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90年代,我經(jīng)常在報紙上看到翟鴻起先生關于老北京的文章,很喜歡,常常剪下欣賞。1997年見到他出版的《北京的街頭巷尾》一書,于是寫信給他,翟老立刻就給我寄來了書。這部書是先生一生親身的經(jīng)歷,是老北京逝去的風景線,它是北京歷史長河中留下的珍貴印記。為此,我非常感謝他。
說起翟先生,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滿腹學問,和善的面孔,透著老北京人的厚道、熱心腸。他一生從事北京民俗市井文化的研究,是北京民俗方面的著名學者和活動家。
翟鴻起(1931~2016),老北京人,一生住在四九城,學徒在前門一帶,深諳老北京的習俗禮儀,于師大附中教師崗位退休。翟老平時很注意觀察老北京的三教九流人等,更對北京的街頭巷尾的市井文化注意觀察與研究。著有《老北京的街頭巷尾》《胡同瞬間逝去的風景》《我那青杏蜜的小時候》《老耄說賈》《老票說戲》《老饕說吃》等老北京民俗風情的書籍。翟先生從事北京民俗市井文化,不管是風俗節(jié)令、婚喪嫁娶、飲食起居,可以說無一不在行,且深悟其道。他能唱鼓曲、能說相聲、能說戲,還票花旦、宗筱派,在寄我的書上鈐“翟玉萍”印就是他的藝名。電視片《老北京的講究》(十集)他是主演之一。1994年以來,在京味書樓、老舍茶館、北京人民廣播電臺主講“老北京人過大年的禮儀”“老北京的胡同風情”“老北京的家庭飲食”等。北京的廟會、燈會、花會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翟先生賜書
我寫了《浦五房的鐵雀》一文,關于浦五房的歷史,向翟先生請教,翟先生告知:關于浦五房的鐵雀,它是50年代由申遷京的中華老字號,而不是北京老字號。
翟老寫道:自1990年告別講桌,在京味文化中做些小的文筆。1997年,中國書店出版社出版了我的10年前完成的文稿,名曰《老北京的街頭巷尾》,定有謬誤,奉上一冊,敬請指正 致? 伏安? 翟鴻起? (98年)6月2日。
在這本書的扉頁上翟先生寫下:“金鑒先生雅正”,翟鴻起戊寅(1998年)閏五月五日。鈐“四臺書屋”(柜臺、戲臺、灶臺、講臺)正反印,以及“翟”“玉萍”?。ǖ韵壬嚸?。這讓我很是感動,據(jù)翟寶君(翟先生的孩子)講:他父親很少用“翟玉萍”印。
鄧友梅先生對《老北京的街頭巷尾》給予極高的評價
著名作家鄧友梅先生給翟鴻起先生這部《老北京的街頭巷尾》寫了篇熱情洋溢的《序言》,其中寫道:老北京的吃穿住行、市井百態(tài)、眾生群像、涉及圈子不出引車賣漿者,這算什么學問?就是因為它從來不是學問,才真成了學問……偏偏介紹老北京生活軟件的書奇缺。翟鴻起先生這本著作,雪中送炭,很大程度上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應該說他作了門好學問。鄧友梅先生對翟先生這部書評價得很中肯,北京確實需要這種有閱歷、有經(jīng)驗的老人將一生的生活閱歷記錄下來,以填補北京風土人情所作的貢獻,翟先生的這部反映老北京市井風情的著作功不可沒。
翟先生在《代序》中說:
書中所寫的藝人、工匠、小販、乞丐以及街頭小吃,都是在我幼時居住的街巷中和商店門前親眼所見。那藝人的容貌,就如同照片那么清晰可見;那小販們的吆喝聲,音猶在耳;那乞丐的哀叫,不絕于聞……這一切都呼之即來。尤其是那小販的叫賣聲,還能模仿得繪聲繪色。那時的街巷里,每天從早到晚,小販們像走馬燈似的,絡繹不絕,而且一年四季時令各異,那名目繁多、色彩斑斕、形狀不同、味道特殊的小吃,都曾經(jīng)品嘗過……今天回憶起這些社會風情,不單純是戀舊懷古,而是將我所知所聞,通過筆錄,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使人們對老北京的街頭巷尾,增加一些形象了解,也為研究北京民俗歷史的專家學者,提供一些第一手資料,同時也為越來越多的影視劇中所表現(xiàn)的老北京風貌,做點滴注腳。因此這里所記敘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場景,是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和認識意義的。
如今有這種親身經(jīng)歷享受老北京生活的人起碼該在80歲以上的人了。翟老像講故事一樣,把他親身經(jīng)歷的一切,娓娓道來,透著老北京人的和緩、悠然、平和和包容,從這個意義上說,記述個人的所見所聞,其實也就是記錄一個城市的歷史,一個時代的歷史。他們用親身的經(jīng)歷與感受留下的作品,才是正宗的京腔京味,其中不少內容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
京城著名燈謎大家
翟老退休以后一直沒有閑著,他是北京的燈謎大家,出版了《燈謎攬勝》《說謎》《趣味京劇燈謎》《北京話口語謎選析》《猜謎一竅通》《解謎一竅通》多本關于燈謎的著作。他是北京謎友聯(lián)誼會的會長。翟先生曾說,燈謎不是你攢出一個謎面,自己想個謎底就行,它是有一定規(guī)律的。只有按著規(guī)律制謎,才能放之四海而皆準,其中最主要的是“別解”。就是說這個字或詞在謎面和謎底里時表示不同意思,才能成為謎語。
