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作者以優(yōu)美的文筆、細膩的情感、深刻的思想，通過紀實文學、日記、書信以及口述歷史等文體，栩栩如生地刻畫了一位忠厚勤勞又具傳統(tǒng)美德的中國農(nóng)民的精神肖像。

《永遠在路上：一個農(nóng)民的一生》

張培忠 著/花城出版社/2023.1/68.80元

張培忠

廣東饒平人?，F(xiàn)任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黨組書記、專職副主席，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國委員會委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長期在廣東省教育廳、中共廣東省委組織部工作。業(yè)余堅持文學創(chuàng)作，迄今已發(fā)表文學作品200多萬字，出版長篇紀實文學《文妖與先知——張競生傳》《海權1662：鄭成功收復臺灣》等；擔任大型報告文學《奮斗與輝煌——廣東小康敘事》總撰稿。曾獲廣東省第八屆魯迅文學藝術獎、廣東省第九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優(yōu)秀作品獎等。

今年是父親去世四十周年，歲月倥傯，驚心動魄。父親遠行時，得年五十，我尚是一個懵懂的十七歲少年，盡管他文化程度不高，但始終志行高潔、容止可法，是一個樸實勤勞的農(nóng)民和可親可敬的父親。

在父親去世三十年時，我寫了中篇紀實文學《永遠在路上》，用來探尋、追懷、感恩父親。這篇近四萬字的長文是我醞釀時間最長、素材積累最充分，也收獲了最多感動的一篇非虛構文字。自從父親去世后，我在最初的中師日記里就不斷記錄夢境中出現(xiàn)的父親形象：有時是躺在醫(yī)院里蒼白的臉孔，有時是肩著沉重犁鏵時那佝僂的背影，有時是躑躅在山間小道尋找前行的方向……常常一覺醒來，一片虛空，淚流滿面。及至在農(nóng)村學校任教后再到大學就讀，我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野渡無人》《魔火》中都曲折地寄寓著父親的形象。為了寫好紀念父親的文章，我還請母親做了口述歷史。父親走得早，人生履歷中留下許多空白，所幸母親有極好的記憶力和極佳的表達力，她雖一字不識，卻通達情理，洞明世事，人間冷暖了然于胸。每次講述父親的故事時，她都不疾不徐，娓娓道來，前因后果，來龍去脈，情態(tài)畢現(xiàn)。同時，我又借回鄉(xiāng)探親之機，走訪了父親的少年好友張志勇和青年同伴張愈成，以便更全面地獲取父親的生平資料。在他們的深情回憶中，我漸漸還原和顯影了父親的點點滴滴，在一次又一次的講述中，父親的歷史廓清了，父親的形象飽滿了。

然而僅有口述，仍顯空疏。為真切感知父親在艱難環(huán)境中的堅韌精神，十年前的清明節(jié)，我專程從廣州回到老家，與哥哥張培林一起沿著父親當年“走山內”“走鳳凰”的足跡逐一尋訪，并為即將刊發(fā)的《永遠在路上》選配圖片。那天上午，我們先到勝利水庫主壩踏勘，眼前蒼茫的山野、寂靜的荒徑都無聲地訴說著曾經(jīng)的艱辛。這是父親跋涉過大赤嶺、楓樹腳嶺后走向山內的必經(jīng)之地，哥哥說，父親當年曾在這里摔了一跤，那一跤使壯年的父親感受到生命的寒意；然后我們又到坪石尋訪父親當年經(jīng)常落腳和晚上歇息的房子的主人陳國材伯伯，他已87歲高齡，但精神健旺。聽聞我們的來意，他恍然大悟，三十多年過去了，他對父親仍印象深刻，并記得我的伯伯張春光，說曾到過我家做客。陳國材伯伯的弟婦聽說我們是“德建哥”的兒子，說當年在上倫墩鋸柴時，父親在她家里一起吃飯，彼此就像一家人。老阿姨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叫著“德建哥”，那親切又陌生的聲音聽得我眼睛濕潤，好幾次差點流出眼淚。她還自告奮勇帶我們去看在上倫墩鋸柴時父親曾住過的房子，可惜那里已成斷垣殘壁。

