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梓寶

用波瀾壯闊來形容她的一生可以說毫不夸張。她有著多重身份：居里夫人的中國女弟子、九三學社創(chuàng)始人、許德珩的妻子、鄧稼先的岳母……這些標簽，足以說明她的卓越與不凡。透過光環(huán)，回望她在自己那個時代里的選擇和作為，我們?nèi)詴@嘆于她的素養(yǎng)與格局。

她原名勞啟榮，1 900年出生于湖南長沙的一戶顯貴之家。作為家中的掌上明珠，她本可在風雨飄搖中安享富貴，但天資聰慧的她，面對列強侵華、軍閥混戰(zhàn)的慘狀，目睹平民百姓尤其是婦女所受的苦難，在少女時期就萌生出了一個堅定的念頭：做獨立新女性。這個想法促使她以超人的毅力和決心，走出了一條卓爾不凡的人生道路。

創(chuàng)辦《女界鐘》

身處覺醒年代，勞君展不由自主地向往新文化、新思想。初中時期她就對數(shù)理化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然而此時袁世凱復辟帝制，要求湖南所有女學開設(shè)修身課，研讀封建禮教代表著作《列女傳》。這不僅擾亂了正常的教學秩序，更是一次禁錮思想的開歷史倒車。青年勞君展對此深感不滿，堅決反對，在1918年考入了當時湖南的新式學?！苣吓訋煼秾W堂。

周南女師是中國近代著名革命教育家朱劍凡于1905年創(chuàng)辦的一所私立師范學校。朱劍凡超越時代的教育理念激勵著無數(shù)師生進步奮斗，周南女師在其影響下，逐步發(fā)展成為湖南乃至中國女子教育的重要基地之一。袁世凱復辟期間，朱劍凡率周南女師師生堅決反袁，更讓勞君展感佩向往。

勞君展在周南女師的學習生活，可謂如魚得水，不僅文理學科全面發(fā)展，還成了英姿颯爽的籃球隊主力。很快，勞君展就結(jié)識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同學，并與魏璧、周敦祥并稱為“周南三杰”。

1919年，五四運動席卷全國，周南女師師生全面響應。勞君展積極投入學生運動，加入了毛澤東、蔡和森組建的進步團體——新民學會。和憂國憂民的進步青年一起，勞君展走上街頭，參與“抵制日貨、提倡國貨”的宣傳活動。她對國家命運有了更深的擔憂和思考，同時深刻地認識到，革命就像攻克數(shù)理化難題，必須堅持不懈，保持斗志。湖南長沙學生聯(lián)合會成立后，勞君展接過宣傳部部長的重擔，以“翼儒”為筆名，為毛澤東主編的學聯(lián)會刊《湘江評論》撰稿。那些振聾發(fā)聵的文字，如同一桿桿標槍投向封建主義和帝國主義，在社會上激起強烈反響。

不幸的是，《湘江評論》第五期的小樣剛剛制作好，刊物就被軍閥張敬堯以“過激主義”為理由查禁。學聯(lián)也隨之被強行解散。勞君展不愿同學、朋友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文化陣地就此丟失，在校長朱劍凡的鼓勵和支持下，她會同周敦祥、魏璧重整旗鼓，僅在兩個多月后就組建起了《女界鐘》?！杜珑姟方舆^《湘江評論》反封建、反軍閥的大旗，嚴肅批判千年來封建倫理對女子的戕害，主張婚姻自主和女子獨立，被《新青年》譽為“獨一無二的完全由女子倡導的婦女解放雜志”。周南女師的全校師生備受鼓舞，小學部自告奮勇?lián)武N售，中學部尤其是新民學會的女會員們積極供稿，稿件緊跟時事，宣傳新思想、新文化。

1919年11月14日，一樁慘案震驚長沙——女學生趙五貞為反抗包辦婚姻，出嫁途中在花轎里割喉自殺。事發(fā)七天后《女界鐘》就組稿出版特刊，毛澤東、向警予、陶斯詠等新民學會的會員各抒己見，對封建禮教給予猛烈抨擊，引發(fā)長沙報界長達一個多月的討論，對宣傳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的新思想起到了很大作用。然而，在軍閥不斷的阻撓與鎮(zhèn)壓之下，《女界鐘》止步于第五期。經(jīng)過這一階段的鍛煉，勞君展尋求獨立自主的志向更加明確，想救國的決心也更加堅定。

