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寶 ,陳小蓉 ,劉 璇
非物質文化遺產(以下簡稱:非遺)是人類文明的結晶,具有全人類共享的特性,其國際跨文化傳播有利于人類文化的融合共生。非遺的對外推介是我國表達文化自信、參與全球化、豐富世界文化多樣性的有效方式和有力舉措[1]。武術類非遺特指被納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的中國傳統(tǒng)武術,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代表和標志性符號,也是中華文化的重要載體之一,是跨文化傳播的重要內容。然而,文化具有多元性、多層次性和復雜性的屬性。不同國家之間在意識形態(tài)、社會制度、國家利益和風俗習慣等方面的差異和鴻溝,構成了跨文化交流的障礙和協(xié)作的樊籬。中國武術的對外輸出雖然歷史悠久,但因忽視了海外受眾的文化差異而引起了文化誤讀與曲解。因此,探索文化多元語境下的新型文化認同的建構和傳播策略,找出傳統(tǒng)武術在跨文化傳播中面臨的困難并提出解決方案,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蔡李佛是嶺南拳術流派之一,由廣東新會崖西京梅村人陳享于清代道光十六年(1836)始創(chuàng),于2008 年被選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新會蔡李佛的海外傳播最早可以追溯到16世紀,葡萄牙、西班牙、波蘭等西方殖民主義者以武力占踞馬六甲、菲律賓后,為滿足對殖民地開發(fā)勞力不足的需要,派出遠征隊到中國東南沿海一帶擄掠和拐騙居民到殖民地去當勞役。在惡劣環(huán)境中,海外華人逐漸形成各種形式的社團(地緣、親緣、神緣、兄弟會),如建立“總會館”(代表整個華人社會的宗親團體聯(lián)合會)等。始祖陳享被逼逃往香港,輾轉到南洋(東南亞)。就這樣,蔡李佛成為了海外移民強身健體,自我保護的手段之一。在海外,陳享一直踐行創(chuàng)立蔡李佛的初衷,即以武強族,主張“吾技進可御外侮、退則強身健魄”。陳享故去后,其后代延續(xù)其遺志,為蔡李佛的海外傳播打下了扎實的基礎。時至今日,蔡李佛的海外傳播經歷了五代,其主要人物有:第一代:陳享。傳承地域:南洋地域(東南亞)、美國舊金山;第二代:陳官伯(陳享之子)。傳承地域:美國舊金山、澳大利亞悉尼;張炎(陳享之徒)。傳承地域:新加坡;第三代:陳耀墀(陳官伯之子)。傳承地域:美國舊金山、荷蘭;蔡伯雄(陳官伯之徒)。傳承地域:法國;第四代:陳潔芳(陳耀墀之女)。傳承地域:美國洛杉磯;第五代:陳永發(fā)(陳享玄孫)。傳承地域:澳大利亞和加拿大等國家[3]。
提及蔡李佛的海外傳播,以陳永發(fā)在海外傳播的范圍最為廣泛,他不僅擔任全球蔡李佛功夫武館總教練,同時還是新會蔡李佛始祖拳會的名譽會長。陳永發(fā)出生于1951 年,他的父親陳云漢跟隨其祖父(陳享的孫子陳耀墀)定居廣州。因此,陳永發(fā)從小在廣州長大,跟隨父親、祖父學習了傳統(tǒng)的蔡李佛醫(yī)術和拳術,后又學習中醫(yī)、西醫(yī),曾在廣州市越秀區(qū)的正骨醫(yī)院做過骨傷科醫(yī)生。1983 年,陳永發(fā)移居澳大利亞悉尼,后成為職業(yè)醫(yī)師,業(yè)余時教授蔡李佛拳。他的醫(yī)師職業(yè)為蔡李佛的傳播提供了很大幫助,他的許多患者都成為了蔡李佛的學員。隨后,陳永發(fā)在悉尼成立了武館,通過開設培訓班的方式傳授蔡李佛。漸漸地,因教學的口碑很好,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地區(qū)的學員邀請陳永發(fā)到他們國家開培訓班,他每年多次飛往不同的國家和地區(qū),每期培訓班停留半個月到一個月[3]。隨著我國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以及中國功夫電影的深遠影響,蔡李佛在海外的傳播越來越廣。陳永發(fā)發(fā)現,當國外的學員們學習蔡李佛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便會對中國文化和武術文化產生濃厚的興趣。會有一部分學員產生拜他為師的念頭,而蔡李佛的祖訓是,拜師儀式必須在始祖祖祠進行,在始祖陳享畫像的見證下完成拜師儀式。2001—2018 年期間,陳永發(fā)在新會始祖拳會的支持下,先后組織和策劃了7 次國際交流活動。2018 年8 月18 日,第七屆蔡李佛武術文化國際交流大會在蔡李佛的發(fā)源地京梅村舉行。來自11 個國家和地區(qū)的120 名海外弟子在祖師爺像前進行祭祖儀式和拜師儀式。
