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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小龍

        2024-01-15 00:00:00周靜
        十月·少年文學 2024年10期
        關鍵詞:石匠丫頭白鵝

        1

        月光灑落在鴨蛋湖,風一吹,滿湖水波閃爍出鱗甲般的銀輝。

        湖神澤澤坐在她那棵大樹下,愜意地聞著樹上桃子的香味兒,微微遺憾地想,她這棵樹,要是也能結結西瓜就好了??蛇@棵樹脾氣太倔,肯結桃子,肯結李子、梨子,蘋果和橘子也結得不錯,連桑葚也能掛出滿樹烏紫,但不管怎么說,西瓜卻是不肯結的。不結就不結吧,明天找烏鴉老丟問問,哪兒有西瓜熟了,去哪兒摘就是了。

        湖里遠遠傳來一陣喧嘩。

        澤澤皺皺眉頭。月光這么好,微風這么好,桃子這么香,她這會兒就想當個澤澤,不想當湖神。

        唉,湖神是想不當就能不當?shù)膯幔?/p>

        喧嘩聲漸漸近了,能聽到傷心的啜泣聲。是蚌丫頭!澤澤站起來。蚌丫頭來得很快,一邊跑,一邊抹著眼淚。

        “這……是怎么啦?”澤澤問。這湖里,沒誰敢欺負她吧?

        “我……大……珍珠……燈籠……”不問還好,一問,蚌丫頭哭得更厲害了,話被抽泣聲打斷,連不成句。還好還好,澤澤看到田螺姑娘從湖面上跟過來了。田螺姑娘上了島,站到樹下,深吸一口氣,話沒說,臉卻先紅了—唉,她忘了,田螺姑娘這膽小的毛病一時半會兒哪改得了。

        “蚌丫頭的大珍珠被搶啦?”澤澤問。蚌丫頭有顆上好的大珍珠,又圓又亮,寶貝得很。她這么傷心,這是最有可能的事。

        田螺姑娘搖搖頭,又點點頭。

        澤澤皺起眉頭,看向蚌丫頭斜挎的小兜,小兜扁扁的—還是問蚌丫頭吧,從田螺姑娘口里問出話來可不容易了。

        蚌丫頭還沒哭夠呢,伸出圓乎乎的手指指著湖面,哭嗒嗒地說:“那個……他……搶……”

        果真是被搶了!

        澤澤皺起眉頭,居然在她的鴨蛋湖搶蚌丫頭的大珍珠,是誰?

        “你瞎說!”遠遠一個聲音接話道。澤澤這才看到湖面上還有一個黑影。黑影飛快地過來了,委屈極了,“我才沒搶,我和你好好地說了,我就是想看看。誰叫你非得這樣那樣藏來藏去!”

        澤澤已經看清是誰了。

        龍?zhí)?,東海龍王家的小龍,這會兒不行云,不布雨,他一副小娃兒的樣子,手背在身后,頭上兩個小犄角,穿著金絲織的大褂,踩著銀線縫的鞋子,在月光下亮閃閃的。他喜歡在秋收時節(jié)來吃新米打的糍粑,這一季稻谷還沒揚花呢,怎么就來了?

        要是別人說沒想過搶大珍珠,澤澤還得質疑質疑(她頭一次看到的時候還想要搶過來呢),可這東海龍?zhí)诱f的,她有幾分相信。東海的珍珠,個頂個的好,真不算稀罕。不過—“你們東海,怕是也沒有蚌丫頭這樣的大珍珠吧?”她問。

        “珍珠?”龍?zhí)右汇?,背在后面的手伸了出來,“這個嗎?先還你。”那顆圓圓的大珍珠在他手里散發(fā)出潤亮的光澤。

        “你你你—”蚌丫頭原本小下去的哭聲一下子又大起來,“我我我—”

        不是珍珠的事兒?

        澤澤看向田螺姑娘,田螺姑娘紅著臉,說了兩個字。這兩個字,澤澤不是聽到的,是看到的—和田螺姑娘說話,光聽不夠,還得看。田螺姑娘說的是“燈籠”。

        澤澤伸手拿過大珍珠,看了看,遞給蚌丫頭。蚌丫頭不要,哼哼著說:“我要燈籠!”她只好把大珍珠又塞給龍?zhí)樱f:“那只手,伸出來?!?/p>

        蚌丫頭的哭聲小了下去。

        龍?zhí)拥椭^,慢騰騰地伸出另一只手。手里,蚌丫頭那盞“美極了”(“美極了”是鴨蛋湖居民們說的,他們一說起蚌丫頭的燈籠,就是“美極了”)的冰燈籠缺了一塊,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原本綴在燈籠下面的流蘇濕答答團在一起,狼狽極了。

        澤澤瞪大眼睛,指著龍?zhí)樱骸澳恪⒛恪闩獕牡???/p>

        龍?zhí)訐u著燈籠,把它往澤澤手里送:“對,你給修,你修好了,我保證不在鴨蛋湖胡亂刮風下雨,一絲風都不亂刮,一滴雨都不亂下?!?/p>

        嗯,誠意還不錯—澤澤嘴角一翹:“我不會修?!?/p>

        “你—”龍?zhí)由鷼饬?,“燈籠都不能修,算什么湖神!”

        聽到他這么說,蚌丫頭一抹眼淚,也看向澤澤。田螺姑娘呢,撲哧一聲笑出來。澤澤瞪了一眼田螺姑娘,兇巴巴地說:“你自己修!”

        “我不會?!饼?zhí)託夤墓牡鼗卮稹?/p>

        “不會修燈籠,算什么龍?zhí)樱俊睗蓾裳杆俳釉挼馈?/p>

        “你—”龍?zhí)託獾眯馗还囊还牡摹?/p>

        “你不會我也不會。誰說湖神就要會修燈籠?這燈籠,講究得很,你以為誰都能修?”澤澤彎下腰,看了一圈燈籠,“嘖嘖—你要是答應我,我們鴨蛋湖要風要雨的時候,你就得來刮風下雨,讓下哪里下哪里,我就告訴你,誰能修這燈籠?!?/p>

        田螺姑娘看看澤澤,又看看龍?zhí)印?/p>

        龍?zhí)悠沉艘谎蹪蓾?,好一會兒才紅著臉小聲地說:“我……之前那雨……”之前,有一回稻收時節(jié),他來鴨蛋湖下過一場“搗亂雨”,澤澤用一盤糍粑和他達成了和解。“那雨……是大云……”他又瞥了一眼澤澤,“那云口袋,是父親的……我,我……下不出那樣的大雨……”

        澤澤明白了:“不用大雨,小雨也行?!?/p>

        龍?zhí)铀闪丝跉猓粥止玖艘痪涫裁?,大家都沒聽清。澤澤正要問,卻聽蚌丫頭說:“燈籠要一模一樣,月光下要有荷花開!”

        龍?zhí)蛹泵聪驖蓾伞?/p>

        澤澤看看那越化越快的燈籠,說:“修不好就讓燈籠老趙重做一個,保證一模一樣,保證點上后,影子能開出荷花。”

        事情就這樣說定了。

        2

        修是沒法修了,還沒到栗子沖,燈籠就化成了水,只剩下一根栗木的燈桿和一縷濕答答的流蘇。

        為什么要去栗子沖呢?

        因為做燈籠的老趙家住栗子沖。

        龍?zhí)幽弥鵁魲U和流蘇站在老趙家院子前,進不去—院門關了,門上貼著紙條:“出門三日”。

        三日!

        龍?zhí)影褵魲U和流蘇掛在門環(huán)上,還給門環(huán)留了一句話:“給蚌丫頭的大珍珠按原樣做一盞荷花燈。”門環(huán)緊緊扣在門上,到時老趙一推門,門環(huán)一“吧嗒”,話就能從“吧嗒”縫里冒出來。

        大珍珠沒法掛門環(huán)上,要不,扔進院子去?龍?zhí)酉肫鸢鲅绢^的眼淚,唉,還是自己拿著吧,到時新燈籠做好了,放進燈籠里,完完整整還給她。

        拿著這么個大珍珠真不方便!珍珠,要這么大做什么?圓圓小小多可愛。唉,這會兒說什么都沒有用,去哪兒找個小兜來裝著吧。

        一陣香味飄過來,龍?zhí)油塘丝诳谒?,跟著找了過去。

        走過一個小菜園子,轉個彎,有一個小院子。院門開著,走過院子就是堂屋,堂屋里,八仙桌上放著一盤酥餅,還熱乎著呢。

        龍?zhí)右黄ü稍诎讼勺肋呑聛恚志腿ツ盟诛灐?/p>

        “唉唉唉—哪來的小—喲,多奇怪的娃兒,頭上長角呢,圓鼓鼓,剛剝了殼的栗子似的,多可愛!”一個大娘端著個小簸籮,帶著香味兒走進來,“你是哪家的孩子?聞著我家板栗餅的香味兒啦?今年的新鮮板栗呢!怪不見外的,也不和主家招呼一聲,坐下就動手。這一條,我替你家大人管管你。”

        龍?zhí)鱼蹲×?,還從沒有人這么和他說過話?!疤婺慵掖笕斯芄苣恪保疾恢浪掖笕耸钦l。而且,她才像栗子,糖炒栗子!

        大娘把小簸籮放到八仙桌上,里面居然是一簸籮糖炒栗子,真是想什么來什么。龍?zhí)佑滞塘丝诳谒?/p>

        大娘笑起來:“你吃你吃,吃吧,你運氣好,正好趕上我家做栗子,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難得?!?/p>

        龍?zhí)釉诖竽镎f的板栗餅和糖炒栗子之間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伸向了板栗餅。糖炒栗子得剝殼,大娘說要管管他,肯定不會給他剝栗子。

        板栗餅一入口,龍?zhí)泳秃蠑n了嘴,酥皮裹著甜糯的板栗餡兒,香,太香了!他怕一張嘴,漏了香味。

        “你家住哪兒呀?家里幾口人,種了幾畝地,喂了幾頭牛,怎么來了我們栗子沖?”大娘湊近了問,“是為我們的栗子,還是為老趙的燈籠呀?”