師承居里夫人

1919年秋，勞君展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東南大學。此時，留法勤工儉學的風潮席卷全國，勞君展報考女子留法團并被錄取。次年12月，勞君展在上海碼頭登上了赴法的郵輪。這次航行需要跨越印度洋、紅海，穿過蘇伊士運河、地中海，一個多月后才能抵達法國馬賽。在航行中，勞君展跟著同行的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完成了法語入門，也結(jié)識了聶榮臻、何長工等人。上岸后，到目的地巴黎還需乘坐十八個小時的火車。他們到達巴黎時，已是1921年1月。

身處異國他鄉(xiāng)，勞君展沒有父母的保護，更沒有充裕的金錢，只能依靠自己。她或在學校或在工廠，擔任粗工或?qū)W徒工，而此時女工的工資低于男工，收入微薄。在蔡元培的幫助下，勞君展先進入巴黎附近當勒市的一所學校進修法語，同時備考，并于9月考入她夢寐以求的里昂大學數(shù)學系。經(jīng)過三年的刻苦學習，勞君展順利取得碩士學位，得以進入巴黎大學理科深造，還有幸進入居里夫人主持的鐳學研究所。此時的居里夫人已兩次榮獲諾貝爾獎，勞君展能成為她的助手，足見其在數(shù)理化方面的突出表現(xiàn)和過人天賦。

作為居里夫人唯一的中國女弟子，勞君展無疑是幸運的。當目睹了居里夫人在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表情依舊柔和、淡定時，勞君展極為震撼。同時，居里夫人勤勉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和孜孜以求的科研精神也對她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最終促使她在戰(zhàn)火中矢志教育之責，不忘救國初心。

在此期間，勞君展認識了志同道合、相伴一生的愛人——許德珩。許德珩1890年10月出生，江西德化（九江）人，很早就投身愛國運動，十九歲時剪掉辮子加入了同盟會。他考入北京大學后，積極參加進步團體，成為 五四運動北京的學生領(lǐng)袖之一。留法期間，許德珩在巴黎大學攻讀社會學，尤其是馬列主義著作，與中共旅歐支部的周恩來、徐特立等建立了聯(lián)系。勤工儉學之余，許德珩還擠出時間翻譯了社會學泰斗涂爾干長達三十萬字的巨著《社會學方法論》。

勞君展抵達巴黎時，由蔡元培介紹認識了許德珩。許德珩幫助勞君展補習過一段時間的法語，二人因此結(jié)緣。勞君展在里昂大學讀書時，仍一直與許德珩保持通信。感情在點點滴滴中愈來愈濃，但許德珩卻因自身經(jīng)歷不曾點破。原來早在1912年，許德珩就在父母包辦下成婚，后來妻子因病去世，他就立志求學，投身革命。因家鄉(xiāng)德化古屬楚地，他自號“楚僧”明志。勞君展在一次通信中，大膽地把“僧”字圈掉，改為“生”，聊表心意。沒想到許德珩恭敬不如從命，欣然成了“楚生”，二人的愛戀由此正式開始。

1925年4月16日，他們在巴黎舉行婚禮。徐悲鴻、劉半農(nóng)、嚴濟慈、周炳琳、魏璧等到場祝賀，蔡元培特意從英國寄來賀詞，為之證婚：“愛結(jié)同心，互助互勵。學術(shù)事業(yè)，勤奮無已?！睘榱思o念留法時光，他們還合譯了小仲馬的《茶花女》，備受胡適贊賞。值得一提的是，居里夫人曾親自到訪他們的居所表示祝賀，并勉勵他們?yōu)榭茖W事業(yè)奮斗終生。勞君展將這些話銘記在心，最終用一生證明她沒有辜負居里夫人的期望。

無懼白色恐怖，堅守教育事業(yè)

學有所成，當思報國，這是當時每個愛國青年的選擇。勞君展自然也不例外，她時刻關(guān)注著國內(nèi)的形勢。此時，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她也將目光投向全國革命中心——廣州。1926年秋，在蔡元培的幫助下，廣州中山大學聘勞君展為數(shù)學教授，許德珩任社會學教授。隨著聘書而來的還有旅費廣東毫洋一千元。但旅途漫漫，花費很多，僅一張三等船票就要四百銀圓，而這筆錢折合下來不過七百七十銀圓。于是他們最終決定許德珩先行回國籌錢，勞君展則繼續(xù)跟隨居里夫人進修。

