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依

一

嫁給老公之前，我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幫著婆婆“改造”公公，讓他變成一個“寵妻達人”。

還記得第一次跟老公上門時，我很是忐忑不安，不知道未來的公婆對我的態(tài)度怎樣，更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處理好和公婆的關(guān)系。摁響門鈴后，一個溫婉慈祥的阿姨出現(xiàn)在眼前。一頭微卷的短發(fā)，一副秀氣的金絲邊眼鏡，配著嘴角一抹淺淺的微笑，一看就是一個溫柔好脾氣的阿姨。我的心不由得放下了一大半。

進了門，公公站在客廳迎接我。和婆婆的內(nèi)向少語不同，公公性格開朗，嗓門大，還自帶幽默感。他一開口，就消除了我的緊張。午餐時，婆婆笑瞇瞇地聽著我和公公、老公對話，公公一個人撐起了全場的氣氛。雖然挺喜歡公公“自來熟”的性格，可他對婆婆說話的方式卻讓我有些不舒服。“去，拿瓶酒來。”“去，盛點飯來?！甭犞拖癜l(fā)號施令，可婆婆好脾氣地一一照做，一點兒也沒表現(xiàn)出不悅。那時，我就感覺公公有些大男子主義，而婆婆有些軟弱順從，什么都聽公公的。

結(jié)婚后，我和公婆相處的時間并不多，除了周末、節(jié)假日跟著老公回婆家吃頓飯，平時和公婆幾乎沒有碰面的機會。

我和婆婆性格完全相反，她溫柔內(nèi)向話不多，我卻心里藏不住事。有一次，我跟老公一起回家吃飯，婆婆照例做了滿滿一桌的菜。盡管我們敞開肚皮拼命地吃，最后還是剩了一些沒吃完。老公隨口說了句：“吃不完的菜就倒了吧，隔夜菜吃了對身體不好?！睕]想到，公公馬上對婆婆來了句：“你把剩菜都吃了?！笨粗牌庞行殡y的臉色，我再也忍不住了，脫口而出道：“吃不下為什么硬要吃，吃壞了身體怎么辦？”公公先是一驚，然后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那就聽小林的，吃不下就倒了。”婆婆則滿是感激地看著我。

我悄悄地松了口氣。其實，這句話我早就想說了，只是以前一直礙于情面不好意思說。公公思想有些老舊，平時或多或少有些“大家長”作派，什么事情都是他說了算。婆婆有時候明明覺得公公說得不對、做得不對，也不會“反抗”。我在邊上看得干著急，這一次終于忍無可忍，直接幫婆婆解了圍。我知道公公總要給我這個兒媳婦幾分情面，不好意思反駁我。

二

有了這次成功經(jīng)驗，我再幫婆婆的時候就不藏著掖著了，該出手時就出手。

那天，我和老公回家吃飯，席間感覺公公婆婆的臉色都不太對。我正琢磨著老兩口為什么事鬧別扭呢，婆婆的手機響了。接起電話，婆婆的神情有些緊張，過一會兒就聽她扭扭捏捏地對著電話說：“要不，我就不去了。我們家老孫最近身體不太舒服，我得留在家里照顧他……”

等婆婆放下電話，我問公公：“您身體怎么了，哪兒不舒服？”公公搖搖頭：“沒事兒，我就是不愿意讓你媽去參加那個同學(xué)聚會?！薄盀槭裁囱?？”我好奇地問。公公尷尬地笑笑：“因為當初追她的那個同學(xué)也會參加嘛。”原來，婆婆大學(xué)時代有個同班同學(xué)很喜歡她，一直想方設(shè)法地追求她。可是婆婆對他完全沒有感覺。最后，婆婆嫁給了高她一屆的學(xué)長——現(xiàn)在的公公。

我差點一下笑出聲來，沒想到公公這么大年紀了還會吃醋?？墒窃僖换仡^，看到婆婆無奈的神色，我的心里又不禁一動。我明白，婆婆其實很想?yún)⒓舆@次同學(xué)聚會。也難怪，人上了年紀，就會越發(fā)懷念年輕時的時光，而年輕時的同學(xué)情誼也就顯得彌足珍貴。

