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燦標
桌上那把平躺著的鑰匙, 讓我想起了雙腿不方便行走之后的外公。
他, 經(jīng)常躺在一張破木床上, 是那么的安靜。
外公家中陳年的莊稼, 此刻只能堆在門后發(fā)霉。
一株稻草, 被蟲蟻蛀出兩個小小的缺口, 里面擠著他年少的背影。
倚靠在墻角的鋤頭, 被重復的生活磨平又開刃, 像這片鋒利的土地, 被放在時間的磨刀石上, 反復磨掉泥土與荒蕪。
曾經(jīng)相伴多年的老牛, 早已先他一步回歸泥土。
他生銹的雙腿, 仿佛折在鎖芯的合金, 再也無法打開掩在門后的往事。
外公的這雙腳, 走了一輩子, 還是沒能丈量出土地的縱深。而現(xiàn)在, 他把自己縮成一團, 十分滿足, 不再言語。
似乎狹仄的棺室, 有了世間的長寬高。
院子里的落葉, 繞著樹身回旋, 仿佛春天脫下的舊衣, 在尋找一個丟失的季節(jié)。
枝上的幾滴鳥鳴, 是來自深藍的爭吵, 被時間的巢穴孵出翅膀, 布谷鳥用力向遠方喊出自己的名字。
一聲聲凄美的故事被收回, 外公的莊稼、 父親的鞭子、 母親的枯木頭, 都刺進尚未發(fā)育的夢里。
羊開始學會數(shù)我, 在深夜的腹腔摸索著。
亮光打在矛盾密布的手上, 它像一片承載了大樹紋路的葉子,在風中越長越薄。
一團黑霧壓住肺葉的底端, 把往事的潮水往葉尖托起, 掛在崖口, 無處安放。
這片情感的海域太過遼闊, 指間析出的水位就足夠將我打翻,沉沒。
思念的片段從海平面躍起, 又潛入, 總是如此突然。
這群不受控制的意象, 仿佛倒掛的漩渦, 吐盡最后一滴海鷗的回音。
我試圖挽留一艘離岸的船, 用手中幾顆生銹的釘子。 把桅桿上即將墜落的影子, 和隨風飄搖的春色一同釘回體內。
置身于黑夜中, 所有的事物都逐漸明亮起來。
在黑暗的包圍下, 呼吸的形狀也變得清晰, 仿佛可以順著點點星光, 輕輕翻開天邊的封面, 去洞悉另一個側臥著的黑夜。
黑夜眼角滴落成的這頁海, 在燈塔的注視下顯得尤為慌張,浪花不斷交疊, 像潮水有著厚重的過去, 需要用它們來掩蓋。
擱淺在海水與岸邊之間的礁石, 是無數(shù)被從書中抽離出的文字散落的偏旁。
此刻, 幾道閃電瞥過, 想為夜晚開啟新的篇章。
你看, 它們正用力蹬起腳, 試圖捅開某個窗口, 照亮這座蒙塵的世間。
卻如一首經(jīng)不起審視的詩, 未經(jīng)觸碰, 就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