1927年3月，國共合作走向破裂，廣州籠罩在白色恐怖之中。四一五廣州大屠殺前夕，許德珩因支持共產(chǎn)黨，被列入暗殺名單，幸得朋友幫助，才堪堪躲開特務追殺，并在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常務委員兼政治總教官惲代英的幫助下，受聘為學校政治教官，有了容身之處。許德珩來到武漢后，立即投身轟轟烈烈的討蔣示威游行活動，又成為國民黨的眼中釘。勞君展默默支持他的革命選擇，決定放棄中山大學的聘書，改在上海登陸。此時，她還沒有想到回國之路會如此驚險。

7月20日，勞君展甫下船，一個著裝體面精致的男子就截住了她，竟然是喬裝打扮的許德珩。原來許德珩得知勞君展即將抵滬，心中又喜又怕，喜的是即將與愛人相聚，怕的是他已得到消息，時任南京政府教育總長的段錫朋決定趁機劫持勞君展，以誘捕許德珩，因此他才冒著生命危險來到上海。勞君展得知后，強定心神，認為與其在上海逗留尋找轉(zhuǎn)移時機，不如趁著特務還沒大肆搜查碼頭，直接離開上海，再轉(zhuǎn)去武漢。幸運的是，正好當日就有前往武漢的客輪，二人順勢走進頭等艙，以上流人士的身份成功避開了國民黨特務的耳目。勞君展正奇怪他怎么支付得起高昂的船票時，許德珩卻笑著說用的是勞君展的錢。原來勞君展動身時，許德珩剛把籌得的四百銀圓旅費匯到法國，但此時勞君展已經(jīng)動身，無人接收，因此這筆錢又原路返回，恰好成了他們的“逃亡路費”。

抵達武漢后，第四中山大學（后稱武漢大學）聘勞君展為教授。勞君展由此投身數(shù)學講壇，開啟了她將堅守一生的教學生涯?？上Ш镁安婚L，學校受七一五反革命政變波及，勞君展因支持共產(chǎn)黨，只能選擇離開武漢。此時，許德珩應江西省政府主席、第五路軍總指揮朱培德之請趕赴江西南昌，勞君展隨之而去，后二人一同轉(zhuǎn)赴廣州投身運動。槍林彈雨之下，他們于11月抵達上海。

在滬期間，勞君展兼任吳淞中國公學及暨南大學兩所學校的數(shù)學系教授，并協(xié)助許德珩翻譯社會主義著作。為了維護孫中山的三大政策、繼續(xù)謀求國共合作，他們和鄧初民、李達、黃松齡等組成了一個小團體“本社”從事社會活動。由于經(jīng)常遭到告密和特務追蹤，他們不得不頻繁搬家。其間，勞君展相繼誕下女兒許鹿希和兒子許中明，成了一位母親。

1929年5月，許德珩任教的大陸大學遭到國民黨查封，理由是其宣傳共產(chǎn)主義。大陸大學由國民黨改組派陳公博創(chuàng)辦，與一般避談政治的大學不同，它以“科學的三民主義”為宗旨，將學術(shù)與政治并舉。關(guān)閉后，上千名師生面臨失業(yè)、失學的困境。正嘆眼前無路，誰知柳暗花明，一所名為上海社會科學院的新大學向他們發(fā)來邀請。學生們十分疑惑究竟是誰還在為他們這些“不合時宜”的熱血青年奔走，來到學校才知道是許德珩和勞君展。他們夫婦省吃儉用，將薪水、稿費、版稅等，盡其所能地攢起來，最后用所得的九千多元作為辦學經(jīng)費，繼續(xù)開展教學工作。半年后，暨南大學接收了這些學生。

奈何國民黨反動派窮追不舍，以宣傳共產(chǎn)主義為由向暨南大學施壓，勞君展只得攜兒女隨夫前往北平。1930年7月，勞君展在北平女子文理學院謀得一職，繼續(xù)她的教研之路，同時為革命事業(yè)積蓄力量。為了更系統(tǒng)地教好學生，勞君展逐章翻譯法國數(shù)學家韋希若和孟特爾的名著《高等數(shù)學大綱》，后邀請她巴黎大學的同學、中國物理學家嚴濟慈參訂，并由商務印書館出版。許德珩則在北京師范大學和北京大學任教，同時繼續(xù)為抗日奔波，一家四口度過了短暫的安穩(wěn)日子。