翟老常說:“凡是和老北京沾邊的,我都喜歡。我是全面出擊,一個目的,就是要把我知道的北京民俗的東西還給北京。”您聽聽,這是何等的胸懷,這就是地道的老北京人。20世紀90年代,翟老原來住在西絨線胡同時,我曾經(jīng)幾次拜訪;在東城藝術館舉辦燈謎活動,我們曾兩次相見,遺憾的是我與翟先生竟然沒留下一張合影。在每年北京民間藝術家年會上我們每每相見,翟老為人謙遜,他的身上總有一股老北京人的熱情與厚道,讓人敬仰。
翟先生筆下的羊霜腸
翟鴻起先生《北京的街頭巷尾》中談到了“羊霜腸”,我出生于20世紀50年代中期,沒嘗過羊霜腸美味。“羊霜腸”怎么好,您聽聽翟鴻起先生談“羊霜腸”吧:什么叫“羊霜腸”?問問50歲以下的北京人,知道的不多了。原料是將宰羊時的鮮血灌入羊腸子,凝固后上鍋煮熟,切塊裝碗出售。另外還有一種灌羊血的同時,將生羊腦也灌進腸子中,叫作“帶腦兒的”。過去的羊肉床子(牛羊肉鋪)門口外杠子上、黃銅鉤上掛幾副灌好血的羊腸子,還在上面搭上幾根香菜,為的是避蒼蠅。羊肚子外面掛一層薄薄的網(wǎng)油,像是一層霜,因而得名。翟先生還講到怎樣賣羊霜腸,這過程挺有意思:賣羊霜腸的小販,推著雙輪車,車上爐火正旺,鐵鍋內盤著羊腸子,還有一些羊肚,鍋里水嘎達嘎達開著,肚、腸子煮得十分爛。小販吆喝:“羊肚開鍋!”有主來買,小販趁熱將羊腸切成小段裝碗。作料是香菜、芝麻醬汁、辣椒油,按碗論價。冬季天兒冷,晚上買一碗羊霜腸解饞,熱氣騰騰,暖暖和和,香氣四溢,羊腸味道鮮而奇特。
這種經(jīng)濟好吃的小吃為什么不見了?后來才知道羊霜腸上哪兒去了。羊腸子是工業(yè)原料,經(jīng)過細加工整理,制成腸衣,出口好多國家,換取外匯,支援國家建設。外國人做各類腸子食品離不開腸衣,羊腸子有韌力,易加工保存。弓弦也是羊腸制成。羊血在古建筑中不可缺少,它是我國民族建筑工藝的一種涂料——“血料”,必須使用羊血制成。既然腸衣、羊血有這么大的用處,光為了吃這口,白白浪費掉,實在可惜。為了物盡其用,就讓“羊霜腸”這個名詞,載入北京風味小吃史冊吧。
金鑒先生雅鑒(翟老第二封信):
我曾請翟先生看過拙作《圓明園景觀志略》(原名《圓明園四十景初探》),翟先生閱過給我回信,他希望這本書能夠出版。
他在回信中寫道:拜讀大作,為您的辛勤勞動所獲豐果感到高興,也很欣慰,更希望看到獨立成冊的問世。當前京味文化之熱甚盛,您搞的是京味文化之金字塔——宮廷文化與士大夫文化,在下則是庶民布衣之市井文化,讓我們共同攜手將老北京中被人遺忘,或有些人不屑一顧的史料,公之于世,也算是我們?yōu)楸本┕哦急M到了北京人的天職吧!
百年前西方列強在我們親手造的“正大光明”殿宇內,干下了滔天的罪惡,已被釘上了歷史的恥柱之上,后人當如何看待,依我看來由自己做起吧!
北京電臺每周晚10:05~11;00? 828千赫直播,望有時間在電話中聊聊老北京?!翱罩邪倩▓@”欄目主持人珠麗。翟鴻起11.19
2011年7月拙作在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我將書寄給翟鴻起先生,并請賜教。
《老饕說吃》
石振懷先生在翟鴻起編著《北京話口語謎選析》的序言中說:2011年北京老字號協(xié)會將“北京小吃”申報為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項目,接受我的建議啟動了全市“北京小吃”現(xiàn)狀的調研。除了對北京小吃的相關資料進行填表調查外,還對北京小吃界元老及民俗專家進行了專訪或座談調研。當年8月24日,北京老字號協(xié)會在位于西四附近的砂鍋居飯莊召開座談會,參加會的都是北京民俗界的專家,其中也包括年已八旬的翟鴻起先生。我記得那天翟先生是第一個發(fā)言,從餛飩、煎餅,說到炒肝、面茶,如數(shù)家珍,娓娓道來,言語中充滿了對北京的那份濃濃的情。
翟鴻起這代老北京人,是最純粹的老北京人,他們經(jīng)歷了解放前老北京的市井生活,對老北京的街頭巷尾的流動攤販,觀察細致入微,并且融入到生活中去。他們性格豪放、灑脫、善良、包容、重禮數(shù)、善待人、謙和中透著淳樸、精明中透著睿智,頗有尊賢禮讓之風。翟先生這代老北京人不卑不亢、有骨氣、好講究、幽默、本分、厚道、熱心腸、幽默而為人大度,做事有里有面兒,讓人處得舒服。
翟鴻起先生一生活得光明磊落,老北京那點事全裝在心里,他能將一生所經(jīng)歷過的老北京的民俗,用筆記錄下來,為后來人留下了老北京街頭巷尾市井生活的真實記錄,讓人們從文字中領略舊時京城逝去的風貌,其中不少內容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翟鴻起不愧為北京民俗界的“泰斗”,我為能接觸到翟鴻起先生這樣的老北京人而驕傲,能得到翟先生的提攜感到萬分榮幸。我曾感嘆:如今像翟先生這樣純粹的老北京人、這樣的國寶真不多了。
感謝翟寶君先生為我提供多部翟鴻起先生的著作及照片,在此深表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