        龍?zhí)拥芍竽?,她怎么知道他是為燈籠來的!

        大娘被他逗樂了:“咱們栗子沖兩件寶,栗子沖的栗子,栗子沖的老趙。外面來的人,不是為栗子,就是為燈籠,好猜得很。哎喲—哎喲—你這是—”大娘看到了大珍珠,“這么個大寶貝,這是……”她湊近了,問,“聽說,鴨蛋湖里有個月亮一般大的珍珠,有這個大嗎?”

        月亮一般大的珍珠?龍?zhí)涌┛┬?,哪有那么大的珍珠?/p>

        “就是這個吧,說是一個小姑娘拿著,你可不是個小姑娘—”大娘上上下下打量了龍?zhí)訋籽?,“金線銀線大珍珠,頭上還有一對小犄角……”她倒抽一口涼氣,“你是個小仙兒?”

        他才不是小仙兒。龍?zhí)硬粷M地說:“我是龍?zhí)??!?/p>

        “龍?zhí)樱俊贝竽锏男⊙劬Ρ牬罅?,“東海龍王那家的?”

        龍?zhí)拥闪舜竽镆谎邸K趺词裁炊寄懿碌剑?/p>

        大娘笑起來:“來來來,再吃再吃,大娘家的栗子餅是咱們栗子沖最好吃的栗子餅?!?/p>

        確實好吃。龍?zhí)佑殖粤艘粋€。

        瞅著他拿第三個餅的當兒,大娘問:“你是龍?zhí)?,你會噴水—不,你會下雨嗎??/p>

        龍?zhí)狱c頭,當然會。

        “那個,這個,你能給我們栗子林下點兒雨嗎?”

        龍?zhí)酉刖芙^,可他手里正拿著人家做的栗子餅,又香又甜的栗子餅。他看看栗子餅,又看了一眼小簸籮里的糖炒栗子。

        “你給栗子林下下雨。一會兒回來,大娘給你剝糖炒栗子吃?!贝竽镎f。

        哎喲,這個好大娘!

        “我只會下小雨?!饼?zhí)酉壬昝髁艘痪洹?/p>

        “小雨最好,就要小雨。咱們栗子沖有溪流,有泉眼,不缺水,只是最近日頭晴得很,來點兒雨水給栗子樹們涼快涼快?!?/p>

        那沒問題。龍?zhí)影咽掷锏睦踝语灧胚M嘴里,站了起來。

        栗子林就在村外,枝繁葉茂,枝頭還掛著不少裹著板栗的刺團兒,青的、黃的,都有。

        “來一點兒小雨啊,要雨絲兒,不要雨點兒,潤一潤就成?!贝竽镒屑毥淮?。

        龍?zhí)痈吲d地答應了一聲。他最會的就是布絲兒雨。

        放下大珍珠,靜氣,凝神,兩掌相對,一團小小的云匯聚起來。龍?zhí)訉⑹终仆耙簧?,喊道:“嘿!”小云團兒順著推力飄到了一棵樹尖兒上,往下飄起雨絲兒。

        “哎喲,哎喲,這么小就這么厲害了,等你大了,那還不得有大—本事!”大娘把手張得大大的,示意著那大得不得了的大本事。龍?zhí)雍艿靡?,一得意吧,他就來勁兒,一聲接一聲“嘿”過去,沒多久,栗子林上就飄著一朵又一朵小云團兒,飄下一陣又一陣細雨絲兒。

        “哎喲,這雨,香的哦,我想想,什么……花香……桃花香……”大娘驚呼起來,“花瓣雨!”可不是嘛,粉粉的花瓣隨著雨絲兒一起飄落,落到枝葉上,變成清亮的水滴下來,“頭一回見這花瓣的雨……多好看……頭一回呀,這下可長見識了……”

        云團兒小,一會兒就都化成了雨飄完了,板栗林子在陽光下閃著翠綠的光澤。

        “瞧我們的板栗樹,一棵一棵多美!”大娘愛憐地拍拍這棵樹,又拍拍那棵樹,往林子里走,“棵棵都好看,一年的日子香甜,多虧了你們。咱們栗子沖的栗子,最美味;咱們栗子沖的栗子樹,最好看。哎喲,棵棵都好看喲,這么好看……”大娘翻來覆去,就是“美味”“好看”,說了一遍又一遍。龍?zhí)訐炱鸫笳渲?,聽得嘻嘻笑?/p>

        大娘那揮手的樣子,那驕傲的語氣,讓他也覺得這滿林子的栗子樹格外了不起。一陣風吹來,樹葉嘩啦嘩啦拍出一片青翠的歡欣。龍?zhí)油蝗挥悬c兒羨慕這些樹了。這樣簡單熱烈的夸獎,他好久好久沒聽到過了。作為龍王的父親,總是說“你是一條龍,你得練習龍的本事”“這樣的雨絲兒,輕紗都打不濕”“你瞧瞧,下起的雨絲兒里居然還帶上了花瓣”“你想要做一條花瓣龍嗎”“咱們龍,那是威武的龍”……父親為什么就不像這個大娘一樣夸夸他呢?能下花瓣雨的小龍,他可是第一個。

        龍?zhí)泳趩势饋?,他想當栗子沖的一棵栗子樹,不想當一條龍了。

        什么東西從他的腳底生長出來,往泥土中扎去。

        “今天可真好,”大娘從林子里走出來,拍著手,說,“走,大娘說話算話,給你剝栗子去?!?/p>

        龍?zhí)友劬σ涣?,他不當樹了,他要吃糖炒栗子!抬腳,腳卻被拉住了,哎呀,腳下生長出了根須。

        “怎么不走呀?”大娘覺得奇怪,伸手牽住他。

        真奇怪,他再一抬腳,那腳就利利索索抬起來了,一步,一步,又一步,跟著往村子里走去。

        香而又甜的糖炒栗子喲,甜而又香的栗子炒糖喲,一顆一顆吃不夠。

        靜謐香甜的堂屋里,龍?zhí)雍痛竽镒诎讼勺琅?,大珍珠放在桌面上。大娘剝著栗子說著話:“大娘做板栗餅有個訣竅,把板栗煮得透透的,一顆一顆包進餡皮里……這樣最好吃……這個秘密大娘只告訴你……想吃了,你就來……多能干,怪不得是龍呢,下著雨還能帶花瓣兒……來來來,吃這顆,看這顆多好……”

        龍?zhí)犹鹆硕?,甜了嘴,心里也跟那板栗似的,甜糯了?/p>

        花瓣兒的小雨喲,花瓣兒的小龍。

        在外面,屋頂?shù)囊唤?,挨著瓦片,悄悄落下一團透著綠意的烏云。

        3

        大娘建議他去鵝梨大丘。

        “你去鵝梨大丘找潘石匠,讓他給你縫個布兜裝這大珍珠。不是大娘不肯幫忙,你這大珍珠是個寶貝,還是別人的寶貝。自己的東西,實在丟了也就丟了,沒法子不是。可人家的東西,你得格外用力守好。這個潘石匠有個綽號,知道的人不多,”她示意龍?zhí)影讯錅愡^去,“叫頂針力士,他縫的東西最結實不過。你去找他?!?/p>

        鵝梨大丘在哪兒呢?他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地方。

        “不遠。從天上往下看,這一片就一個山頭有平平整整一大塊田地,那就是了?!?/p>

        就這樣,龍?zhí)觼砹所Z梨大丘。

        果然是長長闊闊的一大塊田地,陽光下,禾苗青青一片。山間的田地,大塊的不多,都順著山勢彎彎曲曲層層疊疊地鋪開。聽說,小的田地,小到一頂斗笠都能蓋住。這樣的大丘,從田地這頭走到那頭去,得走上好一陣,在鴨蛋山絕對數(shù)一數(shù)二。

        “你找誰?”一個聲音從他后面?zhèn)鱽怼?/p>

        龍?zhí)踊仡^,看到一個人挑著一擔水從林子里走出來,那水桶—哪有這么大的水桶!這不是兩桶水,這得算兩缸水。

        “喲,這小娃兒……”他笑道,“可不平常啊?!?/p>

        龍?zhí)拥靡饬?,他當然不平常,他是龍?zhí)??!拔艺摇斸樍κ??!饼執(zhí)诱f。他本來想說找潘石匠的,可“潘石匠”一聽太平常了,石匠,多常見啊,還是找“頂針力士”吧。

        挑水的人驚訝了:“咦,你這個小娃兒,咋知道我這個名兒?”

        他是頂針力士?矮墩墩的,和山民們一樣,被曬得黑紅黑紅,一雙眼睛雖小,但亮得很,穿著一件看不出顏色的舊大褂,光著一雙大腳板。桶子壓得一根大扁擔彎成了弓,還嘎吱嘎吱響,他卻一邊走路一邊說話,一副毫不費力的樣子。

        龍?zhí)友銎鹣掳蜎]答話。作為一個不平常的龍?zhí)?,“從栗子沖大娘那里聽說的”這個答案就不大愿意說了。

        頂針力士潘石匠很快走到了地邊,把桶放下來,將水倒進田里。這大丘實在是大,這樣兩大桶水倒進去,很快就漫走了。他用衣袖抹抹汗,往林子里走了幾步:“來,小娃兒,到林子里來歇歇?!?/p>

        風吹過,林子一陣簌簌響。

        潘石匠一屁股坐在一棵大樟樹下,看著龍?zhí)樱潎@了一句:“你這犄角可真漂亮!你這大褂也好看,年畫娃娃似的,富麗堂皇的?!?/p>

        “富麗堂皇”怎么能用來說他呢?有次西海龍王來做客,說他們東海龍宮“富麗堂皇”,那才用得對。不過看他那真心實意贊嘆的樣子,龍?zhí)記Q定不和他計較。他把大珍珠遞給潘石匠:“你幫我縫個布兜,裝這個。”

        “呀!”潘石匠驚訝地張大嘴,“你這娃兒,可真不客氣,開口就吩咐我做事兒呢!”

