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峰集團

唐世耀眼看自己手里的錢越來越少，原本他就有月底再找不到工作就離開L市的打算，正是由于擔心到了月底沒有錢買火車票，所以他就有了趁手里還有錢，先把火車票買到手的想法。

正好這天那個請了一星期婚假的男員工提前兩天返回工作崗位，唐世耀這份鮮花配送員的臨時工作也就做到了頭。晚上下班時，唐世耀從老板手里接過當日的工資，心里頗為懷念過去的幾天，在工作中獲得了充實感。女老板對唐世耀過去幾天的工作也很滿意，說以后如果需要臨時工，會優(yōu)先打電話給他。

做出離開L市的決定之后，想到終于不用再為找工作的事操心了，唐世耀回到出租屋，突然有了一種卸了擔子的輕松感。他走到桌子前一屁股坐下，胳膊肘撐在桌面上，雙手抱頭陷入沉思之中。細想之下，他不知道自己又一次做出離開L市回老家這種決定是對還是錯。回想這半個月以來的生活，印象最深的就是找工作屢次碰壁，包括他為了省錢，這些天以來一直省吃儉用，為此總是饑一頓飽一頓。但是也有一些美好的回憶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最令他感到開心的就是，他留在L市這半個月以來，他發(fā)現(xiàn)他和王樂天之間的友誼又得到了更進一步的發(fā)展。

同樣是決定離開L市回老家，但是與半個月之前作出這個決定時相比，前后的心情又有些不一樣。那時他心中之所以產生堅決要回老家的想法，是覺得L市沒有什么是他不能割舍的。即便是徐端麗，那時他也只是覺得他和她之間的關系只不過比普通男女朋友略好一些而已?；蛟S是因為徐端麗身上別有一種成熟穩(wěn)重之感，加上她本身又蕙質蘭心、善解人意，因此被她身上的魅力所吸引，越靠近她對她就越有好感。即便如此，由于他對自己不夠自信，覺得他不能給自己喜歡的女孩幸福，因此他不想一直糾結下去，正因為心里存在著這樣的矛盾，他才有了要離開L市的想法。

他現(xiàn)在的心態(tài)，和之前相比有了明顯的不同。

縱然說他下定決心離開L市，這就意味著L市對他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什么是值得他留戀的了。即使他在心里是這樣告訴自己的，為了使自己不至于為了一時沖動做出離開L市的決定而感到后悔，他可以欺騙自己的心，但是在情感上他欺騙不了自己已經(jīng)愛上徐端麗的事實。這也就是說，即使他知道自己留在L市也不能和徐端麗在一起，但是只要能生活在L市，對他來說就已經(jīng)是一種慰藉了。

思來想去，在他最終下定決心之前，他認為有必要就“是去是留”這個問題，最后再和家里人溝通一下。他拿出手機，在電話簿中找到了哥哥的手機號碼。在撥打電話之前，他卻猶豫了起來。他想起了上次就在他準備乘火車回老家之前，媽媽突然打電話過來讓他留在L市發(fā)展，并要求他掙錢了要寄錢回家那一幕。

此前，媽媽聽說他畢業(yè)之后就馬上回家還表現(xiàn)得很高興，而在他回去之前，卻又突然要求他留在L市發(fā)展，還讓他向家里寄錢。不僅如此，哥哥竟然告訴他家里欠了債，讓他轉三千塊錢幫忙還債。他越想就越覺得不對勁。

撥通哥哥的電話后，他婉轉地向哥哥詢問家里的情況。哥哥比他大七歲，因為家庭條件不好，已經(jīng)三十歲了還沒有結婚。哥哥當初向他要錢時，說是為了還債。不過現(xiàn)在他猜想哥哥要錢是為了給父親看病。他大膽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想。哥哥這才向他吐露實情，告訴他父親不久之前舊病復發(fā)，因為住院錢不夠才讓他轉三千塊錢給他，怕他知道后擔心才沒告訴他。

“咱爸現(xiàn)在還好嗎？”唐世耀沉默了一會兒說。

“已經(jīng)出院好幾天了。不過你不用擔心，咱爸的身體就那樣，不會出什么大事?！?/p>

“我想回去看看咱爸……”唐世耀猶豫了一陣兒說。

“咱媽不是給你說了讓你留在L市發(fā)展嗎？你怎么又改主意了？”

“我……我……”

“如果你想回家也可以，那就帶個女朋友回來。咱們村有人大學畢業(yè)之后就帶個女朋友回家。人家各方面條件還不如你呢……”哥哥聽到唐世耀一直沉默著不說話，就知道弟弟不會搭茬了，于是就問他有沒有找到工作。

唐世耀把這段時間找工作的經(jīng)歷簡單地跟哥哥說了一下，雖然話語中透露的信息并不是在刻意強調工作不好找，但是他的哥哥聽了這些話之后，還是在盡力安慰他鼓勵他。

唐世耀立即向哥哥表示，他在外面一定會好好努力，不會讓家里人為他操心。說關鍵時刻在找工作這件事上他可以求助于他的同學。

“既然在找工作這件事上有同學可以幫到你，那你就應該找他幫忙，這都什么時候了，還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只要有了工作，就能夠掙到錢，有了錢就能交到女朋友，別的還管那么多干嘛？”

“嗯，哥，我知道了?！?/p>

唐世耀打開手機音樂，聽完兩首格調徐緩、低沉略帶傷感的流行歌曲之后，感到心情格外舒暢。他把手機拿在手中握于胸前，猶豫了兩分鐘之后，便又打開手機屏幕，開始給一個人電話。

此時夜幕剛剛落下，時間上也還不到八點半。唐世耀掛斷電話之后，起身扯了扯上衣的衣角，又從抽屜里拿出一面鏡子，對著鏡子用手捋了捋頭發(fā)和鬢角，隨后關燈走出房間，把門鎖上后，下樓來到了街上。

幾分鐘之后，他從一輛出租車的副駕駛座下來時，已經(jīng)身在一家燒烤店的門口了。唐世耀走進店里選擇一個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拿出手機打起了電話。就在他掛斷電話等了不到二十分鐘時，一個留著齊脖短發(fā)、身穿黃白相間連衣裙、相貌清純的年輕女子左顧右盼地走進了店里。

“蘭芳！”唐世耀起身喊了一聲，同時朝對方招手示意。

蘭芳剛在唐世耀對面坐下，緊接著一個女服務員就走了過來。

“今天我請客，想吃什么，你來點吧?！碧剖酪珡恼驹谒磉叺呐諉T手中接過點菜單，順手遞給了蘭芳。

“不必這么客氣，世耀，我剛吃過晚飯，隨便點一些就好了。你看你想吃什么，點一些你愛吃的吧。”蘭芳要了一些烤牛肉串和烤雞翅，隨后手一伸把點菜單遞給了唐世耀。無論是蘭芳要的烤牛肉串還是烤雞翅，唐世耀都把量追加了幾倍，同時又要了幾瓶不含酒精的飲料。

“你突然打電話約我出來，是找我有事嗎？”

“上次傲雪請端麗、樂天還有你和我一起到御林佳苑唱歌，聽說你已經(jīng)通過了前峰集團公司的面試考核，進入錢少甫父親的公司工作，感覺怎樣？”

倆人剛聊幾句，服務員用托盤端著一把烤肉和幾瓶飲料過來了。

“我應聘的工作是人事部文員，雖說這種職位對資歷和經(jīng)驗要求并不高，但是我第一次面試時，招聘主管卻以人已招滿為由把我給淘汰了。”蘭芳拿起一串牛肉串邊吃邊說?！拔冶緛碇皇窍雵L試一下，看看不依靠和少甫的同學關系，能不能通過應聘的渠道進入前峰集團，沒想到連第一關都過不了?！?/p>

蘭芳見唐世耀兀自吃著牛肉串不說話，而當她看向他時，他那閃躲的目光便立即使她意識到，他肯定有什么難言之隱。她迅速把手中的牛肉串吃完，然后拿起飲料瓶吸了一口，說道：“我還沒問，不知道你工作找好了沒有，如果你想進少甫父親的公司而又不好意思向少甫開口的話，我可以把你的意思轉達給他?！?/p>

“其實我……我……我覺得……”

“是不是覺得不好意思？其實我認為完全沒有必要，因為我們本來就是一個打工者，在前峰集團公司打工，與在其他公司打工沒有什么區(qū)別。”這時女服員送過來一盤烤雞翅放到了桌子上?！皝沓噪u翅，這是你愛吃的?！碧剖酪涯潜P雞翅向蘭芳面前挪了挪說道。

蘭芳夾起一只雞翅小心翼翼地啃了起來，唐世耀隨后也夾了一只，一時之間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品嘗美食上了。

“怎么不說話？”蘭芳把啃的只剩下骨頭的雞翅丟在一個空盤里，朝唐世耀說道。

“近來和端麗有聯(lián)系嗎？”唐世耀啃完雞翅，抬眸望著蘭芳說道。

“我說你低著頭在想什么呢，原來是想向我打聽端麗的消息?！?/p>

唐世耀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卻不說話，用略顯急切的眼神望著蘭芳。

“最近兩天沒有聯(lián)系，不過前幾天我才去了她家一次?！?/p>

“噢。”唐世耀輕輕地點著頭，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你倆最近怎樣了？”

“什么怎么樣？還是老樣子。”

“世耀，我想知道你今天約我出來，是想讓我替你帶話給少甫，還是為了向我打聽端麗的事？”

“關于端麗的事我也要問，另一層意思當然也有?！碧剖酪f道。

“那近來你可有察覺到端麗有什么變化沒有？”

“好像沒有……”他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說，“不過大前天微信聊天中我約她看電影，她沒有答應，而是對我說要過一段時間?！?/p>

“我猜這應該是你第一次主動約她看電影吧？”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唐世耀說完抬了一下手，示意她吃東西。

“因為以前在學校時你從來沒有對她這么主動過?！碧m芳拿起一串牛肉串邊吃邊說。

唐世耀沒有說話，而是也拿起一串牛肉串慢慢地吃了起來。

“你終于作出決定，要主動追求端麗啦？”唐世耀邊吃牛肉串邊笑，卻不說話。

“你能夠主動追求端麗，這和在學校時相比已經(jīng)是一種進步，”蘭芳手拿牛肉串邊吃邊說，“不過我覺得現(xiàn)在和在學校時相比有點不同了，你想追端麗的話，可能……”

“可能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只是我覺得你應該自信一點，只要你肯主動追她，我想希望還是蠻大的?！?/p>

“你剛才是不是想說，我現(xiàn)在追她比在學校時難度大？”

“我剛才——其實——就算是這個意思吧。你應該清楚，現(xiàn)在和在學校時的情況不一樣了……”蘭芳說到這話時戛然而止，低頭就著吸管吮吸起了飲料。

“怎么不一樣了？你的意思是不是，現(xiàn)在踏入社會了，像我這樣一個窮大學生是沒有資本追求端麗的，是吧？”

