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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灣區(qū)女性故事

        2024-01-01 00:00:00趙勤
        西部 2024年5期

        帶著家務(wù)寫下去

        之所以在“作家劉芬”前面加上一個“女”字,是因為我覺得如果劉芬是個男性,不需要在家庭中承擔(dān)那么多女性的角色,那么她可能會寫出更多東西,是女性身份限制了她。

        這些年來過作家村的各位作家,沒有不認識劉芬的,一是因為她是作家村創(chuàng)立之初的工作人員,二是她本人也是作家。她寫小說,曾經(jīng)被稱為東莞短篇小說第一人。

        那時候她二十幾歲,剛從幼兒園的校醫(yī)成為鎮(zhèn)政府的辦事員,經(jīng)常接觸到來往的作家,漸漸地樟木頭鎮(zhèn)有個寫作圈子,大家的聚會也多是談閱讀、談寫作,那時候劉芬的文字經(jīng)常在文學(xué)刊物上發(fā)表,讀之細膩、有情、有質(zhì)感。

        大家對她幾乎形成了統(tǒng)一的印象:面容和善,處事周到,很好說話,為人隨和。她不像丈夫那樣高聲大氣,做事也沒有他高調(diào),我認識她很多年,說到她會想到溫厚、恬靜這些詞。

        我是后來發(fā)現(xiàn)了她還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或者另幾面。

        她不只看愛麗絲·門羅、卡夫卡等嚴肅文學(xué)作家寫的經(jīng)典作品,她也是丁真的粉絲,這真讓我吃驚。她會追著看他的直播,給他刷禮物、打賞,像個少女一般追著丁真的視頻看上一兩個小時,也許那時她忘記了自己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一堆的家務(wù)事在等著她,丁真的視頻讓她津津有味以至于忘記了時間,直到要做的事情逼到眼前,不得不起身干活。

        她喜歡看軍事新聞、國際動態(tài),她關(guān)注政治,關(guān)注槍械、航空等軍事知識。她能為了看相關(guān)新聞,半夜不睡覺,像個熱血青年。

        她無可救藥地喜歡粉色的飾物和衣物,給自己選擇有粉色蕾絲花邊的衣服,她喜歡穿一條褲腿前側(cè)有大洞小洞的牛仔褲。她哪里像兩個孩子的母親呢,她就是一個小女孩,她把心里住著的那個小姑娘完全釋放了出來。這個接近五十歲的中年女性,見到路邊賣花的人拉一車花去賣,會把車上粉色的花束全買了,然后心滿意足地抱回家。

        我是慢慢發(fā)現(xiàn)她的復(fù)雜和矛盾之處,但又有誰不是復(fù)雜矛盾的呢,區(qū)別只是當(dāng)事人有沒有展現(xiàn)出來。

        我們再見面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似乎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安靜而胸有成竹,但眼神中有些很激烈的精神碎屑在閃爍,這是我以前沒有注意到的。

        生了小女兒之后,她的寫作慢了下來,發(fā)表也少了。有時候遇見,她亦是抱怨生活忙碌,沒有時間看書寫作。我自己也是覺得體力不支,光是南北氣候的差異就要用全部心神來適應(yīng),在嶺南燠熱的長夏,頭腦幾乎不能思考。我們相互傾訴和吐槽,感嘆時間流逝,接著又寬慰自己,可以寫點日記,哪怕是日?,嵤?,也可以用筆記下來,就當(dāng)積累素材,或者寫寫散文。寫不了小說可以寫散文,倒不是覺得散文好寫,而是散文可以寫日?,嵭?,可以直抒胸臆。

        然而過了一段日子,我再見她,問她,寫了嗎?“沒有?!彼卮鸬煤芨纱?,接著她說準備繼續(xù)寫小說,而不是寫散文。她沒有說為什么。我想可能是一種習(xí)慣性處理,除了熟悉的文本形式,我猜想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免得讓自己處于無遮蔽的也是易受攻擊的敞開狀態(tài)。

        和兩個閨蜜吃完飯回家,買了三束花。三個美人各自手捧一束鮮花并排走在樟木頭鎮(zhèn)街道上,真的是浩浩蕩蕩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啊,親愛的姑娘們,一生中能有幾個這樣的夜晚?滄桑的十年過后,我們還會記得今晚這月夜花白的往事嗎?

        年近五旬的人,身份在職業(yè)作家和職業(yè)家庭主婦間游走,卻還保有初心。敏感,細膩,單純,會愛,會感動,還具備愛的能力,常常被一些溫暖的小細節(jié)感動得熱淚盈眶,真好。

        上面兩條是2023年5月10日劉芬的朋友圈動態(tài)。

        這些年她不太參加文學(xué)活動,寫得也很少。偶爾見面,她常常描述的生活場景是一地雞毛,兩個孩子占據(jù)了太多的精力和時間。小女兒人不大,愛美,也作精得很,看視頻學(xué)化妝,自己會買化妝品,還會告訴媽媽,你要用點化妝水,你的皮膚太干了,容易卡粉。“卡粉”這個詞是什么意思,她是從六歲女兒那兒知道的。

        大兒子在學(xué)校里和同學(xué)一起玩耍,過程中搞出事情來,老師投訴,她要先去學(xué)校和老師溝通,聽老師的抱怨和“教誨”,再回來和孩子溝通。孩子的委屈和困惑,有時候只有這個做母親又寫作的女人懂得——她并不想讓孩子變成一個完全“聽話、懂事”的小孩。孩子一遇見事情,她不在身邊,會一直給她打電話,如果她恰好在外面沒有聽見,那孩子在半小時內(nèi)會打上二三十個電話,直到她接電話,聽到她沉穩(wěn)的聲音,他才會安靜下來。

        盡管如此,老師并不理解她,覺得她不太關(guān)心孩子的成績,所以在家長會的時候,常?!敖逃彼M量不把這些壓力帶回來給孩子。

        在她的描述中,你會感覺她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兩個不省心的孩子,經(jīng)常搞出狀況,身體這不舒服,那不舒服,體力不濟?!拔覍懖涣?,一個字也寫不了呀?!弊詈笏f。

        一開始我覺得這是一種夸大,誰家的孩子不淘氣呢?轉(zhuǎn)而想想,我又能理解她——寫作的人需要這種夸大??ǚ蚩ǖ难芯空呔桶l(fā)現(xiàn),被卡夫卡描述為完全是暴君般的、不堪忍受的他的父親的所作所為,其實并不超過當(dāng)時一般奧地利家庭對待孩子的做法,只是在作家的眼里被無限夸大了,因為那就是他此時此刻真實的感受。

        但是,作家不就是那個敏感脆弱的人嗎?敏感和脆弱成就了一個人的寫作,可是也讓作家在現(xiàn)實生活里很無力。

        幾個寫作的中年女性聚在一起,基本不談寫作,大都在訴說氣候、疾病、衰老等帶來的體力不濟導(dǎo)致無法長時間集中精力,好像沒有一個人的生活是美滿幸福的,有的只是“虛無”“悲哀”“深淵”“疼痛”“沉寂”這些東西。