        龍?zhí)右埠荏@訝,怎么不客氣了,他說了“你幫我”,才不是吩咐潘石匠。潘石匠瞪著他,他瞪著潘石匠。

        潘石匠突然哈哈笑起來:“你瞪眼睛的樣子實在有趣。算了算了,我不計較?!彼舆^大珍珠,看了看,嘖嘖贊嘆,“真是個好寶貝!不過,”他把大珍珠又遞還給龍?zhí)?,“我這會兒沒空,我還得去挑水。我們這大丘在山頂,地兒大,這些天曬得很,地邊那眼泉小了些,泉水不夠用?!?/p>

        龍?zhí)硬唤哟笳渲?,眨眨眼,說:“我給你水。”

        “喲—”潘石匠把他那雙小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滿面欣喜地湊近了小聲問,“你也是個力士?”

        龍?zhí)蛹泵u頭,他才不是什么力士,他是龍?zhí)樱?/p>

        “哦,”潘石匠的眼睛又小了回去,好奇地把龍?zhí)拥年鹘强戳艘谎塾忠谎?,“你不是力士,你怎么挑水???我那大桶,特制的,村里三個漢子還抬不起一桶?!?/p>

        三個漢子怎么抬一桶水呀?龍?zhí)酉胫齻€漢子圍著水桶打轉的樣子,樂出聲來:“我才不用挑水,我給你的大丘下雨?!?/p>

        “雨!我就說,我就說,”潘石匠使勁拍自己的大腿,“我就說你是個龍啥的,我果然沒想錯。”

        “我是龍?zhí)?!”龍?zhí)硬粷M地說,他才不是什么“龍啥的”。

        “龍?zhí)??龍?zhí)雍?,怪不得金碧輝煌的!”潘石匠哈哈笑。

        金碧輝煌?龍?zhí)拥闪伺耸骋谎?,但看他笑得起勁,自己也忍不住笑,說:“你給我縫布兜,我給大丘下雨?!?/p>

        “行,行,”潘石匠起身往樹枝間探去,拿下來一個帶蓋的籃子,“我現(xiàn)在就給你縫。針線布料,我都有,不用去找。挑水熱著了,我就到這兒來縫幾針,歇一歇。我跟你說,我這布料,可是我自己打麻紡線織成的布,結實得很。你看你看—怎么樣?”他從籃子里拿出一個繡花繃子,上面米白的麻布上赫然繡著一只小白鵝。麻布是粗麻布,用粗麻線織成的,一看就很結實。繡樣也簡單粗糙,有兩針似乎是不小心繡出來了,像是從翅膀上支棱出一根羽毛,卻活靈活現(xiàn)地展現(xiàn)出小白鵝神采飛揚的樣子。

        龍?zhí)酉矚g這份神氣。

        “你喜歡?我就知道你喜歡!行,我用這塊料子給你縫布兜?!迸耸澈芨吲d,從籃子里拿出枚銀頂針戴上,“現(xiàn)在,我要開工了,你也開工吧?!?/p>

        開工容易。

        靜氣,凝神,兩掌相對,一團小小的云匯聚起來。龍?zhí)訉⑹终仆耙簧?,喊道:“嘿!”小小的云飛出去,飄到大丘上。

        “可真是好,就是小了點兒?!迸耸匙诹肿舆吷希瑳]等看到雨灑下來,就低下頭開始飛針走線了,“不過,你還小呢。你這么小,云這么大,剛剛好?!?/p>

        “我父親說,南海龍王家的龍?zhí)酉裎疫@么大的時候,已經能布烏云了,比我的云大團多了。”說不清為什么,龍?zhí)诱f了這么一句。

        “哈,”潘石匠不滿意了,“怎么說話的呢!人比人能氣死人。各人都不一樣,就說我們鵝梨大丘—鵝梨大丘是說這個大田,也是我們村的名字—村里的漢子們,要論力氣,誰能比得過我?可村里光有我一個行嗎?那多沒意思,是吧?”

        龍?zhí)訕妨?,這個潘石匠是個好力士!

        “我們村大帥,鑿木是把好手,咱村里娃娃們用的木碗木勺,都是他的手藝。六條,他會編樺樹皮的活計,我這籃子就是他用樺樹皮編的。還有老柚,他會爬樹,樹尖兒上的楊梅、桑葚,他都能給摘下來—不過他不摘,那些得留給鳥獸們。還有老字兒,雖然力氣最小,但他最會寫字兒,村里人寫信都找他。你看,一個個多能,”潘石匠低著頭,說話一點兒也不影響他干活,“你比那南海那誰,肯定有不一樣的地方,對吧?你那個父親,這么說,不好?!?/p>

        龍?zhí)酉胂?,他行云沒南海龍?zhí)訁柡?,布雨當然也一樣,認字,好像也比不上,還有什么禮儀什么的,也比不上—據說,南海龍?zhí)邮煜ざY儀,去過天庭了—他越想越沮喪,手里的云越團越小。

        “哎喲,花瓣兒!”潘石匠抬起頭,驚呼起來,“看啊,雨絲兒里面有花瓣兒!哎喲喂—你個小龍?zhí)樱珔柡α?。我得繡好多針,才能繡一片花瓣兒,你就那么‘嘿’就能‘嘿’出花瓣兒來!”

        “南海龍?zhí)泳筒粫紟Щò陜旱挠?!”這一句說出來,龍?zhí)域湴疗饋砹恕?/p>

        “我就說吧!”潘石匠為自己高興了一把,話匣子打得更開了,“你看我籃里的針,長短不一,有的繡花,有的縫衣,有的縫蓑衣—你知道蓑衣吧?你肯定知道,你能下雨,怎么會不知道蓑衣呢?我和你說,我可會縫東西了,有次用水做線幫吳老頭把他的碎豆腐縫成了塊……”

        龍?zhí)勇牭梦?。笑聲里,手間飛出的云朵恢復了原來的大小。

        可鵝梨大丘實在太大了,等潘石匠縫好布兜,龍?zhí)右呀浝哿?,行出的云朵霧一樣淡,飛到田里也不知是成了雨還是成了霧。

        潘石匠把大珍珠放進布兜:“來看看,多合適,我一看就知道大小!和你說,我雖說是個好石匠,但我做裁縫可比我做石匠厲害!”

        龍?zhí)舆@才想起來,潘石匠、潘石匠,原來這個石匠真是個石匠,不光是個名字。他能挑那么大的水桶,敲起石頭來,肯定也行。

        “看到那田邊的石條了嗎?都是我敲的,嚴絲合縫,田里積水時,一絲兒水都不會滲漏出去!”潘石匠得意揚揚,“那些石條攔好了,才好把這塊大丘高高低低勻得平整。哎喲,你累了吧,累了來歇會兒……我有栗子糕,來嘗嘗?!?/p>

        他的栗子糕沒有大娘的栗子餅好吃,但也不錯。

        “你看吧,我們鵝梨大丘的栗子就不如栗子沖的栗子,但他們栗子沖的稻米可沒有我們鵝梨大丘的香!我和你說,我們大丘的米煮出的飯,香飄十里!人和人不一樣,地和地也不一樣,不過,”潘石匠瞅了龍?zhí)右谎?,“得勤快,懶可不行。他們栗子沖的人,聽說常去栗子林—林子又不用常澆水,去干啥呢—我們鵝梨大丘,該澆水的時候,要是不挑水灌田,禾苗曬著了,谷子結出來就沒精打采,飯自然也沒法香飄十里?!?/p>

        “我可沒懶?!饼?zhí)愚q解了一句。

        “我又沒說你,”潘石匠把最后一塊栗子糕塞到龍?zhí)邮掷铮拔揖褪钦f說事情的理兒。好啦,”他拍拍手,把裝著大珍珠、繡著小白鵝的布兜放到籃子里,“吃了糕,你就拿著布兜去玩兒吧,我去挑水—你下過雨,我再挑幾擔就夠了?!?/p>

        龍?zhí)蛹泵Π牙踝痈馊M嘴里,含含糊糊地說:“我再給你下雨……父親說了,下雨……常練習……”

        “你父親這回話說對了。那行吧,我再給布兜繡一叢青草。鵝喜歡嫩草,我喜歡縫縫繡繡?!?/p>

        “我喜歡行云布雨。”龍?zhí)涌┛┬?。他以前真的挺喜歡行云布雨的,后來,練得多了,天天要站著不能亂走動,要靜氣,要凝神,又總是被念叨這不好那不夠,就有些煩(而且,從練功開始,“阿爸”就成了“父親”,不讓再喊“阿爸”了,板著臉的時候多,笑的時候少,也讓人煩惱),這才趁著父親和阿媽去天庭了,偷跑出來松散松散。

        吃飽了,他“嘿”出來的云朵也大了,濃了,有了那么一絲烏青的雨意。

        “看,潘石匠,看我的云!”他喊道。

        潘石匠也樂了,理所當然地說:“這做事啊,越做越長本事。”

        長了本事的龍?zhí)?,把鵝梨大丘的地澆了一遍。這么大一片大丘啊,他真沒想到自己能做到這一點。

        挎著圓鼓鼓的新布兜,龍?zhí)幼哌^大丘下那個石頭建成的小村莊,滿意地走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哪里有涼絲絲的雨意飄過來,轉頭看過去,陽光燦爛,綠樹叢里濃陰一片。龍?zhí)影櫚櫭?,搖搖頭,又高興了—他今天長本事啦,長本事真叫人高興!