新會蔡李佛在國際傳播范圍廣泛且效果顯著,鑒于此,本研究旨在探究我國傳統(tǒng)武術海外跨文化傳播的經驗和特點,分析海外習練者文化認同的建構過程。與已有的研究相比,本研究的貢獻在于:一是根據外籍習練者的不同文化身份,歸納出其文化身份的“三層級”與文化認同“三建構”的遞進過程。二是提出武術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國際跨傳播的現實意義并不是文化的征服,而是“求同存異,各取所需,取長補短”的觀點。
文化認同是由于個體在接觸外來文化后,將已有的傳統(tǒng)文化與接觸的新文化進行比較后,確認、選擇文化特質、內涵的過程[4]。在霍爾的研究中,英文cultural identity,對應中文“文化身份”和“文化認同”,國內一部分學者將其稱為“身份”,另一部分稱為是“認同”,還有學者認為它既是身份又是認同[5]。
跨文化傳播是指屬于不同文化體系的個人、組織、國家之間所進行的信息傳播與文化交流活動[6]。德國文化人類學傳播論學者格雷布爾認為,由于“文化波”的存在,兩個文化區(qū)域無論相隔多遠,都可以進行跨文化傳播。從文化發(fā)展的歷史來看,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文化始終處于碰撞、交流的動態(tài)循環(huán)中,文化的流動性對于文化的輸出方和輸入方都是有利的[7]??缥幕瘋鞑W關注不同文化語境中身份認同與傳播之間的關系,并認為文化身份的本質特征主要體現于不同文化的語言代碼、符號系統(tǒng)、社會常規(guī)等具體文化特性中[8]。
傳統(tǒng)武術是我國非遺文化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在跨文化傳播上具有先天優(yōu)勢,但因文化差異的存在,使海外傳播面臨不少困難與挑戰(zhàn)。國內已有的研究多數以研究中國武術話語體系的構建和跨文化傳播的理論闡釋與推進策略為主,主要從宏觀對策、組織建設、實施路徑幾方面切入。從個案剖析的角度入手進行研究,尤其是對異域文化背景下,武術海外傳播中的傳播主體與傳播受眾之間雙向互動的研究,以及文化認同與跨文化身份轉變遞進的研究較為缺乏[9-10]。站在我們的立場進行武術研究往往會造成文化誤讀[11],因此,正確地去審視武術作為“他者”的身份,在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所遇到的問題與挑戰(zhàn),思考如何能夠根據其他國家的實際情況進行傳播,有利于武術在異國他鄉(xiāng)得到更好的發(fā)展[12-13]。
以2018 年江門市新會區(qū)崖門鎮(zhèn)京梅村舉行的第七屆蔡李佛武術文化國際交流大會的外籍習練者為研究對象,在實地調研期間與其進行開放式訪談。選擇開放式訪談的理由在于:一是與量表或問卷相比,開放式訪談更能讓受訪者暢所欲言。二是本研究在分析資料時使用質性研究編碼分析原理,對訪談資料進行歸納和提煉。訪談的方式遵守受訪者自愿原則,每位訪談時間約為30~50 分鐘,訪談的地點在受訪者下榻的岡州賓館、京梅村陳氏宗祠外以及新會振興路的蔡李佛振興拳館。受訪的海外外籍習練者共計21 人,其基本信息如下:波蘭籍6 人、西班牙籍5 人,澳大利亞籍2 人、加拿大籍2人、哥倫比亞籍2 人、美國籍2 人、德國籍和阿根廷籍各1 人;男性17 人,女性4 人;年齡最大的是58歲,最小16 歲,平均年齡為41 歲;完全不會中文18人,熟練掌握(粵語)3 人;習練時間最長40 年,最短3 年,平均習練時間約為22 年。