        現(xiàn)在想來,寫作的女人需要讓日常生活隱退,需要借助另一種光線才能看清某種東西,需要另外一種范式和價值。她需要聽見心中的另外一種聲音。不是平日生活里的那種聒噪,不是過好日子那種常情常理,這些東西對寫作的人沒什么用,她要讓這種聲音消失,或者把它們極力推開。這需要力量,而日常生活會消磨掉這些力量。

        不記得誰說過寫作者需要朝著與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男作家還好,因為承擔(dān)的家庭勞動相對較少,而一個女作家要做到這些,常常需要犧牲掉幸福的家庭生活。也許可以說寫作和幸福的家庭生活是兩條平行線,很少有女性能把兩者調(diào)和好,也可以說女作家不是對眾人的背叛就是對自我的背叛。

        劉芬是家里長女,有個妹妹,還有一個小十歲的弟弟,妹妹在老家,弟弟和劉芬在東莞。姐弟三人,每個人都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庭。父母身體不好,年齡又大了,而長姐如母,弟弟的事情,多是劉芬在管,弟媳生病也是劉芬在送飯、看護。弟媳懷孕了,從保胎到生產(chǎn),是劉芬把她接到家里,也都是她一直陪著去產(chǎn)檢和做一日三餐的飯食伺候著。弟媳的父母來看望的時候,自然也是感謝這個大姑姐的。如今兩家加起來有三個孩子,大家周末經(jīng)常團聚,只聽得七嘴八舌,嘰里呱啦,吵得連說話的聲音也聽不見。這樣的時候,沒有讀書,沒有寫作,看著她們飛速拋出的語流,劉芬有時候是恍惚和焦慮的,什么時候才能有一點自己的時間?

        她的處境我感同身受。我雖然沒有親戚姊妹要照顧,但是每次回到新疆父母的家里,面對難得一見的親人,熱熱鬧鬧的談話間,我發(fā)現(xiàn)自己是拙于表達的。我是在一次過年回家時深刻地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回不到自己原來多多少少能夠參與其中的生活了,我加入不了我的兄弟姐妹們家庭式熱鬧親切的談話了。那種無所適從的感覺簡直要了我的命。如果我不是他們的親姐妹,而是一個不相關(guān)的什么人,他們肯定對我不屑一顧。我被拋棄了。一方面是極力想要融進去的對親情的渴望,一方面是想要安靜獨處的執(zhí)念。這樣分裂著,能不焦慮嗎?

        在一些日子里,在孩子、丈夫還沒有醒來的清晨,劉芬會把自己關(guān)在小書房里,看一會兒書,或者寫上一點兒什么,哪怕只是一些零星的文字。只有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才更像是自己,不是孩子的母親,不是某人的妻子,而只是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寫作的女人。她會把日常中零碎的所思所想寫下來,那是一個豐富、細膩、敏感的世界。那天她寫下了:

        你在審視你和樟木頭鎮(zhèn)的關(guān)系。1999年到2018年,十九年的光陰,你把青春和肉身安放在了這個地方。這里是你的精神原鄉(xiāng),是你孩子們的故鄉(xiāng)。十九年里,你寫下了許多關(guān)于它的文字,而它也給了你相應(yīng)的回報,某種程度上,你們是互生互利的關(guān)系。在創(chuàng)作圈提到樟木頭,人家自然會聯(lián)想到你的名字,因你的存在,樟木頭成了中國的圣塔·馬達倫納。當(dāng)然,這是后話,暫且不提。你現(xiàn)在只是在審視你與它的關(guān)系,純粹是人與地域的關(guān)系。

        你為木頭鎮(zhèn)奉獻了青春,它給了你回報。你的戶口在這里,你的歸屬地便在這里。盡管你在東莞有了房子,全家人的戶口都在東莞,唯獨你,像一個釘子戶一樣孤零零地把戶口掛在這里。戶口是什么,是身份的指認,是精神的確證,是自我的存在。戶口本,戶主是你,常住人口是你,與戶主的關(guān)系還是你。你的名字孤獨地出現(xiàn)了兩次。名字是孤獨的,但你的精神是飽滿的,你甚至還有一絲驕傲,戶主是你,這宣示了你的主權(quán),這個家,你是一家之主,你是當(dāng)家的,你是主人。今生你都不打算把戶口遷走,樟木頭鎮(zhèn)的戶籍人口,你會一直占據(jù)那個分母之一。

        你的戶口在這里,就像把根扎在了這里。戶口本的意義,本身是一種本源意義上的回歸屬性。你選定了這個地方,是因為你與這個地方早已血脈相通骨肉相連。一個人與一個地域之間是講緣分的,也是講感情的。十九年來,你早已像一片雪花,無聲無息融入了這塊大地。你親眼見證了它由盛到衰的過程,它的發(fā)展史也是你的成長史。經(jīng)濟早已衰退的樟木頭匹配身體日漸衰弱的你,你們惺惺相惜。

        還有一天,她在日記里寫下一首詩:

        暫時隱入塵煙

        房門關(guān)上 窗簾低垂 空調(diào)機嗡嗡作響

        你裝作暫時隱入塵煙

        白晝變成黑夜

        黑夜還是黑夜

        像盲人一樣的黑

        像頭發(fā)一樣的黑

        你的心臟

        紅色的

        像火把一樣

        在黑暗中跳動

        你寫字

        聽音樂 玩手機

        或者想念某些人某些事

        你低語

        愛和遺忘都需要勇氣

        沒有回音

        窗外

        烈日掩面而過

        有一天,她在日記里是這樣寫的:

        電腦壞了

        電腦壞了 黑屏

        你兩手空空地立在世界盡頭像被拋棄的孩子

        那些關(guān)于愛關(guān)于恨的字句只是一場白茫茫的雪從屏幕上消失

        仿佛它們從來沒來到過世上一樣

        你只能虛無地懷想天上的云空中的風(fēng)

        大地上的親人

        懷想農(nóng)事

        它們告訴你關(guān)于麥子和稻穗愁腸百結(jié)的春天

        懷想親人

        鐮刀和斧頭有了玫瑰花的形狀

        可是你從來沒對他們說過“愛”字

        我不知道那些天發(fā)生了什么,使她寫下這些分行的句子,我想象她在節(jié)假日,兒女都在身邊蹦蹦跳跳的時候,或者在父母家,和父母親戚歡聚的時候,肯定寫不出這些語句。作為稱職的媽媽,她要買菜做飯,洗洗涮涮,還要輔導(dǎo)孩子們的作業(yè)。作為遠嫁的女兒,她對父母只有深深的感激和內(nèi)疚的心情。平時她遠在他鄉(xiāng),無法照料他們,回到祖屋,年邁的父母仍然像照料幼小的孩子那樣想要照料她。此時她百分之百忠于父母,彼時也是百分之百忠于孩子的,只是這樣的她如何寫作?

