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欄聽雨

想給雪梅老師畫個像，無奈眼鈍手拙，幸好小時候認了幾個字，姑且以文記之，雖然不得其神，也得其輪廓。

她已過了不惑之年，青春的影子還在她的身上躲躲閃閃。她講中國古代文學作品課，講到興奮處，總是迸發(fā)出一串爽朗的笑聲。

她笑什么呢？

我悉心觀察揣摩。

一次，她講李白的《蜀道難》，講到“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竟發(fā)出一長串爽朗的笑聲，教室里霎時像有一陣春風吹過，我們覺得很爽，也跟著笑，只是笑開了花而沒有出聲。雪梅老師笑得飽滿的臉上竟有了幾分天真。

經(jīng)過幾次觀察，我發(fā)現(xiàn)她的笑都是在她講到精彩詩句時爆發(fā)的。哦，我明白了，那些精彩的詩句使她陶醉，令她贊美。那些精彩的詩詞句子觸動了她的審美神經(jīng)，就像是一個淘氣鬼故意撓她的胳膊窩，使她因興奮而不能自已！

她一口清亮飽滿的川普，嘴一張，抑揚頓挫的聲音就像晶瑩剔透的珠子被拋灑出來，在空中洋洋灑灑地落下來，落在我們的聽覺世界里，起伏跌宕，張弛有致，聽起來像是在奏交響曲。

她給我們講李白，說李白從小聰明過人，“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十五觀奇書，作賦凌相如”，至于圣賢。但他不是生下來就會，而是從小熟讀經(jīng)典，爛熟于心，一肚子都是墨水，“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她說，你別以為是他自己的才華，其實好多都是別人的原話稍加改造而成的。杜甫評價他“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意思是說，他清新的文筆是學的庾信，他豪邁飄逸的文筆是借鑒了鮑照的風格。與別人不同的是，前人的話，他信手一點，就是一朵蓮花，成為千古名句?；酁樯衿媸撬^人的本事，所以說他是天才詩人。

她給我們講這個故事，她自己也像是領(lǐng)悟并用上了故事中的道理。她講唐詩課，繡口一吐，就遍地蓮花。什么“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這些都是她刻苦學習得來的。而今，她已是滿腹經(jīng)綸，張口就來。俗話說，“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可以想象，雪梅老師平時備課一定花了不少心血。

說她張口就來，并不是不加選擇，信口開河。雪梅老師講課有所取舍，有的地方一帶而過，像蜻蜓點水，有的地方字斟句酌，像在錦上繡花。課文中的某個句子出自哪里，她引經(jīng)據(jù)典，“上窮碧落下黃泉”，窮盡其詳。讓我們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她做的課件精美，圖文并茂，宛如水墨畫，豐盛的注解咕嚕咕嚕冒出來，又像云朵般一朵一朵飄入畫面，使我們大飽眼福。她的課信息量很大，我們有應接不暇的感覺，必須課后慢慢消化。

聽王老師的課，常常如觀廬山瀑布，養(yǎng)眼蕩胸。雪梅老師的課就像她的人一樣儒雅敦厚。

我們喜歡聽她的課，也喜歡她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