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學者凱斯·R.桑斯坦在《信息烏托邦:眾人如何生產知識》一書中描述了這樣的情景:在網絡時代,公眾只注意自己喜歡和選擇的信息。久而久之,會將自身置于像蠶繭一般的“繭房”中,使自己陷入偏狹的危險。其實,權力的運行也有陷入“繭房”之險。
唐朝開創(chuàng)者利用關隴集團打天下,反被其“套牢”;后繼者利用地方節(jié)度使制衡關隴勢力,卻打開了藩鎮(zhèn)割據的“潘多拉魔盒”。
關隴集團始初是個軍事組織,后與世族大家聯姻,勢力盤根錯節(jié)。李淵家族為了造反成功,極力籠絡關隴集團,獲得了其鼎力支持。幫李家打下天下后,關隴集團的勢力尾大不掉,李唐王朝在一段時期受其牽制。
唐初的統(tǒng)治者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決計削弱關隴集團的勢力,科舉考試選官便是出于這種考慮,但效果并不理想。科舉制使一些寒族進入官場,但人數很少;大量的空位,還是需要用之前的九品中正制來補充。這種門閥制度有利于門第高的關隴貴族,世家子弟進入官場的自然還是占了多數。
此外,關隴集團對科舉之途也不放過,他們鼓勵家族人員讀書,以考取功名做官。這些大家族有的是錢支持教育,因此不少科舉選拔上來的人才,也是他們的后代。
唐太宗能夠開明納諫,除他本人確實寬宏大度外,關隴權貴對皇權的制衡也是重要原因。魏晉以來,每朝都會編《氏族錄》,唐太宗重新修訂《氏族錄》,對各大家族重新排序,不過這些大家族不認同,所以也沒有多大的作用。鐵血女皇武則天重修《氏族錄》,并更名《姓氏錄》,把武姓作為第一貴族,更是沒人理她,所以無法流傳。
唐玄宗上位后,為了抗衡關隴貴族,重用在中原沒有根基的地方節(jié)度使。起初節(jié)度使的權力并不大,只負責邊境地區(qū)的安防事務,對朝廷事務沒有什么干預和影響。唐玄宗為了加重對抗舊權貴的籌碼,把收鹽稅的權力直接交給了節(jié)度使。此外,節(jié)度使還獲得了邊境地區(qū)的行政權。于是,節(jié)度使集地方軍權、財權和行政權于一身,逐漸坐大,成了地區(qū)霸主。安祿山正是憑借皇上的寵信,在擔任平盧、范陽兩鎮(zhèn)節(jié)度使的同時,還兼任河北采訪使,掌管檢查刑獄和監(jiān)察官吏,整個河北都在其掌控之中。
唐玄宗重用地方節(jié)度使,本來是為了擺脫關隴集團的束縛,重建自己的權力基礎。誰料新的權力基礎,反倒成了新的“權力繭房”。野心膨脹的安祿山舉兵造反,把唐朝攪得天翻地覆。唐玄宗為了平定叛亂,給了各地藩鎮(zhèn)過大的權力,結果叛亂平定之后,這些權力就收不回來了,導致藩鎮(zhèn)之禍。
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周武王為保天下而分封諸侯,諸侯們卻瓜分了周朝天下;秦二世胡亥依靠趙高謀劃上位,逼其自殺的也是趙高;漢獻帝依靠曹操收拾亂局,最終被迫讓位于其子曹丕;后周世宗柴榮依靠趙匡胤平定北漢、南唐,黃袍最終加在趙匡胤身上;金太祖依靠女真軍事貴族打天下,其弟金太宗登基后被權貴們杖責,而該朝第四帝海陵王在權貴兵變中被殺死;朱元璋殺功臣,加強同姓藩王特權以拱衛(wèi)朝廷,其繼承人建文帝卻被燕王朱棣推翻。
中國古代權力的運行,基本上在“破舊繭”與“結新繭”的輪回中,這是古代政治解不開的死結。
唐玄宗重用地方節(jié)度使,本來是為了擺脫關隴集團的束縛,重建自己的權力基礎。誰料新的權力基礎,反倒成了新的“權力繭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