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一部散文詩歌集,主要取材于作者成長過程中或難忘、或深刻、或苦澀、或甜美的一組組回憶,文字婉麗流暢,筆酣墨飽,散文作品中成功勾勒出了一組組情景,生動且自然,詩歌作品則將諸多意象巧妙地組合起來,引人共情。
小河
本名何華亮,陜西省蒲城縣人。本職工作是一名醫(yī)生,主要從事急診醫(yī)學、危重癥醫(yī)學。作者在工作中每天都要直面眾生所承受的病痛糾纏,目睹人世間親情的離別割舍,讓他對生命感觸良多,也格外感念養(yǎng)育自己的鄉(xiāng)土,于是便有了這組傾吐感悟與情感的文字。
《渭水流觴》
小河 著/中國華僑出版社
2023.5/68.00元
當火紅的陽光鋪灑在黃燦燦的麥浪之上發(fā)出耀眼的光芒的時候,成熟的麥香味兒便籠罩了整個村莊,農(nóng)人們的眼睛開始發(fā)亮,臉上泛起了收獲的喜悅,之前為缺糧而憂愁的皺紋也自然舒展開了。他們將所有的農(nóng)具都拿出來,拾掇得順手好用,家里最熟悉農(nóng)事的那個人把所有的鐮刀在磨石上磨了又磨,明光锃亮,保證“鐮到麥倒”,一年的收獲季就這么“嚯嚯”地拉開帷幕了。
人啊,是應該時不時地為一種感動所流淚,感動是可以滋養(yǎng)心靈的,能保持人最初的善良。這片土地上所有的景象都無時無刻不感動著我。
夏忙時節(jié)的太陽,早上一出來就是火光四射的,讓人覺得炙烤無比,忙碌的一天就在這樣的陽光里開始了。農(nóng)人們看著金燦燦的麥浪喜笑顏開,最好的搭鐮收割時間就是大清早太陽還沒有冒花至正午的這段時間,經(jīng)過一整夜露水的濕潤,麥稈有點韌勁,這樣收割起來麥穗不易折斷掉落,麥粒也不至于太干燥而灑落,可以提高收獲的效率。
在我的印象里,割麥時節(jié)除了病痛沉重不能起床或者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其余都得下地干活參加這一場“龍口奪食”的戰(zhàn)斗,就像我奶奶說的“谷黃麥黃繡女下床”,一點都不夸張。
割麥子需要一定的技巧,身體要保持一定的姿勢,才能省時省力,腰板胳膊腿不至于太酸累;雙手配合足夠默契,麥子棵才能收割得干凈整齊,便于捆抱拉運;鐮刀保持一定的高度,留取足夠低的麥茬兒,才能保證秋莊稼的順利播種,所以割麥子基本都是大人們的活兒。我們只能等到大人們往架子車上裝載完麥子捆垛以后,撿拾地里散落的麥穗,盡量保證顆粒入倉。
田地里的收割拉運的活計如果沒有陰雨天的耽擱,必須在一周內完成,這個過程除了早上太陽未出來那一會兒工夫,其余都要在烈日下完成。人們的汗水可以在臉上背上匯聚成小溪,劃出一條美麗的弧線,滴落在收割完的莊稼地里。麥子入場后會堆成一座座的小山,或大或小,或低或矮。這里立刻就成了我們的樂園,伙伴們捉迷藏、鉆山洞、修迷城,完全忘乎所以地瘋玩。大人們則忙著晾曬打碾,生怕錯過哪怕一分鐘的好日頭。當然,我們也得干力所能及的活。我們中間的大多數(shù)伙伴以后都要沿襲這種耕作操持技能,過著跟祖輩并沒有太大差別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日子。為此,即便是干不了的活計,我們也得站在旁邊眼看心悟著。
看著我們被烈日烤得紅彤彤的皮膚,滿臉淌著和著泥土塵灰的幾近發(fā)黑的汗水,大人們也會心疼地哀嘆一聲:“看你是好好念書呀,還是以后就這樣曬太陽呀?”這也許是最現(xiàn)實最有說服力的教育課堂了,我們的回答一般就是:“我好好念書呀!”這是我們幼小的心靈對父輩命運的最直接也是最明了的思考結果,當然更多的是對這種毒日頭的畏懼和逃避。
在黃土高原上,不管白天的日頭有多么炙熱多么焦躁,只要太陽一沉下西邊的坡頭,很短時間內整個大地就恢復了清涼,甚至能感到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露水霧氣。要是村莊周邊的小樹林再送來一縷涼風,那簡直就預示著一個舒爽的夜晚的開始。
太陽沉進西邊的坡溝里了,夜幕漸漸地籠罩下來,不知誰家的炊煙已經(jīng)升起,整個村莊被淡淡的夜色和著縹緲的炊煙暈染成了一幅靜謐而美妙的剪影圖畫。農(nóng)人們結束了一天繁重的勞作,吃喝完畢,坐在場里的麥垛邊,相互閑談訴說今年的收成、以后的光景,還有生活的艱辛和甜美。我們則滿場瘋跑,追逐、嬉戲、打鬧、做游戲直到夜深。躺在場里為了看護糧食而臨時支起的床板上,滿天的繁星閃爍,瑩瑩眨眨,耳邊聽著大人們流傳了不知道多少輩、講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神話故事,心里不停地想象著天宮該有多么富麗堂皇,七仙女該有多么漂亮,牛郎和織女最終見面了沒有的不解之謎,朦朦朧朧中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待到流金的陽光再一次灑遍這片淳樸的黃土地時,我相信,父輩們的汗水終究能澆灌出屬于他們和我們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