智救愛國學者

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后，各界積極推動抗日救亡運動。1932年初春，擔任汪偽政府實業(yè)部部長的陳公博登門拜訪，游說許德珩棄文從政，誘逼夫婦倆做漢奸。許德珩早在陳公博1929年投誠蔣介石時，與之公開決裂，此次自然是嚴詞拒絕。12月13日凌晨，天寒地凍，國民黨特務機構(gòu)憲兵三團沖進了勞君展的家，先將他們一雙三四歲的兒女關(guān)進冰冷的車房隔離起來，又以藏匿武器和俄國盧布為借口翻箱倒柜地大肆搜查。盡管搜查無果，許德珩依舊遭到逮捕。

面對來勢洶洶的特務，勞君展沉著應對，急中生智，以極其智慧的方式救下了許德珩。原來，特務在致電上司請求指令時，勞君展悄悄記下了電話號碼。特務一走，她就順著電話號碼鎖定了特務機關(guān)的地址。接著，她找出法國留學時穿的考究的皮大衣，將自己打扮成貴婦模樣，隨后雇了一輛高級轎車駛向特務機關(guān)。半路上，勞君展特地囑咐司機不要理會門崗，直接開進去。這樣一來，特務們反倒以為勞君展不是高層特使，就是不能得罪的官太太，非但不敢阻攔，還讓她查看了關(guān)押人員名冊。勞君展一目十行，不僅找到了許德珩的名字，還發(fā)現(xiàn)之前失蹤的北師大教授馬哲民和北大教授侯外廬也赫然在冊。于是，勞君展即刻離開，轉(zhuǎn)而致電各大報館、學校，并特別聯(lián)系了《世界日報》編輯薩空了，還給蔡元培發(fā)去了電報。

次日，三位愛國教授無端被囚的消息傳遍北平，將國民黨政府瞬間包圍在輿論的旋渦之中。同時，宋慶齡、楊杏佛等愛國人士以中國民權(quán)保障同盟籌備委員會的名義發(fā)起營救。北平學生也開始游行示威，聲援營救活動，隨后活動蔓延到全國。最終，國民黨政府迫于輿論壓力釋放了三位愛國教授，勞君展也迎回了險遭迫害的許德珩。

華北事變爆發(fā)后，民族危亡日益嚴重。為了進一步開展抗日救亡運動，許、勞夫婦二人邀請北平高校進步學者，研讀《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堅決與中國共產(chǎn)黨站在同一立場一致抗日，并各自發(fā)動在校學生加入。其中，勞君展負責北平女子文理學院。這一時期，他們與徐冰、張曉梅夫婦，楊秀峰、孫文淑夫婦，程希孟、彭道真夫婦等進步教授多次會面，馬敘倫、吳承仕、張友漁等進步人士也成了家中?？汀?/p>

1936年1月，勞君展擔任北平婦女救國會執(zhí)行委員，后來主席劉清揚不幸被捕，她不顧安危，全力支持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10月初的一天，徐冰、張曉梅夫婦來訪。原來，國民黨為了絞殺革命，對延安采取了嚴密封鎖，導致延安食品、日用品陷入緊缺危機。勞君展立即把家中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與張曉梅趕去東安市場，一口氣買了三十余雙布鞋、十二個懷表和十條火腿等便于儲存的物品。為了趕上前往延安最快的卡車，盡量不引起特務的注意，勞君展買好物資就讓張曉梅坐人力車離開。臨別前，張曉梅問勞君展是否需要毛澤東親筆寫收條。勞君展笑說：“匿名吧！”于是，直到1945年重慶談判時雙方見面，毛澤東才知道這筆“雪中送炭”的物資是老朋友許、勞夫婦所贈。

七七事變后，北平淪陷。在周恩來的建議下，許德珩回到家鄉(xiāng)出任江西省各界民眾抗敵后援會主任委員。勞君展隨夫輾轉(zhuǎn)多地，后為照顧年幼的兒女，與許德珩暫時分開，回到長沙暫避。1938年5月下旬，勞君展趕赴廬山，以專家學者身份受邀參加第二次國共合作背景下的“戰(zhàn)時婦女工作談話會”。7月，因許德珩以社會知名人士身份連任四屆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勞君展前往重慶與之會合。國民參政會是抗戰(zhàn)時期由國民政府成立的包括中國國民黨、中國共產(chǎn)黨及其他抗日黨派和無黨派人士代表在內(nèi)的全國最高咨詢機關(guān)。

