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xué)大師姚奠中老先生在《永祚雙塔四百周年記》中寫道:“行旅遠來,遙見塔影,即知太原將至;公私外出,回首塔身,漸遠漸沒,難盡依依之懷”。位于太原市郝莊高崗上的永祚寺,從歷史走到現(xiàn)代,承載著一代代太原人的故鄉(xiāng)情結(jié)。
一座為改文運而誕生的塔
《禮記》中言:“天地溫厚之氣始于東北而盛于東南,此天地之盛德氣,此天地之仁氣也。”位于山西省太原市城區(qū)東南山腳畔的永祚寺,一反千百年來我國寺院建筑坐北朝南的傳統(tǒng),改為坐南朝北,因地勢而建,呈居高臨下的態(tài)勢。細致看來,寺內(nèi)的文峰塔和舍利塔構(gòu)成一線,也直指東南方向。深究其緣由,還得談及晉陽文脈的興盛和中斷。
從名都晉陽走到如今的錦繡太原城,山西太原歷經(jīng)了數(shù)千年的時光。春秋末年“晉陽之戰(zhàn)”的那一聲號角,打響了中國戰(zhàn)爭史上的封建兼并戰(zhàn)。隋末時期,李淵在晉陽起兵反隋,再次讓此地成為龍興之地。值得一提的是,在文壇詩苑中,出自太原王氏的王績、王勃、王維等人也是世人皆知的傳世名家。太原王氏是歷史上有名的名門望族,北魏孝文帝以鮮卑族統(tǒng)一中原,提倡漢文化,為團結(jié)中原名家氏族,定太原王氏為“天下四大姓”之一。后來,唐太宗制《氏族志》,以鞏固唐室統(tǒng)治定隴西李氏為第一高姓,但太原王氏仍為“天下五大姓”之一,使得民間流傳著“天下王氏出太原”的傳說。
只不過,北宋初定時,宋太宗出于軍事方面的考慮,下令焚毀晉陽古城,次年又引汾水、晉水漫灌,使之徹底損毀。晉陽從此淡出歷史舞臺。緊接著,他又在舊址東北三十里處,重建太原城。新城西北高于東南,被認為文運難以興盛。因此,到了明萬歷二十七年,經(jīng)太原士紳商議,需要在太原城東南一帶建造高塔,才能“開山川之形勝,創(chuàng)文運之興盛”。
于是,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傅山的祖父傅霖,領(lǐng)兒子傅之謨積極募集資金,組織施工隊伍,歷時3年多,在建筑上頗有造詣,修建過寧武縣的萬佛洞、永濟萬固寺的無量殿等。
在他的主持下,一座由明神宗母親尊號命名的新塔——宣文佛塔,就在舊塔西北方不遠處建起,又因塔內(nèi)常年供奉著舍利子,也被稱為“舍利塔”。與此同時,福登大師發(fā)現(xiàn)永明寺與他寺重名,便將其更名為“永祚寺”。“永祚”二字,語出《詩經(jīng)·大雅·既醉》篇中的“君子萬年,永錫祚胤”,有“永遠傳流,萬世不竭”的含義。
日月如梭,星移斗轉(zhuǎn)。數(shù)百年前的雙塔仍然巍峨地掩映在青松翠柏間,與白云相連,格外安詳。它以一種歷史厚重的姿態(tài),吸引著人們走進它,觀察它,欣賞它。
雙塔并峙入云鄉(xiāng)
“在山西,磚筑或石砌物,斑彩淳和,多帶紅黃色,在日光里與山岡原野同醉,濃艷奪人,尤其是在夕陽西下時,磚石如染,遠近殷紅映照,綺麗特甚?!绷只找蛟谏轿饔羞@樣的記錄,寫出了山西建筑的特色與特點——不僅綺麗動人,而且堅韌挺拔。
遙望二塔,連成一線,古韻幽幽;近觀二塔,又見其各有精妙。文峰塔總高度為54.76米,略低于宣文佛塔。它實質(zhì)上是一座蘊含著儒文化的風(fēng)水塔,一來為了改文運,二來也是為太原擋住西北風(fēng)的侵襲,從建造之初便微微向西北傾斜。文峰塔并非佛塔,沒有塔基座,僅開一門,其內(nèi)也沒有佛龕、“阿彌陀佛”字樣等,而且塔檐也沒有使用琉璃瓦剪邊,這使得它看起來樸素無華。同時,它上下直徑幾乎相同,外形呈直線形,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儒家學(xué)士的嚴謹與端莊。
反觀宣文佛塔,有前后兩門,上下直徑相差看起來有明顯的收分,至七層以上更為突出,使整個塔的外形呈弧狀流線型。細看,會發(fā)現(xiàn)它的檐邊有如藍孔雀一般色澤的琉璃瓦,不僅顯得珠光寶氣,還有防雨水侵蝕的作用。走進其中,塔內(nèi)有彩繪佛像,充滿了佛教氣息。
這兩座塔都有梯道,由一圈圈石階組成,蜿蜒盤桓,從寬到窄。不過只有宣文佛塔可以登塔一覽風(fēng)光,文峰塔并未開放。百年間,僧人、居民、游客便是在宣文佛塔的梯道上上下下,始終如一。