        誰也沒注意到,布兜上的草叢里,小白鵝轉了轉眼珠。

        4

        月光好,把山嶺的曲線照得清清楚楚。一個一個小小村莊里,亮出微小的火光。一團光點就是一個村莊。龍?zhí)优吭谝欢涞桶陌自粕希瑪?shù)著那點點火光:“十二、十……三……”他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阿嚏—”半夜,龍?zhí)颖灰魂嚦睗竦娘L驚醒。月光很亮,他疑惑地揉揉眼睛,四處看看—一切看起來都很好。

        山林傳出一陣簌簌,一只夜鳥從林中驚起,翅膀撞著枝葉飛了出來。順著它飛過去的方向,龍?zhí)芋@訝地瞪圓了眼睛。那兒—在一座小山嶺上,有一棵樹隨風搖曳著光點。那肯定不是螢火蟲,螢火蟲的光更小,沒有這樣的暖意,也沒有這么好看。

        龍?zhí)与x開白云,來到大樹下。

        真的是一棵會發(fā)光的大樹,一棵發(fā)光的銀杏樹—濃密的樹冠中,一些樹葉在月光里閃爍著小小的溫暖光亮。

        龍?zhí)硬挥勺灾髯呱香y杏樹。一只貓“喵”地叫了一聲,鉆出樹冠,順著樹干跑掉了。龍?zhí)舆M了樹冠,找了個好位置坐下來—嗯,樹枝粗壯,躺下來更舒服。

        大海里也有游動的光,但那光是冷的。而這樹葉的光呢,柔和極了,柔軟極了。夜風吹過,光在嘩嘩啦啦的響聲里閃閃爍爍。怪不得阿媽說,“閑坐人間,燈火可親”—阿媽隨父親去了天庭,還得幾日才能回來。龍?zhí)訃@了口氣,他有點兒想阿媽了。離樹不遠,三棟屋子組成了一個小小村莊。西頭的屋子里傳來幾聲母雞的咕咕聲,中間那家的狗隨之在夢里小聲叫了一下,東屋的院子里什么撲出細碎的聲響,還輕輕地吧唧了幾下。貓上了屋頂,踩碎屋脊的月光。西屋里,一個男孩嘟囔了一聲,一切又安靜下來。

        龍?zhí)影察o地聽著,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傾聽人間的聲響。他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在此刻想起那片桃花—那片在細雨中綻放的桃花,花開有聲,欣然歡喜。念著那片桃花,鼻尖似乎聞到了花香。他漸漸睡去,睡夢里,桃花謝了,山野籠罩在一片濕漉漉的蒼翠里……什么東西在著急地拉他……綠色的雨霧多美,就是有點兒泥腥味兒,不香了……

        一陣吧嗒聲急沖過來,發(fā)出響亮的一聲:“嘎—”

        龍?zhí)釉俅螐乃瘔糁畜@醒。一股風從他身邊吹過,扯著他的布兜。他聞到濃郁的水汽味兒,夾雜著絲縷泥腥味兒。

        “誰?”他去抓那縷風。

        樹下的村子里動了起來。

        風從他指間水一般流過,吹遠了。樹葉的光亮已經消失在微露的晨曦里。他張開手,看到手心有涼涼的水珠。

        東屋的門咿呀響一聲,跑出來一個男孩。一家一家的門都開了,公雞沖出來,母雞們跑出來,屋里響動起來。

        “喔喔喔—”一只公雞鉆出來,向著東邊喔喔叫。一聲接著一聲,一只接著一只,從東到西,另兩家屋里也響起打鳴聲。

        龍?zhí)犹匠鲱^。

        “你是誰?”男孩跑到樹下,看到了龍?zhí)?,“我是小樹。你頭上是什么?”

        頭上當然是犄角。龍?zhí)酉铝藰?,才發(fā)現(xiàn)男孩小樹的腳邊站著一只大白鵝。察覺到龍?zhí)拥哪抗?,大白鵝伸了伸脖子。

        “大白?!毙涿蟀座Z的頭,“放心,它不隨便咬人。它可厲害了,有次村里來了黃鼠狼,它一口就啄下了黃鼠狼的一撮毛—你是誰?我沒見過你。你穿這樣的衣服爬樹,要挨罵的?!?/p>

        難道爬樹還要講究穿什么衣服?龍?zhí)涌纯葱渖砩系呐f衣裳,問:“挨誰的罵?”

        “誰管你就挨誰的罵唄?!毙錆M不在乎地說。

        管他的人去了天庭,這會兒誰也罵不著他。龍?zhí)有ζ饋?,說:“我是龍?zhí)??!?/p>

        “龍……太子?”小樹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哎喲”叫喚,“我沒做夢?!彼⌒牡孛?zhí)拥年鹘?,“是真的呢!?/p>

        龍?zhí)涌┛┬?,當然是真的?/p>

        小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腦勺,一眼看到龍?zhí)有笨娴牟级担骸斑?,你也有一只鵝?!钡拇_,布兜上繡著一只小白鵝。

        大白鵝叫了一聲。

        “嘎—”一個細小的聲音從布兜上冒出來。

        “你的布兜里裝了一只鵝?”小樹驚訝極了,“鵝不喜歡被兜起來?!?/p>

        才沒有,他的布兜里裝的是大珍珠。龍?zhí)涌纯床级?,布兜不知什么時候被淋濕了。他抬頭看看天,天上布滿朝霞,映得山野也活潑了。他皺皺眉,看看手心,手心的水滴早沒了蹤影。

        大白鵝又叫了一聲。

        布兜又應了一聲。

        “你的……小白鵝……它出來了!”小樹張大了嘴。

        布兜上繡的那只小白鵝一搖一晃,從布兜上鉆出來,拍拍翅膀,跳到地上。它的翅膀支棱出一根小羽毛。

        “好小?。 毙湔f。

        它確實小,雖說跳出布兜,比繡樣稍大了一點兒,但也就稍大一點兒而已,站在大白鵝身邊,才到大白鵝的大腳掌高。

        龍?zhí)雍托湟粯芋@訝,他蹲下來打量這只小白鵝。小白鵝親昵地啄啄他的鞋?!八湍愫媚?。”小樹羨慕地說,“也是,它是你的鵝?!毙湓囂街斐鍪郑皝?,小鵝—”小白鵝不理他,偏頭看著龍?zhí)印}執(zhí)訉W小樹的樣子,伸出手,小白鵝撲撲翅膀,跳到他手里蹲下來。龍?zhí)又挥X得手心暖暖的一團,原來羽毛的觸感這么蓬松光滑。

        太陽出來,陽光照著大銀杏樹,也照亮了樹下的兩個男孩和他們的白鵝。龍?zhí)痈械绞掷锏男“座Z越來越輕,越來越透明—它要消失了!他看向布兜,布兜被風吹著,被陽光照著,濕漬越來越淺。就在他回頭的這一瞬,手里的小白鵝消失了—它又回到了布兜上的草叢里,偏頭看著他,似乎有些疑惑。

        大白鵝“嘎嘎”低叫了兩聲。

        小樹想要安慰龍?zhí)?,張張嘴,卻突兀地問出一句:“你要不要騎鵝?”

        龍?zhí)拥蓤A眼睛張大嘴,看看小樹,又看看大白鵝—騎鵝?他爆出一陣大笑。小樹也笑,先是小聲地笑,然后是大聲地笑。他們的笑聲落在陽光里,融在了晨霧飄蕩的山野中。

        5

        這個小小村莊叫大樹嶺。

        東頭的阿婆為龍?zhí)诱袅嗣赘猓魑莸拇竽锬弥牟级捣瓉砀踩サ乜础岸嗪玫氖炙?,白色至少用了三種,這么亮的橙色線好少見到,這眼珠怎么繡得這么亮……”中間那屋的小妞兒圍著他喊“哥哥”。

        哥哥呢!龍?zhí)雍艿靡狻?/p>

        “他會走樹!”小樹也很得意,這個龍?zhí)涌墒撬业降摹?/p>

        “我還會下雨?!饼?zhí)诱f。

        在大家的注視下,他靜氣,凝神,“嘿嘿”推出兩團小云,在屋場里下了一陣小小的雨,雨絲兒里當然帶著紛紛桃花瓣。小妞兒在雨中追著花瓣兒跑—這樣的雨,不用擔心被淋著。大娘喃喃不知說著什么,阿婆笑得高興,拍著手說:“老婆子長見識了!”

        龍?zhí)釉桨l(fā)得意,他從布兜里拿出大珍珠給大家看。大娘擺手:“這大寶貝,可不敢拿。”阿婆也怕自己手上的繭子磨到那光潔的珍珠,不伸手。小妞兒把手背在身后,朝著龍?zhí)犹鹛鹦?。小樹繞著龍?zhí)訄F團轉,想伸手,又不敢。

        突然,屋外狗“汪汪”大叫。一陣風撞進來,沖著大珍珠吹過去。

        龍?zhí)友奂彩挚?,抱住大珍珠。大白鵝不知從哪里跑來,嘎的一聲似乎咬住了什么。那股風亂沖亂撞,想甩開大白鵝。大白鵝不松口。風在屋子里沖來沖去,撞裂了屋角的貓食碗,好不容易沖出屋子,帶著大白鵝吹上了半空中。

        “大白!”小樹哭起來。

        龍?zhí)影汛笳渲橥涫掷镆蝗?,追了出去?/p>

        風很有力,帶著淡淡的泥沼的水腥味兒。這味道—龍?zhí)酉肫饋恚蛲碓谠粕?,不,昨天離開鵝梨大丘,走在山路上時,就聞到過這種味道,這味道這兩天一直跟著他—不,不是味道跟著他,是這風里一定藏著什么。他沖進風里,抱住大白鵝。大白鵝一松嘴,那風轉個彎又朝屋子沖去。

        陽光里,龍?zhí)铀坪蹩吹接绪[片在閃光。

        他抱著大白鵝追進屋子。風已經裹住了小樹。小樹抱著大珍珠,大娘抱著小樹,阿婆抱著大娘,正被風摔過來摔過去。龍?zhí)託鈮牧耍瑳_進風里,卻不知道怎么使力。風里的濕意潤濕了他的衣裳。

        “走開,臭風!”他喊道。

        風停了,風里一個聲音反駁道:“我才不臭。”

        “臭,搶人家東西,又壞又臭!”龍?zhí)託鈽O了。

        “你……”那個聲音似乎有些委屈,“如果你住在泥沼里,又暗又黑,你也會想要一顆大珍珠。”

        原來是沖著大珍珠來的。

        想要的東西就可以上手搶嗎?大珍珠是蚌丫頭的,要是在他手里弄丟了,蚌丫頭肯定要生他的氣。

        龍?zhí)佑稚鷼庥謸?,說:“大壞蛋!”

