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琴
昨天,我發(fā)現(xiàn)了一家口味不錯的云南菜,遂配文“是等了196分鐘也值得的程度”,附上定位,發(fā)送朋友圈。三十分鐘后,無人點贊。
我開始緊張,考慮是否該刪掉這條沒什么意義的朋友圈。不知不覺,發(fā)朋友圈的講究變得越來越多。次數(shù)最好不要太過頻繁,這會影響別人的觀感;配圖也要有講究,要講究一個風格變化;上個月的妝造和這個月的得不一樣才有發(fā)的必要,得透出那么些想讓人發(fā)現(xiàn)又不想讓人完全發(fā)現(xiàn)的小心思。對生活的動力變成了“為了能發(fā)上一條朋友圈”。
上個月,舍友說下了課想去圓明園。我,再加上兩個朋友,我們四個女孩成行,在宿舍里打扮了一個多小時才帶著索尼相機緩緩出門(普通的手機像素已經(jīng)不能滿足我們對“出片”的要求)。到了地兒,我們逮著一片能看出點兒秋意的水潭和樹瘋狂拍照。一個人舉著相機拍的時候,另兩個就吹起泡泡來營造所謂的“氛圍感”。撐著船經(jīng)過福海的叔叔似乎早就習(xí)以為常,對我們這樣“轟轟烈烈”拍照的陣仗沒有多看一眼。因為到了圓明園就快四點,等我們拍得意興闌珊——準確地說是拍到可以產(chǎn)出一條朋友圈的時候,終于想起來去找一找圓明園里著名的大水法遺址。北京的天在那時已經(jīng)近乎黑蒙蒙,而園內(nèi)只有往外走的人,沒有太多燈照明。我們從綺春園入,里面實在太大,索性放棄尋找。在等車去吃飯的時候,每個人都低頭挑選照片。相機里的還得等回到宿舍才能導(dǎo)出。
幾乎是午夜十二點了,大家的朋友圈依次出爐。我還煞有其事地寫了一句詩配我的九宮格,“暮荷蘸福海,江秋洇神潭”,喜滋滋地按序排放了人物和景物。果然點贊一茬茬,我一個個點開,再一遍遍仔細查看我的配圖。內(nèi)心感到愉快,似乎我的確走進了圓明園里的博物館,似乎我真實看到了大水法遺址。虛榮膨脹的心在那刻像配圖里的泡泡一樣越吹越大,越飄越遠。許是夜深人靜了,我頓時開始難過。為什么為了一條朋友圈如此煞費苦心,折騰而造作?朋友圈好像已經(jīng)成了一種社交媒介(至少在我的生活里的)。我和幾年不見的高中同學(xué)唯一有可能的交流,就是我在她的或她在我的朋友圈下評論一句俏皮話或表情。這是我認為該多分享自己生活的重要理由,主動或被動了解到那些久已不逢面的朋友近況。大學(xué)里有位女同學(xué),幾乎沒有發(fā)過一條朋友圈,四年下來,我?guī)缀踔恢浪拿?,盡管我們的宿舍只相隔兩間。但問題也出現(xiàn)了,正因為我把朋友圈當作社交媒介,那些前腳給別人朋友圈點了贊說了俏皮話而主動略過我的,便讓我感到失落——一種篤信原來我們連“點贊之交”都算不上的落寞。沒有互動和回應(yīng),我就開始考慮刪掉這條看似裝灑脫的朋友圈。是的,在我打破第一步,不再讓朋友圈變成精致的格式化風景后,又在第二步上遇到了問題——人們通常更樂意為格式化風景奉出舉手之贊。
至此,朋友圈已經(jīng)成了我心理上的毒瘤。我總將個人生活視作孤島,而朋友圈可以是搭載其他人渡海的小帆船。可朋友圈的表演痕跡又太重,人又是多么渴望被理解和傾聽;理性告訴我們要克制住,做不麻煩別人的,成熟的、知性的人。不知道又有多少緊挨著卻永遠無法靠近的現(xiàn)實孤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