登宣文佛塔遠眺,天邊云彩變幻,塔下河流蜿蜒;俯瞰全城,山川盡收眼底,城市的繁華與自然的寧靜在此交織。拂過磚石,光與影在指尖流轉(zhuǎn),仿佛可以穿越回幾百年前的時代。凌云高聳的雙塔,背擁太行,面俯汾水,讓人不由得登高抒懷感慨。在《登雙塔詩》中,明代詩人李溥就嘆道:“我來欲把星辰摘,到此方知世界寬?!?/p>
歷史幾經(jīng)風(fēng)霜,從明代至今,戰(zhàn)亂從未停歇,但雙塔仍然保存完好,也不能不說是一種奇跡。相傳,明末李自成率兵攻占太原后,見寶塔梵殿,塔鈴聲聲,心生敬畏。之后,他登臨雙塔,作詩吟詠塔的高聳——郝莊兩座塔,就把天來穿。
如今,太原在雙塔所在之地修建起了雙塔公園,以再現(xiàn)古晉陽八景之“雙塔凌霄”為切入點,打造可學(xué)、可望、可行、可游的雙塔盛景。在這里,人們時常舉辦文藝演出或集市廟會,看大戲、賞書畫、觀社火、登雙塔……吸引了南來北往的旅人。在鋼筋水泥的城市森林中,雙塔依然傲視群雄,風(fēng)采依舊,成為不可撼動的“龍城”地標。當然,除了雙塔凌霄的美景,永祚雙絕——明代牡丹和名家寶賢碑廊,也為永祚寺增添了無限韻味。
從明代而來的牡丹風(fēng)華
自古以來,牡丹因色、姿、香、韻俱佳,為歷代名仕們所稱頌,更被賦予國色天香的美譽。同時,牡丹不僅走進了皇宮內(nèi)院,還步入無數(shù)詩人的內(nèi)心。劉禹錫的“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力壓李正封“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成為膾炙人口的賞牡丹名作。從唐到明,文人墨客多有贊頌。其中,明代詩人馮琦那句“春來誰作韶華主,總領(lǐng)群芳是牡丹”也令人記憶深刻。
永祚寺的牡丹花傳承的是明代風(fēng)韻。步入其內(nèi),會發(fā)現(xiàn)這里的牡丹有著400多年的種植歷史,是我國現(xiàn)存最古老的一處“寺院牡丹”。每逢花開之時,姚黃、趙粉、豆綠、狀元紅、魏紫等40多個品種共6000余株牡丹,爭奇斗艷,姹紫嫣紅。更令人驚嘆的是,直到現(xiàn)在,雙塔寺內(nèi)還存有明萬歷年間種植的“紫霞仙”,是中國唯一現(xiàn)存的明代牡丹。
紫霞仙也叫紫云仙,共有7株,種植在寺院大雄寶殿前的方形花壇里。在春日的序曲中,“紫霞仙”以其華貴之姿,率先奏響了樂章。當群芳漸次謝幕,唯有“紫霞仙”依舊綻放著它的芳華,如同天邊那一抹不散的紫霞,將春日的尾聲渲染得如夢如幻。永祚牡丹獨步了整個春日,如繡如繪,仿佛匯集了天地之間的萬千靈氣,又因其臨近禪堂,遠離塵囂,顯得格外有古韻。
除了牡丹的絢麗燦爛,寶賢碑林也有著不輸名花的傾國之姿。在雙塔寺東側(cè)墨園的百米碑廊里,珍藏著兩套晉陽名帖,分別為《寶賢堂集古法帖》和《古寶賢堂帖》。作為鎮(zhèn)寺之寶的《寶賢堂集古法帖》又稱《大寶賢堂帖》,由明代晉府世子朱奇源于弘治二年(1489年)在太原集刻而成。它是一套12卷石刻叢帖,原存晉藩王府,后在清朝年間,當?shù)刂⒖h令以及民國刻家均對石刻進行了增補。新中國成立后,將各處刻石共156塊,遷入永祚寺碑廊。
如今,永祚寺珍藏有260余通碑碣刻石,其內(nèi)容絕大部分是從各地收集而來的散佚珍品。這些碑刻,集歷代書法大家的墨寶于一堂,上自史前倉頡,下至明代張弼,其書體更是概括了草、隸、篆、行等,真可謂是書林瑰寶、翰墨遺珍。流連在此的有心人,會發(fā)現(xiàn)宋代文豪及書法家蘇軾的墨寶“赤壁懷古”刻石,在永祚寺的碑刻中顯得極為矚目。據(jù)說,“赤壁懷古”的刻石,在全國僅有兩處,一處在湖北省的黃州,另一處就是永祚寺。
正因凌霄雙塔的風(fēng)光以及永祚雙絕的景致,使得來此游覽的人絡(luò)繹不絕。雙塔寺作為我國知名的古建筑,凝聚了古代匠人的智慧,有著極其燦爛的歷史沿革和文脈風(fēng)流,具有讓人感受到中華傳統(tǒng)文化深厚底蘊的能力。過去,雙塔凌霄是古太原的八景之一。如今,它不僅是太原的地標,更是它的符號與象征。對于太原人,它是一種難以忘卻的故鄉(xiāng)情結(jié),對于行旅客,它又是風(fēng)采依舊的歷史人文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