        那個委屈的聲音愣了一愣,似乎下定了決心:“即使當大壞蛋,我也要這顆大珍珠?!痹捯粢宦?,風吹得更猛烈了。龍?zhí)颖ё⌒?,從小樹手里抱過大珍珠。風纏上他,他默念起定風咒。風力小了一點兒??蛇@時,龍?zhí)訌堉淖炜ㄔ陲L里。跟著父親學定風咒的時候,他……開了小差,就記得前面這幾句。那風察覺到了龍?zhí)拥莫q疑,猛地吹一口,幾乎將他吹倒。他退了幾步,才勉強站穩(wěn)。風卷向他手里的大珍珠。就在大珍珠要被搶去的一瞬,布兜上的小白鵝跳出來,一口咬向風里。

        “哎喲,”風一個踉蹌撞上桌子,悶哼道,“我的鼻子,松開!”

        小白鵝才不松口。龍?zhí)影汛笳渲橥级道镆蝗?,瞄準小白鵝的嘴,伸手揪住了一個濕漉漉的大鼻頭。

        呼痛聲更重了。

        屋里風雨大作,砸得龍?zhí)颖牪婚_眼睛。一個不留神,鼻子從手里掙脫開去,風呼嘯著沖向屋外。

        “小鵝!”龍?zhí)又绷恕?/p>

        “嘎—”一個細細的聲音在他肩頭應道,伸出扁扁的橙色小嘴親昵地夾了夾龍?zhí)拥亩洹?/p>

        在一片狼藉里,響起大家的笑語。

        6

        小樹很能干,敲敲打打修好了摔壞的凳子,修好了磕壞的椅子—不光修好了,還修得格外結實,新裝的椅子腿整整粗了一圈。貓?zhí)揭巫由?,盤成一團,打起呼嚕。落在地上的陶罐和茶碗,他沒法修,得要去集市找碗的匠人。不過,他說:“摔得太碎了,不好修,最好能買新的。”

        碗碟破了,不都是換新的嗎?

        龍?zhí)佑X得奇怪。

        “唉,換新的費錢!”小樹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這才是會過日子。這是我阿媽說的,阿爸說她說得對?!彼尵褪悄弥级党虿粔虻哪莻€大娘。“不過,阿婆這次恐怕只能去集市買新的了。隔下個趕集日還有幾天,她可以到我們家先借個茶碗用。茶罐就沒辦法了,我們家也只有一把?!?/p>

        “沒事,阿婆用大海碗泡茶,用小舀子舀茶出來喝?!卑⑵判Σ[瞇地看看椅子,“小樹越來越能干了?!?/p>

        龍?zhí)酉肫饋?,山神老頭兒喜歡做點兒陶瓷器具。有次,他跟澤澤去山神老頭兒家,正碰上鴨蛋湖的那個三寸小老太太指指點點地說著要求,要他給她做個什么茉莉花樣兒的茶碗。而且,山神老頭兒那院子里,就放著一堆碗碟盤子壺什么的,現(xiàn)成的!

        “不用等趕集,我給阿婆去找茶罐?!饼?zhí)诱f。

        龍?zhí)尤チ松缴窭项^兒的小院。

        山神老頭兒正在院子里整理他的陶盆瓷碗。聽了龍?zhí)拥囊?,他找了一圈,拿出一把拳頭大的小茶罐,說:“瞧,只有這個?!?/p>

        “這么小!用不上呀?!?/p>

        “用得上也不敢讓你拿走,”山神老頭兒皺巴著臉,“這是麻老太定制的,又是要花兒的壺形,又是要藤蔓的提梁,可費事了?!?/p>

        龍?zhí)永@著這個茶罐轉了一圈,漂亮是真漂亮,就是太小了。

        “要不,你去找瓦伯。瓦伯那里有上好的陶器?!鄙缴窭项^兒給他出主意。

        瓦伯是火神,住在鹿角。鹿角的瓦器(瓦器就是陶器,在鴨蛋山,只有鹿角的陶器才能稱瓦器)之所以敲起來當當有金屬音,就是因為有瓦伯在,那燒陶的窯里,火氣足。

        他一條小龍,去找火神,想想都有些奇怪。不過,也只好這樣了。總不好讓大樹嶺的阿婆拿著個大海碗泡了茶,拿個小舀子舀著喝。說起來,那磕的壞的,都是他的大珍珠引出的麻煩。雖說,大珍珠也不是他的,可這會兒在他手里呢。

        龍?zhí)犹_要走,山神老頭兒追了一句:“你在山里還好吧?”

        龍?zhí)鱼读艘汇?,拍拍自己的布兜,得意地說:“好。”是遇著了一點兒麻煩,但他,小龍,龍?zhí)?,自個兒把壞東西趕跑啦!

        瓦伯那院子,平地都有一尺熱浪。

        龍?zhí)诱驹陂T口,探頭往里看看,一眼就看到在院子的一角,那叢雞冠花旁邊堆著的陶器里,有一個紅陶的茶罐。

        就是它了。他抬腳就要往里走,突然想起栗子沖那個做栗子餅的大娘,她說:“我替你家大人管管你?!饼?zhí)勇湎履_,張張嘴,喊道:“瓦伯?”

        “誰?”瓦伯從屋子里往外看了一眼,“誰!”他看到了龍?zhí)?,“你—我—咱們—那個—啥—海水不犯火神,對,就是這樣!”他很為自己高興,看他說話多厲害,“海水不犯火神”,多好的話!

        “我要那個紅陶茶罐,”龍?zhí)由伦约罕悔s走,趕忙說,“還要一個茶碗。”

        “你一個龍?zhí)?,要咱的火器?”瓦伯瞪大自己的小眼睛,他那眼睛真的很小,瞪大了也還是小。

        龍?zhí)狱c點頭。

        瓦伯樂了:“小龍,你進院子來?!?/p>

        院子里更熱,龍?zhí)訜岬秒y受,于是站住了,靜氣,凝神,“嘿”出一團小云飄在自己頭頂。雨絲兒帶著花瓣兒紛紛落下,濕潤了他的衣裳,也濕潤了斜挎的布兜。布兜上,小白鵝“嘎”的一聲,伸出頭來,好奇地到處張望。

        “你你你……雨雨雨……花花花……小小小……鵝鵝鵝……”瓦伯激動得話含在嘴里說不成句子。雨,桃花,小白鵝,出現(xiàn)在他的小院里,哪一樣都讓他驚嘆。鹿角有人家養(yǎng)鵝,瓦伯從他家門前過,每次都被那大鵝追出半里地。雷大有回看到他被鵝追,整整笑了大半年??催@小鵝,多可愛,雪白蓬松的羽毛,橙紅的小扁嘴和腳蹼,看得人心里甜滋滋的。還有那花,粉粉白白的桃花瓣—“你這花,雷大給你的?”瓦伯問。雷大是雷神,他的好朋友,打噴嚏能打出桃花,打呼嚕也能打出桃花,不過,他那桃花是整朵整朵的,不像這樣能在雨里飄起來。

        龍?zhí)由鷼饬?,他的桃花是自己的?/p>

        看到龍?zhí)余狡鹱欤卟雷约赫f錯了。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沒見過龍下雨還能帶花瓣兒的,你可真厲害!”

        那當然!

        “你這花瓣,怎么下出來的呢?”瓦伯很好奇。這花瓣不光能下出來,落到地上,你看,一片花瓣兒都沒有,又成了亮晶晶的雨水。

        “這個……”龍?zhí)幼约阂舱f不清,他就這么一“嘿”,“嘿”出的云落成雨,就帶上花瓣兒了。

        “也是也是,哪能事事都說得清,就說我這些陶器,一樣的泥,一樣的火候,燒制出來卻總有區(qū)別,還有燒裂的呢?!蓖卟畬@個說不清深有同感。山神老頭兒每次拿著他的好陶器,總是翻過來覆過去地問。那些問題,他一個都不想回答,也答不上。

        龍?zhí)游?,瞅瞅那個紅陶茶罐。瓦伯也往那邊看看:“你把小鵝給我看看,我就給你那個茶罐。”

        龍?zhí)影巡级的闷饋?,遞向瓦伯:“你伸手?!?/p>

        瓦伯伸出手,小白鵝好奇地伸長脖子,啄了啄他的手心。瓦伯癢得一陣笑。小白鵝一用力,從布兜跳到他手心里。瓦伯把小白鵝舉到眼前,左看右看,覺得這小鵝精巧得沒有一處不好看。

        他越湊越近,小白鵝一張嘴,夾住了他的鼻子。

        “哎喲!”瓦伯嚇一跳,一揮手揮出一串火花。一朵火花好巧不巧,燎到了龍?zhí)有笨娴牟级瞪?。小白鵝一聲尖叫,撲回布兜,尾羽處冒出一縷黑煙。

        “你……”龍?zhí)涌纯床级?,看到小白鵝尾羽處多了一道黑印子,“你……你太壞了!”