“我可沒這樣說。但是你應該看到，你第一次約端麗看電影，就被她婉轉拒絕了，這要是換作以前在學校時，我想憑你們倆人的關系她肯定不會拒絕你的?！?/p>

唐世耀沒有說話，低頭吸飲料。

“有件事我覺得我還是應該告訴你的好?！碧剖酪痤^看了蘭芳一眼。

“上次我去端麗家，聽端麗的媽媽說，她曾經(jīng)的一個好友要給端麗介紹男朋友，礙于面子她不得不答應讓端麗去和男方見上一面。不過她說她只答應讓端麗去和男方見面，至于這樁好事究竟能不能成還要由端麗來做主?！?/p>

似乎已經(jīng)意識到蘭芳即將告訴他的必將是一條不好的消息，即使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但聽了蘭芳的話，唐世耀依然像受到了莫大的打擊一樣，變得面如死灰，神色黯然。

第八章 知難而退

出了燒烤店，二人在街邊分了手，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唐世耀在燈火輝煌的大街上踽踽獨行，不時有情侶和三三兩兩的行人與他擦肩而過，此時他的內心卻倍感傷感和孤獨。他一個人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閑逛了很久，回到出租屋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半了。

他在桌子前坐下，雙手抱頭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又從抽屜中拿出管傲雪送給他的那本相冊，在燈光下慢慢翻了起來。他認真地看了徐端麗的每一張照片。盡管蘭芳答應了他，會向錢少甫轉達他有意進入前峰集團工作的意愿，但他也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地等下去。第二天一早，在路邊攤解決了早餐，他便坐公交車直奔市人才市場。

唐世耀從公交車上下來，加入了一大早便來人才市場尋找工作的“人才大軍”中。唐世耀大學時的專業(yè)是城市管理，當時報這個專業(yè)想的就是畢業(yè)之后能夠留在城市，為城市的建設發(fā)展添磚加瓦。半個月以來，一直未能在自己理想的就業(yè)方向有所突破的他，此時只好把房地產銷售也納入了就業(yè)范疇中。

唐世耀挨個把每個公示牌都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上面顯示的招聘信息大多都已過期，或者就是和自己的專業(yè)不對口。不過把所有公示牌都看了一遍之后，他也有了一個意外收獲，那就是他在上面發(fā)現(xiàn)了前峰集團張貼的招聘信息，而招聘崗位中就有其希望從事的房地產銷售一職。

人才市場辦公大廳大門打開之后，擁擠的人群立即自發(fā)排成一列列隊伍，隊伍一直從大廳內排到大門外很遠的地方。唐世耀看到大廳內有幾家公司在舉行招聘會，于是也加入了其中的一列隊伍之中。還好他的位置并不算太靠后，大概等了一個多小時之后，他終于取得了和招聘人員進行對話和遞交簡歷的機會。

一個多小時之后，唐世耀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出租屋，往床上一躺便長長吁了一口氣。此時他心里真正裝著的是徐端麗，眼前對他來說，任何事情也比不上和徐端麗見上一面更加重要了，這種感覺來得那么強烈。

他微一側身從兜里掏出手機，正在考慮是直接給徐端麗打個電話約她吃飯，還是先給她發(fā)條微信，問候她一下，然后再考慮是否約她見面。猶豫了片刻，他給徐端麗發(fā)了這樣一條微信：

“端麗，才三天沒和你聯(lián)系，但是我卻覺得好像已經(jīng)三年沒和你聯(lián)系一樣。如果你今天有空的話，我請你吃飯吧？”

唐世耀幾乎不加考慮，毫不掩飾地順著內心的真實想法給徐端麗發(fā)了這么一段表露內心情感的文字，然后邊看電視邊等待對方給他回信。但是一天的時間過去了，還沒有收到徐端麗的回信時，他這才意識到他可能再也不會收到對方的回信了。

如果說在他剛給徐端麗發(fā)過信息之后，沒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收到對方的回信，這時他還可以替對方找出各種理由，但是當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一直到第三天依然沒有收到對方的回信時，此時他的心中除了被絕望占據(jù)之外，他更加相信此時的徐端麗，已經(jīng)不是之前在學校時的那個和他之間沒有任何距離的徐端麗了。

第二天上午，他給王樂天打去了電話。一番支支吾吾之后，他終于把自己的心事向對方和盤托出。聽到唐世耀對他說徐端麗不回他微信，電話另一頭的王樂天沉默了半晌說道：

“你等著，我回頭馬上給端麗打個電話，看看她那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睊鞌嚯娫捴?，等了還不到五分鐘，王樂天便給他打來了電話。

“你出來吧，在你們小區(qū)對面的馬路邊等著我，我馬上過去找你?！碧剖酪犃送鯓诽爝@話雖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也來不及多想什么，下樓朝小區(qū)大門正對著的馬路走去。

唐世耀在馬路邊等了十多分鐘，這時一輛綠色出租車朝他開了過來，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王樂天朝他打了個上車的手勢。待唐世耀上車，聽到王樂天報的地址是L市中心醫(yī)院。

出租車在滾滾車流中穿行，車外雖然烈日炎炎，但在開著空調的出租車內卻涼意沁人。倆人都沒有說話，在過了六個紅綠燈路口之后，出租車的速度驟然慢了下來。透過出租車的車窗玻璃可以看到，L市中心醫(yī)院已經(jīng)在前方幾百米開外的馬路對面了。

倆人在醫(yī)院大門外下了車，還沒走幾步，王樂天突然停步說道：

“等下進去了，見到端麗的媽媽你不要多話，我給你們介紹?！?/p>

唐世耀聽了這話除了感到吃驚之外，內心不由得也受到了震動。得到徐端麗母親生病住院的消息，他不由得便把徐端麗不回他信息與她母親生病住院聯(lián)系到了一起。想到徐端麗肯定是因為媽媽生病住院心里難過因此無暇顧及他倆的感情，心里頓時感到寬慰許多。他的父親體弱多病，因此他能感受到如果一個家庭有一個病人，對這個家庭來說，要承受的壓力有多大。

跟隨王樂天來到徐端麗媽媽的病房外，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來。

王樂天站在走廊里給徐端麗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病房的房門打開了，徐端麗從里面走了出來，臉色略顯憔悴。徐端麗剛開口叫了聲“樂天”，發(fā)現(xiàn)站在王樂天身側的唐世耀正面帶微笑地看著她，突然一怔，說道：

“你怎么也來了？”

“是我?guī)麃淼?。怎么樣，沒想到吧？”王樂天看了看二人說道。

“你媽身體沒大礙吧？”唐世耀用滿懷關切的口吻說道。

“我媽高血壓又犯了，住了幾天院，已經(jīng)好多了?！?/p>

“我們能進去看看嗎？”王樂天問。

“可以。你們進來吧。”徐端麗猶豫了一下說。

病房里共有三張床位，徐端麗的媽媽身穿藍白兩色條子的病員服，蓋著白色被子，半躺在靠近里間窗戶旁邊的病床上正在輸液。徐端麗走到她媽媽的病床旁，扭頭朝唐世耀和王樂天二人掃視了一眼，和她媽媽說道：

“媽，我同學來了?！?/p>

徐端麗的媽媽周廣愛雖然一臉病容，臉色略顯慘白，但是她微笑時給人的感覺卻頗為慈祥、和善。她朝二人含笑點頭，分別掃視二人一眼之后，最后目光聚焦在了唐世耀的臉上。王樂天見狀便說：

“我叫王樂天，他叫唐世耀。他是陪我一塊來看您的?！?/p>

“你就是家住在蓮池區(qū)的王樂天，我聽端麗跟我提起過你。”

“是的，阿姨，我們兩家離的不算太遠?！?/p>

王樂天見周廣愛此時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唐世耀看，剛想開口說話，只聽徐端麗搶先開口說道：

“媽，你該休息了，讓他們先走吧？”

二人聽徐端麗這么一說，紛紛和周廣愛道別，隨即從病房內走了出來。

“徐端麗的媽媽一看就是個好人，你怎么不早說是來醫(yī)院看望她的，否則我也不至于這樣空著手來?！眲傋叱霾》?，唐世耀就向王樂天這樣抱怨道。王樂天聞言握著唐世耀的胳膊，把他朝走廊的另一側拉了拉，說道：

“世耀，我把我今天之所以帶你來這的意圖實話對你說吧，我也不想瞞你了，只是……”

“你們在說什么呢？”徐端麗走出病房朝他們說道。

“噢……沒……沒什么。”王樂天連忙轉身答道。

“世耀，今天不用上班嗎？”

“噢……不用……”

“謝謝你們今天過來看我媽。只是我媽在輸液，我走不開，改天我一定請你們吃飯?！?/p>

二人和徐端麗告別之后便從醫(yī)院出來了。站在醫(yī)院大門外的馬路邊上，王樂天對唐世耀說道：

“正好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我們找個地方吃飯，邊吃邊聊?！?/p>

“還是我請你吧，你工作都還沒有著落，再這樣下去，我擔心你吃飯都是問題了?！碧剖酪宦牨悴缓靡馑己退麪幜恕６舜┻^馬路，走到與市中心醫(yī)院斜對面的那條街道上來，經(jīng)過一家湘菜館時，二人便走了進去。選擇一個偏僻的位置坐下，點好了菜之后，王樂天說：

“有件事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但卻是你不得不去面對的?！?/p>

“什么事？你就直說吧?！?/p>

“或許你聽到這個消息時會很難過，但是我覺得還是越早讓你知道對你越好——端麗馬上就要相親了?！?/p>

王樂天說完這句話，看到表情上基本沒什么變化的唐世耀，不禁感到有些好奇。他不知道唐世耀是沒有聽清楚他剛才的話，還是故意裝作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給他看。

“你說的這個我已經(jīng)知道了，前幾天我請?zhí)m芳吃飯時，她已經(jīng)對我說了?！?/p>

“這么說你已經(jīng)知道了。其實我今天叫你來的目的……”

“你是想讓我知難而退，是吧？”

“怎么說，我不知道你說這話的意思是什么?！?/p>

“你是想讓我放棄追端麗的念頭，因為就我的條件，我是無法給她們母女二人幸福的?！?/p>

“你在說什么？我哪是這個意思？”

一位男服務員陸陸續(xù)續(xù)端來了兩碗米飯和四道炒菜之后，王樂天似乎這時才想起來沒有點喝的，于是又向服務員點了兩瓶啤酒。

啤酒和杯子拿過來之后，各自斟滿酒杯，一飲而盡。

“我是想讓你明白，目前對你來說沒有什么比擁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更加重要了?！蓖鯓诽熳哉遄燥嬘趾攘艘槐【浦螅又盅a了一句：

“特別是你想追端麗的話，工作對你來說是最基礎的條件。”

“這個我當然知道，我已經(jīng)給蘭芳說了，她會向錢少甫轉達我的意思的。”

“你剛才說我是想讓你知難而退的話，完全是誤解了我的意思。不過我想讓你知道端麗母女二人的不易，對你來說總是有好處的?！?/p>

唐世耀剛夾了一塊麻辣雞塊送入口中，聽了王樂天的話便朝他點了一下頭。他說既然知道了這事，就應該更加清楚自己下一步該怎樣做了。

二人從湘菜館出來，唐世耀本想邀請王樂天到他那里坐一坐，王樂天推脫回家有事，沒有答應。

第九章 月下漫步

眼看就要到月底了，唐世耀雖然并不缺少交房租的錢，但是由于他沒有收入，在只出不進的情況下，手里的錢只會越來越少。正所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種經(jīng)歷他已經(jīng)多次體味過。未雨綢繆，這天下午他和王樂天分別之后回到出租屋，便撥通了哥哥的電話。

