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益涵
輪廓。露西·霍迪森·達拉斯 攝
芒果汁和藥丸。露西·霍迪森·達拉斯 攝
不對稱性。露西·霍迪森·達拉斯 攝
在自己世界中的小王子。露西·霍迪森·達拉斯 攝
法國攝影師露西·霍迪森·達拉斯有一個患有孤獨癥的哥哥利盧,所以她總覺得自己的家庭和別人不太一樣。她用攝影的方式記錄下了哥哥生活的點點滴滴,并希望用這種形式讓社會大眾更加了解并且客觀地看待孤獨癥患者。
你的成長經(jīng)歷是什么?為什么開始攝影?
露西·霍迪森·達拉斯:因為我爸爸喜歡收集老式膠片相機,小時候我的生活就被照相機包圍。那時,我經(jīng)常和父母一起看電影、聽音樂會,和祖父一起漫步在巴黎街頭,翻看羅伯特·杜瓦諾(RobertDoisneau)或布拉塞(Brassai)的攝影集。此外,我有一個非同尋常的哥哥,他不墨守成規(guī),不像其他人那樣看世界,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我。哥哥有他自己的“語言”,側(cè)重于視覺表達,攝影這種基本的、視覺的、能引起普遍共情的事物,成為我與他的一種交流方式。
因此,我從繪畫轉(zhuǎn)向了攝影。起初我拍一些自拍照、家人和朋友的肖像,后來我意識到攝影是我真正熱愛的職業(yè),我需要通過照片來表達情感和信念。因此,當(dāng)我上高中時,我就決定將來要進入攝影學(xué)校學(xué)習(xí)。
一位母親的愛意。露西·霍迪森·達拉斯 攝
觸感。露西·霍迪森·達拉斯 攝
你和你的家人是如何與利盧相處的?有什么給你留下了深刻印象?
露西·霍迪森·達拉斯:我的家庭與眾不同,但家人們始終緊密地生活在一起。我經(jīng)常把我們比作一個電影劇組,每個人都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就像“亞當(dāng)斯家族”。(編者注:《亞當(dāng)斯一家》是1991年上映的電影,講述的是一個典型哥特式家庭的喜劇故事。)
當(dāng)我出生時,父母很擔(dān)心哥哥利盧會誤以為我的出現(xiàn)將導(dǎo)致他被取代、拋棄,從而對我做出不好的行為,但他完全接受了我,甚至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做一個合格的哥哥。比如在我還是嬰兒時,父母會給我哥哥一些零食,但他們同時會發(fā)現(xiàn)我的搖籃里也有同樣的零食,那是哥哥分享給我的,因此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有很強的情感連接。
利盧就像一塊情感海綿,當(dāng)我受傷或哭泣時,他也會有強烈的反應(yīng)。在我成長過程中,這種情況一直存在,但這對我來說有點難受。曾經(jīng),我常因為有一個患孤獨癥的哥哥被他人嘲諷和傷害,這讓我很無助并缺乏自信。雖然我從來沒有因為哥哥感到羞恥,但有時我需要把他藏起來,隱瞞他患有孤獨癥的事實,這是一種保護我們兄妹的方式。
但我的家庭真正的韌性在于我們總是化弱為強,和我哥哥一起共同前進。我們就像一個團隊,彼此付出了很多,同時也尊重各自的獨特性,我們是彼此真正的基石。與普通人相比,和利盧一起生活,好像更啟發(fā)了我的感受力、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讓我看待生活的方式變得不一樣。
先知。露西·霍迪森·達拉斯 攝
躲藏。露西·霍迪森·達拉斯 攝
你能大致介紹一下利盧的性格和喜好嗎?
露西·霍迪森·達拉斯:利盧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他喜歡吸引周圍人的注意,如果家里來了訪客,他會展示出最美好的一面。他也熱愛生活,你可以從他的眼睛里讀到很多東西。利盧喜歡生活中簡單的事情,比如吃飯、躺在床上、洗澡、讓手掌與水接觸、聽音樂以及在大自然中漫步。他不喜歡吵鬧的環(huán)境,當(dāng)人們大聲說話時他會很煩躁,但我認為其他人也都一樣。
你為什么要拍攝利盧?
