“工具人”角色，財務方面實質上的管理權及決策權并不在陳章旺，而在于鄒某軍；在本次違法、違規(guī)事項中，陳章旺已履行力所能及的勤勉盡責義務；陳章旺僅為掛名財務總監(jiān)，即便存在違法違規(guī)行為也是受其上級領導指示，屬于負次要責任的人員。

證監(jiān)會對陳章旺的申辯意見不予采納，理由是：起步股份時任財務總監(jiān)陳章旺直接參與起步股份涉案造假行為，且其在涉案年報和公開發(fā)行文件中均簽字保證所披露的信息真實、準確、完整，應當對起步股份涉案違法行為承擔相應責任。結果，陳章旺被罰款300萬元、采取5年證券市場禁入措施。

權責不對等之“害”

“工具人”在各類組織中不少見，遠不止上述案例。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為何會有人做“工具人”？

主要原因是利益驅使。第一，做“工具人”，不實際享有職位之權力（陳章旺所任財務總監(jiān)是高管，權不小），但可能全部或一定程度享有職位之經濟利益，是個有經濟價值的行為。其二，順從公司、領導之意，可能隱含其他利益，如以后在升職加薪、工作考核方面受優(yōu)待，否則可能受到相關方的“打擊”。

再看弊害?，F代企業(yè)制度下，崗位設計的基本原則是權責對等，而“工具人”的一大特點是權責不對等?！肮ぞ呷恕辈幌碛新毼恢ǘ?、公司制度之規(guī)定的職權，但需承擔法定的責任，可能同時需承擔公司制度規(guī)定的責任。如果“工具人”聽命參與違法行為，則無法逃脫法律的追責，難以用類似“陳章旺僅為掛名財務總監(jiān)，即便存在違法違規(guī)行為也是受其上級領導指示”的理由成功甩鍋。

可見，一旦做了“工具人”，就要承受這種權責不對等之“害”。2016年，在欣泰電氣公司欺詐發(fā)行、上市后定期報告存在虛假記載和重大遺漏案中，董事胡曉勇提出：其擔任董事系職務行為，決策均由委派單位作出，不應由其個人承擔不利法律后果。證監(jiān)會對胡曉勇處以5萬元罰款，認為董事、監(jiān)事、高級管理人員應當遵守法律、行政法規(guī)和公司章程，對公司負有忠實義務和勤勉義務。胡曉勇作為欣泰電氣董事，其對公司負有的義務和未履行義務的法律后果不因其為委派董事的身份而免除。2017年，胡曉勇起訴至法院，敗訴。

此外，要特別警惕的是，有人會惡意讓下屬成為“工具人”，使其成為自己違反公司制度、違法謀私利的工具，以期出事后讓當“工具人”擔責、自己不用擔責。

做“工具人”的利弊大小，需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但可以確定的是，弊害不小，尤其是違法后被追責。

理性看待“工具人”

選用、出任“工具人”有一定的合理性，很多時候并不違法。如一些企業(yè)的外派董事是“工具人”角色，其董事決策權掌握在派出單位而非董事手中。派出單位讓外派董事遵從其意志，以此更好地維護自身在企業(yè)的利益、制衡企業(yè)內部人，這對派出單位、企業(yè)的治理有積極意義?？傮w來看，對于做“工具人”應該慎重。

當自己想做或被要求做“工具人”時，應慎重決策，充分考慮做“工具人”的風險，自己的性格、能力等是否適合做“工具人”，做“工具人”對企業(yè)的利弊等，不能輕易、盲目地服從公司、領導的要求。如果認為自己不該做“工具人”，應積極和公司溝通，更多地站在維護公司利益的角度理性陳述利弊，讓公司、領導認識到自己做“工具人”對公司、領導不利，以促進公司、領導改變主意。

如果已經做了“工具人”，應該慎重履職，依法、依公司制度規(guī)范地履職。這既是盡職，也是有效控制自身履職風險特別是違法風險的關鍵。同時，力促公司健全關于“工具人”方面的制度，尤其是權責對等。

“工具人”需要聽從公司等的指示，應認真辨別指示的合法、合理性，相應采取妥當措施，維護企業(yè)合法權益的同時保護好自己。當指示不合理時，加強多方溝通，達成更佳方案。當指示不合法時，應該堅持底線思維，不聽命參與違法尤其是犯罪行為，不該盲從、心存僥幸。

日常工作中，“工具人”需定期慎重評估自己做“工具人”的合理性，并采取應對舉措趨利避害，如提升能力、勤勉度，及時和公司溝通，甚至辭去“工具人”職務。企業(yè)家應以身作則、敬畏法治，通過健全企業(yè)制度慎重地選聘、用好“工具人”，促進權責對等，并有效遏制通過“工具人”謀私利的違法行為。

本案中，陳章旺31歲即出任上市公司高管，年輕有為，卻因為擔任“工具人”而導致聲譽及職業(yè)生涯受損，認為含“冤”、請求從輕減輕處罰但不被接受。前車之鑒血淋淋，當你想做或被要求做“工具人”以及做了“工具人”被要求參與違法行為時，必須謹慎應對、處理，最大程度保護自身的名譽和利益。

（作者系中國海洋大學中國混合所有制與資本管理研究院特邀研究員）

（編輯 謝云鳳 873321463@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