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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漢武帝時期確立儒學獨尊地位,使儒學自河西地區(qū)納入中原版圖之初,便通過多條途徑在當地廣泛傳播?;诖?,文章論述漢代儒學在河西地區(qū)傳播的途徑,包括以皇帝詔令文書為載體在河西地區(qū)傳播,經由士人群體在河西地區(qū)傳播,經由河西世家大族傳播,經由學校教化傳播四個途徑。
關鍵詞:漢代;儒學;河西地區(qū);傳播途徑
河西地區(qū)雖處西部邊陲,自納入西漢統治范圍后便得到漢王朝的高度重視。隨著兩漢在河西地區(qū)的治理,儒學傳入河西地區(qū)并在當地通過多個途徑廣泛傳播,推動當地移風易俗,融洽各民族關系,影響深遠。
一、以皇帝詔令文書為載體在河西地區(qū)傳播
詔令文書作為以皇帝名義發(fā)布的古代高級別公文,具有極強的社會影響力。漢代皇帝詔令多闡述儒家理念,甚至大量引用儒家經典,詔令文書下達至河西地區(qū)并在當地發(fā)布,促進了儒學思想在河西一帶的傳播。
居延漢簡中有大量反映儒家孝道思想的皇帝詔令。如居延漢簡中編號為349.9和編號為349.22的簡文記載“□□強毋攘弱,眾毋暴寡,老□□”;編號為306.8號的簡文記載“□□甚無謂也,其令二千石各修其□□”。根據考證,這為后元二年景帝詔書內容。再如居延漢簡中編號為126.30的簡文記載“□□幾成風紹休圣緒傳不云戶。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編號為332.16的簡文記載“□□子雍于上聞也,二千石長官綱紀人倫□□”。根據學者考證,這為元朔元年十一月漢武帝發(fā)布詔書的內容。
除此之外,河西地區(qū)發(fā)現了經由皇帝詔令進入河西地區(qū)的養(yǎng)老賜杖制度。1957年,甘肅武威磨咀子18號墓出土了授予老人“王杖詔令”簡冊共十枚,還有兩枚鳩杖。1981年,武威縣文物管理委員會又征集到關于磨咀子漢墓的“王杖詔書令”木簡二十六枚。另外,1989年,甘肅武威柏樹鄉(xiāng)東漢墓中出土木簡記載“制詔御史:奏年七十以上,比吏六百石,出入官府不趨,毋二尺告劾,吏擅征召長安鄉(xiāng)嗇夫田順,坐征召金里老人榮長,罵詈毆”。以上王杖詔令簡冊均反映儒家“孝老文化”,可以在漢宣帝本始二年詔令,漢成帝建始二年詔令,漢成帝元延三年詔令、元延三年養(yǎng)老賜杖詔令中查見。
漢代,儒家思想以皇帝詔令為載體進入河西一帶,并在當地廣泛傳播,不僅促進當地儒家文化發(fā)展,形成漢代河西地區(qū)尊老敬老的風俗,還極大鞏固了漢王朝對河西地區(qū)的管理。
二、經由士人群體在河西地區(qū)傳播
漢武帝獨尊儒術后,通經致仕使更多的人成為精通儒學士人。本文采用湘潭大學李小瑞提出的將士人分為“官僚士大夫和民間人士”的說法。漢代河西地區(qū)既有通經致仕的官僚士大夫,又有不求功名利祿的儒家經師、民間士人。他們都精通儒學,統稱為士人群體,畢生在河西地區(qū)從事儒學傳播活動。
首先,河西官僚士大夫對儒學的傳播?!敖裨t書昭先帝圣緒,令二千石舉孝廉,所以化元元,移風易俗也”,官僚士大夫飽讀儒家經典,以儒家思想化導河西風俗。竇融任河西五郡大將軍,吸納并禮遇能賢之士,如“以師友之道敬待”的班彪、“以儒學顯,征試博士”的蔡茂、“少從劉歆受《春秋左氏傳》”的孔奮等。其中,受竇融影響,孔奮任姑臧(今甘肅省武威市)議曹掾時被召回中原時,出現“姑臧吏民與羌胡敬重孔君清廉仁賢,以財物追送”的場面??讑^不僅將儒家理念在河西姑臧地區(qū)傳播開來,還影響到羌胡地區(qū)。兩漢之交的鄭興“少學《公羊春秋》,晚善《左氏傳》”,雖被迫歸服隗囂,仍能夠依經守義以儒家理念勸說隗囂。漢光武帝建武四年出任武威太守的任延,依照儒家“先富后教”理念,在河西地區(qū)“置水官吏,修理溝渠”,又“造立校官,自掾吏子孫,皆令詣學受業(yè)”,使“郡中遂有儒雅之士”。張奐在漢順帝、沖帝、質帝、桓帝時歷任河西武威郡太守、匈奴中郎將,在職期間“嚴加賞罰,風俗遂改”,使儒學在河西武威一帶廣泛傳播。