“爸，您也真是的。媽想去就讓她去唄。要我說，不但要去，還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您才有面子啊。”公公聽了我的話，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我又加了一句：“我媽這么漂亮，當初沒選那個同學(xué)卻選了你，不更證明您比那個同學(xué)有魅力嗎？”公公聽了，臉上忽然有了得意的笑意。我趁熱打鐵：“媽，我等會兒就陪你去燙個頭發(fā)，買件新衣服。”婆婆的臉頓時笑成一朵花，她看了公公一眼，悄悄地沖我豎了豎大拇指。

幾天后我回婆家吃飯，婆婆當著公公的面，得意地向我炫耀：“我那天去參加同學(xué)聚會，同學(xué)們都夸我時尚漂亮，就連那個男同學(xué)都說，‘你們家老孫把你照顧得太好了，難怪你當初選他不選我呢?！逼牌旁捯魟偮洌覀兙桶l(fā)出一陣哄笑。我注意到，公公的表情有些復(fù)雜，既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

從那以后，我明顯地感覺公公有些變了。以前很少干家務(wù)的他，有時候也會主動洗碗掃地。甚至有一次，他的一個老朋友去國外旅游，他還托那個朋友幫婆婆帶了一套高端護膚品。我故意問公公：“這套護膚品挺貴的吧？”公公笑瞇瞇地回答：“還行，還行。也就花了我半個月的退休金?！薄鞍郑鎱柡?，簡直是‘寵妻達人。”我說完，又夸張地對著老公撒起了嬌，“你看，咱爸對咱媽多好，你還不好好跟著學(xué)學(xué)。”老公還來不及回答，公公就滿臉驕傲地對著老公來了句：“聽見沒，小子，你以后有不明白的地方，就跟著你老爸我好好取取經(jīng)?！蔽液屠瞎那南嘁曇恍?，看來公公的變化還挺大的。

三

如今，公婆已年近八旬，老兩口恩愛有加。有一次，我們?nèi)椅蹇谌艘黄鹜獬龆燃伲蠹以诤＿吢?。公公和婆婆緩緩地走在前面，我們一家三口跟在后面。女兒看著他們牽著手的背影，忍不住開了句玩笑：“爺爺奶奶真膩歪。”我和老公也都忍不住跟著一起笑起來。前面的公婆聽到了我們的笑聲，似乎明白我們在笑什么，于是，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們。公公更是“示威”似的抬起他們緊緊牽著的手，用力晃了晃，似乎在說：“我們就是這么恩愛，咋了？”那一刻，我忽然感覺公公可愛極了。

前不久，婆婆因為要動一個小手術(shù)住進了醫(yī)院。即使住在醫(yī)院，她還放心不下公公，總念叨著，不知道公公一個人能不能照顧好自己。于是，我把公公接到自己家，跟著我們一起生活。這下，婆婆終于放心了。那天下午我外出開會，比平時回家早，一打開房門，就發(fā)現(xiàn)廚房里正在往外冒煙，嚇得我一個箭步?jīng)_進廚房。卻發(fā)現(xiàn)，公公正在手忙腳亂地準備把煤氣上的燉鍋挪開。“當心燙。”我一聲尖叫，公公手里的燉鍋應(yīng)聲落地。頓時，廚房地上一片狼藉。幸好，我和公公沒有被燙傷。

公公看著我，木訥地吐出一句：“我想給你媽做碗墨魚湯補補，沒想到……”那可憐巴巴的表情就像個委屈的孩子。我這才知道，原來公公是心疼婆婆，想給婆婆補充點營養(yǎng)?？墒?，從來沒下過廚的他，在燉湯的時候忘了時間，等他想起來的時候，湯已經(jīng)燉干了。幸好沒發(fā)生更嚴重的后果。

我沒責怪公公，而是默默地收拾廚房，然后又重新買了條墨魚，手把手地教公公煮了一鍋美味的魚湯。

當婆婆眉開眼笑地喝著墨魚湯時，公公則在一邊滿眼寵溺地看著她。我悄悄站起身，走出病房，并輕輕地帶上病房門。這一刻，我只想把空間留給他們老兩口，就像女兒說的，讓他們盡情膩歪去吧，這是屬于他們的幸福。

編輯|龍軻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