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軍
踏上青藏高原的土地,我總會想起父輩們?yōu)橹畩^斗的一生。1949年,我父親作為大學生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路西進,來到西寧,在一家簡陋破舊的馬車店里開始創(chuàng)辦《青海日報》。母親則進入第一野戰(zhàn)軍第一兵團衛(wèi)生部轄屬的衛(wèi)校,之后又考入醫(yī)學院,成為青藏高原上新中國培養(yǎng)的第一批醫(yī)生。
以后幾乎年年都有西進的人,有的是個人志愿,有的是組織分配,有的是集體搬遷。來到高原后,所有工作都是從零開始。他們和當?shù)厝艘黄鹜渡砘馃岬哪羺^(qū)建設(shè),培養(yǎng)了一批批民族人才,用好日子的愿景鼓舞更多人一起前行和追尋。一個地區(qū)從落后到進步的足跡是那樣深刻,里面凝聚著父輩們的心血和汗水。他們像高原的花朵一樣堅強綻放,這份生命的飽滿和韌性讓我感動。
父輩們已經(jīng)遠去,我們這一代人也會漸漸老去。我見證了父親、母親還有那些把整個人生都托付給青藏高原的人們的故事,也見證了草原牧民的生活變遷。我有義務(wù)將這些記錄下來,把我的感恩之情講給這片土地聽。以文字保存記憶和歷史,為山鄉(xiāng)巨變留影,就是我創(chuàng)作《雪山大地》的初衷。
由于父輩的扎根,便有了我們這一代對青藏高原的深厚情感。我曾經(jīng)不知疲倦地行走在雪山大地的懷抱里,從一座山到另一座山,從一片草原到另一片草原。還記得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野牦牛是在通天河左岸的雪線上,20米開外的埡口,它一動不動地望著我。同行的牧人追上來,一把拉住我說:“不要再走啦。”看他疑懼的目光,我才意識到被我發(fā)現(xiàn)的不是一頭家牦牛。我第一次看到藏野驢跟汽車賽跑也是在雪線附近,并不平坦的草原上,一群淺棕色和白色相間的生靈就在離汽車不遠的地方突然揚起了煙塵,它們跑得快速而有序。司機說:“只要汽車停下,它們就不跑了。”果然,他一剎車,野驢群的奔跑便戛然而止。
還有許許多多的第一次。多少年后回想起來,我還能感覺到生活在雪線附近的人和動物那種互相守望的姿態(tài),平靜、自信、悠然。《雪山大地》的一部分內(nèi)容是向讀者展示恢復自然生態(tài)的可能性,它既是理想的,更是現(xiàn)實的。
(來源:《人民日報》2023-0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