其次,河西民間士人對儒學的傳播。在儒學獨尊的背景下,民間士人大都受過良好的經學教育。他們經過個人艱難學習后,滿腹經綸,研習不輟,或出于個人意愿著書立說,或身體力行聚眾講學。劉般隨母避亂河西,“雖尚少,而篤志修行,講誦不怠。其母及諸舅,以為身寄絕域,死生未必,不宜苦精若此,數以曉般,般猶不改其業(yè)”。劉般篤志修行,教徒講誦精神在河西一帶被人傳頌。東漢候瑾力行儒家思想,著書立說,“以至河西人敬其才而不敢直呼其名,以侯君代指”。兩漢之際中原動亂,“通儒”杜林“與弟成及同郡范逡、孟冀等,將細弱俱客河西”,并極大推動儒學在河西地區(qū)的傳承。
漢代官僚士大夫如竇融、孔奮、鄭興、任延等精通儒學,以儒學教化百姓,地方社會教化功績顯著的同時,推動儒學在河西地區(qū)的傳播。劉般、侯瑾、杜林等平民子弟在“學而優(yōu)則仕”“通經致仕”的官學引導下,遵從儒家理念,著書立說,對儒學在河西地區(qū)繁榮發(fā)展起到帶動作用。
三、經由河西世家大族傳播
隨著漢代對河西地區(qū)的開發(fā),世家大族逐漸興起。他們最初或為犯官、刑徒,跟隨移民政令遷徙入河西地區(qū),或為兩漢之際避禍西遷河西。河南省社會科學院歷史與考古所研究員陳建魁認為,游學、入仕、建功、置田、聯姻等是世家大族興起的重要手段;蘭鋼中學教研員鄧奇德提到,世族獲取權力,謀求高官的主要途徑:一是軍功,二是儒學,其中尤以儒學最為重要。河西世家大族如敦煌索氏、曹氏、氾氏等重視儒學的傳承,從而使得儒學經由世家大族在河西地區(qū)廣泛傳播。
敦煌藏經洞出土文書編號為P.2625的《敦煌名族志》殘卷記載,敦煌索氏注重通過儒學獲取功名,如索衾、索翰、索堪、索德。尤其索氏家族重視儒學經術的家學傳承,后世子孫多博通經史、兼通內緯。與索氏幾乎同時期遷入河西敦煌的還有曹氏家族,《郃陽令曹全碑》記載,曹全高祖父曹敏、曾祖父曹述、祖父曹鳳三代皆舉孝廉,擔任長史等要職。曹全恪守儒家道義,兩次被舉為孝廉。曹氏家族注重家風家學的傳承,靈帝時,曹暠被趙咨舉為孝廉后擔任榮陽令,敦煌曹氏以經致仕。敦煌藏經洞出土文書編號為S.1889的《敦煌氾氏家傳并序》記載,東漢時期河西敦煌望族氾氏家族重視儒學傳承,家族人物氾煛、氾孚、氾咸皆明通經緯,為官恪守道義。氾氏家族由軍功世家成功轉型為儒學世家,引領河西地區(qū)一帶文化的傳播和發(fā)展。
關于兩漢時期世家大族的研究中,陳建魁認為,世家大族的家族文化中是否重視儒家文化是其發(fā)展的關鍵,如果一個家族中沒有通經大儒,其發(fā)展就會漸趨衰落。另外,家學傳承是世家大族數世顯宦的文化保障,家族對儒學研習不輟,進一步推動后代子孫為鞏固家族地位以經致仕。漢代世家大族在河西地區(qū)數量頗多,分布廣泛,占有大量社會資源。他們通過著書立說、教授生徒等對河西地區(qū)的影響巨大,為促進河西文化,尤其是儒學的傳播作出不可忽視的貢獻。
四、經由學校教化傳播
教化是漢王朝治理好河西地區(qū)的潛在需要,“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抖鼗徒逃尽酚涊d,河西地區(qū)納入中原管理范圍后,設置河西地方官學。此外,大量碩學鴻儒在河西地區(qū)聚徒講學,私學興起。