他并沒有把自己的意圖直接告訴哥哥，而是想先了解一下家中的情況。他把爸媽的身體狀況問候一遍，哥哥便問他有沒有交女朋友，如果有就讓他帶女朋友回家。唐世耀一時還沒想好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只聽哥哥又說：

“你還記得你上次給我打電話時，給你說別人領回女朋友的事兒吧。人家沒你讀的大學好，但是領回家的女朋友可不簡單。聽說是城里人，而且家里還是做生意的。你找不到條件好的，但是只要不是一個人回來，就已經(jīng)算是給家里爭氣了?！?/p>

“哥，你在說什么呢？難道我不領個女朋友回家，到時你還不讓我進家門不成？”

“當然不會不讓你進門，我說這話的意思就是希望你給家里爭口氣?！?/p>

“嗯，哥，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那你就好好努力。但是哥有一點要求……”

“什么要求？”

“你有了女朋友之后，不能因此給你帶來經(jīng)濟負擔。咱家前兩年建房時已經(jīng)欠了很多外債，加上咱爸的身體又不好，我還沒有結婚……咱家的情況你比誰都清楚。”

“嗯，我知道了?！?/p>

“對了，我還沒問，你找工作的事怎么樣了？”

“該找同學幫忙我也找了，簡歷我也投了很多次了，只不過還要等一段時間才有結果?！?/p>

“你要盡快穩(wěn)定下來，尤其是找工作的事一定要抓緊，咱爸咱媽還不知道你到現(xiàn)在還沒有找到工作，否則的話不知道會有多著急?！?/p>

結束和哥哥的通話之后，唐世耀猶如突然被抽走了靈魂一樣，身子一軟，差點摔倒。哥哥的一番話不但讓他無法開口向家里要錢，反而倒讓他覺得身上的擔子更加重了。原本因為徐端麗不回他微信，他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是當他去了市中心醫(yī)院，又恢復了一部分自信。

轉眼之間，他請?zhí)m芳吃燒烤已經(jīng)是一個星期之前的事情了，可是他讓蘭芳幫忙的事遲遲沒有回音。于是這天早上，下樓吃了早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給蘭芳打電話。打過電話，他得知錢少甫出去旅游了。錢少甫也已經(jīng)表示等他回到L市之后見他。這一消息讓唐世耀心里踏實了許多。

這時他發(fā)現(xiàn)以前他從來不怎么關心的前峰集團，一下子成了他心中最理想的就業(yè)方向。他開始在網(wǎng)上搜索有關前峰集團的信息，這時他才知道原來前峰集團所涉及的產業(yè)不僅種類繁多，而且在L市還是一家非常有實力的民營企業(yè)。

如果按照唐世耀的真實想法，他寧愿一時半會找不到工作，也不會向一個曾經(jīng)彼此之間相互討厭的同學求助，這樣不但讓人更加看不起，而且也會讓他在同學面前顏面無存。只不過眼下對他來說，現(xiàn)實環(huán)境已經(jīng)不允許他在找工作一事上挑三揀四了。

此時的他心中不但有了明確的目標，因為前途可期，對一切也都充滿了信心，于是乎他的心情便一下子好了起來。心情好食欲自然好，于是晚餐他就買了兩斤排骨犒勞自己。晚餐之后隨即手機就上了手，興匆匆地打開QQ郵箱，一看并沒有收到有價值的郵件，不免一陣失落。

自打上次徐端麗不回他微信之后，他就隱約覺得他們之間有了生疏感，因此哪怕就是給對方發(fā)條微信這樣簡單的事情，對于他來說猶如越過雷池一樣難。

就在他孤獨無依因為思念一個人承受著無邊的空虛寂寞時，一首鋼琴曲《夢中的婚禮》悠然響起——這是他特意針對徐端麗設置的個性鈴聲。輕輕劃了一下亮起的手機屏幕，聽筒里便傳來了徐端麗那既熟悉又動聽的聲音。

“好，稍后中環(huán)廣場見！”接到徐端麗的電話讓他有些喜出望外。

掛斷電話，唐世耀迅速換身衣服，隨即來到街上，乘坐出租車直奔目的地而去。十多分鐘之后，唐世耀乘坐的出租車，在L市中環(huán)廣場西北角的路標旁緩緩停下。唐世耀下車之后，走到一個開闊處，站在燈光發(fā)黃的路燈下等待著。

不一會兒，他看到一個熟悉的女生的身影向他走來，伴隨著內心的一陣悸動，定睛一看正是徐端麗。只見她扎著馬尾辮，身穿一件長不過膝的乳白色連衣裙，腳踩一雙半高跟肉色鏤空涼鞋，原本就身材高挑的徐端麗在這身裝扮下別有一種清雅、秀麗之美。

“端麗，你吃飯了嗎？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唐世耀向前迎上幾步說。

“你沒吃嗎？你要沒吃的話，那我們就去吃飯。不過我吃過了?！?/p>

聽到對方說“不過我吃過了”這句話，唐世耀的心突然一緊，仿佛漏了一拍一樣，只見他故作鎮(zhèn)定地說道：

“那我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喝點茶或者咖啡什么的，你覺得怎樣？”

“不用了，我們就在這附近隨便走走，聊一聊天，不是挺好嗎？”

徐端麗說完轉身順著中環(huán)廣場的路邊護欄向前走去，唐世耀立即跟了上去，和她保持著一尺多遠的距離，并肩而行。

“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我找了份兼職，就是幫花店送花，覺得有點兒丟人，沒好意思對你說?！?/p>

“你竟然會覺得干這個丟人？”徐端麗微微一笑說，“要不他們怎么說你這個人既清高又固執(zhí)呢?！?/p>

“他們真是這么說我嗎？”

“沒有啦，我隨便說說而已?！?/p>

“不會是你這么看我的吧？”

徐端麗好像沒有聽到唐世耀的話似的，而是仰頭看起了月亮：

“今晚的月光好亮?！?/p>

“嗯，在我們老家看到的月亮比城里要更亮一些?！?/p>

“你老家？既然說到你老家那就給我介紹一下唄?！?/p>

清澈如洗的夜空，一輪圓月如同一塊透光的白玉一樣，玲瓏剔透，圓潤明亮。行走在L市中心霓虹閃耀、繁華熱鬧的中環(huán)廣場，唐世耀和徐端麗二人邊聊天邊欣賞著如同白晝的城市夜景。

聽完唐世耀對自己家鄉(xiāng)滿懷深情的介紹，一幅“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的田園風景畫立即浮現(xiàn)在了徐端麗的腦海里。于是等唐世耀話音一落，徐端麗便說：

“城市和農村，你更喜歡哪一個？”

看到徐端麗側頭望著自己，唐世耀說：

“兩個都喜歡。如果非要說更喜歡哪一個的話，我覺得我更喜歡農村?！?/p>

“對了，上次聽樂天說，是你媽讓你留在L市的，是嗎？”

“是啊。那天我正準備去火車站取票乘車，我媽突然打來電話，讓我就留在L市發(fā)展，我只好選擇留下來?！?/p>

倆人說著話不知不覺來到了中環(huán)廣場的中心地帶。此時靠近噴泉池的一塊空地上，一個腰間挎著一把吉他的年輕男子正站在那里自彈自唱。那聲嘶力竭的嘶啞嗓音吸引了很多行人駐足聆聽。唐世耀和徐端麗二人被歌聲吸引，看到前方聚攏了一堆人，也好奇地湊了上去。年輕男子正前方的地上放著一個打開著的裝吉他的空包，里面有路人投進去的一元、五元乃至十元不等的幾張錢幣。

當唐世耀看到一個年輕男子當著女朋友的面，朝吉他包里投下一張五十元面額的人民幣，他的女朋友被他這個舉動逗得粲然一笑時，瞬間被男子投錢時的帥氣動作給感染了。于是唐世耀便有樣學樣，從兜里掏出一張大額人民幣向吉他包走去。唐世耀剛走出兩步徐端麗便伸手拉住了他，同時另一只手從包里拿出一張面額十元的紙幣遞給他。唐世耀起初沒明白她的意思猶豫著不想接，徐端麗見狀直接把錢塞到了他手中。唐世耀領會了徐端麗的意思后便收起了自己的那張大額人民幣，分開人墻把徐端麗給他的十元錢投到了吉他包。唐世耀投完錢回到徐端麗身旁時，倆人目光相接的一剎那，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有那么一會兒倆人都不說話，站著默默聽了一會兒歌。

彈吉他的年輕男子唱完一首《他一定很愛你》之后，又相繼唱了《時間都去哪兒了》和《我的好兄弟》這兩首歌。

“一聽到《時間都去哪兒了》這首歌，”唐世耀說，“我就不由自主地懷念起那些大學里的時光。”

還沒等年輕男子把《我的好兄弟》這首歌唱完，徐端麗便用胳膊輕輕地碰了一下唐世耀，然后倆人便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繼續(xù)沿著馬路邊的圍欄向前走。

“可是我們遲早要踏入社會，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p>

“對了，端麗，你媽媽出院了嗎？”

“昨天就出院了，要不然我今晚也不會約你出來了?！?/p>

“我還想著買點東西去看看你媽媽呢，沒想到這么快就出院了?！?/p>

“怎么，你還想讓我媽媽一直住在醫(yī)院里呀？”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想你媽媽這次住院，一定花了不少錢吧？”

“是啊，住了五天院，花了六千多?！?/p>

“咱倆的情況差不多。我爸有心臟病，一犯病就要住院治療；平時也不能干重活，因此我哥哥就在家中替我爸爸操持家務?！?/p>

“這么說你家里供你上大學挺不容易的?！?/p>

“是啊，所以我在外面要努力，不能讓家里人為我操心?！?/p>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好學上進的人，或許這就是你讓我覺得你和一般人的不同之處吧?！?/p>

“在你眼里我真的與眾不同嗎？”

“其實不光我這樣看你，傲雪也是這樣看你的?！?/p>

聽到唐世耀突然不說話了，徐端麗接著又說：

“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在你面前提到她？”

“一個多星期之前，樂天對我說傲雪因為她表姐要給她介紹男朋友，正在和家里人鬧別扭，這些是你對他說的吧？”

“她表姐三天前已經(jīng)從加拿大回來了，就住在傲雪家里。傲雪說她表姐這次回國準備與人合伙在L市開公司?！?/p>

“這對傲雪來說是好事啊，起碼她不用再為找工作的事操心了?！?/p>

“你是這么認為的，但傲雪不這么認為。她今天下午還去我家向我抱怨，說她表姐為了與人合伙開公司，不惜以犧牲她的愛情為代價，給她介紹的對象不但年齡比她大很多，而且還是離過婚的?！?/p>

