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所有突然走紅的事物一樣,摜蛋把世界分為了兩部分——會打摜蛋的和不會打摜蛋的。一個源自1960年代,且還是江蘇淮安地區(qū)的撲克玩法,怎么就成了“獨步武林的功法”?
摜蛋“圍城”
摜蛋是個流行于江浙地區(qū)體制內(nèi)的小圈子活動,它不需要在正經(jīng)的工作群里出現(xiàn),但出現(xiàn)在摜蛋群里的人明顯會更緊密一些。據(jù)說在江蘇的很多地方,飯店包間里會放一方一圓兩張桌子——圓桌吃飯,方桌摜蛋。
摜蛋先從金融圈火起來,理由是這項活動精準定位了金融機構(gòu)的高凈值客戶群體:會打的人基本上都是40-50歲,有一定社交和商業(yè)影響力,在江浙滬地區(qū)生活。他們的社交方式,就是在某個下午找地方喝茶,玩幾把摜蛋,再去吃飯。只要學(xué)會易上手、好破冰的摜蛋,一局下來,加微信都行云流水。摜蛋的擁躉們說,在摜蛋里,笨的人玩的是牌局,聰明的人玩的是機會,打的不是牌,是人。
在淮安方言中,“摜”有“扔”的意思。而“蛋”,其實一開始指“彈”,是游戲中最核心的武器“炸彈”?!皳サ啊钡淖置嬉馑季褪恰八φ◤棥?。簡單來說,摜蛋需要兩副撲克牌,四人兩兩組隊進行,哪隊玩家最先出完手中的牌,哪隊就贏了。
摜蛋的精華在于炸彈,如何組合炸彈、如何使用炸彈、如何破解炸彈、如何防炸彈、如何騙出對方的炸彈,都能看出水平的高低。用不好炸彈,就會變成扯淡。一把沒有炸彈的摜蛋,就像一群行尸走肉在消耗生命。如果每人都有四個炸彈,這局牌則堪稱“世界大戰(zhàn)”;而如果四個人在一局牌里都沒有炸彈可使用,這局牌的無聊和窒息會讓街頭打麻將的老頭、老太太無比唾棄。但這種樂趣顯然不足以囊括摜蛋風(fēng)潮的全部。摜蛋重在合作,打牌的過程里可以通過擠眉弄眼來虛張聲勢,用打心理戰(zhàn)的方式贏得比賽,也考驗了局中人的配合,這讓摜蛋有了“識人”的功能。這個在茶余飯后、春節(jié)聚會的娛樂活動被總結(jié)出認知、格局和人性的高度。出牌很快、不假思索的人,一般都性格耿直;手氣不順就愛扔牌、甩牌的人,遇到困難難免意氣用事;偏好大牌先出,打到最后卻走不掉的,往往缺乏統(tǒng)籌全局的眼光。它要注重穩(wěn)健、持久的發(fā)展,如此想來,摜蛋還可以是緩解焦慮的靈藥。
華爾街著名投資人彼得·林奇說:“德州撲克可以教你的東西,比整個華爾街還多。”而摜蛋教你的,可都是社會規(guī)則里的“精華”。
中國式牌局
山西的商人們可能會陪著客戶打高爾夫,但他們可能更愿意蹲在自己院子門口吃碗面;一個金絲楠木雕花的總裁抽屜里,放的不一定是印章、財務(wù)報表,也有可能只是一副不愛機洗、愛手搓的麻將。在某些社交場合,有些人如果能手握一把“10JQKA”的長龍牌面,凌厲地甩到桌子上,不知道能有多爽。
所以,中國式牌局的主角得像摜蛋一樣喜聞樂見,得上下貫通。它既要有囊括所有人的土勁兒,也要有能殺爽打爽的規(guī)則??吹轮輷淇?,水土不服,升級打法略顯老套;一代天驕斗地主,人人都會,策略有限。于是,摜蛋帶著橫沖直撞的氣勢,名副其實地成為2023年最流行的中國式牌局。
一場中國式牌局總是清澈的,它排在最常組建的飯局、酒局后面。論人情,它不如推杯換盞來得黏膩;論親疏,某種程度上它比吃喝更私密。攢局者可以不計葷腥,入局者不必酩酊大醉。一場牌局里,不見奢靡消費,這是帷幕里的事情,即使是你炸我、我炸你、你炸他的炮火連天,終歸也是清清白白,小小怡情一場,你好我好,牌局了無痕。
一場中國式牌局又像猜謎。要打開的局面可能不在話頭,只藏在從“A”到“K”的梅花方片里。山門好入,真主難尋,很多時候,不起眼的牌局往往是最難進入的。煙抽了一根又一根,水喝了一杯又一杯,牌打得怎么樣,人就怎么樣。牌情、牌勢、牌力,就可以看出人情、人勢和人力。只要聲勢大,一個小對可以打得水花四濺,好菜不能等涼;而佛系的人,出王炸也是“舉頭望明月”“月涌大江流”,牌格是性格,牌場是人生。
摜蛋終究是男人戲。從最初的“彈”改成“蛋”,火氣少了,雄性荷爾蒙多了。與之相比,麻將就更像女人戲,諜戰(zhàn)片里,貴婦的麻將桌是最兇險也是回報率最高的情報地。摜蛋桌則可以獲取金融市場的信息。
麻將是“一對三”,所謂“防住上家、看住下家、盯住對家”,打麻將者必須眼觀三路,三方都是敵手,如何利用三方的矛盾,讓自己脫穎而出,便是高手的伎倆。而摜蛋則是團隊作戰(zhàn)的產(chǎn)物,敵軍清楚,友軍清楚,不像麻將敵我混雜,且打每張牌時敵人都不一樣,時時都得改變作戰(zhàn)策略。
麻將拼的是個人審時度勢、察言觀色的能力,而摜蛋除了有審時度勢、察言觀色的本事外,還要具有合作的能力,要懂得怎么調(diào)動對方、配合對方、掩護對方。它需要運籌帷幄,需要洞悉人性,算是最討好男人的樂子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牌和打法,只能說“打牌聲里又新春,一摜解千愁”。
(摘自《新周刊》波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