        搞文學(xué)、藝術(shù)等創(chuàng)作,女性在生理上、思想上都要比男子多付出幾倍,才能有一些成果。而這樣的命運,又不僅僅是她個人,大多女性作家都是如此。

        寫出了《情人》的杜拉斯,一生都在尋求和母親的和解,當(dāng)她把自己的小說給母親看時,母親認為她背叛了自己。有人說杜拉斯的寫作是把對母親的背叛、愛和恨聯(lián)系在一起的。可是世間也只能有一個杜拉斯。

        女作家蔣方舟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旺盛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和幸福的家庭生活無法平衡,這是從事藝術(shù)的人的宿命。是藝術(shù)之神選中你,而不是你選擇服侍它?!?/p>

        讀書會上有人問,怎樣才可以寫得好,寫得多?劉芬說,這常常是大家都想知道的。得了諾獎的石黑一雄說過,想要寫得好,就要少做家務(wù)。大家聽到這里,都會笑起來,好像沒有得獎,都是因為家務(wù)做得多似的。

        有時候我也在想,這些觀點或者都只是事物的一面,事物當(dāng)然還有另外一面,比如也是諾獎得主的門羅。門羅終其一生都深陷瑣碎的家庭生活中,可以說是職業(yè)家庭主婦,可是門羅寫得那么好,這是多么難得呀。她在很多訪談里都提到過,在孩子午睡的時候?qū)懸稽c,在干完家務(wù)的時候?qū)懸稽c……

        有一次我在茶餐廳等著跟劉芬見面,隨手翻看朋友圈,看見五分鐘前,劉芬發(fā)了一條朋友圈,只有一句話:“我與門羅的生活何其相似,我什么時候才能成為劉門羅呢?”

        這句話的下面是三張圖片,仔細看是《巴黎評論》訪談門羅的文章的網(wǎng)頁截屏,內(nèi)容如下:

        巴黎評論:那在你女兒們還沒有到上學(xué)的年齡之前,你什么時候?qū)懽髂兀?/p>

        門羅:在她們午睡的時候。

        巴黎評論:你在她們午睡的時候?qū)懽鳎?/p>

        門羅:是的。從下午一點到三點。我寫出好多東西,不怎么好,不過,我還是挺多產(chǎn)的。在我寫第二本書《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的時候,我創(chuàng)作力非常旺盛。我要照顧四個孩子,因為我女兒的一個小朋友和我們一起住,我還要每周在書店幫兩天忙。我曾經(jīng)試過一直寫到半夜一點,然后第二天一早六點起床。我記得自己曾經(jīng)想,這太可怕了,我可能要死了。我會心臟病發(fā)作。我那時候大概只有三十九歲,可我卻想到了這些。然后,我想,就算我死了,我也寫出了那么多頁的東西,他們會明白這個故事如何發(fā)展。那是一種絕望……絕望的競賽?,F(xiàn)在,我可沒有那樣的精力了。

        看看吧,即使是寫出了那么多好作品的門羅,因為家務(wù)和寫作的沖突也有絕望的時刻,所以真相也許是,女作家們消滅不了家務(wù),只能與之共存。

        這讓我不由想到我和她都看過的加繆的《鼠疫》。在《鼠疫》這本書里,很多人都通過鼠疫這場戰(zhàn)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對生活重新做出審視。加繆說鼠疫就是生活,其實也是說,生活是荒誕的:活著就是疾病,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帶著疾病活下去。

        她還在來的路上,而我已經(jīng)預(yù)感到,我們這次的見面,將是和以前不一樣的節(jié)點。嗯,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帶著家務(wù)寫下去。

        你還會覺得孤單嗎

        她不是我朋友。我們共同相處過八九個小時,后來再沒有見過她,我卻會經(jīng)常想起她。

        我是去年八月初在深圳到烏魯木齊的飛機上遇到她的,那是迄今為止我坐過的國內(nèi)最長的航線,五個半小時。

        當(dāng)天大雨,還不到中午十二點,窗外天空呈鉛灰色,不時還能聽到打雷的聲音。這樣的極端天氣,飛機自然不能飛,乘客已經(jīng)登機一小時了,飛機還在等待起飛通知。我內(nèi)心很煩躁,把頭頂?shù)臒襞ち粒贸隹戳艘话氲捻n江的長篇小說《素食主義者》。還沒有看幾行,我就又合上了書,在那樣的環(huán)境和心境下,很難看進去。

        大家的耐心在慢慢消失,我前面的一位年輕女士叫來空姐詢問到底什么時候可以起飛?空姐的微笑很職業(yè)化,她小聲地安撫著那位女士??梢钥闯鰜?,空姐對眼前的處境司空見慣,也許最近南方愛下雨,晚點才是正常的。

        我坐在54排左邊靠過道的位置,她在中間,坐我旁邊。她把毯子鋪在腿上,雙手放在打開的小桌板上。她沒有看機艙上的電視節(jié)目,沒有看書,只是把雙手交疊在面前的小桌上,臉上很平靜,隨意地朝前看著。我喜歡她那種一門心思等待、心平氣和的樣子。我開始偷偷打量她,我發(fā)現(xiàn)她年齡不大,三十歲左右,側(cè)面看上去鼻梁挺拔,皮膚白皙,半長的頭發(fā)有點卷,穿著白色的雪紡襯衫,石磨藍的牛仔褲,白色的回力球鞋。那雙球鞋,我也有一雙一模一樣的。

        她發(fā)現(xiàn)了我在看她,把視線移下來,收起了小桌板,兩手交疊放在腿上。我沒話找話說:“五月龍舟水的雨天也沒有這么長,這雨都快下一個月了。”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敖裉焓且^臺風(fēng)。”她的聲音不大,有種煙熏味,含混不清的曖昧。我想她可能抽煙,才會有這種嗓音。

        “你是新疆人嗎?”她問。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說。

        “你的口音一聽就是北方人啊。”她笑了。

        “北方也有很多省,怎么能確定是新疆呀?”我說。

        “直覺告訴我,你就是新疆人。”她的笑意更深了。

        “那你是資深煙民嗎?”我也笑了。

        “不是,我從小就是這樣的嗓音,用你們新疆話說,叫莫合煙嗓子。”她說。

        “你是哪里人,還知道莫合煙,不簡單?!蔽液闷嫫饋?。

        你是誰,從哪里來,要去哪里?她沖我問完這靈魂三問,大笑起來。她大笑的樣子和剛才那個安靜等待的她,完全不同。我看見她的牙齒又白又整齊,這讓我心生羨慕,我的牙齒糟糕透了。

        我覺得她是個有趣的人,我倒是想聊聊天,打發(fā)這看不到頭的等待。一開始,我就跟她說了自己的大致情況,我說自己原來是記者,現(xiàn)在辭職好幾年了,在家里做專職家庭主婦,偶爾看看書,寫寫字,打發(fā)時間。但我說的時候就能感覺到,她只是出于禮貌在聽。這讓我失去了繼續(xù)講述的動力,我猜想她肯定有更有趣的故事可以講,所以把發(fā)言權(quán)完全給了她。

        “蘋果和玫瑰,一個水果,一個花朵,看似相差很遠,但在植物學(xué)劃分上,它們其實是近親,都是屬于薔薇科的?!彼f。

        “哦,是嗎,這么冷僻的知識你也知道,你是植物學(xué)家呀?”我問。

        “不是,我是想說,很多事物,看著很不相干,但其實他們內(nèi)在是有聯(lián)系的?!?/p>

        “沒錯,然后呢?”