聽了徐端麗的話，唐世耀一時似乎沒有找到要說的話，半晌沉默不語。

第十章 不期而遇

“聽說你母親的一個朋友給你安排了一場相親，這是真的嗎？”過了一會兒之后，唐世耀打破沉默說。

被唐世耀這么一問，徐端麗突然沉默不語。唐世耀見徐端麗不說話，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似的，于是沉默了一會兒之后，接著又說：

“其實樂天都告訴我了，說你本意并不想去相親?！?/p>

“世耀，你知道嗎？”徐端麗稍一沉默說，“我覺得傲雪比我更適合你?！?/p>

一直以來唐世耀最怕的一句話，終于從徐端麗的口中說了出來。突然被一陣心痛給攫住的唐世耀，臉色煞白，半晌說不出話。

很明顯，從徐端麗說的“傲雪比我跟適合你”這句話中，唐世耀已經(jīng)意識到對方這是在把他向管傲雪那邊推，順便借此和他劃清界限。

“你為何要這么說？”

“世耀，你還記得你曾經(jīng)對樂天說過的話嗎？”和唐世耀對視了一眼之后，她接著又說：

“你說真正愛一個人就要讓這個人幸福?！?/p>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我不能夠給你幸福。但我會努力的。我希望能得到錢少甫的幫助，進入他父親的公司上班。”唐世耀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說：

“你知道，我和他平時關系并不好，但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不能沒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

“我知道你在努力，我也相信你會努力。但是我不能只顧我個人的幸福，不顧我媽媽的幸福。我媽一直有病，家里的錢都花在了給我媽治病上。實話對你說，我媽媽這次生病住院的費用，其中一半都是從我媽媽的那位朋友處借的，我家一直都是靠每年固定的土地轉讓費維持生活，突然之間根本拿不出這么多錢。”

倆人依然像剛開始時那樣，肩并肩慢慢地踱著步子，從中環(huán)廣場西邊走到東邊，又從東邊走到西邊。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之前倆人臉上還洋溢著的輕松而又愉快的笑容早已被凝重與傷感的面容所代替。就連剛才還星月皎潔的夜空，這會兒也漲起了一縷縷黑云。

“你這次的相親對象，肯定各方面的條件都比我好很多倍。我祝你幸福?！?/p>

“你祝福送的有些早，其實你應該多關注一下傲雪?！?/p>

“我關注她有什么用，她都已經(jīng)快成為別人的女朋友了?！?/p>

“那可不一定，她現(xiàn)在在和她父母僵持著?！币娞剖酪徽f話，她接著又說：“她現(xiàn)在正是需要安慰的時候，你不知道，她今天到我家因為這事，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徐端麗說話時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卻不知道此時被內心泛起的陣陣酸痛折磨著的唐世耀，早已萬念俱灰，雖然表面上看著若無其事，其實一直是在強裝笑顏。

“好了，有點晚了，我要回家了?！币娞剖酪徊徽Z，徐端麗突然停下腳步這樣說道。唐世耀此時依然沉浸在夢想破滅帶給他的巨大悲痛之中，聽到徐端麗突然說要回家，就像一個剛剛做了場噩夢的人醒來之后，又遭到當頭一棒一樣，一陣心痛襲上心頭，使他差點忍不住掉下淚來。

“我打車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她稍一遲疑，接著又說，“世耀，無論如何我們曾經(jīng)都是最好的朋友，以后你在L市有什么困難，只要對我說，我一定會盡力的。”目送徐端麗逐漸遠去的背影，唐世耀站在原地佇立良久不忍離去。

這天夜里，唐世耀躺在床上思緒紛繁，久久難以入睡。

第二天早晨唐世耀起得很晚，一打開房門，迎面便感到一陣清涼，原來夜里下起了雨，直到此時，雨依然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唐世耀一覺醒來心情本就有些失落，而此時的天氣正好契合了他的心情，因此這也讓他內心的傷感情緒得到了更大程度的釋放。

在衛(wèi)生間洗漱完之后，明明覺得肚子餓的呱呱叫，但是卻沒有一點食欲，于是他也就沒有下樓去買早餐。他走到那張椅子前坐下，眼神迷離而傷感，他還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感覺前途一片渺茫。

在他心里，他早已把徐端麗看成是他最愛的人了。他也相信，徐端麗即使不像他愛她那樣愛著他，但是起碼她也是愛他的?，F(xiàn)在他倒真有點后悔，曾經(jīng)在學校時，有多少次向她表白的機會，都因為他自身的原因而錯過。盡管昨晚他已經(jīng)向徐端麗送過祝福了，他也知道她很快就要去相親了，但是在他心里他始終不愿相信，她是因為不愛他了才去相親的。

想起和她聊天的過程中，她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提到管傲雪，說管傲雪因為她表姐擅自做主給她介紹男朋友，因此導致她和家里人鬧別扭，還跑到她面前來哭泣，他不得不把徐端麗對他的態(tài)度發(fā)生改變與管傲雪聯(lián)系起來。

想到這，他像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雨斷斷續(xù)續(xù)下了一整天，唐世耀除了出去吃頓晚飯，一整天都沒有出門。翌日是個大晴天，沐浴在朝陽里的L市透著一股安靜、祥和的氣息。蔚藍色的天空萬里無云，唐世耀的心情就像這雨后初晴的天氣一樣平靜而又充滿陽光。

考慮到馬上就到月底，首要的任務就是要準備好下個月的房租。他經(jīng)過反復思考，最終還是放棄了向家里打電話要錢的念頭。這時他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好友王樂天身上，希望能夠從他那里借筆錢來度過眼前的難關。

他撥通了王樂天的電話。

“樂天，中午有空嗎，我們一塊吃頓飯吧？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中午不行，下午吧，下午我請你吃飯?！?/p>

掛斷電話，唐世耀滿腦子都是下午和王樂天一起吃飯的事。反正呆在出租屋里也無聊，索性他就來到街上閑逛了起來。

快到中午時，溫度越來越高，唐世耀走累了，就找了個有條凳的樹蔭下坐下休息。不料剛坐下不久，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你好！我是錢少甫。”

“是……是……是你？！”

“蘭芳已經(jīng)把你的話對我說了。前兩天我剛從云南回來，現(xiàn)在正和傲雪一塊吃飯。你過來吧。”

還沒等唐世耀問，錢少甫隨即就報了一個酒店的名稱給他。

掛斷電話之后，唐世耀隨手在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司機聽到唐世耀報的目的地是L市一家高檔酒店的名字，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十多分鐘之后，出租車在帶旋轉大門的豪華大酒店正門前停了下來。唐世耀剛一走進酒店大門，站在大門兩側身著醬紫色旗袍的女迎賓馬上躬身問好。打磨得非常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和相貌姣好、服務周到的女迎賓，以及酒店內部豪華的裝飾和雕梁畫棟營造出的高端大氣之感，讓唐世耀目眩神迷的同時也讓他產生了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唐世耀聽到迎賓小姐向他詢問包廂號，正后悔當時沒有向錢少甫問這個問題時，誰知他隨口報了一下錢少甫的名字，一位迎賓小姐立馬對他說了一句：

“您好，先生，請跟我走！”由迎賓小姐在前面引路，二人乘坐電梯上了三樓。穿過一段兩邊都是包廂、燈光稍顯晦暗的S形走廊，迎賓小姐走到一個包廂門前，輕輕敲了兩下，推開深紅色真皮印花木門，隨即朝唐世耀比劃了一個“請進”的手勢，然后微微一笑便轉身走開了。

唐世耀乍一進門，首先便被包廂內精致優(yōu)雅的環(huán)境給震住了，等他看到錢少甫和管傲雪二人正相對而坐、侃侃而談、顯得親密無間時，不禁又為之一震。錢少甫和管傲雪二人在唐世耀走近包廂的那一刻，都不約而同地朝他轉過頭來。

管傲雪用略帶微笑的眼神定睛看了唐世耀一會兒，然后便低頭自顧自地吃起了東西。錢少甫看到唐世耀時，臉上的笑容突然出現(xiàn)了短暫的停頓，扭頭和管傲雪對視一眼之后隨即又露出笑容，說：“過來坐吧?！?/p>

一位女服務員正站在位于包廂一角的柜臺前整理餐具，看到唐世耀進來了，便雙手拿著一副餐具走了過來。

“世耀，近來還好嗎？”唐世耀剛一落座，管傲雪便說。

“嗯，還好?！碧剖酪吹綕M桌子的美味佳肴，眼睛只是隨便瞥了瞥，心里頓時平添了幾分難以抑制的食欲。

“你來的正是時候，菜剛上齊?！卞X少甫說。

這時包廂里的氛圍與唐世耀沒有到來之前相比有了明顯的不同，原本相談甚歡的錢少甫和管傲雪二人不但互不言語，而且他們相互看向對方時，臉上還都流露出了略顯尷尬的表情。

唐世耀當然知道是自己的到來破壞了他們之間良好的氛圍，這樣一想，頓時沒有了食欲?！皝?，世耀，吃塊牛排。”管傲雪看到唐世耀一臉的拘束和緊張，說著夾起一塊牛排放進他面前的一個碟子里。

“你嘗嘗吧，味道很不錯的?！卞X少甫說。

唐世耀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塊送入口中，細細咀嚼著，隨后說道：“嗯，味道很好?！?/p>

“關于你要來我爸公司上班一事，蘭芳已經(jīng)對我說了?！卞X少甫看著正在吃牛排的唐世耀說。

“世耀沒有找到工作呢，我還以為你在上班了?！惫馨裂┱f。

“我之前干了幾天兼職……”唐世耀正低頭在吃那塊牛排，聽到管傲雪這句話，臉上頓時平添了幾分尷尬的神色，于是就這么有頭無尾地說了一句。

“我們剛剛離開學校也就一個多月，像我們這樣的應屆畢業(yè)生，一年找不到工作的都不稀奇。”錢少甫說。

“簡歷我也投了不少，也參加了幾場面試，正因為知道目前的就業(yè)形勢很嚴峻，所以心里總感覺很迷茫，不知道該如何選擇。”唐世耀說。

“找工作是要有耐心的。我覺得你留在L市總比回到農村老家好，畢竟對于找一份滿意的工作來說，城里的機會總比農村多?！惫馨裂┱f。

第十一章 拒絕交易

唐世耀知道錢少甫一直介懷他和管傲雪之間的關系，管傲雪跟他說話時盡顯親密和熱情，他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如果你當初知道工作這么難找，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留在L市了吧？”錢少甫望望管傲雪又望望唐世耀說。

“如果不是因為我正在和我表姐鬧矛盾，我倒可以推薦你到她新開的公司上班。我表姐剛從加拿大回來，眼下正在組建團隊，為公司正式開業(yè)作準備。”管傲雪說完又夾了一塊孜然羊排放在了唐世耀面前的碟子里。

“對了，傲雪，還沒聽你說過為何和表姐鬧矛盾?！碧剖酪珚A起羊排輕輕地啃了一口，邊嚼邊說。

“這個嘛……”