露西·霍迪森·達拉斯:我在法國戈貝林影像學(xué)院學(xué)習(xí)的第一年,本能地想通過攝影來記錄我的哥哥,捕捉他的日常生活。翻看這些照片,我看到了濃濃的愛意。利盧和我們的關(guān)系非常牢固,我拍攝這個項目時,和哥哥并沒有過多的語言交流,但他似乎能夠理解我的拍攝。在這個過程中,他完全信任我,甚至還會主動展現(xiàn)自己的個性。隨著拍攝的進行,我們的關(guān)系也在演變,我對孤獨癥有了更深入地了解,并能夠以一種更加客觀的視角拍攝作品。
你能談?wù)剟?chuàng)作作品的過程嗎?
露西·霍迪森·達拉斯:在我讀大學(xué)期間,我開始了膠片攝影,這種特殊攝影形式為我?guī)砹恕案嗟姆此己完P(guān)注”。膠片攝影有一種魔力,你可以兩次看到創(chuàng)作的影像呈現(xiàn)。第一次是拍攝時的決定性瞬間,當(dāng)心靈和靈魂之間有一種振動的時刻,那時會讓我有一種握住了某種東西并凝視它的感覺。第二次是當(dāng)膠片被沖洗和掃描時,我們會用孩子的眼睛重新觀察這張照片。顯然,使用能曝光36次的膠卷記錄“決定性瞬間”,與使用能存儲數(shù)千張照片的存儲卡拍攝“決定性瞬間”是完全不同的。我使用黑白膠片是因為它可以突出主題,而模糊、顆粒、光效等畫面因素都可以為照片添彩。
利盧喜歡你為他拍照嗎?
露西·霍迪森·達拉斯:我們的關(guān)系非常牢固而親密,而我們共同完成的這個攝影項目極大地加強了這種聯(lián)系。利盧信任我,讓我通過拍攝他傳遞我想傳遞的信息,而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他的人生使命。在一開始,利盧有時讓我明白他不想被拍攝,我會告訴他沒關(guān)系,我會等到合適的時候再回來拍攝。最重要的是,在很多時刻他會擺弄相機,想讓我拍攝他想要塑造的自己的形象。有一次在法國多維爾的海灘上,擺放有一張大照片,他站在這張照片前等著我拍照,仿佛他把自己和照片里面的模特聯(lián)系在了一起,這讓我印象深刻。
利盧見過你為他拍的照片嗎?
露西·霍迪森·達拉斯:當(dāng)然,利盧自始至終就是這個攝影系列創(chuàng)作過程的一部分。編輯照片時,我有時會在兩張照片之間猶豫,他會幫我選出他最喜歡的那張。當(dāng)攝影集完成,利盧是第一批看到它的人之一。我哥哥看電影基本不會超過三分鐘,而這本攝影集他看得很認真。看完后,他帶著燦爛的笑容望著我,那一刻,我知道他是幸福的,他在這個項目中找到了一些安慰。
你作為攝影師想如何引導(dǎo)他人正確并客觀看待孤獨癥?
露西·霍迪森·達拉斯:我認為每位攝影師都有自己的方式來對待孤獨癥,一個有孤獨癥親人的攝影師,和一個很晚才接觸到孤獨癥的攝影師的拍攝方式會不一樣。就我而言,拍攝我的哥哥、他的日常生活以及他與我們的互動,是展現(xiàn)我們家庭內(nèi)在和親密關(guān)系的一種方式。我們不習(xí)慣看到孤獨癥患者的日常生活,因此我告訴自己,這個項目可以成為幫助人們了解孤獨癥的第一把鑰匙,讓大家了解孤獨癥的主要特征,比如他們會感覺超載,會需要某種確定的生活慣例來獲得安全感。
你對未來有什么計劃?
露西·霍迪森·達拉斯:作為一名剛出校門的年輕攝影師,能在世界各地參與舉辦一些展覽已經(jīng)是很大的成就了,比如上次在中國舉辦的大理國際影會。今年我還創(chuàng)作了自己的第一本攝影集,我希望職業(yè)生涯能一直這樣進行下去,關(guān)于哥哥利盧的系列照片也將繼續(xù)在世界各地巡回展出,并喚起更多人對孤獨癥世界的關(guān)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