        她說,這次回新疆,是計劃陪父親最后一程,他得了肺癌,時日無多。她把眼前的頭發(fā)捋了捋,我看到她光潔的額頭,我可以確定她不到三十歲。她說,她也算是新疆人,她母親在烏魯木齊生活了很多年,在懷孕七個月的時候,離開了新疆。她在四川成都出生長大,現(xiàn)在在深圳做廣告創(chuàng)意工作,業(yè)余時間喜歡讀雜七雜八的閑書。

        不長的一段話,信息量很大,看來我的判斷沒有錯,至少她和她媽媽是有故事的人。她講話的時候,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指,而她的左右手在腿上相互交疊著,這讓她看起來像個犯錯的小學(xué)生,我看不到她整個臉部的表情。我無法確定她說的事情對她意味著什么,一時不知道要說什么,只好沉默著。她抬眼看著前面正在給乘客拿毛毯的空姐,說:“你很少遇見這樣講自己的人吧,其實你不用尷尬,我在深圳生活了很多年,已經(jīng)習(xí)慣了,很少有時間想過去的事情?!?/p>

        “在深圳,壓力大吧?”

        “也還好,我喜歡自己的工作,總能給我新鮮感?!?/p>

        “好羨慕你的狀態(tài)啊?!蔽艺f。

        “你不也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生活嗎?”她問。

        “也是,也不是。”我說。

        “怎么講?”

        “總感覺沒有找到最好的狀態(tài),還沒有真正開始吧,我是有點沮喪的。”我說。

        “生活到最后,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要對自己有信心?!彼f。

        就在我斟酌著還要說點什么的時候,她抬眼看著我說:“你不是個寫故事的人嗎,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說完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女孩從記事起就沒有爸爸,母親獨自帶著她和哥哥一起生活,母親在棉紡廠上班,長得很漂亮,有很多追求者,可是母親并沒有選擇和他們哪一個生活,她只和他們談戀愛,她只享受一段關(guān)系里好的那部分,等關(guān)系不好的時候,比如當(dāng)男人要求她按照他想要的方式生活的時候,或者男人嫌棄她做不好家務(wù)的時候,她就快刀斬亂麻結(jié)束這一段關(guān)系,開啟下一段關(guān)系。女孩的記憶里,家里斷斷續(xù)續(xù)有過很多個男人,他們都曾經(jīng)是母親不同時間段的男友,母親并不回避她和哥哥,母親讓她喊他們叔叔。女孩很小就懂事了,她敏感地知道左鄰右舍因為那些男人,看不起她和她的媽媽。

        哥哥比女孩大四歲,兄妹倆一樣瘦,他更高一些。他帶著小女孩滿院子瘋跑,和一群小孩子去水渠游泳,他讓女孩坐在岸上抱著他的衣服,他和一群小男孩下到水里游泳,晚上回到家,媽媽把他吊起來打,讓他保證再也不去水渠里游泳,免得像隔壁鄰居家的小孩一樣被淹死。他調(diào)皮搗蛋,學(xué)習(xí)成績不好,也經(jīng)常因為這個挨揍,媽媽一邊打他,一邊哭。小女孩的記憶里,母親只為哥哥哭過。等到哥哥長到十二三歲的時候,脾氣暴躁,和母親吵架,媽媽倒是不打他了,而哥哥會和那些來家里的男人打架。那時候已經(jīng)很少有男人來找媽媽了,家里更多時候只有他們?nèi)齻€。

        這樣家庭背景下成長的孩子,會有心理陰影的,我正在想,女孩可能就是她,她在講自己童年在成都的故事。

        她用手捋了一下劉海,接著說,你別瞎想,女孩不是我。她好像能看透我的心思,這讓我多少有點不自在。

        女孩從小沒有玩伴,只有哥哥陪她玩,哥哥去哪都帶著她,等到哥哥青春期的時候,女孩還沒兒有長大,她還是喜歡黏著哥哥,可是哥哥時常獨自去街上和一群少年在一起抽煙喝酒,他已經(jīng)不喜歡去哪里都帶著她這個小尾巴了。這讓女孩很失落,不過哥哥會給她帶回來很多書,在寂寞中長大的女孩,就是那時候看了很多書,也是那時候有了自己的想法,她長大了要離開這個半年都是冬天的地方,這個離海洋最遠的城市。

        “是在烏魯木齊啊。”我說。

        “是的,你別插嘴呀,聽我說?!?/p>

        被她這么一說,我也不好意思起來,只能仔細聽下去。

        女孩還沒有到十八歲,媽媽卻要結(jié)婚了,和一個比自己小三歲的甘肅男人。以前這個男人就經(jīng)常來家里,哥哥和他打過架。女孩和哥哥都不理解媽媽為什么要這樣,他們和媽媽大吵了一架。他們不得不承認,他們不了解母親。

        哥哥搬去工廠住宿舍,那時哥哥高中畢業(yè),在工廠做汽車修理工,他掙錢給妹妹讀書,希望學(xué)習(xí)成績好的妹妹能考個大學(xué),有個好的未來,不要像母親一樣生活。妹妹長成了大姑娘,不只功課很好,也很愛讀小說等課外讀物。哥哥覺得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可是妹妹成績很優(yōu)秀,那時候妹妹是哥哥的驕傲。

        妹妹要高考的那年,春天來得特別晚,五一那天還有寒流,天氣很冷,還下了一點雪。學(xué)校放假,妹妹來找哥哥,她走了很遠的路,又倒了兩趟車才到哥哥的工廠,宿舍里的人說哥哥和一個姑娘出去了,讓她在房間里等一下。午飯點已經(jīng)過了,早飯她吃得晚,倒是不餓,可是她又冷又累,就在哥哥的床上躺著,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扯她的衣服,她掙扎著起來,卻發(fā)現(xiàn)手被綁著了,很快有人堵上了她的嘴,扭打中她被扇耳光,頭部被猛擊,混亂中她只知道不止一個人。等到哥哥晚上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哭著離開了工廠。她心里很亂,但她知道,不能告訴哥哥,哥哥知道了會殺了他們,也不能告訴母親,告訴她有什么用呢。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她知道自己恨母親。