        瓦伯拼命擺手,他真不是故意的。

        龍?zhí)拥难蹨I吧嗒吧嗒往下掉,掉在布兜上。奇怪,那黑黑的印子居然越變越淡,消失了。

        小白鵝又從布兜上跳出來,轉頭看看尾巴,撲撲翅膀跳上龍?zhí)拥募绨颍H昵地用扁嘴輕輕夾住他的耳朵。

        “怪不得他們說,龍的眼淚有治愈的能力,”瓦伯又是贊嘆,又是羨慕,懇求道,“小鵝小鵝,你也夾夾我的耳朵?!?/p>

        小白鵝瞅了他一眼,沖著紅陶茶罐“嘎”了一聲。瓦伯拿出紅陶茶罐,又加了一個紅陶茶碗,還拿了一個紅陶的粥罐,才換得小白鵝肯輕輕夾夾他的耳朵。瓦伯怕癢,笑得渾身抖動,兩手卻緊緊抱著,插在衣袖里,不敢拿出來。

        送別的時候,瓦伯一再叮囑:“再來啊,有事找瓦伯啊—你看瓦伯的陶器,水火相融,多好,咱們天生就是好朋友。”

        龍?zhí)优踔掌?,一邊走一邊笑。瓦伯太逗了,山里太好玩了?/p>

        7

        大樹嶺上正在下暴雨。

        一團烏云籠在三家屋子上,水瓢潑似的往下倒。公雞領著母雞們縮在屋檐下,就連大白鵝也沒敢走到雨中去。貓蹲在阿婆家門檻上,狗搖著尾巴站在小樹身邊。

        大樹嶺的銀杏樹那邊,是一段不算太高的石崖,石崖邊壘了一道矮矮的石墻。石崖下是稻田,夏天暴雨嘩嘩時,石墻可以擋一擋,不讓雨水灌下去沖壞田地??蛇@會兒雨太大,從石墻的縫隙里噴涌而下,還是落進了田里。東屋家的阿伯和西屋家的大叔冒著雨,正在石墻這邊開溝,得把雨水引到山溪里去。

        龍?zhí)影烟掌鹘唤o阿婆,站在阿婆家屋檐下,仰頭看那團烏云。雨只下在這一處,陽光照在烏云上,邊緣墨綠的色澤中,有鱗甲在反光。

        龍?zhí)赢斎徽J得這鱗甲—這是龍的鱗甲,是一條龍在搗鬼!

        龍?zhí)託鈮牧耍趺磿羞@么壞的龍?他靜氣,凝神,緩緩將雙手推出,一股風從他手心吹出來,吹向烏云。烏云抖了抖,從中吹出更大的風反撲過來。風呼嘯,揪著銀杏樹的枝葉,連帶著粗壯的樹干都左右搖擺了。

        小妞兒嚇哭了。

        龍?zhí)幽钇鸲L咒,可他只記得幾句,那咒語也就是把風勢緩一緩而已。他深吸一口氣,再次靜氣凝神,推出一朵白云。白云飄到烏云下,想擋住那雨。雨砸在白云上,壓得白云越來越沉,越來越低,啪的一聲落在屋場上。

        龍?zhí)訚M身大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氣。

        “把大珍珠交出來。”烏云里,那個聲音說。

        “休想!”龍?zhí)影巡级等∠聛?,交給小樹,飛身沖進烏云里。幾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一個黑影就從烏云里落了下來,砸到地上。

        是龍?zhí)?!這一下砸得太狠了,他眼淚都痛出來了。

        硬打,是打不過了。

        龍?zhí)雍芎蠡冢敵醺赣H讓他好好練功的時候,要是更用心,這次就不會輸?shù)眠@么快、這么慘了—唉,也就是不輸這么慘,那條藏起來的龍功力比他深厚,再加一倍的力量,他也打不過。

        怎么辦?

        他看了一眼銀杏樹那邊被暴雨砸得東倒西歪的大伯和大叔,還有被砸得東倒西歪的石墻—得趕緊搬救兵。

        “石墻要垮了!”小樹哭起來,“我們的田要沖壞了。沖壞了田,我們就收不著米,吃不上飯了?!?/p>

        大娘和大嬸沖進雨里,趕過去幫忙。

        小樹也要過去,龍?zhí)永×怂?,沖著烏云喊道:“我和你比賽,你贏了,我就……我就把大珍珠給你?!?/p>

        “這不是你的大珍珠!”小樹急了。

        對啊—“這不是我的大珍珠!你要是贏了我,我就帶你去找蚌丫頭。”龍?zhí)诱f。

        “你剛剛說了,我要是贏了就把大珍珠給我?!睘踉评锬莻€聲音說,“你說,怎么比?”

        “你先讓雨停下?!饼?zhí)诱f,“要是把石墻沖垮了,我就不和你比了?!?/p>

        雨說收就收了,只是烏云沉沉壓在屋子上空。

        “說吧,怎么比?”

        “你藏我找,”龍?zhí)诱f,“我要是找出你來了,你就輸了?!?/p>

        “你藏我找?!睘踉评锏穆曇暨B忙說,“我要是找到你,你就輸了?!?/p>

        “好?!饼?zhí)痈斓貞艘宦?,沖著小樹眨了眨眼睛。

        “我數(shù)三,”那個聲音說,“數(shù)到三我就來找?!?/p>

        “好?!?/p>

        “一二三!”

        數(shù)這么快,小樹急忙看向龍?zhí)?。龍?zhí)右呀洸灰娏?。一個穿綠袍子的老頭兒站在屋場上,頭上也有兩個犄角,比龍?zhí)拥年鹘谴蟆?/p>

        小樹動也不敢動,小妞兒拉著阿婆的手。

        老頭兒拱拱手:“打攪了。”

        阿婆“嗬”了一聲,剛剛還暴雨如注地淋他們大樹嶺呢,這會兒倒懂禮了。

        老頭兒尷尬地笑笑,低頭到處找。狗悄悄躲進屋里,貓依然蹲在門檻上,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雞群在雨停后就滿院子跑遠了。鵝踱著步子,跟著老頭兒,一副警惕的樣子。

        老頭兒把三家都找了一圈,什么也沒找著。他不死心,又找了一圈,還是沒找著。

        “你找夠了,說話要算數(shù)?!卑⑵耪f。

        老頭兒皺皺眉頭,還是點了點頭:“我沒找著你,出來吧,龍?zhí)印!?/p>

        一聲嬉笑,龍?zhí)訌拇蟀座Z后面冒出來:“輪到我找你了,要是找著你,你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再也不許來搗亂?!?/p>

        老頭兒勉強“嗯”了一聲。

        龍?zhí)娱]上眼睛,慢悠悠數(shù)道:“一—二—三—”

        老頭兒不見了。

        龍?zhí)酉窭项^兒一樣,到處看,不同的是,他還使勁抽著鼻子聞氣味。在阿婆灶屋的碗櫥里,他對著一個大碗看了又看。這是山里最常見的粗瓷碗,厚重的碗壁粗粗畫著一個藍色的圓圈。龍?zhí)涌粗莻€圓圈,圓圈略有起伏,似乎釉彩格外厚。他湊上去聞了聞,說:“找到你了。”

        灶屋里靜悄悄的,只有貓豎直了尾巴無聲地走進來。

        龍?zhí)由焓秩ツ猛?,碗卻骨碌骨碌滾到灶臺下,消失在一把柴火里。龍?zhí)訋撞竭^去,一把抱住柴火就往灶膛里塞。一根柴火掙扎出來,跳上灶臺,消失在一碗綠豆中。龍?zhí)右惶Ц觳?,變成了一只金色羽毛的大公雞飛上灶臺去啄綠豆。一顆綠豆跳出來,落在地上變成一只老鼠從墻角的洞跑了。大公雞還沒來得及做什么,貓斜沖過去,一伸爪子,按住了老鼠。

        “不要,不要!”老鼠說話了。

        “我找到你了,”大公雞撲撲翅膀,變回龍?zhí)?,“你輸了。你得帶著你的烏云離開這里,不許再打大珍珠的主意?!?/p>

        老鼠在貓的爪子下,不停點頭。

        “你剛剛騙過我一次,”龍?zhí)诱f,“我第一下找到你,你跑了。現(xiàn)在,你先告訴我,你是誰?”