離開坪石和上倫墩，一路上山下山，終于來到桃源鎮(zhèn)——一個山中的陶瓷城，那是父親走山內的終點站。我們在高陂鎮(zhèn)的堤岸上體驗了韓江水的浩瀚壯闊和高陂路的迂回繁復后，又回到桃源鎮(zhèn)尋訪當年父親經(jīng)常借宿的房東陳華昆伯伯。老人家是父親的老朋友，如今也已年屆八十，提到當年父親挑豬仔來賣的艱難，他仍十分感嘆，并帶我們憑吊了已倒塌的老屋。臨行前我們與陳華昆伯伯握別，離情依依，不勝感慨，父親那一代農(nóng)民終成絕響，但作為新中國的第一代農(nóng)民，特別是有著“繡花農(nóng)業(yè)”之稱的潮汕農(nóng)民，他們的歡欣苦累、喜怒哀樂豈會隨之湮滅？

歷史是最好的老師。在舉全社會之力推進鄉(xiāng)村振興的現(xiàn)實語境中，在集全國作家之筆書寫新時代山鄉(xiāng)巨變的時代洪流中，我認為父親和他的鄉(xiāng)村世界、精神肖像應當有文字記錄，這也是為時代作證。畢竟歷史不能忘記，更不能割斷，而每個生命都是唯一的、獨特的，是無法逆轉、不可復制的。于是，就有了這本書，一本別樣的非虛構的書。

這些年，“非虛構文學”引起了文學界的高度關注。根據(jù)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長徐劍在《報告文學、非虛構的理性辨識與文學分合》一文中的研究：“最早將‘非虛構’一詞引入中國文壇的，是我的老師周政保先生。20世紀90年代后期，周政保先生出版了一部學術大作《非虛構敘述形態(tài)》，第一次對非虛構的文學敘事方式進行理論性的闡述?！睙o巧不成書，周政保也是“我的老師”，在1990年我正為業(yè)余從事理論研究還是文學創(chuàng)作糾結不已時，周政保從天山北麓及時來信指點迷津說，一個人能做好一樁事就算是很好了：譬如，或理論研究，或某一門類的創(chuàng)作，攤子太大，總不易深入。于是，我選擇了非虛構文學創(chuàng)作，一直堅持到現(xiàn)在。

做這樣的選擇，自然有兼顧工作的考慮。其時，我正在省教育廳由秦牧創(chuàng)辦并擔任第一任主編的教育雜志從事編輯工作，同時參與編輯另一本少兒雜志，并主持《名人的少年時代》欄目，時常登門拜訪并約請劉紹棠、張潔、李國文等作家撰稿。這些工作都與非虛構和文學密切相關。當然，我選擇非虛構更多的是注目于全球視野下讀書界、文學界的走勢。追索真相是人類的天性，也是人類的權利，而在二十一世紀的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僅靠單一的方式來呈現(xiàn)真相顯然難以滿足人們的好奇心。因此，我在《永遠在路上：一個農(nóng)民的一生》中用多維的視角、立體的層面，通過報告文學、書信、日記、口述歷史、文學評論、現(xiàn)場圖片、筆記圖表、實物展示等進行聚焦和透視，努力全方位展示一個中國農(nóng)民的一生。

如果說傳統(tǒng)的報告文學側重于“宏觀敘事”，那么非虛構文學則側重于“微觀敘事”?！队肋h在路上：一個農(nóng)民的一生》所呈現(xiàn)的是半個世紀之下的中國農(nóng)村，特別是一個中國農(nóng)民在山村為了解決溫飽而奔波不息的生活情狀，以及所經(jīng)歷的滄桑巨變。這是一個農(nóng)民的人生檔案，是一個時代的忠實紀錄，也是一個民族的共同記憶。

當我們沐浴著新時代的陽光，整體性地消滅絕對貧困，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全力以赴推進鄉(xiāng)村振興，開啟邁向中國式現(xiàn)代化新征程的時刻，回望過去，才會更深切地感到這一切都來之不易，更應該加倍地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