        高考,她毫無懸念地落榜了,同時她變得不愛說話,常常出神,發(fā)呆。哥哥以為是落榜帶來的打擊,還安慰她,讓她好好復(fù)習(xí),重讀一年,明年再考。

        她說她不想重讀了,一個女孩子讀再多的書又有什么用,最后還不是嫁人,生孩子,她想去內(nèi)地打工,掙錢。

        哥哥說她千萬不能走母親的老路,說不要因為一次沒有考好,就氣餒了。可無論哥哥怎么鼓勵她,她都不想再去學(xué)校了。

        十八歲的高中生,能干什么呢?有一次哥哥又勸她,說要不假期來他們工廠勤工儉學(xué),干干活,就知道還是讀書好,開學(xué)了還是去重讀。

        不知道哥哥是怎么知道的,也許是從她死活都不愿意去哥哥的工廠時開始疑心的,也許是工友之間的閑聊透露出來的信息,反正最后的結(jié)果是哥哥找到了那兩個人,一個被捅了五刀失血過多死了,一個被打斷了一條腿,成了殘廢。當(dāng)然,哥哥也因此被判了無期徒刑。

        這起惡性傷人事件成了報紙上的頭條新聞,女孩在當(dāng)?shù)乇蝗俗h論,只要她一出門就被人指指點點,她迅速地消瘦下來,精神恍惚。

        母親和甘肅男人來出租屋把她接回家,那時候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懷孕了,可她不想,也不敢告訴母親。

        又過了幾個月,她的肚子越來越大,那時候已經(jīng)是秋天了,母親很惱怒她的無知,為什么不早一點說呢。母親帶她去醫(yī)院,醫(yī)生說現(xiàn)在胎兒太大,已經(jīng)沒有辦法流產(chǎn)了,只能引產(chǎn),而女孩的身體條件不是很好,引產(chǎn)也是有風(fēng)險的。

        女孩不同意引產(chǎn),她挺著肚子回到母親家里,把自己鎖進了小臥室。

        兩天后,她出來了,說要生下肚子里的小孩。

        誰都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母親用這世界上最難聽的話罵她,也沒有阻止她要生下孩子的想法。

        正常,女人一旦懷孕,身體里激素水平會發(fā)生變化,有時候性情也會有所改變。

        我說:“后來呢?”

        后來她離開了烏魯木齊,去了成都。她真的生下了孩子,是個女嬰。她說著,轉(zhuǎn)過臉來看著我的眼睛。

        我突然感覺到了尷尬,明白了那個女嬰就是她,她在講述她母親的故事。一時我不知道說什么好,說什么都顯得很不得體。

        她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最后“撲哧”一聲,她笑出了聲音。故事啦,都給你說了,給你講個故事打發(fā)時間。

        我也笑了,問她在深圳幾年了,生活還可以吧?

        “挺好,有十幾年了吧,深圳很包容,只要你有才華,總有適合你的舞臺?!?/p>

        “你不覺得深圳生活節(jié)奏很快嗎?我偶爾去深圳參加活動或者看朋友,時間一超過三天,我就特別想回家,很累、很趕的感覺?!?/p>

        “城市的氛圍是外在的,自己內(nèi)心有自己的節(jié)奏啊,深圳除了房價高,我看沒有毛病。”

        “你買房了嗎?”

        “我住宿舍,不過條件還算好。我那點工資都被投資到我自己身上了,我學(xué)習(xí)手沖咖啡、茶道,我去徒步,要買裝備,我還喜歡攝影,設(shè)備一直在升級,相機太燒錢了啊?!?/p>

        “你的工作,就是廣告創(chuàng)意工作,具體做什么,這些愛好都是為工作準備的嗎?”

        “那也沒有,”她說,“工作就是了解產(chǎn)品,圍繞產(chǎn)品的特性做文案,然后給攝影或者攝像的隊友,用于拍攝,出樣片,然后再把樣片放到媒體或者平臺上去播放,以期擴大產(chǎn)品的曝光率和影響力?!?/p>

        “這工作也挺有趣啊,每次都會接觸到不同的產(chǎn)品,要想出不同的點子吧?!?/p>

        “是啊,所以干我們這一行,最好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否則也吃不了這碗飯?!?/p>

        “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這多讓人羨慕啊,怎樣才能有豐沛的想象力呢?”我問。

        “嗯,散步、旅行、到大自然里去,或者聽音樂、看畫展都能放松心情。沿著樹木之間一條修剪過的綠地前行,我會留意林中植物是否開花或結(jié)果,也會尋找半陷在白堊土中的黃條紋蝸牛殼,還會注意飛來飛去的蝴蝶。在辦公室里待了一天,當(dāng)我走出大樓,看到道路兩旁開滿粉紅色花的異木棉或者黃色的風(fēng)鈴木時,會覺得精神上放松,會感到慰藉??傊参锖痛蟮?,這些能讓人精神放松下來。只有精神松弛下來,靈感才會跑出來。

        “那倒是啊,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者要寫點什么的時候,是在林子里散步或者在野外空曠的地方漫步給我滋養(yǎng),讓我能平靜下來或者想到一些好點子?!?/p>

        “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我和誰的關(guān)系都不好,內(nèi)心時常被宛如黑色流沙一般的消極淹沒,有時候又像身上有層層厚重的烏云壓著,哪里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干,一心只想躲在家里,鉆進被窩,在網(wǎng)上刷劇。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只能這樣了,我的人生廢了。那是我最頹廢和灰暗的一段生活,你體會過很討厭自己的那種心情嗎?”

        “你給人一種很安靜、內(nèi)心很篤定的感覺,想不到你也有不喜歡自己的時候,我剛辭職在家的頭兩年,找不到方向,也是過得很無聊,是不是女人都有一段這樣的生活?”我說。

        “不知道別人,我只知道自己。我想那些黑暗是母親帶給我的影響,那是根植在血液中的東西。直到去年我才意識到,在樹林中待著,哪怕只有五到十分鐘,都能給我?guī)砭薮笠嫣?。只要邁出家門,看看屋子背后的樹林和草坡,我就會感覺好一點。好在我又活了過來,讀書給我?guī)砗艽蟾淖儯也辉俸ε洛e過,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相信記憶。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曾經(jīng)在這里,我經(jīng)歷了它,它對我很重要,但這一切都過去了,重要的是此時此刻,明白了這一點,就足夠了。

        聽到這里,我已經(jīng)不想再追問,那個回到成都生下女嬰的女孩后來怎么樣了?我能懂她在說什么,又不是很明白她在指涉的事情,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此刻在相互打開,愿意讓對方走進自己的內(nèi)心,我知道此刻這個是千真萬確的。

        后來,我們又談到了一些自己喜歡的電影和書籍,也聊了對旅行的看法。我們都沒有注意到飛機是什么時候起飛的,而我們已經(jīng)成了熟悉的陌生人。時間還是很多,我們也分享了任何女性都會關(guān)注的話題,如何保健、運動等等日?,嵭?。

        等到飛機終于抵達烏魯木齊地窩堡機場時,我們共度了八九個小時,對很多問題達成了一致看法,儼然成了知己,這一點在我心里毫無疑問。

        在出站口,看見來接我的曦曦在等,我轉(zhuǎn)過頭問她去哪里,要不要捎她一程?她果斷地拒絕了,然后她對我說,祝你生日快樂,接著又說,每年都有九百萬人和你一起過生日,去年的生日愿望實現(xiàn)了嗎?