        老鼠可憐兮兮地說:“南邊那片大沼澤里的芭蕉老龍?!?/p>

        “那片沼澤里怎么會有龍?”龍?zhí)硬恍拧D瞧訚伤?,水草雜亂,水不夠深,多數(shù)時候都渾濁得很。

        “有的,我就是?!崩鲜髧@了口氣,“很久以前,那里是一片淺湖,水清得很。一到夏天,湖里開荷花,香飄十里。芭蕉更是長得好,投在水面,一片碧綠。下雨時,雨打芭蕉……我就住在一叢芭蕉下?!?/p>

        龍?zhí)酉嘈帕?,沖貓揮揮手。貓松開爪子,老鼠就地一個滾,變回了那個綠袍子芭蕉老龍。

        “你不該搶大珍珠。”龍?zhí)迂焸涞馈?/p>

        “如果你孤孤單單住在沼澤里,水里又老是看不清,時不時被水草絆住腳,摔一跤,你也會想有個什么月光一樣亮堂堂的東西,給你照一照光?!?芭蕉老龍眉眼耷拉,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我就想當一回大壞蛋,讓我沼澤里也有光照亮,就再也不干壞事了……”

        “你剛剛差點兒就沖壞了石墻,把田地給淹沒掉。”

        “不……會……不會……我……每次能下大雨,但下不了多久……剛才你喊停的時候……雨差不多下完了……只是我染了云,看不大出來……我這個老龍上了年紀,本事又不大……困在沼澤……”他一邊抽泣一邊答話。

        看到一個比你老的老龍在面前哭泣,那滋味真不好受。龍?zhí)幼罂纯从铱纯础X埾忍显钆_,再從灶臺跳到櫥柜頂,半瞇著眼睛打起瞌睡。芭蕉老龍一哭,灶屋里就滴滴答答下起雨。貓不喜歡雨,龍?zhí)訁s不介意,他的衣服被淋濕了,斜挎的布兜也被淋濕了。

        “看不清……”芭蕉老龍一邊哭,一邊叨咕著,“水渾濁……唯一就是芭蕉好…………雨打芭蕉……”雨滴滴答答,似乎在應和他的話。

        龍?zhí)酉胝f點兒什么,卻又不知道怎么說。突然,他的布兜一動,小白鵝跳出來,銜住一根水草,撲撲翅膀飛回了布兜。灶屋里哪來那樣綠茸茸的水草?龍?zhí)尤タ窗沤独淆?,芭蕉老龍已經不見了。小白鵝把水草吐出來,一腳踏上去,沖著龍?zhí)印案赂隆毙Α?/p>

        龍?zhí)用靼琢?,既然老龍不愿意好好當老龍,想當一根水草,那就在他的布兜上當水草吧?/p>

        龍?zhí)幼叱鋈ィ蠹艺f趕跑了“那個壞家伙”。

        小妞兒先笑起來。小樹急沖到他面前,問:“剛剛你藏哪兒了?我要緊張死了!”

        龍?zhí)涌创蟀座Z。大白鵝在石墻邊新開的水槽里啄著什么。他指指大白鵝,說:“我變成一根羽毛,藏在大白鵝的翅膀下?!?/p>

        小樹張大嘴:“哈!”

        “汪汪、汪汪—”狗在他腳邊,一邊叫,一邊起勁地搖尾巴。母雞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咯咯咯、咯咯咯”地議論著。

        “我去園子里摘香瓜。”大嬸說。

        “我去炸米花?!贝竽镎f。

        阿婆這才有心看看龍?zhí)訋н^來的陶器。她拿起紅陶的茶罐:“哎呀,是暖的!”

        龍?zhí)有α?。他聽到屋里傳出貓輕輕的呼嚕聲。

        8

        龍?zhí)尤ダ踝記_找老趙。老趙的院門倒是開著,門環(huán)上的燈桿和流蘇都不見了。進了院子,院子里到處都擺著燈籠。那一頭,屋門關著。

        他敲敲門。門里問:“誰呀?”

        “我找你給蚌丫頭做燈籠,要之前那樣的,要一模一樣,要有荷花?!饼?zhí)右豢跉庹f道。

        門打開了一條縫,擠出來一個矮個兒的老伯。他就是老趙。

        “之前那個燈籠怎么壞的?”老趙皺著眉頭,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化得滴滴答答全成水了?”

        一句話把龍?zhí)訂柕玫拖铝祟^:“我想看看來著……蚌丫頭不答應……我們跑來跑去……跑到一座島附近,那兒正好停了艘船……不知道怎么磕到船角……碎了一塊,然后就開始滴滴答答……然后就化了……”

        “哦,”老趙長長舒了口氣,“是了,是了,我說這冰燈,只要好好的,應該不會化?!?/p>

        龍?zhí)犹痤^,疑惑地看著他:“你不批評我?”他在龍宮弄壞什么,阿媽說過他,父親要是知道了,還要補充一頓。

        “批評?”老趙一笑,“燈籠嘛,用的東西,怎么能擔保不壞呢?我年年可都是要做不少新燈籠,前山那小子,年年中秋都要來我家買一個兔子燈?!?/p>

        原來人人都可能弄壞東西!

        龍?zhí)颖贿@個新發(fā)現(xiàn)震驚到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蚌丫頭的冰燈我已經在做了,晚一點兒就好?!崩馅w說著,指著一盞好小的圓燈籠,“要是你不忙,能不能拿這盞燈籠去找書生幫我寫個字?”

        書生?

        “是那個書生嗎?”龍?zhí)拥故侵励喌吧接袀€書生,誰不知道他呢?能讓山神老頭兒給他修房子的,也只有他了,“‘金屋’那個?”

        老趙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點頭:“對對,‘金屋’那個?!?/p>

        書生的“金屋”并不是金子做的屋子,而是說砌屋子的磚敲起來“當當”金屬響,結實得很。聽說那個書生會寫“春”字,他一直想去瞧瞧。

        “寫‘春’字嗎?”他放低聲音問。

        “是的,麻老太來訂燈籠,說是好久沒見過油菜花了,交代要個書生的‘春’字?!?/p>

        麻老太,那個三寸老婆婆,這個燈籠的大小倒是正好和她合適。

        “我有時間?!饼?zhí)痈吒吲d興地說。

        書生住的地方好找。書生的屋子,木格為門,窗朝南開,窗下有一二花草,哎喲喂,那叫一個講究!據說,他泡茶還非得什么“泠泠清泉水”,澤澤每次說起他,都要“嘖嘖”兩聲。

        龍?zhí)酉壤@著屋子看了一圈。屋子安安靜靜、穩(wěn)穩(wěn)當當,確實是磚好、瓦好,門窗更好。大家只說木格的門,可沒說木格的窗。那木格的窗一副平常的樣子,但木頭柔潤,色澤舒適,格子大小剛好,越看越舒服。

        龍?zhí)诱粗?,突然窗戶從里面被推開了。書生支起窗子,看到他,嚇一跳:“呀!”

        龍?zhí)右矅樢惶?,話直往外蹦:“我找老趙……不對,老趙找你……也不對……對……”

        “老趙?打鐵的老趙嗎?他剛離開,往南行矣?!?/p>

        “不是,”龍?zhí)影櫰鹈碱^嘟起嘴,“才不是。燈籠,燈籠老趙—”他把手里的小燈籠舉給書生看,“要你給這個燈籠寫個‘春’。”

        “我的墨……”

        龍?zhí)哟驍嗔藭臑殡y:“你如果不寫,我就讓你的屋子天天淋在雨里?!?/p>

        “你—”書生看看龍?zhí)宇^上的犄角。他讀書多,見識廣,一聽這話,見這小孩渾身上下又是金絲銀線的,稍一想,就知道這個小孩是個龍?zhí)恿?。龍?zhí)诱f讓屋子淋在雨里,那肯定是能淋的。屋子淋雨久了,角角落落都是潮氣,木的窗門說不定要長出木耳來。但,作為一個書生,書生風骨,怎能被區(qū)區(qū)雨水要挾—那可不是“區(qū)區(qū)”雨水,是日日夜夜的雨啊。想起梅雨季節(jié),書生一個“不”字怎么也說不出來。

        “寫一個字而已……你是不是忘了怎么寫了?”龍?zhí)又绷耍屯^,還忘了不少,字不好認啊。

        “這怎么可能,”書生一甩袖子,“荒謬!”一個“春”字,他不知道寫過多少遍了,山神老頭兒要看,三寸婆婆麻老太帶著狐貍太太來看過,湖神澤澤看過,就連鴨蛋湖原野的鴨蛋公也提著一包新茶來看過。唉,寫字不算什么,算什么的是他那寫字的墨,寫一次就短一點兒。要知道,他這字里開花,一半或許是因為他的字,另一半肯定是因為黑灣的老黑頭做的墨。老黑頭一向看不上他寫字,不肯賣墨給他,弄一根墨條可費勁了。唉,費勁就費勁吧,看這小孩,兩個犄角多有趣,他還是頭一回看到龍?zhí)幽兀?/p>

        “貴客遠至,有失遠迎,敬請進屋上座?!睍f。既然愿意寫字了,那龍?zhí)泳褪强?,待客有待客的禮。

        “什么?”龍?zhí)記]聽明白,但他看明白了書生的意思,咧嘴笑著進了屋。

        “快寫吧,我給你磨墨?!饼?zhí)哟叩馈K邶垖m的時候,要學寫字,會磨墨。

        書生搖搖頭,鋪紙,拿出墨條石硯,自己滴水磨墨。

        “怎么磨這么少!”龍?zhí)咏械馈?/p>

        “一個字而已,所費不多?!睍托牡亟忉屃艘痪?。這個龍?zhí)樱瑘A鼓鼓的,像一顆飽滿的果子,有趣。

        選最小的那支毛筆,提筆,蘸墨,橫豎撇捺,小心地在燈籠上寫下一個小小的“春”字。

        “花呢,花呢?”龍?zhí)訙惤藷艋\。

        “得等等……”書生話沒說完,就驚訝地看到墨黑的“春”字里,比以往更快地冒出綠芽,長高,長葉,密密麻麻開出金燦燦的油菜花—開得真密實,一朵擠著一朵,幾乎要擠出字面了。他看看龍?zhí)印?/p>

        龍?zhí)有Φ瞄_心,渾身上下都是高興。小孩兒的高興最叫人高興。書生忍不住也笑了。

        “書生先生,你再寫一個,讓它冒桃花,桃花!”龍?zhí)诱f。

        書生搖搖頭,說: “此墨寫字,只開油菜花。”

        “為什么?”龍?zhí)影櫰鹈碱^,“春天也開桃花呀,怎么不冒桃花呢?桃花多好看!”