“她表姐要給她介紹男朋友，男方就是這次和她表姐一起回國開公司的合作伙伴，傲雪不同意，所以就——”錢少甫見管傲雪猶豫，就替她回答了唐世耀的問題。說完錢少甫和管傲雪對視了一眼，看到對方的眼神中并沒有一絲感謝的意思時，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管傲雪見一時沒人說話，于是就問起了唐世耀兼職的事。聽唐世耀說是鮮花配送員，她立即對這個話題來了興趣。唐世耀起初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也擔心管傲雪只顧著和他說話冷落了錢少甫，因而惹他不高興，所以和管傲雪說話時一直有些放不開。后來他和管傲雪越談越投機，就把那些都忘了。錢少甫眼看自己“主人”的位置被唐世耀取代，看著他們倆人侃侃而談完全插不上話，表面上雖然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心里早就開始不高興了。

由于管傲雪給唐世耀斟酒時，一不小心把紅酒倒在了桌子上，紅酒從桌沿溢出，唐世耀的大腿立即被浸濕了一大片。管傲雪見狀頓時手忙腳亂了起來，一張接著一張抽紙巾遞給唐世耀。酒漬雖被紙巾稀釋掉一部分，但還是留下了難看的印跡。管傲雪見狀一邊說對不起，一邊勸唐世耀去洗手間用水做進一步的處理。唐世耀二話不說，順從地起身走出包廂，向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走去。

唐世耀前腳剛離開包廂，錢少甫便走出包廂朝唐世耀追了上去。

唐世耀站在一面大鏡子前，正彎腰用蘸了水的紙巾擦拭被紅酒浸透了的褲腿，這時錢少甫走了進來。

“聽說端麗就要相親了，你也知道了吧。心里應該很不好受吧？”錢少甫說。

“我尊重她的選擇，只要她能幸福，我比什么都高興?！碧剖酪鸭埥砣舆M身側的垃圾桶，站起身打開水龍頭開始洗手。

“你沒來之前，我和傲雪還在談論你們倆人之間的事。L市沒有什么好讓你牽掛的了，你為什么還待在L市呢？”

“以前我是下定決心要離開L市，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不會離開L市的，因為我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更知道這里真正讓我牽掛的是什么?！碧剖酪赐晔终局鄙眢w，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你喜歡的人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而你在L市又沒有工作，你留在L市還有什么意義呢？”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你能介紹我進你父親的公司。”

“我們來做筆交易如何？”見唐世耀側頭看了他一眼，錢少甫接著又說：

“我出一萬塊，買你在L市徹底消失。只要你馬上離開L市，從此不再踏入L市一步，你就可以從我這里得到一萬塊錢。怎么樣？”

“你用一萬塊就想換我從此在L市徹底消失，我想你太小看我唐世耀了?！?/p>

“怎么錢少打動不了你，是吧？那我就大方一點，兩萬——不——五萬！你覺得這個數(shù)字對你來說誘惑夠大了吧？”

唐世耀并不說話，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十萬——二十萬——五十萬！”

“我決心已下，你出多少錢我也不會答應的。”

看到錢少甫滿臉不快、連招呼也不打便轉身離開了洗手間時，唐世耀站在那里呆愣了好一會兒這才邁步出來，在包廂門口猶豫了良久才推門進去。唐世耀剛坐下不久，女服務員又端來了一道點心，緊接著酒店免費送的水果拼盤也端了上來。

管傲雪用牙簽叉著哈密瓜，她那雙覆蓋在一層長長的睫毛下水靈靈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動著，一會兒看看錢少甫，一會兒又看看唐世耀。

錢少甫正襟危坐，微微倚靠在椅背上，面無表情。唐世耀則端坐在那里，兀自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你們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就都不說話了?！惫馨裂┱f。

“噢，是這樣的，剛才在洗手間里，唐世耀跟我說他要進我父親的前峰集團工作。你也知道傲雪，現(xiàn)在是畢業(yè)季，有一大堆的畢業(yè)生來公司應聘，而我父親的公司用人原則是‘擇優(yōu)而錄’，何況我父親的公司在選人用人上一向把關很嚴，所以這個忙我也是愛莫能助?！?/p>

“你說這話我可不信。我看除非你是不想幫忙。”管傲雪故作嗔怒道。

“沒關系的傲雪，這不怪他。只要我留在L市就不愁找不到工作。”唐世耀微微一笑地說。

“我表姐正在大量招募新人，我看不如我跟我表姐說一聲，你就跟著我表姐干吧？”

“唐世耀，如果你真的想進我父親公司的話，也并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我回頭跟我父親的秘書打聲招呼……”

“謝謝你，不用了?！?/p>

管傲雪聽到唐世耀說話時語氣顯得很堅定，又看看錢少甫，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中似乎帶著一種失落。雖然不清楚二人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倆人臉上流露出的異樣表情還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隨著錢少甫大呼一聲買單，服務員應聲而至。唐世耀見狀掃視了一眼桌面，正暗自猜測這一桌子美味佳肴到底要花多少錢時，只見錢少甫從皮夾里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了走上前來的服務員，并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多少錢？”

唐世耀聽到服務員報出的價錢遠遠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時，不由得心里感到一驚。心想錢少甫不愧是個富二代，果然出手大方，就這么一頓飯，花的錢即使按月工資五千塊來計算，他也要兩個多月才能掙到這么一大筆錢。

唐世耀走在前面，率先出了酒店大門，錢少甫和管傲雪二人也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出來。

“世耀，沒想到今天能在這里遇到你。對了，你要到哪去，我讓少甫開車送你吧？”見錢少甫向停在酒店大門左側臺階下的一輛白色豪華小轎車走去，管傲雪走到唐世耀身旁，對他說道。

“不用了，我坐公交車回去?！?/p>

“之前你和少甫一起離開包廂那段時間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回來之后感覺你們倆人的臉色都有些怪怪的?！?/p>

“沒……沒什么?！?/p>

“怎么了？你不相信我嗎？”稍一停頓，管傲雪接著又說：

“你不會以為我和錢少甫吃頓飯，就代表我和他之間有什么吧？這段時間以來我的心情很不好，這都是因為我表姐——”

“你和你表姐之間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p>

倆人邊走邊說，便來到了錢少甫停車的馬路邊上。錢少甫按了兩聲喇叭，示意管傲雪上車。

“要不你上來，讓少甫開車送你一程吧？”管傲雪坐上副駕駛座之后打開車窗朝唐世耀說道。

“謝謝，不用了?！?/p>

那輛奔馳車在陽光下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后，便慢慢從視野里消失，唐世耀這時才從褲兜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現(xiàn)在他心里唯一強烈的念頭就是和王樂天見面，不只是為了要向他借錢，因為他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迷茫過，他感覺自己有很多心里話要找人訴說，而眼下能夠讓他傾訴心曲的對象也只有王樂天了。

在街上、公園和超市游蕩了五個多小時之后，他終于和王樂天坐在一家小飯館里吃起了晚飯。

在王樂天面前，唐世耀似乎也無意向他隱瞞什么。不等王樂天問，他就把那晚他和徐端麗見面時，他們倆人的談話內容撿主要的對王樂天說了。聽到唐世耀特別強調徐端麗不斷在他面前提到管傲雪那段話時，王樂天低頭沉思了一小會兒說道：

“這應該是端麗在試探你。你想啊，那晚我們大家在盛吉泰來大飯店吃飯，傲雪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勸你留下來，本來你下定決心準備第二天乘火車離開L市回老家，但是卻突然又留下來了。我想端麗肯定是因為這事對你產生了誤會?！?/p>

“這你早已經(jīng)代我向她解釋過了，我想她不至于總抓著這個不放吧?！?/p>

“正所謂：‘女人心，海底針。’端麗心底究竟怎么想的，這誰能說得清呢?！?/p>

唐世耀一時不再說話，倒了一杯啤酒一飲而盡，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對了世耀，你之前說你中午與少甫和傲雪一塊吃了頓飯，那少甫有沒有答應讓你進他爸的前峰集團？”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抱這個念頭了，我能在L市待多久還不一定呢。”唐世耀搖了搖頭說。

“怎么了？你又產生了要離開L市的念頭了嗎？”

“暫時倒沒有?！?/p>

看到王樂天用滿懷疑問的目光望著他，于是唐世耀接著又說：

“起碼現(xiàn)在我是不會離開L市的，要離開也要等到我把事情弄明白之后再離開?！?/p>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放不下端麗，你想弄明白端麗疏遠你去相親的原因。對不對？”

正在夾菜吃的唐世耀，見王樂天說話時眼睛始終盯著他看，便抬起頭來和他對視了一眼，倆人目光相接的一剎那，唐世耀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你不說話，就代表你默認了。”王樂天邊嚼邊說。

唐世耀這時打開一瓶啤酒，先后把王樂天的杯子連同他自己的一同斟滿，然后端起酒杯和王樂天對飲了一杯。

“對了世耀，你中午見到傲雪時，發(fā)現(xiàn)她有什么變化沒有？”

“你是指……？”

“當然是她和少甫的關系了。你想啊，傲雪因為她表姐要給她介紹一個不但年齡比她大很多而且還是已經(jīng)離過婚的男人做男朋友時，傲雪因此和家里人鬧矛盾，此時無疑是追傲雪的最佳時機，也許少甫正想借這個機會把傲雪追到手……”

“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唐世耀沉默了半晌說道。

“我覺得這對你來說也是個機會?！?/p>

“你胡說什么？”唐世耀說話時把頭一扭，似乎有意不讓王樂天看出他的表情。

“我哪有胡說，我這可都是為你著想。我知道你心里只有端麗，但是就你目前這種情況明顯跟她不配。像端麗這樣性格好、相貌好的女孩子，哪怕一個女孩子能有她一半的好，隨便找個男朋友在L市也要有房有車的，更何況是端麗了?！蓖鯓诽煺f到這，看到唐世耀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稍一停頓又說：

“當然了，我說你配不上端麗，是忽略了你和她之間的感情。不過我倒覺得相比端麗，傲雪更適合和你在一起。傲雪長得不比端麗差，最主要的是她家里條件好，如果你們真愛對方，什么條件不條件的，一切對你們來說便都不重要了?！甭犃送鯓诽爝@番話，唐世耀的臉上立即現(xiàn)出了猶疑不定的神情。只見他一邊一口接著一口地夾著菜吃，一邊不時地抬眼朝王樂天瞅上一眼。

“我的意思是，男女雙方無論是找女朋友還是找男朋友，條件差的就應該找一個條件好的，能夠相互彌補，這樣也是一種般配。”王樂天知道他的話對唐世耀起作用了，便又這樣接了一句。

第十二章 傾訴心曲

“我當然知道我配不上端麗，但是為了她我會努力的，我相信真愛是可以戰(zhàn)勝一切阻力的?！?/p>

“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說？”

“你說?！?/p>

“我還是那句話，你想追端麗已經(jīng)錯過最佳時機了。如果說沒有畢業(yè)之前你對我說你想追她，我一定會支持你的，但是現(xiàn)在踏入了社會，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所以我覺得現(xiàn)在你再想追她已經(jīng)基本沒有機會了?！?/p>

王樂天本以為唐世耀聽了這話會不高興，沒想到唐世耀不但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樣子，而且還一反常態(tài)，朝他笑了笑，說：

