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銳
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這是一本兒童小說,是“梨園少年三部曲”的第二部?!袄鎴@少年三部曲”是一套反映京劇與中國文化、聚焦少年成長的兒童小說,講述了20世紀初幾位少年因?qū)﹦〉南矏鄱嘤鱿嘀谄D苦的學藝生涯中砥礪前行的故事,全景式地展現(xiàn)了京劇行業(yè)的全貌和一代京劇人的熱愛、敬業(yè)與信仰?!稇蛳淝ぁ分v述了在京劇舞臺上已經(jīng)嶄露頭角的二葵、林運池和步云娥等人,輾轉(zhuǎn)北平、天津、上海等地,探索曲藝新路、再創(chuàng)藝術高峰的故事。
小龍運科班的上海之旅,順利成行。
同樣是跑碼頭,上海比天津更令二葵等人興奮。
天津和北平同屬北方,但上海在遙遠的南方。坐火車,天津半日可到,上海卻要坐兩天半。
和北平一樣,天津的京劇演員也自稱“京朝派”,而把上海的京劇稱“外江派”,或叫“海派”。
海派可以創(chuàng)制高音鑼,敲起來分外提神兒:“剛!剛!剛!”但京朝派沒有這種鑼。
海派會博采眾長,會唱徽劇的“高拔子”,但京朝派不肯唱。
海派甚至把洋人搬到戲臺上來,比如《拿破侖》,京朝派想都不敢想。
但有些京朝派演員看到海派旦角的眼圈畫得好看,也會照著畫。
上海把“伶人”稱作“藝員”,北平也慢慢開始這樣叫。
二葵、春生、李運才和伍經(jīng)理同一間臥鋪,伍經(jīng)理一上車就呼呼大睡,二葵等就小聲聊天。
二葵問春生:“你在上海看過《三上吊》這出戲嗎?”
春生說:“沒有,你聽說的是怎么樣的?”
二葵說:“我聽說上海的戲館生意清淡時就會演這出戲,是用繩高高懸一根杠子,有專練杠子功的伶人在上面做驚險動作。有一次一個叫辮子飛的和他師兄表演‘空中對拳,繩子斷了,辮子飛摔下來,死得很慘?!?/p>
春生說:“現(xiàn)在哪有這種戲,你聽這人的名字就知道,現(xiàn)在的男人還有留辮子的嗎?那是清朝的老皇歷了。到上海我?guī)銈兛催B臺本戲,比什么空中對拳好玩多了?!?/p>
這時李運才說:“我給你們看一個好東西?!彼脱教?,掏出一個金戒指,說:“我媽給我的?!?/p>
二葵問:“給你娶媳婦兒的?”
“是我爸娶媳婦兒用的,我媽給了我。我媽說,是給我防身的。”
二葵和春生面面相覷,不明白金戒指怎樣防身。
二葵猜:“強盜來了,你把戒指扔出去,打瞎他的眼睛?”
“不是這樣防身?!崩钸\才說,“我媽說,‘要是人家不給你錢了,你回不了家了,把它一賣就是路費。你們說,它算不算能防身?”
二人直點頭:“算?!?/p>
二葵說:“沒有錢說不準就會干壞事兒。你們還記得我們同科的汪運保嗎?也是跟我一樣學花臉的,他就是受不了科班的苦,老要跑?!?/p>
李運才說:“跑了六回?!?/p>
“科班把他抓回來五回,第六回就不抓他了。其實那時離他出科只有一年時間了。后來聽說他當了小偷。他看起來還挺老實的,是不是?”
春生說:“到了上海我要盡量帶著你們,不讓你們干壞事兒,也不讓別人對你們干壞事兒?!?/p>
二葵納悶兒:“后面半句我明白,前面半句不懂,合著我們離了你就會像汪運保一樣當小偷?”
春生解釋:“當小偷是干壞事兒,但干壞事兒不一定只是當小偷。在花花綠綠的上海,你想都想不到的壞事兒多了去了。—說說,到了上海想吃什么?”
李運才問:“我們想吃什么你都能請客?”
春生笑著指了一下已經(jīng)起了鼾聲的伍經(jīng)理:“老板請客呀?!?/p>
二葵說:“在北平,周郎給我吃過幾顆五香豆,我想買一點兒讓我媽嘗嘗?!?/p>
“哦,城隍廟五香豆,”春生說,“這我請得起,總要帶你們?nèi)コ勤驈R轉(zhuǎn)轉(zhuǎn)的。”
二葵又問:“上海話大概不容易聽懂吧?”
李運才說:“上海話跟蘇州話差不多,我會講蘇州話。”
“吹牛。”
“你忘啦,《金山寺》里我扮的小和尚不是要講蘇白?”李運才便賣弄小和尚嬉皮笑臉招呼白娘子和小青的兩句蘇白,“兩位女施主,阿是來看我小和尚的?”
傍晚時分,眾人走出位于虹口的上海北站,立刻有許多人力車夫和三輪車夫迎上來:“先生去哪塊?”
二葵喜道:“上海話好懂?!?/p>
春生說:“這不是上海話?!?/p>
李運才說:“我知道,這是揚州話。我跟焦先生學《醉皂》就是說的揚州話—‘我把這個酒也……吃了,我把那個肉也……喝了?!?/p>
春生說:“應該說這是蘇北話,揚州話是其中一種,長江以北的江蘇地區(qū)都叫‘蘇北。蘇北人在上海做車夫的、剃頭的、澡堂擦背的很多。你們瞧這人力車,北平叫‘洋車,上海叫‘黃包車。我聽說書的人放了個噱頭,說皇帝坐的車是皇帝一個人包下來的,所以叫‘皇(黃)包車。對了,你們坐過洋車,我?guī)銈內(nèi)プ娷嚢伞!?/p>
當當!電車沿著鐵軌開來了。
它是墨綠色的,兩節(jié)車廂,前面的車頂翹起兩根“辮子”,各搭在一條電線上。
賣票員拉開鐵鏈門,讓乘客上下。上了車,春生介紹:“這是有軌電車,還有不用鐵軌的叫無軌電車,上面是兩根‘辮子。”
二葵站到司機后面,看他只扳動一根發(fā)亮的銅棍兒駕駛電車,“當當”聲是他踩出來的。
春生在李運才耳邊問:“你那金戒指藏好了嗎?”
見春生這樣如臨大敵,李運才也輕聲回答:“藏好了?!?/p>
“上海的小偷,會朝你肩膀吐唾沫,等你一扭頭,就把你的金戒指掏走了。”
李運才慌忙抬手,要朝胸前摸。
“別摸,一摸小偷就知道你的金戒指藏哪兒了。我會幫你盯著……”
他們到站下車,回頭走幾步,只見滿目的霓虹燈,夢幻般高低明滅。
“這就是大馬路。”春生對二葵說,“就像你家有大葵、二葵,這里也有二馬路、三馬路……直到六馬路?!?/p>
伍經(jīng)理請小龍運科班吃了下馬飯后,春生帶大家去天蟾舞臺看連臺本戲《封神榜》。春生不是“請”,只是“帶”,因為大家已經(jīng)領到包銀,可以各掏各的錢。
在寬敞的劇場坐下后,春生告訴旁邊的二葵:“更新舞臺請我和師傅做的機關布景還沒完成,所以這段空當要請戲班演老戲來填上。說實話,連臺本戲主要靠機關布景爭奇斗艷,老戲就要靠你們的真功夫了。—不過呢,連臺本戲里也不是一點兒真功夫也沒有,蓋叫天蓋五爺演《西游記》的孫悟空時,那本事還真是獨一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