抵渝時，二人在國府路租房容身，處于中統(tǒng)特務徐恩曾的監(jiān)視之下，但二人依舊積極支持抗日工作。1940年9月，二人的家被日寇炸毀，所幸他們在棗子嵐埡半山腰處租到一間土墻木板舊屋。山路毗鄰懸崖令人膽戰(zhàn)心驚，用水要用扁擔從山下挑上來。生活突然回歸到原始狀態(tài)，而戰(zhàn)火還在熊熊燃燒。盡管環(huán)境艱苦異常又危機四伏，勞君展依然抽空翻譯《高等數(shù)學綱要》和《積分學綱要》兩部著作，以此支撐著渡過難關(guān)。

聲援解放

1944年11月，日寇步步進逼，對我國大西南發(fā)動進攻。包括許、勞夫婦在內(nèi)的文教界知名人士對時局憂慮異常，經(jīng)常聚談，后來逐漸成為周期性的活動，命名為“民主科學座談會”。抗戰(zhàn)勝利后，民主科學座談會改為九三座談會，以紀念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勝利。

1945年9月，勞君展終于和闊別二十六年的老朋友毛澤東重逢。兩人回顧新民學會的青春歲月，感慨萬千。談及重慶民主科學座談會的情況，毛澤東相當支持，并建議許、勞夫婦將九三座談會發(fā)展為一個永久性的政治組織。隨后，九三座談會改為九三學社籌備會，在為成為政治組織努力的同時，更是將重心放在國家的未來上。次年1月13日的政治協(xié)商會議上，九三學社籌備會發(fā)表了《對政治協(xié)商會議之意見》，就開放政權(quán)、民主與自由權(quán)利、停止軍事沖突等問題發(fā)表意見，并發(fā)表在重慶《新華日報》上。5月4日，經(jīng)過緊密的籌措，九三學社在重慶青年會大廈舉行成立大會。

在這激動人心的時刻，勞君展和許德珩卻要面臨分離。此時，勞君展收到了抗戰(zhàn)時期全國唯一的女子高等學府——重慶國立女子師范學院的聘書，邀請她擔任院長。同時，南遷昆明的北京大學復原回到北平，許德珩也得以重返母校講臺。正巧許鹿希和許中明分別考入北京醫(yī)學院和清華大學，也即將前往北平就學。如果勞君展放棄聘用，憑借自身能力也足以在北平高校謀得一席，一家人就可以團圓了。然而，考慮到當時的國內(nèi)形勢，勞君展毫不猶豫地選擇留守重慶，她要以院長身份庇護進步學生，為解放做準備。

1947年前后，國民黨反動派為了加緊內(nèi)戰(zhàn)，不遺余力地壓榨國統(tǒng)區(qū)人民，致使“反饑餓、反內(nèi)戰(zhàn)、反迫害”愛國運動席卷全國。勞君展和少女時期一樣，與九三學社的同志們積極投身其中，爭取民主與解放。勞君展還多次利用自己的院長身份，營救被捕學生，為愛國運動保駕護航。1947年6月，重慶女師教務主任宗真甫和三十多名學生遭到逮捕，勞君展身在千里之外的南京教育部，當即電話指揮營救行動，成立“營救被捕同學后救會”，召開職工大會，繼而發(fā)動示威游行等活動向國民黨當局強烈抗議，最終成功保釋被捕師生。后因拒絕在擁護蔣介石發(fā)動內(nèi)戰(zhàn)的計劃上簽字，勞君展被迫辭職。好在許德珩電請國民黨參政會秘書長邵力子代買機票，才讓勞君展登上飛機，安全抵達北平，一家人終于團圓。

1949年1月，勞君展等二十九位北平民主人士發(fā)表書面談話，擁護毛澤東提出的“八項和談條件”，擁護召開新政協(xié)會議，積極促進解放。3月23日，夫婦二人與北平各界人士歡聚西郊機場，為毛澤東等中共領(lǐng)導人一行接風洗塵。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勞君展任中國人民大學數(shù)學系教授，執(zhí)教至1952年全國高校院系調(diào)整，并擔任高等教育部研究員二十四年。她先后任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市政協(xié)常委、全國政協(xié)委員、全國婦聯(lián)執(zhí)行委員、九三學社中央常務委員等職。正如國人所期許的那樣，勞君展為我國數(shù)學高等教育貢獻終生，也為新中國建設(shè)建言獻策，生動詮釋了一位高級知識分子的社會責任感。

1976年1月3日，勞君展因病于北京逝世，享年七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