資料收集:(1)為了使研究者在有限的時間內識別關鍵性問題,在正式訪談前先對陳永發(fā)師父以及4 位海外弟子進行約1 小時的預訪談,確定訪談提綱(英文);(2)采用修改后的訪談提綱對訪談對象進行訪談,收集研究所需的原始資料。統(tǒng)一使用英語進行訪談,對個別熟練掌握中文(粵語)的受訪者,采取英文與中文(粵語)相結合的形式進行訪談;(3)研究者將訪談記錄逐字轉錄形成共計8 萬余字的原始資料;(4)邀請受訪者共同校對原始資料的準確性;資料分析:(1)運用質性分析軟件Nvivo 12 對原始資料進行編碼分析;(2)三位研究者獨立對編碼結果與原始資料進行三輪以上的校對,確定原始資料中無新的概念或范疇出現。編碼分析所得的概念和范疇是從訪談原始資料中提取出的“主題”。將其歸類、串聯(lián),形成了每個階段文化認同的釋義及其文化認同逐步加深的“線索”。
通過編碼分析發(fā)現,蔡李佛海外外籍習練者在不同習練階段,他們在習練群體中的身份和角色有所不同,外籍習練者的身份隨著由普通學員到準徒弟再到入室弟子的變化,其文化認同的深度也由淺入深。對訪談原始資料進行至下而上的編碼分析,得出以下研究結果:蔡李佛籍習練者文化認同建構的過程分為“被動性文化認同”“主動性文化認同”和“形成性文化認同”3 個層次。
普通學員的被動性文化認同是指外籍習練者通過諸如歷史典故、文化、電影、功夫名人等文化符號為載體,初步建立參與動機,被剛猛多變的拳種風格所吸引,以初級水平的培訓班和學習班為習練形式的較為淺層的文化認同(見表1)。跨文化傳播學理論認為,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可以通過各種形式了解、感受不同的文化符號,以此作為中介進行交往。對中國文化符號的好奇和喜愛,是蔡李佛外籍習練者被動性文化認同的起點和載體。對于擁有異文化背景的外國人而言,“中國功夫文化”“中醫(yī)養(yǎng)生文化”“中國龍獅文化”等是十分具有代表性的中國文化符號[14]。
表1 蔡李佛外籍習練者被動性文化認同Table 1 Perceived cultural identity of foreign practitioners of Cai Lifo
蔡李佛的傳承人會舉辦的各類表演和學校培訓課程等海外宣傳活動,引起對中國文化符號感興趣的異文化者對蔡李佛產生好奇心。如受訪者T2、T6、T19 和T20,都是偶然看到蔡李佛的表演被吸引,從而產生興趣,愿意體驗、參與蔡李佛。如受訪者(T20)提及:“當時是和朋友一起想學習武術,但沒有決定是學中國功夫還是日本空手道,當時從悉尼的唐人街經過,就聽到有人在喊叫,就想著過去看看,嘗試了一下以后就喜歡上了(蔡李佛),就練習了30 年?!蔽易钕矚g的是中國功夫電影,所以我知道成龍、李連杰。我最喜愛的功夫明星是李連杰。此后我對武術產生了興趣,就在澳大利亞四處尋找功夫學?!,F在,我是功夫學校的一份子,我是一名教員了(類似助教)。蔡李佛內涵豐富、實戰(zhàn)性強、技術風格獨特等特質,吸引異文化者開始體驗和學習蔡李佛,成為了普通學員。
就這樣,中國傳統(tǒng)文化符號吸引著海外異文化者開始了解蔡李佛,對蔡李佛產生了初級認知,包括對蔡李佛種的技術風格和文化內涵的認識,對蔡李佛習練者的身心健康鍛煉價值以及可能在思想和行為上產生的效果有所知曉。大多數受訪者表示,知道蔡李佛名稱的具體由來,知道其發(fā)源地在中國江門新會的京梅村,也知道蔡李佛是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并且通過親身參與蔡李佛各種培訓班和學習班等互動活動,使其感受到習練蔡李佛對身心產生的初步功效,促使普通學員逐漸形成對蔡李佛的被動性文化認同。然而,在此階段,外籍學員學習和傳播蔡李佛的過程是較易中斷的。
主動性文化認同是指外籍準徒弟先以通過測試作為短期目標和參與動機,以拳會組織為主要習練形式,使其自身在武藝方面得到了較大的提升(中級技術水平)。同時,隨之參與程度的加深,以身心健康這一習練功效逐漸顯現,形成文武兼修的認知意識,從而反哺和鞏固了自身的參與動機,從被動參與和接受逐漸轉變?yōu)橹鲃訁⑴c和接受的文化認同(見表2)。這是蔡李佛外籍習練者文化認同形成的中級階段,此階段的外籍習練者普通學員的身份漸漸發(fā)生變化,產生長期習練蔡李佛的行為傾向。其認可蔡李佛是一種優(yōu)秀的中國傳統(tǒng)武術,會長期堅持習練蔡李佛,也會建議親朋好友來習練蔡李佛。同時,習練者本人會積極參加拳館以及國內外的蔡李佛相關活動及比賽。