        書生哭笑不得。字上開什么花,不是他決定的,是墨。那墨是油菜花結子,榨油,以油點燈,取其煙子制作而成的。桃花結桃子,桃子又不能榨油、點燈、制墨。

        “你寫‘桃’,桃花的‘桃’,”龍?zhí)诱f,“寫‘桃’肯定開桃花?!?/p>

        “非也非也,”書生說,“吾以此墨為書,只得‘春’字有花,”迎著龍?zhí)拥难凵?,他趕緊又補充道,“油菜花?!?/p>

        龍?zhí)余洁阶欤坪跤行┫嘈?,又有些不想相信:“你試試,你再試試。?/p>

        試試就試試吧,有龍?zhí)釉冢f一呢?他也想看字間桃花開。書生拿紙,蘸墨,提筆,寫下一個“桃”字。

        字寫得不錯,筆鋒流暢有力。

        他們看著字,字在紙上,靜默如墨。

        “怎么不開花呢?”龍?zhí)拥?,“是不是字寫小了?桃樹可比油菜個兒大!書生先生,你再寫個大‘桃’字!”

        書生失笑,這和字大字小有什么關系,他就是寫指甲大的“春”字,也能開出指甲大一片油菜花?!俺幹心延猛?。”他說。

        “我給你磨墨。”

        也不見龍?zhí)觿幼饔卸嗫?,可書生還沒來得及拒絕,石硯里就已經磨出了半硯的墨。他的墨條又短了!書生心疼極了,但又沒有辦法,只有墨條磨墨,還不見能把墨變回墨條的。寫吧寫吧,他其實也一直想用這墨痛痛快快寫一回字,擇日不如撞日,就現(xiàn)在吧。

        書生換筆,蘸墨,揮毫,寫下一個大大的“桃”。

        “桃”字靜默。

        “再大一點兒!”龍?zhí)优氖值馈?/p>

        書生伸手換一支更大的毛筆,在紙上唰唰寫下斗大的“桃”字。

        “呼—呼—”龍?zhí)記_著“桃”字吹氣,喊道,“開花、開花—”

        有微小的聲音從字里傳出,書生屏住呼吸—噗,一點綠芽冒出字面,緊接著無數(shù)綠芽冒出來,這綠芽書生太熟悉了,果然,眨眼的工夫,墨黑的“桃”字上開出來金色的油菜花。

        開油菜花的“桃”字,實在是有些好笑。可書生咧開嘴卻沒笑出來,他看到龍?zhí)釉诼溲蹨I,淚水吧嗒吧嗒打濕了桌角。

        “這……這……”書生慌了,他實在是寫不出桃花來呀!小孩兒該怎么哄?糖!他看到過老太太用糖果哄小孩。他沒……對了,他有寸金酥,老趙—打鐵的老趙拿來的,酬謝他寫的招牌。

        “來來,來來……”他手忙腳亂地把寸金酥往龍?zhí)邮掷锶?/p>

        龍?zhí)幽昧艘粔K吃了,又拿了一塊吃了。他默默地吃了一整包寸金酥,收了眼淚,嘆了口氣。

        書生被他這口氣嘆笑了,小孩兒嘆氣也好玩。

        “為何……非得……桃花?”他小心翼翼地問,生怕又問出眼淚來,可又實在是好奇。

        龍?zhí)尤嗳嘌劬?,話音里帶上了糖絲兒的甜,說:“父親頭回帶我去布雨。春天,父親說得是小雨,最好是雨絲兒。我們布雨布到一座山頭,山頭有片林子,光禿禿的一片林子。父親行云布出一片雨絲兒,雨絲兒飄落下去,落在林子里……”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桃花兒就一朵一朵、一朵一朵、一朵一朵,滿林子開啦……”他好小聲地說,“好美啊……雨水可以開出好美好美的花……”

        什么聲音響了一下。

        書生驚訝地張大了嘴—被龍?zhí)訙I水打濕的桌角,冒出了一朵小小的花骨朵兒。龍?zhí)訐溥暌恍?,笑出一個大鼻涕泡。在他的笑聲里,小小的花骨朵兒開了,桃香滿屋。

        他斜挎的布兜上,小白鵝踩著的水草不見了,冒出一棵小小、小小的芭蕉。

        9

        天近黃昏,老趙的院子里,蚌丫頭已經等著了,澤澤也在。

        老趙樂呵呵地接過小圓燈籠,放好,客客氣氣地說:“辛苦啦。”

        “我的大珍珠呢?”蚌丫頭滿意地挑起她的冰燈籠??偹隳芎煤玫匕汛笳渲檫€給她了,龍?zhí)舆B忙將布兜取下來,遞向蚌丫頭。

        “等下—”澤澤接過布兜。

        “哎呀,這小白鵝多可愛,我要這個布兜!”蚌丫頭宣布,“正好裝我的大珍珠。我那個草兜破啦,都怪螃蟹哥哥,他借我的草兜去裝水草,結果被他的大鉗子剪壞了?!?/p>

        “這叢芭蕉怎么回事?有股泥水味兒?!睗蓾蓡枴?/p>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不過,幸好,大家都不忙。老趙迅速擺好桌凳,還端上一盤板栗餅。

        那個大娘沒說錯,她做的板栗餅確實是最好吃的。老趙這個,口感上差了一點點,不過也不錯,只差一點點,吃起來也香得很。

        龍?zhí)訌陌謇躏炚f起,一直說一直說,一直說到小白鵝抓住芭蕉老龍變成的水草,然后老老實實地說:“這芭蕉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是水草來著的?!?/p>

        “壞老龍!”蚌丫頭生氣地說了一句,“幸好你贏了,不然我的大珍珠……”她倒抽了一口涼氣,想想都可怕。

        “壞是壞,”老趙皺皺眉,“也可憐?!?/p>

        “哼,芭蕉老龍—”澤澤看看布兜上的芭蕉,對龍?zhí)诱f,“他想當芭蕉,那就讓他到山神老頭兒的院子外,老老實實當一叢芭蕉吧?!?/p>

        龍?zhí)佑X得行。

        做了壞事,總得罰一罰。當一叢芭蕉,可以。

        也不知道澤澤怎么一扭,布兜上的小芭蕉就到了她的手里?!拔医o山神老頭兒送去,在他山里鬧的事,得由他看著?!彼巡级颠f給了蚌丫頭,出了院子。

        蚌丫頭把布兜挎好,拿出大珍珠放進冰燈籠里,燈籠亮了,在地上落下一朵一朵荷花。

        原來是這樣的燈籠??!

        “好香!”龍?zhí)恿w慕地看著蚌丫頭的燈籠,他也想要一盞。

        “我有一盞燈籠,”老趙笑著看向龍?zhí)?,“你看看喜不喜歡?!?/p>

        等他拿出燈籠,龍?zhí)由钗艘豢跉狻?/p>

        “好美,好威武!”蚌丫頭叫道。

        一盞小小的龍燈籠,兩尺來長,金絲盤的鱗甲,銀線扭的龍角,太漂亮了!它并不像常見的燈籠那樣,用燈桿挑著,下面掛流蘇。它沒有流蘇,而是用一根燈桿豎著撐起來的。

        “舉高高!”蚌丫頭說。

        是的,龍?zhí)咏舆^燈籠,高高舉起。燈籠亮了,溫暖的光從鱗甲間灑出來,落在地上成了一圈一圈的水波紋。

        蚌丫頭試著用腳蹚了蹚,嘩嘩有水聲。那看不著的水流過她的腳丫,暖酥酥、癢酥酥的。

        “老趙的燈籠,嘿!”蚌丫頭高興地喊道。

        “老趙的燈籠,嘿!”龍?zhí)右哺吲d地喊。

        “月亮出來了?!崩馅w摸摸蚌丫頭,又摸摸龍?zhí)印?/p>

        是的,月亮出來了,掛在東邊的山嶺上,又圓又亮。

        “我們踏月去!”蚌丫頭道。

        踏月的習俗,龍?zhí)勇犝f過,他猶豫了一下,問:“不是說,踏月要在中秋嗎?”

        蚌丫頭瞪了龍?zhí)右谎郏骸拔椰F(xiàn)在就想踏月,你來不來?”

        當然來,這么好的龍燈籠,打著踏月多神氣!

        老趙呵呵笑著沖他們揮揮手。出了院子,蚌丫頭走在前面,龍?zhí)幼咴诤竺妫蛑鵁艋\,舉著燈籠,走在山路上。

        “你和我們回鴨蛋湖嗎?”

        龍?zhí)营q豫了一下,說:“父親要回來了,我得回去學本事。”他嘆了口氣,“學本事好辛苦?!?/p>

        “那當然了,我為我的大珍珠,可辛苦了。你回去,要好好學本事。”

        “好。”

        “你說,你會下桃花雨?”

        “我會?!?/p>

        “你下一個我瞧瞧?!?/p>

        “燈籠……”

        “我的燈籠才不怕雨?!币彩?,蚌丫頭住在鴨蛋湖,她的燈籠肯定不怕水。那就,下吧。

        一朵小小的云來到蚌丫頭的頭頂上,飄下細細的雨絲兒,飄下小小桃花瓣兒,淋濕了她的衣裳,也淋濕了她的布兜。

        “嘎—”小白鵝從布兜上探出頭來。

        “小白鵝!”蚌丫頭滿心歡喜地叫起來。

        小白鵝走在前面,蚌丫頭走在中間,龍?zhí)幼咴诤竺?,走在一排,走在山嶺上。一前一后,一低一高兩盞燈籠照出荷花朵朵開,照出水波層層蕩漾。

        “什么香?”

        “荷花香?”

        “不是?!?/p>

        “桃花香?”

        “不是,是這滿山滿山的香,像是糍粑的香。”

        “哦—”蚌丫頭拖長了聲音,“虧你還是龍?zhí)?,這都不知道呀。這是—稻花香—風調,雨順,稻花兒香……”

        遠遠傳來澤澤的歌聲:“風調啊—雨順—穗豐啊—稻收—”

        鵝梨大丘,月光照在田地邊,頂針力士潘石匠靠在一塊大石頭上,滿足地聞著稻花香沉沉睡去。而在大樹嶺,三家人站在屋場里,敬畏地看著銀杏樹。月光下,銀杏樹的樹葉在遠遠的歌聲里一片一片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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