首先,河西地區(qū)設置以教授儒學為主的地方官學及教授人員。武威太守任延最早在河西地區(qū)“造立校官,自掾吏子孫,皆令詣學受業(yè),復其徭役。章句既通,悉顯拔榮進之”。任延開武威教化風氣之先河,使郡中有儒雅之士人。除武威設立校官外,敦煌、居延等地遵從中原王朝詔令設置官學,在出土漢簡中都有發(fā)現。如敦煌漢簡編號為481A的簡文記載“故建明堂,立辟雍,設學校詳(庠)序之官,興禮樂,以風天下,諸生、庶民,熙然響應”。居延漢簡編號為E.P.T59:58的簡文記載“前為縣校弟子,未嘗為吏”。漢代河西地區(qū)不僅設置官學教育機構,還設置“學師”作為教化人員。甘肅肩水金關漢簡中編號為EJT23:883的簡文記載“學師”。另外,蘭州城市學院馬智全教授考證發(fā)現張家山漢簡與肩水金關漢簡中的“學師”,從簡文看是“疇官”。
“漢代興辦官學,無論中央官學,還是郡國學校,都以講授經學為主”。河西敦煌郡“規(guī)定教學內容以儒學為宗,以讀經為主”。敦煌懸泉漢簡中有關于學生學習儒家經典內容的描述“乎張也,難于并而為仁也。曾子曰:吾聞諸子,人未有自致也者,必也親喪乎。曾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之孝,其它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于父之…… ”。經胡平生、張德芳兩位先生考證簡文為《論語·子張篇》殘文,是儒家重要典籍文獻。
其次,河西地區(qū)私學并立,以教授儒學為主。李小瑞認為凡不由政府提供經費和校舍,由個人管理教學的均歸入私學范圍。漢代辦私學人員中既有官僚士大夫,又不乏不求利祿的民間士人。私學因其靈活性和廣泛性具備極強生命力。呂思勉先生提出“漢儒居官者,多不廢教授……去官而必教授”,不在官位的漢儒往往會從事私人講學。漢代河西地區(qū)私學眾多,教授內容以儒家經典為主。
東漢廉吏李恂任武威太守時,“教授諸生常數百人”?!昂笞旅猓綒w鄉(xiāng)里,潛居山澤,結草為廬,獨與諸生織席自給”,即使因事坐免,仍恪守儒家思想,興辦私學、講經不輟。漢桓帝永壽三年,敦煌人張奐遷使匈奴中郎將,為官期間講學不輟。即使兵臨城下,“奐安坐帷中,與弟子講誦自若”。后黨錮之禍遭人陷害,免官故里,仍“養(yǎng)徒千人,著《尚書記難》三十余萬言”。自西漢起,河西官學興起。遲至東漢,官學和私學初具規(guī)模。官學設置“學師”管理教育,私學以儒士興辦。無論官學還是私學,皆以經學為依歸,以儒家教化為主,對儒學在河西地區(qū)的傳播作出巨大貢獻。
自漢武帝起,河西地區(qū)納入中原王朝統治版圖,儒學由中原傳入河西地區(qū),并通過多種途徑在河西地區(qū)廣泛傳播。依托于皇權至上性,皇帝詔令是儒學在河西地區(qū)廣泛傳播的關鍵渠道;河西士人群體無論在官抑或免官,以自身實際行動為儒學在河西地區(qū)的傳播作出貢獻;河西世家大族以經學傳家,在謀求仕途和家族地位時刺激了儒學在河西地區(qū)的發(fā)展;河西公私學校的設立并以儒學為主要教學內容,為河西地區(qū)培養(yǎng)眾多學人,使儒學在河西地區(qū)傳承不輟。經過漢代曲折發(fā)展,河西地區(qū)儒學廣泛傳播,實現由游牧文化向中原文化轉變。在魏晉中原動亂之際,河西地區(qū)“獨安”且重教化的氛圍吸引了大批中原大儒,保留了文化火種,為河西地區(qū)成為北方文化中心作準備,也為后世中原地區(qū)儒學的繁榮提供了必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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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2019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絲綢之路與中古時期的儒學西傳研究”的研究成果,項目編號:19BZS146。
(作者單位:濰坊理工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