表2 蔡李佛外籍準弟子主動性文化認同Table 2 The constructive cultural identity of the prospective foreign disciples of Cai Lifo
文化認同的核心是價值認同和價值觀認同[4]。隨著習練時長的不斷深入,除了強健身體、幫助解壓之外,準徒弟了們通過習練蔡李佛磨煉意志、鍛煉心態(tài),同時了解到蔡李佛的武術思想:習武先習德、文武兼修、尊師重道,輕名利而存大志等。此階段,準弟子開始思考學武的目的:“功夫訓練了我們的思維,教導我們不要去欺侮他人,蔡李佛蘊含著武術的健康體系和思想體系,這就是我選擇蔡李佛的原因(T13)?!?“只要我能并且喜歡練習和訓練,我就會繼續(xù)做下去。也許有一天,為了保留它的遺產,開始教別人(T14)。”
此階段文化認同建構的核心是參與動機與習練功效形成了良性循環(huán)和互相促進的作用。準徒弟們在這日復一日的習練之中,在一個個事件中,切身去體會蔡李佛的技術體系和思想精髓。外籍準弟子深入了解和吸納蔡李佛文化精神的內涵后,并對其產生一定的感情,開始了主動性文化認同的進程。此階段的文化認同載體是文武兼修的習武價值觀,在這樣一個持續(xù)、動態(tài)、開放、內隱的過程中逐步主動性文化認同。在此階段,外籍徒弟傳播蔡李佛技術與文化的能動性是較為強烈和較為不易中斷的。
形成性文化認同是指外籍入室弟子通過擔任助教、拜師入門等習練形式進入傳承的核心團隊,該階段的弟子可以接觸并掌握蔡李佛的獨門技術(高級技術水平)。同時,此階段的弟子借助師門宗親這一關系紐帶,使個人對師父及其師門產生了情感依戀,產生包括對祖師和師父的崇拜、對師兄的敬重和對師門的向往,認為回中國尋根認祖活動能夠增進蔡李佛門派的凝聚力,從心理上將自己歸類為其中的一員的文化認同,逐漸形成了蔡李佛武術文化與其身心融合內化的習練感悟(見表3)。這是蔡李佛外籍習練者文化認同形成的高級階段,此階段的外籍習練者本次受訪時表示,作為蔡李佛入室弟子感到很自豪,很崇拜陳享祖師,會將師父視如父親一般尊敬,對蔡李佛產生一種歸屬感,完成了蔡李佛弟子的形成性文化認同構建,此時習練者的習練意愿非常強烈,并且不易斷裂,呈現出強烈文化認同感和傳承自覺性。
表3 蔡李佛外籍入室弟子形成性文化認同Table 3 Formative cultural identity of foreign disciples of Cai Lifo
首先,從情感層面認同蔡李佛的擬制宗族制度,師徒雙方遵從“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理念,從而構建起一種模擬的血緣關系[15]。蔡李佛的海外傳承群體組成了一個大家庭,陳永發(fā)師父是唯一的大家長。對于徒弟們來說,他亦父亦友,傳授蔡李佛技術與醫(yī)術的同時,還教導徒弟為人處世。“對我來說,師父就像我的父親一樣。我的師父對我來說和親生父親一樣(T1)?!薄拔艺J為他是一個非常體貼學生的人,而且他很會教,如果哪里做得不好,他就會讓你知道,他是一個好師父,他教導了我們(T13)?!薄拔覀兠靼讕煾妇拖袷歉赣H一樣,他照顧你,我們也同樣需要照顧他。”
其次,舉行具有儀式感的拜師程序。蔡李佛的門規(guī)為:收徒時準徒弟必須到祖廟中的祖師爺像前,在師叔伯前輩的見證下,完成拜師儀式后才成為正式的入室弟子。從2000 年起,陳永發(fā)與新會蔡李佛始祖拳會為首的各支共同組成擬制宗族。此后,蔡李佛傳承譜系中加入以陳永發(fā)(第五代)為首的海外傳承分支,準弟子們來到新會始祖館參加完拜師儀式后便視為認祖歸宗,載入族譜,正式成為入室弟子。在這種祖宗崇拜氛圍的熏陶下,無論是正式拜師的入室弟子還是在旁觀禮的普通學員、準徒弟,都深刻地意識到回國進行祭祖拜師儀式的重要性?!鞍輲焹x式提供了一條道路使我們和傳統(tǒng)有了連接。我知道這是讓(祖先)對我們這一代有一個印象,這非常重要(T13)?!薄拔覀兏S陳永發(fā)師父回來參加祭祖活動,我們必須祭奠陳享公(T17)”“拜師儀式十分重要,這是道德傳統(tǒng),保留傳統(tǒng)道德是最重要的(T10)?!?/p>