        我很驚訝,問她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她又大笑,說我猜的。接著她說,其實,無論你哪天過生日,全世界都有九百萬人在和你一起過生日,你還會覺得孤單嗎?

        看到大海就是回家

        你知道海邊的石頭,形狀最多是什么樣嗎?想你也猜不到,海邊“心”形的石頭最多。你看,這些大的,小的,厚的,薄的,白色的,灰色的,棕褐色的等等,都是“心”形。

        我們在這個海灘邊坐了下來,她指給我看那些大大小小的石頭。她的聲音里有一種小女孩的嬌俏和調(diào)皮,但她當(dāng)然不是小女孩,她的兒子已經(jīng)快三十歲了,在英國留完學(xué),留在了那里工作,如今她一個人生活在樟木頭鎮(zhèn)。

        海邊為什么有這么多“心”形的石頭?我很認真地想過這個問題?!耙驗槿讼矚g大海,把開心的、不開心的事都跑來告訴大海,大海就記住了那些形形色色的‘心’,你說對嗎?”她說完,回過頭來看我。

        這個女人有著和她年齡不相稱的活力和嬌嗔,也許這就是她生命的本質(zhì)?!安恢腊。以谛陆錾L大,來嶺南沒有幾年,不了解大海。”我說。

        “哈哈,我喜歡瞎想,一個人有時候不開心了就來看海,開上車,從東莞出發(fā),一個半小時就可以到南澳碼頭。在海邊坐著吹吹海風(fēng),看潮起潮落,大海永恒不變地奔涌著浪花,多少煩心事,坐著坐著心情就好了。當(dāng)然心情好的時候,我也會來海邊坐坐,再去那家靠海的餐廳吃個飯,撿些石頭回去插花用,有時候住一晚,有時候不住,再開車一個多小時就回家了?!?/p>

        她接著說道:“你看,那一片波浪。白里摻著灰,藍中透著綠。它好像是一條線。它沒有翻滾,也沒有靜止。你再仔細看著它時,會發(fā)現(xiàn)它其實一直在動,一直在往外跑,但浪和浪又守得緊緊的,有一種自然的穩(wěn)定。海浪朝我們而來的姿態(tài),目標明確,仿佛是來拯救我們,但它奔涌到我們面前什么也沒做,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又后退了。它只是它,我是說海浪就是海浪,什么來拯救我們,都是愚蠢的人類自己的想象,海浪奔涌而來,又撤退回去,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沒有悲喜,好像這世界本該如此,而我們在世上的煩惱和痛苦糾纏,在海浪一遍一遍的沖刷下都變得渺小。說到這里,她轉(zhuǎn)過頭看著我笑了。

        她是我來東莞后,除了工作上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和她在一起,我不用擔(dān)心沒話找話說,她很健談。我們不常見,但見面總會聊很久。有時候不用我問,她就會和我分享她的所思所想,最近讀的書,看的電影,或者是內(nèi)心的一些成長。

        這次一起來海邊,是我倆前兩天說好久沒有見,一起出門去海邊吧。于是,就來了。下面是我們聊天的片段,其實我很少說話,大部分都是她在說,我整理了一下,盡量保持原貌,沒有修飾,沒有改寫。

        我很少意識到自己的年齡,現(xiàn)在算一下,呀!我都已經(jīng)五十四歲了,可是你看我行動利落,身體健康,我覺得我能活到一百二十歲哈,畢竟我還有那么多事情沒有干。CFA有十門課程需要學(xué)習(xí),CPA有六門課程需要學(xué)習(xí)。這些考證的課,內(nèi)容每年都會與時俱進地不斷進行修改和提高。最近我還在讀長篇小說《那不勒斯四部曲》,第一本《我的天才女友》讀完了,《新名字的故事》也快讀完了,主人公埃萊娜說她一生都在做的一件事就是階層跨越,這個說法有點刻薄,但仔細想想,又是對的,我也是一輩子都在做著階層跨越,承認這點,不免難堪,可是事實就是事實,不因為我難堪就不存在。

        只是,我現(xiàn)在不想這么過了。

        學(xué)習(xí)累了,我喜歡閱讀不同的東西來換一下腦子,就當(dāng)休息了。學(xué)習(xí)對我來說,是非常好的改變自己認知和判斷的過程。我每天讀書都在六個小時以上,其實你發(fā)現(xiàn)自己一門心思都花在學(xué)習(xí)和閱讀上,會陷入一種自我虛構(gòu)的世界里,你都無暇悲傷,或者忘記了悲傷這個事情。

        對了,昨天下午我還跑去找我的證券客服經(jīng)理聊天,在他辦公室聊到四點半,我們聊到了最近的經(jīng)濟現(xiàn)象和股市走勢,也聊了對最近發(fā)生的經(jīng)濟事件的看法,最后他說我與半年前相比有了一點改變。其實我自己也感覺到了這點,就是心里安靜鎮(zhèn)定了一些,看問題不再表面化,能看到事物的本質(zhì),我很喜歡自己的變化。

        你問我為什么那么愛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有什么目的?其實是我喜歡學(xué)習(xí)本身,我覺著學(xué)習(xí)最終的目的是獲得根本的獨立,有方法后,不用仰慕或仰仗他人,不用糾結(jié),可以獲得更多穩(wěn)定的情緒和生活。

        已經(jīng)學(xué)了兩年的那個課叫CFA,美國特級金融分析師。也不是為了炒股才去學(xué),就是想讓自己的金融知識系統(tǒng)化,把生活化的思維轉(zhuǎn)變成一個金融思維,提高自己的金融素養(yǎng)。因為我的個性是只能通過讀書才能讓自己把這個基礎(chǔ)打好,所以就只能用最笨的辦法去讀書,嗯,但是沒想到它那么難。然后因為學(xué)了這個CFA呢,就發(fā)現(xiàn)自己知識不夠用,不夠用怎么辦?接著就想要去學(xué)會計,因為學(xué)CFA中有一個重要的事情是研究公司,它主要是研究上市企業(yè)嘛。要去把那個公司找出來,然后要會看他的財報,但是那個財報要看懂就很不容易,所以就想要再學(xué)一門課,叫注冊會計師,是中文授課,講的就是中國情況,研究我們的經(jīng)濟,我希望靠炒股票掙錢養(yǎng)我自己,怎么能不懂金融呢?

