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魚觀
今夜有雷聲傳入耳際,
疑是遠方之人突然的造訪。
天際滑出的銀色腳印
明明暗暗,一次次擦亮窗臺,
將雨水拖回史前——
屋檐收藏閃電的哭泣,
人類長著一對反向的翅膀,
行走并不為抵達,
而抵達是酒漿的距離,
愛情寫入一場茹毛飲血的結局。
雨水淹過了臺門,
風耳朵豎起房頂,
打探不及天空的消息,
或還有一只鳥在黑夜飛行,
雨水是唯一理由。
我是一個患了心病的人,
隱秘傷疤難以復原,
遠方土地,長出陌生的疼痛。
他們選擇與海水結拜,
用海風釀成的金色酒漿
喂養(yǎng)自己的人生。
他們的身體是一段被腌制的情感,
透明舞蹈穿過被辜負的月光,
放不下火的夢想……
很多時候,他們把自己偽裝,
一頂寬大的斗笠
讓人無法看清更遠方。
他們的腳習慣赤裸的等候,
肩膀、頭發(fā)和身體的一切
同樣習慣赤裸的模樣。
一粒陽光在海面上劇烈跳動
演繹活下去的圖騰。
他們用古銅的顏色交換
白色的故事,正如我
用血液的顏色交換消逝的青春。
臺風抵達的晚上,掀起的巨浪
漂白了夜。一陣陣吶喊越過懸空的堤壩,
越過我,將時間逼向一個點,
再以萬鈞雷霆將之擊碎。
一路上,被刨起的石頭硬硬地裸著,
它們對著天空大聲呼叫,
電桿、水塔、旗幟……
在為曾經(jīng)的高聳付出代價。
四周曾經(jīng)寬廣的街衢是一條條錯雜的河,
看不見終點,行道樹在河里哭泣。
我從一條河鉆出又投入
另一條河,與世界一起消失。
所有沉沒都將放下,河水流過身體,
洗濯一段劣跡斑斑的青春。
偌大的房間一團漆黑,讓我無法感知
水杯中的波紋。頓時寂靜壓制著呼吸,
不再有雜質(zhì)入侵,黑夜固執(zhí)地
黏附于大地。隨風的對流,
黑暗物質(zhì)無聲游走,沿身體緩緩上漲,
直到將我的一切淹沒,然后無私地
感染每個人,世界多么平等,
少年天真和老去世故并無區(qū)別。
沉迷耳膜學會滿足,變奏的催眠曲
藏于深不見底的洞穴。經(jīng)過這場黑色涂抹,
女人謎一般的皮膚毫無表示。旋渦——
她引以為豪的頭發(fā)、指甲以及
朱砂的痣,都是深夜的玩物。
無須證明一塊錢的去向,所有文字
無處著力,也不用去嘗試讀懂那雙眼睛,
記憶漸漸枯萎,像是對光的漠然。
小時候,老家門前栽了一棵橘樹,
爺爺說是從遠方親戚那移植過來的,
無核,鮮甜。帶著春天的信仰……
從開花到結果,橘樹投入了
一生的愿望,可是大多數(shù)橘花
無法修得正果,僅以泥土的模樣歸隱。
有幸長出枝頭的果子
被我寫進放學路上的約定,
它們尚未成熟就被摘下
吃掉。青澀滋味留在舌尖上。
過去多年,橘花總是怪我無情,
青春游戲無法帶入中年——
面對突然出現(xiàn)的十萬畝橘花,
其中是否還有一朵,將我的青澀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