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民
童年的我和四合院里的小伙伴兒們一樣,心里最盼望的就是過年。過年能打牙祭、能穿新衣服、能放鞭炮、能跟在大人身后,東家走西家串的磕頭拜年,還能得到壓歲錢。既熱熱鬧鬧,又開心快樂。到了年三十晚上還能點燈籠。
四合院里的小年
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臘月二十三是民間的小年。小年一過,正月初一的年就進入倒計時了。家家戶戶都忙碌了起來。二十四掃房子,到了臘月二十四,家家戶戶都忙著歸置屋子,打掃衛(wèi)生,掃房子。
我家居住的屋子不大。原本有一間四合院里的西廂房,也就有十三四平米,后來我家旁邊的鄰居搬走,那間房給了我家。我們將兩間房屋打通,連在一起。房屋進深很淺,呈細長狀態(tài),還有兩個房門。我戲稱我家叫無軌電車,即使這面積狹窄的無軌電車,過年也要有個過年的樣兒。父親上班工作繁忙,不能請假打掃衛(wèi)生,掃房子的任務就落在了年逾花甲,有著一雙三寸金蓮的母親身上。母親換上舊衣服,頭上系上一塊毛巾,把家里的一把雞毛撣子綁在一根長長的竹竿上,高高舉起,撣掃著落在墻上厚厚的塵土。
二十七宰公雞。說到宰公雞,還有一個小故事呢。有一年臘月二十七一大早兒,我父親就忙活開了。他先從我家雞窩里抓出來一只大公雞,在院子地上放了一個大碗,準備殺了雞,往碗里滴血用。我父親天生膽小怕事,謹小慎微,做什么事都思前想后,三思而后行。只見他左手掐住大公雞的兩個翅膀根兒,用右手揪住大公雞腦袋上的雞冠子往后拉。然后交到左手捏著。這樣就把大公雞的脖子完全暴露出來。用右手把大公雞脖子上的幾根毛拔了下來,然后右手拿起身旁準備好的菜刀,哆哆嗦嗦地照著雞脖子就剌了一刀,雞脖子流出了血。我父親嚇得趕緊把大公雞往地上一扔,可是沒一會兒工夫,那只流了血的大公雞,一撲棱又站起來了。我父親又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的大公雞,又在雞脖子上剌了一刀,然后扔在地上。沒過幾秒鐘,這只生命力頑強的大公雞又動了動身子,還沒死。
這時候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鄰居里,有我的一個干爹,他曾經在他們單位食堂里做過廚師。他對我父親說:“劉大哥,沒有你這么宰雞的,太溫柔了。照你這個宰法,再來兩刀,雞也死不了呀。你把刀給我,看我怎么宰?!?/p>
父親把菜刀遞到我干爹手中,只見我干爹左手把還沒死的大公雞按在地上,右手高高舉起手中的菜刀,手起刀落,一下就把大公雞腦袋砍了下來。這只被砍下腦袋的大公雞,突然騰空而起,一撲棱飛起一人多高,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不動了。當時把在旁邊看宰雞的我嚇了一跳,一個大屁股蹲兒就坐在了地上。二十七宰公雞的場景深深印在我的記憶中,一記就是50多年。
難忘的除夕夜
大年三十一早兒,還在被窩里的我,就被傳來的鞭炮聲震醒了。開始是零星的二踢腳的爆炸聲,接著傳來的就是整掛鞭炮的拉鞭聲,此起彼伏。
大年三十一早起來,母親就給我和哥哥穿上新衣服和新鞋。我記得有一年大年三十,我穿的新棉襖、新棉褲和新棉鞋,是我三姨的閨女——我表姐給我做的。我穿著嶄新的棉襖棉褲和棉鞋,甭提多高興了。穿上就不想脫。穿上新棉鞋,不知怎么邁步了,生怕把新鞋弄臟了。到了晚上睡覺,把衣服脫了,疊得整整齊齊,放在炕頭兒,生怕壓出褶子來。
除夕夜晚上,家家戶戶都包餃子。那時候不和現在一樣,在超市里買現成餃子。而是家家戶戶,圍坐在一起,剁白菜、調肉餡、和面、搟皮,包餃子。一邊包餃子,一邊聊天。一家人和和睦睦、其樂融融。那種和諧的氛圍,令人難忘。
大人們包餃子,準備年夜飯。孩子們都跑出家門,在四合院里,在胡同里,打著燈籠,走街串巷地開心玩兒著,樂著。我記得有一年大年三十除夕,我打的是一盞大公雞造型的紙燈籠。母親先把大公雞燈籠底部的小蠟燭點上,然后把燈籠翻過來別好了,又找了一根小棍兒,把燈籠調上。我拿著燈籠和小朋友們院里院外瘋跑,玩得別提多高興了,正趕上那年三十晚上有風。我穿上過年的新衣服,手提著燈籠一個勁兒地搖晃?;蝸砘稳グ研∠灎T晃倒了,頓時大公雞燈籠著起火來,我趕緊提著著火的燈籠往家跑。還沒跑到家,紙燈籠已經燒完了,就剩一個空架子了。我哭著跑回家。母親安慰我說:“燒了就燒了吧,沒燒著你就行了。別再出去了,幫媽包餃子吧?!庇谑俏揖兔摿诵乱路谛★堊狼?,幫母親搟起了餃子皮兒。
大年初一拜大年
每到大年初一大清早,母親就早早把睡夢中的哥哥和我叫醒。我們起床后,母親就忙著收拾屋子,父親拿來一個小方棉墊,放在我家一進門的門口,把花生,瓜子和糖果擺放在盤子里。又拿出牡丹和鳳凰牌香煙擺在煙灰缸旁,準備招待前來拜年的街坊鄰居。
早晨八點多鐘剛過,拜年的就來了。在我們那個四合院里有8戶人家,除了我家對門的王大爺王大媽比我父母歲數大以外,其余的街坊鄰居都比我父母小。所以其他的鄰居都管我父母叫劉大哥、劉大嫂。北屋的慶章大哥、東屋的秉章大哥和玉珍大姐,還有北屋的我干爹、干媽都來給我的父母拜年。一撥接著一撥,本來就狹窄的屋子,更顯狹小了。但門庭若市,更顯出了過年火熱的氛圍。慶章大哥往我家屋里的棉墊上一跪,兩只腳已經頂在我家門檻上,正趕上我干爹也來給我父母拜年,我干爹往屋里一邁步,一不留意就踩在慶章大哥的腳上。慶章大哥趕緊站起身來,對我爸說:“得嘞,先且讓后且。”然后告辭走出我家屋子。緊接著我干爹、許大叔等街坊一個接一個來到我家,給我父母拜年。我父母拿出煙和糖果招待他們,他們也不抽煙,也不吃糖。進屋磕完頭就走,也不待著,又到下一家去拜年了。其實過年晚輩兒給長輩兒磕頭拜年,就是中華民族尊老敬老的一個優(yōu)良傳統(tǒng),就是為了弘揚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
那時候我還上小學,還是一個小豆包??粗豪锝址欢紒斫o我父母拜年磕頭,就坐在我家土炕邊兒上,看著眼前的一幕,我覺得挺好玩兒的。在我幼小的心靈里留下了中國傳統(tǒng)風俗過春節(jié)拜年的情景。
隨著城市建設的發(fā)展變化,許多老屋老院都拆除了,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不少北京市民都已從低矮潮濕、簡陋的平房,搬進了高大敞亮、方便宜居的樓房。但人們,特別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對老北京平房四合院里過年的情景至今難以忘懷。那種一家燉肉滿院香,其樂融融的過年氛圍,終身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