        對,我后面學(xué)這個會計,就是為了要看懂財報,尤其是中國企業(yè)的財報,那個注冊會計師就是最直接的嘛,因為注冊會計師研究的就是上市企業(yè)。

        我才發(fā)現(xiàn)我一下學(xué)了這么多的課程主要就是發(fā)現(xiàn)自己知識不夠用,然后就去補漏洞,在補漏洞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漏洞越補越大,還有知識要學(xué),就又給自己報個班,現(xiàn)在給你這么一問,才發(fā)現(xiàn)給自己報的班、搞的課程還真有點多,有的是網(wǎng)課,有的是線下的,要去深圳上課,還好都是我喜歡的。

        這個周末我要開始上新的課,周六周日都要上,會更辛苦。嗯,為了去把這個課上好呢,或者上其他的網(wǎng)課,都需要強大的體力嘛,要非常健康才行,所以我業(yè)余時間還要鍛煉身體。我把家里的一間客房,搞成了自己的健身房,買了單雙杠、啞鈴、跳繩什么的,就是一個人就能鍛煉的那種。身體健康我才能夠完成這些學(xué)習(xí)任務(wù),為了學(xué)習(xí)就順帶把身體鍛煉了?,F(xiàn)在我氣色也好了,皮膚也有彈性,我那些學(xué)習(xí)金融的同學(xué),都比我小,有的小十幾歲也不止,可是光看外貌,你還真看不出來我和他們年齡相差那么大。

        我現(xiàn)在一個人生活,每天忙忙碌碌,要鍛煉身體,要上課學(xué)習(xí),要讀小說,還要管理一個開了十幾年的小餐館,有時候還會被請去哪里上個插花課,也會給講課費,不是很多,但是個尊重的意思。我每天早上都會去餐廳的大堂看看,餐廳擺放的花都是我自己插的,花材也是我自己選的,我用海邊撿回來的石頭和沙子,在大盤子里堆個造型,再在上面插些小花小草,也是很好看的。

        剛離婚的那幾年,我的日子不好過,兒子去了美國,我父親和母親在成都。他們不來廣東,說是太潮濕,受不了這里的氣候。

        我一個人守著一套大房子,不出門,不出去見人,天天在家看電影,看得昏天黑地。睡不著的時候,我也在反思自己的生活。離婚是他有外遇,不是我的問題。但我真的就沒有問題嗎?這么多年,我躲在婚姻里,學(xué)習(xí)做生意,開酒吧、開培訓(xùn)學(xué)校,學(xué)習(xí)鋼琴,學(xué)習(xí)炒股,我把自己弄得很忙碌,好像才華滿身,我不喜歡在臺灣生活,他一個人在臺灣的海邊居住,分開時間長了,兩個人交流少了,才會讓別人有機可乘。

        社會既定規(guī)則對女性也提出了諸多要求:生兒育女似乎是本職,相夫教子是應(yīng)有的責(zé)任,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是自古以來的標準,除此之外,社會又呼吁女性既貌美如花又能賺錢養(yǎng)家。于是結(jié)婚后,我自覺地在生活中迅速成長,平衡各方面的力量,我的角色是一個女兒,一個閨蜜,一個妻子,一個兒媳,一個母親,唯獨不是我自己。當(dāng)然我應(yīng)該安慰自己,生命本身就是一個不斷成長的過程,人類是群居動物,角色的共融也是無法避免的。但當(dāng)環(huán)境變了,沒有了安穩(wěn)的婚姻生活,或許,我應(yīng)該更多地去思考如何讓自己一個人也過得幸福,或者說,活得不那么辛苦。人的一生,不就是個過程嗎,掙再多的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有什么用呢?

        也不是一下想通的。有一陣我不怎么出門,在院子里看園丁打理花草,有時候他會修剪掉很多花束和枝條,我看著可惜就嘗試利用庭院植物插花,在壺承上插,在好看的酒瓶上插,我插花不挑花材不挑花器,這可能是一開始養(yǎng)成的習(xí)慣。后來我越來越喜歡插花,就系統(tǒng)研究了中國插花藝術(shù)史。

        我把自己對中國書法與國畫的感受,還有我對《易經(jīng)》的體會,對點線面結(jié)構(gòu)的理解,融匯到插花的形式和內(nèi)容中,我在探索插花的形式和內(nèi)容上下了功夫。后來我確立了“效法自然、潔凈精微、平衡有序”的插花原則,創(chuàng)立了“元了居靜心花道”,以修養(yǎng)內(nèi)心和呈現(xiàn)“靜生慧,慧生凈”的平衡美。我學(xué)習(xí)插花的過程也是療愈自己的過程。

        想通了,我就不再委屈自己,喜歡看演出就去看演出,想要去海邊就去海邊住幾天,想要考試就去讀書,去讀最好的經(jīng)濟學(xué)課程。

        我讀書純粹因為喜歡,因為時間總是要過去。不讀書,那我干什么呀?時間太多容易胡思亂想,一心讀書,讓我內(nèi)心平靜和充實。從小我就喜歡文藝,一心想當(dāng)個作家,高中陰差陽錯學(xué)了理科,大學(xué)的專業(yè)是機械模具,和文藝完全不搭。

        畢業(yè)后來到廣東,工作不到一年就遇見了我前夫,那時他三十幾歲,比我大十七歲,他是臺灣人,氣質(zhì)儒雅,又很干練,我們很快就戀愛結(jié)婚了。他的家族都是生意人,家里也有錢,我怕他們看不起我,也是想要爭一口氣,結(jié)婚后我比原來工作還努力。做銷售,拓展業(yè)務(wù),學(xué)習(xí)做生意,后來為了孩子的教育,又開培訓(xùn)學(xué)校。我還是有點生意頭腦的,這些生意雖然都不是很大,但都沒有賠過,就是賺多賺少的事情。憑借自己的能力,家庭財富積累了一些,我的年齡也稍微大了一點,我想起少女時期的夢想,那時候我多文藝啊,可是家里條件不好,沒有機會學(xué)習(xí)鋼琴和繪畫,我喜歡讀的小說都買得少,現(xiàn)在自己有錢了,我就給自己找老師學(xué)習(xí)鋼琴,家里也買了鋼琴。我還有插花老師、炒股老師,我把自己感興趣的事都學(xué)了一遍,弄得很忙碌,好像才華滿身,其實就是滿足小時候的匱乏,也是興趣愛好吧。

        看演出是我小時候就養(yǎng)成的習(xí)慣。小時候跟外婆住,外婆的房子就在那個文化館的旁邊嘛,文化館經(jīng)常有演出,所以就經(jīng)常去看。又不要錢,然后還可以去后臺,看演員們化妝。那些演員看著普普通通,化了妝,臉上撲了粉,描了眉毛和眼影,再穿上戲服,站到舞臺上,一揮手,水袖甩得飄逸,太好看了。

        長大了,我又喜歡看話劇,話劇講述了各式各樣的故事,能夠?qū)蝇F(xiàn)實生活,演員的姿態(tài)、動作、對話、獨白等表演,因為能看到聽到,就覺得有意思,在看話劇的過程中,也增長了生活見識。