“是啊，我知道人會隨著環(huán)境的改變而改變，愛情也一樣，愛情也會隨著環(huán)境的改變而改變。但是我還是那句話，我相信真正的愛情會戰(zhàn)勝一切障礙的。”

“既然你這么說，那我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我祝福你，希望你早日把端麗追到手?！?/p>

倆人沉默了起來。這頓飯倆人整整吃了兩個小時。出了飯店，唐世耀一直等王樂天坐上一輛出租車離去，這才向一旁的公交站牌處走去。等他從公交車上下來，又步行一段路回到出租屋時，已經(jīng)十點了。

第二天正好是月底的最后一天，上午九點鐘，唐世耀撥通了哥哥的電話。哥哥一開口就問他一大早打電話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唐世耀猶豫了一下并沒有馬上回答。這時他突然想起，記得有一次給哥哥打電話時，聽哥哥說他們村附近開了一家工廠，他正準備到工廠里打工。于是他就向哥哥問起了這事，關心他工作是否辛苦。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哥哥一聽到他問起工作的事，便支支吾吾起來，企圖把這個問題搪塞過去。

唐世耀一聽明顯感覺不對，經(jīng)過他一再詢問，最終哥哥還是把有關他工作的實情說了出來。原來他根本就沒去什么工廠打工，而是在村附近的工地上打工。唐世耀一直反對哥哥去工地打工，一聽說哥哥去了又臟又累的工地，他心里便很不是滋味。他的意思是想讓哥哥進工廠學一門技術，這樣雖然前幾年不掙錢，但是也算是為長久考慮。

“等我技術學到手，人也快老了。說吧，你這會兒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唐世耀稍一猶豫便把他需要錢交下個月的房租一事跟哥哥說了，很快他就收到了哥哥轉來的四千塊錢。

下午六點半，他聯(lián)系房東，一次性交清了上個月的水電費和下個月的房租。唐世耀心里頓時感到踏實很多。只是一想到哥哥在工地打工累死累活，省吃儉用，結果錢卻到了他手里，心里便不由自主地升騰起一股愧疚之感。因此他也越發(fā)意識到，眼下找工作對他來說，已經(jīng)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一連三天，唐世耀都在為找工作的事到處奔波。這中間他也接到過好幾次要求他前去面試的電話，但結果不是他認為公司所在地太過偏遠，就是工作與他所學專業(yè)不對口而放棄。

連續(xù)幾天下來，雖然他在找工作這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結果卻一無所獲，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心中始終放不下徐端麗。尤其是想到她馬上就要去相親，成為別人的女朋友，幾乎到了“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的地步。一晃四五天時間過去了，他沒有得到任何有關徐端麗的消息。在沒有得到徐端麗相親的結果之前，每過一天對他來說都要承受著巨大的煎熬。

這天正好是星期天，一大早他還沒有吃早餐，便接到他之前干過兼職的那家花店的一個店員打來的電話，說店里今天生意忙，問他可不可以去店里幫忙。唐世耀一聽掙錢的機會來了，當然是求之不得。

原來這個星期天按照陰歷來算是個非常吉利的日子，因此L市這一天像結婚以及公司開業(yè)這樣的事情便非常多，這也就使得這天這家名叫“花之藝”的花店的生意非常好。整個上午，他騎著花店專門用來配送鮮花的電動三輪車送了一上午的貨。眼看就要到中午十二點了，終于盼來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希望可以借機歇息一下。

就在他給一家這天中午舉行盛大開業(yè)儀式的公司送完最后一批迎賓花籃，騎三輪電動車返回花店的途中，經(jīng)過一個剛剛由紅燈變成綠燈的十字路口時，被一輛著急右轉的轎車從側面撞上。唐世耀連人帶車當即被撞翻在地，倒地昏迷不醒了。

二十分鐘之后，當唐世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躺在L市中心醫(yī)院急救室里的一張病床上了。車禍雖然造成他昏迷了二十多分鐘，好在他只是倒地時頭部受到了撞擊，全身上下也只是胳膊肘被擦破了一塊皮，除了有點輕微的腦震蕩之外，傷勢并不嚴重。

撞傷唐世耀的是一位中年男司機。事后他不僅第一時間撥打了120，還積極配合對唐世耀進行救治，唐世耀這才有驚無險地撿回了一條小命。在唐世耀躺在病床上輸液期間，花店老板和王樂天聞訊都過來看望他。

最后經(jīng)過交警對事故責任進行認定，由于司機拐彎時速度過快，沒有主動避讓，唐世耀是正常行駛，因此判定司機負此次事故的全部責任。好在唐世耀傷勢并不嚴重，雙方經(jīng)過調解，司機一次性賠償唐世耀各項費用包括醫(yī)藥費、精神損失費、電動車維修費以及誤工費，合計三千元。唐世耀在王樂天的陪伴下，輸了幾瓶液，于當天下午五點半便出了院。

雖然唐世耀在這次車禍中受傷并不重，除了有點輕微腦震蕩之外，就是胳膊肘被擦破了一塊皮，但是受到的驚嚇卻不小。原本他近來心情就不大好，加上又趕上車禍這種倒霉事，心情一度失落到了極點。

說起來這場車禍對他來說也并不是全無好處。他雖然身體吃了虧，卻也得到了一定的補償；最主要的是因為車禍之后頭三天本著以修養(yǎng)身體為主，找工作的事暫且就被拋到了腦后，這也使得他腦海中因為著急找工作而緊繃著的那根弦得到了一時的放松。

在唐世耀遭遇車禍的頭兩天里，作為他在L市最好的朋友王樂天來說，他完完全全盡到了作為唐世耀在L市最好朋友應盡的職責。兩天以來，他不但大部分時間都陪在唐世耀身邊，和他一塊吃飯，一塊在公園里散步、逛街……而且還在精神上，不斷鼓勵他安慰他。唐世耀和王樂天的關系得到了進一步發(fā)展的同時，彼此之間也變得更加無話不說了。

一天下午傍晚時分，他們相約來到月湖公園。太陽已經(jīng)落山，西邊的天空已由蔚藍色變成了如同電影幕布一樣的灰白色。公園里寂靜無聲，被一片暮靄沉沉的氣息籠罩著。倆人肩并肩行走在湖邊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邊交談邊享受著這難得的靜謐時刻。

他們沿著月湖走了大半圈，這時因為是晚飯之后散步的時間，公園里的人逐漸多了起來。于是在嚶嚶的人語聲以及小孩的尖叫聲中，二人的談話興致也陡然大增。

他們的談話是先從電影開始的，進而話題一轉又談起了熱播電視劇；然后就談起了游戲，由游戲談起了手機，又從手機談到了計算機，最后談著談著，就談到現(xiàn)實上了。

“世耀，有一點兒我有些不明白，你留在L市究竟是為了找工作，還是另有其他目的？我不相信，這一個多月以來，如果你真的用心找工作的話，會到現(xiàn)在還找不到工作?！?/p>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你這個問題?！?/p>

“那我可以說你是為了端麗才留在L市的嗎？”

“有人出一筆錢買我在L市消失，我沒有答應，你知道是為什么嗎？”見王樂天用略帶疑惑的目光望著他，他接著說道：

“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如果我不愿意做的事，別人無論用什么手段都不會讓我就范的?！?/p>

“這一點兒我知道，但是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p>

“我暫時不想回答你的問題，以后你自然會明白的?！?/p>

此時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湖面一片漆黑，只有倒映在其中的點點星光隱隱可見。

“我想咱倆之間應該沒有什么是不能說的了……”

“我沒有什么是不能對你說的，但是有些事情我自己一時都決定不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你說。”

“你剛才說有人想用一筆錢買你在L市消失，我想你說的這個人一定是少甫吧？”

“除了他還能有誰做出這么荒唐的事來呢？”

“他之所以想讓你離開L市，我想肯定是他認為你的存在威脅到他對傲雪的追求?；蛟S是他知道傲雪對你有意思，所以才想出用這個辦法徹底排除你這個情敵?！?/p>

“如果他這樣想的話，我想他是多慮了。我是不會和他爭傲雪的，在他面前我也沒有這個資格?！?/p>

“這你倒說錯了。傲雪喜歡你，這從那天她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勸你留下來就可以看出來。或許你自己覺得你配不上她，但是如果她倒過來追你的話，你倆遲早會在一起的?！?/p>

“我想你說的這種可能性是不會存在：一是因為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二是因為到現(xiàn)在我心里依然只有端麗?！?/p>

“你既然說你心里只有端麗，那我剛才問你留在L市的目的你為何不回答？”

這時在他們前方出現(xiàn)了一張石凳，于是二人便走過去坐了上去。

接下來唐世耀便把他父親有心臟病，哥哥到了三十歲依然沒有結婚，而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回老家那天能夠帶上自己的女朋友，等等，這一件件心事都一股腦兒地向王樂天吐露了出來。

“對了，我還沒問，少甫準備用多少錢買你離開L市？”

“一萬?！?/p>

“這也太少了點吧？他這么有錢，如果為了達到目的，十萬塊錢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么呢?！?/p>

“這點他倒比你想象的大方，因為肯用五十萬塊錢干這么一件事的人也只有他了?！?/p>

“五十萬？！這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夠你奮斗很多年的。不過聽了你剛才的那些話之后，我總算明白為什么少甫出那么多錢買你離開L市，卻不能達到目的了?！?/p>

第十三章 翻閱相冊

一連兩天，王樂天一直陪伴在唐世耀身邊，這讓接連遭遇不幸的唐世耀精神上得到了很大的寬慰。于是第三天上午，吃過早餐之后，唐世耀便專門去市場上買了排骨和青魚，以及一些時鮮蔬菜，準備做一頓大餐，好好款待一下王樂天。

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中午十一點，王樂天并沒有像前兩天那樣如約而至。于是他就給王樂天打電話，想讓他過來給他幫忙做飯，誰知王樂天卻在電話中推脫說有事來不了，唐世耀一聽不禁感到極為掃興。

這天已經(jīng)是車禍之后的第四天了，唐世耀經(jīng)過幾天的修養(yǎng)，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得到了很好的恢復。于是從早晨他睜開朦朧的睡眼的那一刻起，要盡快找到工作這個念頭，便第一時間在他的腦海中產生了。

他的腦海中重又充斥著對未來的各種幻想，似乎他已經(jīng)感覺到命運女神正在向他招手，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一時之間突然感覺生活是如此的美妙。

在心情極度亢奮的情況下，他迅速穿好衣服，洗漱完畢之后，他站在衛(wèi)生間里的鏡子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向多愁善感的他顧影自憐，不免又暗自傷感了起來。

因為這時他又想到了徐端麗。幾天以來一直都沒有她的消息，他已經(jīng)開始在心里嘗試忘掉她了?？赡苁鞘艿侥菆鲕嚨湹挠绊懀趯Υ星檫@方面他突然變得理智很多。曾經(jīng)的愛情對他來說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但是經(jīng)過一場車禍之后，他覺得任何東西都沒法和生命相提并論。沒有了生命就沒有了一切，因此他現(xiàn)在只考慮和生存有關的問題。

