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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和梨

        2024-04-09 04:05:50劉向陽
        金山 2024年1期

        劉向陽

        下午,老李在后山攀著樹枝,吃力地采摘梨子,拋給仰著頭的孫女小薇。弟下班回家,看見白發(fā)父親在樹上攀爬,一陣風(fēng)吹過,差點(diǎn)掉下來,便打了女兒一巴掌。小薇放聲大哭。

        “不要打她,是我自己上去的?!崩侠畋Ьo樹干往下滑,彎曲的身子像蒸熟了的螃蟹。

        “你家少爺嚷了幾天要吃梨,也不去給摘幾個(gè)!”屋里,嫂子對(duì)哥說?!靶?qiáng)像猴子一樣靈活,爬上去摘就是,還要我摘下來喂他?都是你慣的!”哥從工地回來,滿身的疲憊,沒好氣地說?!懊看挝疑蠘?,爺爺就把我罵了下來,說是要上街賣錢的?!毙?qiáng)埋怨道?!靶?qiáng)上了樹被趕下來,明擺著是偏愛小薇嘛?!鄙┳优豢啥簦澳氵@窩囊貨,嫁給你倒了八輩子霉,別個(gè)的是心肝寶貝,咱們的是粗糠癟谷……”

        隔壁,弟聽得嫂子指桑罵槐,想要回話,卻看見老婆玉花在使眼色。玉花腆著肚子,閂上門,擺碗端菜。“又沒指名道姓罵你,跟那潑婦一般見識(shí)?”玉花說完,一家三口就著熱氣騰騰的一桌佳肴,大吃起來。

        小薇要去叫爺爺奶奶,玉花剜她一眼:“沒煮多的飯,下次吧。”小薇嘟起小嘴:“媽你每次都這樣。下午,奶奶餓了,爺爺上樹摘梨給奶奶嘗,我剛好回來,爺爺就拋梨給我?!钡芸粗窕?,低頭無語。

        像平常一樣,老李每天晃著擔(dān)子上街叫賣梨子。年輕時(shí),一頭梨,一頭人,要么弟,要么哥。如今兄弟倆都成家了,一戶變?nèi)C,都要過自家的日子,誰還記得梨樹下的花白雙親!

        貧困年代,老李夫婦左省右儉好歹保住了兄弟的命。分家后,兄弟倆每年二百元錢兌現(xiàn)了一年,此后便分文不給。怪不得兒子,學(xué)費(fèi)農(nóng)藥化肥種子地膜啥都漲價(jià)呢。老李喂了雞鴨,種一些菜蔬,去年僅地里的大蒜就賺了一個(gè)月的口糧。有手有腳的,咋好意思向兒子伸手討要食糧呢?兒子自個(gè)生的,還好說,媳婦畢竟不是親生,可得看她們臉色。小強(qiáng)小薇都是長身體的旺季,胃口大,不知他們夠不夠飽。雞蛋聚了不少,一個(gè)都舍不得吃,是給小強(qiáng)小薇留著的。他們好幾天沒過來,要考試了吧?當(dāng)然,果子也沒少給,只是他們常爬到脆脆的樹尖上去,很不安全吶。

        這天賣完梨后,老李兌得大米豬油回家。梨樹只剩頂部晃著幾個(gè)青青的果子了。小強(qiáng)又上了樹。老李放落擔(dān)子,扯破喉嚨喊,小強(qiáng)就不下來,一個(gè)勁頭往上攀,卻摘不到青果。他咬咬牙:“小強(qiáng)你下來,爺爺幫你摘?!毙?qiáng)下樹,老李上樹。

        “爺爺,那兒有大的,我要!”老李小心地攀過去,不慎踩斷枯枝,一聲“唉喲”,墜落而下……梨樹上的鳥巢掉下來了,三五只灰雀驚慌失措,繞那小小家園“吱吱”哀鳴,然后四散而逃,幾片枯葉劃出憂傷的弧線,在空中旋轉(zhuǎn)、飄落。

        “爺爺,你怎么啦?”小強(qiáng)抱住爺爺?shù)念^,哭喊著。兄弟倆急急圍攏過來,抬著老李送醫(yī)院搶救,又悲痛欲絕地抬回家里。

        臨終前,老李緊攥著兄弟倆的手,說:“你們有多少年沒給錢了,你們心里清楚……你們養(yǎng)家糊口不容易,我也從來沒跟你們開過口……以后,我怕是花不上你們的錢了,但一定要好好服侍你們娘??!”

        娘顫顫巍巍地指著床下一籃子雞蛋,看著玉花說:“媳婦啊,你很快又要當(dāng)媽了,這是娘攢下的,多補(bǔ)補(bǔ)身子?!庇帜考吧┳诱f,“懷小強(qiáng)小薇,你們都吃了我攢的雞蛋,一個(gè)一個(gè)都營養(yǎng)著呢?!?/p>

        嫂子和玉花掩面痛哭。

        老李葬在后山,梨樹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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