再次,外籍入室弟子們確切地知道作為徒弟對門派的責任和義務,從行為層面投入到蔡李佛的傳承活動當中,“我們的責任在于與師傅一起傳承功夫,并且要尊重師傅;我嘗試像我?guī)煾附涛乙粯咏虒麄?我的學生),我(從師父那)得到了什么,我把他傳授給學生(T11)?!薄拔覀兊呢熑卧谟谂c師傅一起傳承功夫,并且要尊重師傅(T15)?!?/p>
總之,在成為蔡李佛入室弟子之后,外籍徒弟對蔡李佛的形成性文化認同基本完成,他們對蔡李佛有著很深的情感,并且愿意終身習練。他們認同中國的擬制宗親文化(師門宗親),視蔡李佛傳承群體為大家庭,他們通過拜師儀式與師父正式確立師徒關系,明確作為徒弟對門派的責任和義務,并投入到蔡李佛的傳承活動當中,對蔡李佛的文化內涵產生深層次的整體性認知。在此階段,外籍徒弟傳播蔡李佛技術與文化的能動性也是最為強烈和最不易中斷的。
最后,更令人感嘆的是:新會蔡李佛這一中國傳統(tǒng)武術為何能在海外廣為流傳? 其海外傳播和傳承的效果并不亞于國內,甚至出現坊間流傳的“墻內開花,墻外香”的現象。
本研究發(fā)現可能可以歸咎于以下原因:一是文化資源的稀缺性。就國內而言,由于我國地大物博,五千年中華傳統(tǒng)文化存留的文化資源在數量上依然可觀。同時,受我國被壓迫的近代史的影響,仍有許多大眾片面地認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落后和不合時宜的。相比之下,江門新會蔡李佛拳的海外傳播屬于稀缺的或較為罕見的文化資源,對于長期生存于國外的外籍習練這來說,人類的好奇心,以及在李小龍等功夫名人、武術小說和影視的推動下,為他們接觸和了解這項文化資源提供了途徑與合理性;二是文化資源的豐富程度以及真實性。蔡李佛拳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其文化內涵和需要傳承的內容非常豐富,如:包括拳術、器械套路、對拆、樁法、功法、獅藝套路以及醫(yī)術等內容,博大精深。同時,項目文化的真實性也尤為重要,表現在外籍習練者通過堅持習練蔡李佛拳,建立內外兼修的意識,他們的身心狀態(tài)逐漸得到了改善。借助文化認同的3 個層次,他們由淺至深地領會此項優(yōu)秀中華傳統(tǒng)武術文化的魅力。尤其是主動性和行成性文化認同,由于此次參與認祖歸宗的外籍習練者的習練年限都比較長,個體的參與、傳播和傳承的自覺性都較為強烈。相比而言,國內的習練者受高考、文化課學習壓力的影響更為突出,習練者更為關注參與項目的傳播和傳承,對其升學、晉升或獲利上是否有幫助,這無疑阻礙了主動性和行成性文化認同的形成。作為一項真實的、內容豐富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它的傳播和傳承效果或許并不是得益于過人的方法和手段,而是需要傳承者與習練者持之以恒的參與、理解和感悟。
本研究通過研究蔡李佛外籍習練者文化認同建構的經歷發(fā)現,文化認同的構建是一個漫長的不斷逐漸遞進的過程,其過程具有集體性、遞進性、內隱性的特征。集體性體現在海外傳承群體中使用相同的文化符號、遵循共同的文化理念、秉承共有的思維模式和行為規(guī)范[4]。遞進性在時間維度體現為日積月累、不斷生成、逐漸深化,深淺維度體現在依據身份的不同而不斷地變化。內隱性體現在文化認同的過程潛移默化、細潤無聲,漫長而無痕。
中國傳統(tǒng)武術作為我國文化輸出戰(zhàn)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中華文化認同戰(zhàn)略中的建構性語境下,從文化他者的視角出發(fā)探索文化認同建構和傳播策略是十分必要的。蔡李佛的海外傳播能夠產生“文化移情”的效果,關鍵在于傳播者能夠站在受眾立場,擺脫“以我為主、先入為主”的海外傳播的思維束縛,從文化他者的角度考慮海外受眾的感覺,減少由于文化差異而形成的認知障礙。實現蔡李佛文化與受眾文化背景的轉換和連接,促成文化認同構建的逐漸深入遞進,產生了明顯的跨文化傳播效果。武術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乃至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國際跨傳播的現實意義并不在于文化的征服,而是“求同存異,各取所需,取長補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