可是，當他一想到即將失去她時，一種壓抑之感襲來，讓他覺得比胸前壓著一塊巨石還要難受。

現(xiàn)在他最想的就是能夠和她見上一面，哪怕能夠聽到有關她的一點點消息，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安慰。心里一旦產生了要和徐端麗見面的念頭，便如何也克制不住了，而在這種情況下，時間仿佛也變得漫長了起來，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到了上午十點鐘，眼看整個上午都要在痛苦的煎熬中度過，他快克制不住了，他想給徐端麗打個電話，即使不能約她見面，哪怕能和她說幾句話，多少也能消解幾分心中對她的思念之情。

他坐在那張桌子前，把正在翻閱的那本相冊合上，順手抓起放在桌角的手機，打開屏幕，在通話記錄中找到了徐端麗的手機號。就在他準備去點擊徐端麗手機號碼的前一秒鐘，他突然又猶豫了起來。

他靜靜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儼然已經(jīng)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幾分鐘之后，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于是便重又打開已經(jīng)處在鎖屏狀態(tài)下的手機屏幕，這次他撥通了王樂天的電話。

聽到王樂天問他打電話給他是不是有事，唐世耀稍一猶豫便對他說他想和徐端麗見面，問他能不能幫他安排。

唐世耀的想法是讓王樂天以自己約徐端麗吃飯為由把她約出來，然后自己也作為是被王樂天邀請的一方去和他見面。唐世耀把他的這種想法告訴給了王樂天，他一聽便爽快地答應了。

“你今天上午應該不急著出門吧？”王樂天在電話那頭說。

“我還沒想好要干什么，出門干嘛？”

“那好，你在家等著先不要出門?！?/p>

唐世耀順口便給了對方一個肯定的答復。

想到王樂天馬上就要來了，而自己到時也就有了傾訴對象，心里頓時感到寬慰很多。大約二十分鐘之后，走廊外面由遠及近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心里一陣激動，便放下書本，轉身看向門口，就等著王樂天推門進來。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三聲小心翼翼的敲門聲。他還以為是王樂天故意在搗鬼，便故意裝作沒聽見，心里卻在暗自偷笑。誰知過不多久，“砰砰砰”三聲連續(xù)的敲門聲又應聲響起。

“進來吧，門開著的。”

話音剛落，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唐世耀也不向門口看一眼，便說道：

“你不敲門，我也知道是你來了。”

唐世耀說完轉過身來朝門口看去，等他一看清楚站在門口的人是誰，便立即愣住了。

“傲雪，怎么是你？”只見管傲雪身著一件黑色緊身短袖，搭配一件紅色格子吊帶短裙，站在門邊。唐世耀愣了一下，剛想開口說什么，只見徐端麗這時突然出現(xiàn)在了管傲雪身后。

徐端麗的出現(xiàn)，給本已倍感吃驚的唐世耀的臉上又增添了幾分尷尬的神色。愣了好一會兒，他這才期期艾艾地道：

“不好意思，我剛才以為是……樂天來了?！碧剖酪呎f邊站起身，把自己剛才坐的那張椅子向后拉了拉，然后又從房間的另一個角落搬來一張凳子，順手在桌子上抽出兩張紙巾擦了擦，示意她們坐下。

管傲雪把椅子向徐端麗面前挪了一下說：“椅子你坐吧，我坐在床上?！闭f完她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了下去。徐端麗則在那張椅子上坐下，目光朝有些凌亂的桌子上打量著。

“你們要喝水嗎？我去給你們燒開水?！碧剖酪珜擂蔚氐恼驹谀抢?，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別忙，我們都不渴。”徐端麗說。

“聽說前幾天你被車撞了，我和端麗這次過來，就是專門來看望你的。”

“只是一次小車禍，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碧剖酪θ轁M面地說?！澳銈兪恰?/p>

“你想問我們是怎么知道此事的，是吧？當然是樂天對端麗說了之后，端麗又告訴了我，然后我提議和端麗一起來看看你的。”管傲雪說。

在徐端麗出現(xiàn)的那一刻，當唐世耀用充滿驚喜的目光看向她時，她一個回避的眼神，便立即讓他乍見到她時的那種激動之情一掃而光。唐世耀見徐端麗從進門到現(xiàn)在，一直背對著他坐在那張椅子上，雖然他在和管傲雪交談時看起來滿面笑容，其實內心里卻因為他和徐端麗之間已然產生的這種陌生感而感到難過。

他感覺自己有好多話想對她說；他很想對她說他喜歡她，他愛她，他可以為了她放棄任何東西。但是卻因為有第三人在場，他即使有一肚子想對她說的話，也只能暗暗在心里念叨一遍，不能說出口。

管傲雪則一直像剛進門時那樣，心情看上去顯得無比地歡快，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充滿興趣。一會兒問問這，一會兒又問問那。盡管唐世耀的心思全在徐端麗身上，但是卻也不好就此冷落了管傲雪。

唐世耀見徐端麗坐在那里，手里似乎在翻什么東西，于是便向她走了兩步，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徐端麗正在饒有興味地翻看管傲雪送給他的那本相冊。管傲雪正悠閑地四處打量著，一轉眼見徐端麗專心致志地在翻看什么東西，又見唐世耀站在一旁神情緊張地觀看著徐端麗的一舉一動，于是便感到很好奇，連忙起身走到徐端麗身旁，大聲說道：

“這么認真，在看什么呢？”

徐端麗沒有說話，轉身看了管傲雪一眼，隨后又扭頭看了一眼站在另一邊的唐世耀。

在和徐端麗的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唐世耀突然感到一臉的窘迫，就像一個罪犯被審問他的警察瞪了一眼似的。

“這本相冊是那天他準備離開L市時，我特意送給他的?！惫馨裂┱f。

“看得出來世耀應該很喜歡這本相冊，在我們來之前他還在看?！?/p>

“這本相冊我是挺喜歡的，里面誰的照片都有。有樂天的，蘭芳的，你的……當然還有傲雪的……”

“也有你的?！惫馨裂┐驍嗵剖酪f道。

“很好。你應該好好珍藏?！毙於他惻ゎ^看了唐世耀一眼，微微一笑說道。

唐世耀從徐端麗的微笑中好像讀出了什么似的，心里頓時被一陣不安給攫住，頭腦一片空白，一時之間仿佛連話也說不好了。就在這時，當他不由自主地朝管傲雪瞥了一眼時，看到她正滿臉微笑地看著自己，便脫口說道：

“我會好好珍藏的。”

氣氛在這一刻逐漸變得凝固，有那么一會兒，三個人誰也不說話。

“聽說你出車禍了，我今天是專門為此來看你的。因為來的匆忙，就沒有帶禮物給你，所以我請你吃頓飯，就用這個來彌補吧?！毙於他惔蚱瞥聊f道。

“你到我這來，反而讓你請我吃飯，這我怎么好意思呢?！?/p>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光是端麗要請你吃飯，我也要請你吃飯?！?/p>

“這個今天你就不要跟我搶了吧。今天我請你們倆，下次你請的話，就請他一個人好了。”徐端麗邊翻著相冊邊說。

“我不光要請世耀吃飯，我還要請大家吃飯。”管傲雪轉身坐回到床上，接著說道：“對了，世耀，最近梅雨給我和端麗都發(fā)了微信，說近期要請咱們大家吃飯。你有沒有收到她的微信？”

“沒有收到。已經(jīng)一個多月都沒聽到她的消息了，她應該是去國外他父母那邊了吧。聽說他的父母都在非洲。”

“不說這個了，我們去吃飯吧。”徐端麗說完便站了起來。

徐端麗和管傲雪二人從來到離開，在唐世耀的出租屋大概待了四五十分鐘。對于二人的到來，唐世耀顯然是始料不及的。兩位“不速之客”的到來除了讓他感到吃驚之外，倒也給他帶來了幾分欣喜。本來遭遇車禍是一件極其倒霉的事情，現(xiàn)在看來倒因禍得福了。

徐端麗肯在唐世耀出了車禍之后過來看他，而且還請他吃飯，這不僅讓唐世耀大為感動，也點燃了他內心的希望，他相信只要自己永不放棄，就一定會有夢想成真的一天。

不過說起來有一點兒卻讓他充滿疑惑，他總覺得徐端麗一個人單獨過來看他，比她和管傲雪一起過來看他要好。起碼當他單獨面對徐端麗的時候，他可以把自己的心里話一股腦兒都對她說了。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之后，他現(xiàn)在終于想明白了，只要有機會，他已經(jīng)決定不再向徐端麗隱瞞任何事情。哪怕向她表白遭到她的拒絕，他也覺得總比憋在心里要好。

從徐端麗和管傲雪來到他的出租屋的那一刻起，唐世耀每時每刻不在尋找著這樣的機會——能夠單獨和她說幾句話的機會。

然而一直到他們三人在一家餐廳吃完飯分手為止，也不知道是徐端麗有意不給唐世耀這樣的機會，還是他沒有勇氣不知道給自己創(chuàng)造機會，最終在面對徐端麗逐漸遠去的背影時，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錯過了一次向徐端麗表白的最佳時機，哪怕是當著管傲雪的面。

從徐端麗和管傲雪二人在唐世耀的出租屋出現(xiàn)的那一刻，包括仨人在一塊吃飯的時候，徐端麗一直都是唐世耀用心觀察的對象。自打那晚一別之后，如今再見面，彼此之間似乎都有種陌生感。最明顯的區(qū)別就是，現(xiàn)在倆人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相互對視時誰也不愿意率先縮回自己的目光。相反，倆人的目光一相遇，都像觸了電似的彼此便馬上閃躲開了。

與徐端麗和管傲雪二人分手之后，唐世耀感到內心很煩躁，一時之間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那種壓抑的感覺，簡直比溺水窒息還要難受百倍。

此時他只覺得自己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話，非要找一個人傾吐出來不可。毫不例外，此時他想到了王樂天。正在街上閑逛的他，走到一個街角停下來，開始給王樂天打電話，想約他見個面，好當面向他傾訴自己的心曲。

電話一接通，他就向對方發(fā)出邀請，讓他到他的出租屋里來找他。王樂天聽到唐世耀說話時語氣很急切，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就對他說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在電話中告訴他。當聽到唐世耀說自己一時心緒很亂，想找他聊聊的時候，王樂天猶豫了一下回答說他暫時沒空，不過緊接著他話音一轉又說過兩天他會過去找他。

聽到他這樣說，唐世耀也就不再堅持非要馬上和他見面了。隨后他就把徐端麗和管傲雪二人上午過來看他一事對王樂天說了，說他非常感謝他把自己出車禍一事對徐端麗說，這才使得她們二人都過來看他。

第十四章 心生漣漪

晚上九點鐘，唐世耀側躺在床上，一邊吹著風扇，一邊看電視。不一會兒，只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轉過身來，伸手拿起手機，迅速打開了屏幕，并把手機打開到微信聊天界面，他開始給徐端麗發(fā)信息：“謝謝你和傲雪上午過來看我，又請我吃飯。你啥時有空，我單獨請你吃頓飯，可以嗎？”