        以前東莞還不方便看的時候,我就去廣州星海音樂廳看,廣州還有別的劇場,后來,深圳有深圳大劇院了,我也會去深圳大劇院看,或是去市民中心看,東莞有了玉蘭大劇院后,就方便多了。我們就又往玉蘭大劇院去看,看了好多好的演出。我?guī)缀跏遣辉趺刺舻摹R膊皇钦f不挑,是因為興趣太廣泛了,所以就基本上有演出都會去看。話劇、京劇表演、鋼琴晚會什么的,包括李云迪的演出,我都看過的。李云迪真的是為鋼琴而生的,彈得真好,聽他的鋼琴演奏,是種享受。

        去年和今年,在深圳大劇院看得多,因為我要上課嘛,我在深圳上課的地方離羅湖火車站很近,下了課再坐地鐵去大劇院也很方便。我每個星期六去深圳上那個CFA的課。上完課,然后我就直接去看演出,看完再坐那個和諧號回樟木頭鎮(zhèn),半個小時就到站了,再打車回家休息。

        我給你說,《只此青綠》是這一年最好的,你應(yīng)該去看看。雖然是一個商業(yè)演出,但是非常成功。舞臺的設(shè)計、音樂、舞美、服裝、道具都很棒,聽說到全國各地去演出都很火爆,到東莞演出的時候,我差一點搶不到票,最后是我朋友搶到了兩張,轉(zhuǎn)讓了一張給我。

        我有看演出的癮,走到哪里,就去當(dāng)?shù)氐膭≡嚎?,不只廣東啊,去北京就去國家大劇院,還有一個,叫什么劇場,就是那個專門演話劇的。嗯,在北京。也去那些小劇場,實驗性的劇場也去看,到處看吧。

        為了看楊麗萍的演出,我還開車去中山,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當(dāng)時好像在中山紀念堂那邊看的,那時候是最早的楊麗萍的演出。音樂和舞臺都非常的好,她跳得也特別美,開那么遠的路的車也是值得的。

        因為看演出這個愛好,我還認識了好多也喜歡看演出的人,大家因為各種機緣認識了,就建了一個群,里面有四十多個人,經(jīng)常會分享音樂會、話劇等觀劇心得體會,我在里面很少發(fā)言,但會看他們的留言。里面的人全國各地都有,最愛發(fā)言的是個深圳人,他每次看完話劇或是其他演出,都要寫上一篇一千字以上的文章,發(fā)群里,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一番,不只增長知識和趣味、提高審美能力,就是打發(fā)時間也挺有意思的。

        我的頭發(fā)啊,就這樣白了好幾年了。我不再染發(fā)不是因為沒有好的染發(fā)劑,是我現(xiàn)在不想取悅別人,尤其是不想取悅男人。這樣也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有些男人看你頭發(fā)都白了,就不打你的主意了。哈哈,我開玩笑呢,其實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只是不想染發(fā)就不染了,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頂著白發(fā),我還是我。

        最近啊,我特別忙,除了要上課,還要裝修。我把和前夫曾經(jīng)一起生活過很多年的別墅賣了,買了一套小一點的房子,現(xiàn)在正在裝修中,要買材料,要看款式,還要監(jiān)工,就我一個人跑來跑去的,又忙碌又充實。對了,我特意給自己留了書房,以前是住別墅,房間很多,但家里的書房不是我自己的,這次我不只給自己留了書房,還把另外一個臥室改成了小型的健身房,我不喜歡去外面的健身房,就在家里自己鍛煉,你看我小臂的肌肉,看我的小腹、腰線,和我三十歲時一樣,完全沒有走形,這都是我自己鍛煉的結(jié)果。我不需要健身教練,我會讀書啊,健身知識都是自己學(xué)來的,有的是看書,有的是看視頻學(xué)的,我就是我自己的健身教練。

        養(yǎng)老的打算早就有了,去年年底我去成都看了房子,也看了一些康養(yǎng)的項目,去成都待了十幾天,看了二十幾套房子,都不是很合適。后來我又去了我上學(xué)時待過的昆明看房子,昆明有我同學(xué)和朋友,但最后還是決定在樟木頭鎮(zhèn)養(yǎng)老。不是那些地方的房子不好,是我已經(jīng)不適應(yīng)成都的冬天和昆明的干燥了,迄今為止樟木頭鎮(zhèn)是我生活最長的地方,我適應(yīng)了這里的氣候,這里有意氣相投的朋友,還有很好的文化氛圍。

        鎮(zhèn)上有中國作家第一村,也會經(jīng)常舉辦高規(guī)格的讀書分享會和文學(xué)講座,很多文學(xué)大家都來鎮(zhèn)里舉辦過講座和分享會。即使我最終沒有成為一名作家,可我是個職業(yè)讀者,讀過那些作家的小說,再在小鎮(zhèn)聽他們講述創(chuàng)作的經(jīng)歷,也是一種收獲吧。

        現(xiàn)在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生活是怎么樣的,再過一個月裝修進入尾聲,接著我的金融課也會暫時告一段落,我會給自己放個小長假,去美國玩玩,順便看看我?guī)熃?。她嫁到美國多年,去年回來過一次。上學(xué)的時候我們感情很好,一起讀書,一起參加社團活動,后來畢業(yè)了各自成家、生子,生活忙碌了起來,來往少了很多。去年見面,她來我家小住了幾天,我們徹夜暢聊,回憶起大學(xué)時的點點滴滴,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時代,那種感覺真好。

        我倆又聯(lián)系了在廣東的其他同學(xué),大家約在廣州,搞了一個小型的同學(xué)聚會。原來大家都住得不太遠,兩個在深圳,三個在廣州,只有我在東莞,我們當(dāng)初的專業(yè)是工業(yè)設(shè)計,現(xiàn)在的工作領(lǐng)域各種各樣,我們約好以后每兩年聚一下。

        那次她來只待了三天,卻喚醒了我好多青年時的記憶。大家愛好相似,有共同的審美趣味,大學(xué)同學(xué)的友誼很珍貴。這些年我好像都忘記了自己讀過大學(xué),有那么多同學(xué)和朋友,我深陷在生活的碎屑中,我想是應(yīng)該讓自己放松下來了,在經(jīng)濟能負擔(dān)的情況下,去看朋友,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畢竟人生就是來經(jīng)歷的,不是嗎?

        見到大海就是回家。開心的、不開心的都可以給它說,這些年我經(jīng)歷了一些事,有時候感覺很無力、委屈、難過,坐在這里看海浪一遍一遍沖刷海灘,讓我放下了很多情緒。我覺得這里就是我的家,它能包容我所有的傷心和難過,給我平靜和力量。

        呀!怎么不知不覺給你說了這么多,走,我?guī)闳ズ_吥莻€我常去的餐館吃飯吧,那里的海膽炒飯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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