唐世耀發(fā)了這條信息之后可能是擔心對方不回他信息，一時心里有些忐忑。輾轉反側了一會兒之后，他重又像剛才那樣躺下來，等待著對方回信息給他。為了能夠第一時間看到對方給他的回信，他握著手機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等待著。

幾分鐘過去了，卻并沒有聽到手機有任何響動。起初他還滿懷信心，相信對方一定會回信息給他。但是等過了十分鐘、二十分鐘之后，依然沒有收到任何信息時，他這才意識到對方是不會給他回信了。唐世耀不由得心中一陣翻攪，一慟而不可止。明明中午見到徐端麗時，雖然她不再“正眼”看他，他們的目光在相遇時由之前的對視變成閃躲，但是起碼表面上看起來，她對他似乎并沒有多大變化。但是面對對方不回信息給他的這種鐵一般的事實，不由得不讓他懷疑起她和管傲雪中午一起過來看他的動機。

這時他想到那晚徐端麗在婉拒他的時候，不斷在他面前提到管傲雪，似乎她是有意為他們倆人的接觸做安排。而在中午，徐端麗還說讓管傲雪單獨請他吃飯，難道徐端麗這樣做，是有意在撮合他們倆？

唐世耀心中一旦產生這種疑問，就想馬上弄個明白。

于是他就給管傲雪發(fā)送了一條微信，令他意外的是對方很快便回復了他，于是倆人就聊了起來。他給管傲雪發(fā)的第一條微信是感謝她聽說自己出車禍之后過來看他。管傲雪卻責怪他說，他出車禍了也不告訴她。

“本來就不是多么嚴重的事情，就沒想要告訴你?！?/p>

“那你為何對端麗說？”

“是樂天對她說的，我可沒有……”

“行了行了，不說這個了。今天上午我和端麗去你那時，你是正在看我送你的那本相冊嗎？”

“嗯。我之前一直放在抽屜里的，早上拿出來看了之后，忘記放進去了?！?/p>

“既然你這么喜歡，看來我送你相冊送對了?！焙竺婕恿藘蓚€可愛的表情包。

“對了，關于你和你表姐鬧別扭的事，可以給我說說嗎？”

“可以啊！提到我表姐我就滿肚子的委屈，正愁沒地方發(fā)泄呢。少甫整天只關心怎么吃喝玩樂，有些話我真的不想對他說?！惫馨裂┑奈淖肿兂闪苏Z音。

唐世耀聽了這段語音之后，隨后也用語音回答道：

“你現(xiàn)在和少甫的關系發(fā)展得怎樣了？”

“什么怎么樣??？都怪我表姐非要把一個已經(jīng)離過婚、而且年齡也比我大很多的什么合作伙伴介紹給我做男朋友，我父母也向著她，不斷向我施壓，沒辦法我只得對他們謊稱我有男朋友了……”

唐世耀猶豫著，似乎一時還沒想好該怎樣回對方的話。

“你別誤會啊，我和少甫之間什么也沒有。我只是告訴他們我有男朋友了，但是我并沒有對他們說我男朋友是誰，當然也沒對他們說少甫是我男朋友。所以你千萬別誤會?！惫馨裂┚o接著又給唐世耀發(fā)了這樣一條語音信息。

“你爸媽和你表姐只會為你好，畢竟他們都是你最親近的人，你不應該因為這事和他們鬧別扭?！?/p>

“不是我和他們鬧別扭，而是他們的態(tài)度太強硬，偏偏我又不肯妥協(xié)。”

“嗯，這倒是個問題。但是我覺得你只要耐心給他們解釋，他們應該不會非逼著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p>

“我表姐目前正在為公司正式掛牌開業(yè)做準備，她那個所謂的合作伙伴還沒有回國。由于我的堅持，他們答應等他回來了只讓我和他見一面，到時如果我拒絕他們也就不會再強逼我。但是按我的意思，我連見都不想見他?！?/p>

“只是見一面，何必非要為了這個和你最親近的人鬧不愉快呢？”

“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打死我我也不會去做的， 反之也一樣。”

“只是見一面又有什么呢？你就把這當成是一次普通的相親不就好了嗎？”

“我最排斥的就是相親，我媽身邊有很多朋友都要給我介紹對象，每次都被我拒絕了。在其他方面我可以聽父母的，但是在感情方面我不會聽任何人的?！?/p>

“好吧，我支持你?！?/p>

聊天進行到這暫停了一會兒。

“對了，我還沒問，近來你和端麗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感覺你們倆人好像疏遠了很多，我甚至還聽說她近期正準備相親?！?/p>

唐世耀看了這條信息之后，猶豫了起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過一會兒他發(fā)了這樣一條語音信息過去：“我不知道你們倆人這段時間有沒有經(jīng)常在一起，但是我很想知道，她有沒有在你面前提到過我，或者她有沒有說過要把咱倆撮合到一起諸如此類的話？”

“有段時間因為表姐聯(lián)合我父母非要強迫我接受她給我介紹男朋友，讓我感到很氣憤，我曾多次在她面前向她表露在這方面我對我表姐的不滿，也多多少少在她面前提到過你?！犇氵@話，倒提醒了我——可能她覺得我很喜歡你，才刻意疏遠你來成全我，這才答應去和別人相親的吧?！?/p>

聽了管傲雪這條語音信息，唐世耀一時沒有說話。沉思了片刻，他給對方發(fā)了這樣一條語音信息：

“本來我留在L市完全是為了她，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的?！?/p>

“我知道一直以來你心里只有她，你的話我會幫你轉告給她的。”

“謝謝！”這條信息發(fā)過去之后，等了幾分鐘，不見對方回信，正好這會兒他困意上來了，順手用遙控器把電視一關，不一會兒便沉沉地睡著了。

翌日一整天，唐世耀都在回味昨晚和管傲雪的微信聊天。在沒有和管傲雪進行這場聊天之前，他的腦海對管傲雪基本沒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頂多也就覺得她家庭條件比一般人好一些，長相比一般女生漂亮一些而已?，F(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在以往他和管傲雪之間那種只是在聚會時，才會偶爾見個面的正常交往中，她身上的那種愛出風頭和自我表現(xiàn)的性格讓他對她產生了偏見。

之前無論是王樂天還是蘭芳，當他們告訴他管傲雪正因為拒絕其表姐給她介紹男朋友一事，和家里人鬧不愉快時，他還只當這是管傲雪生性任性的表現(xiàn)。但是當他在和管傲雪的微信聊天中，聽說她之所以拒絕她表姐給她介紹男朋友，只是不想讓別人干涉她的感情時，管傲雪為了保護自己愛情的獨立與完整，不惜和她表姐包括自己的父母作抗爭，她的這種敢作敢為、在一件事情上的堅持與執(zhí)著立即讓他對她刮目相看。當唐世耀一旦在心里對管傲雪產生好感，此時他再想到她在拒絕她表姐給她介紹男朋友一事上的態(tài)度是如此的堅決，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面對一個像錢少甫這樣的富二代的猛烈追求，她依然不肯就范時，一時之間他覺得自己幾乎喜歡上她了。

整個白天包括晚上睡覺的時候，唐世耀時不時地回顧一遍昨天晚上和管傲雪的微信聊天內容。有那么一會兒，當他放下手機躺在床上閉目沉思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到處都是管傲雪的影子?？墒牵斔槐犻_雙眼，有關管傲雪的所有想象便瞬間在腦海中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腦海中瞬間便被徐端麗的形象給填滿。他不禁想到了他和徐端麗在一起的每個難忘的瞬間，包括她抿嘴一笑時嘴角兩邊那時隱時現(xiàn)的淺淺的酒窩，還包括他望著她的時候，總會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一股憂郁的眼神……

起初，他只要一想到徐端麗，滿滿的全是美好的回憶，尤其是想到僅有的幾次和她握手的畫面，心頭就會涌起一股暖流，那種感覺簡直比吃了蜜還要甜。但是等這種甜蜜的感覺一消散，一種苦悶和壓抑之感便立即襲上心頭，這時的他仿佛胸口被壓了一塊石頭一樣，連呼吸都不能夠順暢進行。

接下來的兩天中，他的心緒始終煩亂不堪。一邊是隨著在車禍中所受傷的痊愈，找工作的事便又成了當務之急；另一邊隨著徐端麗相親的日子臨近，他更加急切地想單獨和她見上一面；包括現(xiàn)在由于管傲雪突然走進他的心里，他一時又不得不面臨著選擇上的痛苦。種種事情，都讓他感到心力交瘁。兩天以來，他前后兩次打電話給王樂天，希望借和他見面聊天的機會排遣一下心中的煩悶。但是令他失望的是，面對他的邀請王樂天每次都是一推再推。這天上午十一點半左右，唐世耀一個上午連著趕了兩場招聘會，帶著一身疲倦回到出租屋沒一會兒，正準備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唐世耀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不由得一愣，隨即便點了接聽鍵。原來打電話給他的正是管傲雪，她問他中午有沒有空，她要請他吃飯。唐世耀當然沒有什么好推遲的，便答應下來了。剛從外面回來的唐世耀，原本是一身的倦怠，這會兒卻因為接到了管傲雪邀請他吃飯的電話突然變得興奮異常。他先是把早上出門之前剛換上的藍色T恤衫脫掉，然后把晾曬在走廊上的一件白色T恤衫取下?lián)Q上。接著便來到衛(wèi)生間對著鏡子把頭發(fā)理了理……直到他反反復復把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感到滿意之后，這才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拿上手機做好了出門之前的準備。

恰在此時，手機鈴聲突然又響了起來。

“這會兒打電話給我有什么事嗎，樂天？”

“怎么了，聽你的意思，你好像不高興似的。是不是前兩天你約我見面我沒有答應，所以生氣了？”

“哪有？只是你這會兒打電話來……”

“怎么樣，這會兒有空嗎？我中午請你吃飯，算是為前兩次拒絕你做補償吧?！?/p>

“能不能改天？”唐世耀稍一猶豫說。

“怎么了？前兩天你還非要急著請我吃飯，怎么現(xiàn)在我請你吃飯，你反而推脫了起來？”

“我今天……實在是——要不改天……我請你吧？”唐世耀吞吞吐吐地說。

“你不來可不要后悔啊，我有端麗的消息?！?/p>

“那好！把吃飯的地點告訴我吧，我很快就趕過去?！?/p>

這邊剛掛斷電話，唐世耀第一時間便撥通了管傲雪的手機：

“不好意思，傲雪，我突然有個事去不了了。改天我們再約吧?！?/p>

話剛一出口唐世耀就為自己突然改變主意感到后悔，沒想到電話那頭的管傲雪不但不生氣，也沒問他什么原因突然爽約，反而非常大度地對他說：

“沒事，你有事就先忙吧，回頭我再約你。”

（未完待續(xù)）

作者簡介：

賈世超，生于1987年，河南信陽人。十七歲自學寫作，至今未有懈怠。20歲之前癡迷于古詩詞和中國古典文學，后又癡迷于中外散文，22歲之后廣泛閱讀文學名著。參加過奔流文學院作家研修班，寫過電影劇本和文學理論文章。

責任編輯/王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