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華

站在腳手架上，離陽光又近了200 米。

空中的飛鳥一臉驚訝，我有了兒時爬樹的眩暈。

南來北往的風(fēng)，正在努力用鋼筋、水泥、磚瓦、汗水和方言，把大地一寸寸抬高。

有夢想斑斕在白云間，“噌噌”向上飆升。

站在高處，我突然有了一些自豪，甚至驕傲。

這些想法與烈日、寒風(fēng)、死亡攪拌在一起，可以暫時讓苦難擱置。

昨晚，我夢見一只鷹飛上藍(lán)天，終于完成了一次成功的飛翔。

肯定會有仰望。

白天或夜晚，同大地一起攀升或下降的我，多像高樓陰影處一件微雕。

最后被閱讀者忽略。

掌子面上

站在掌子面上，我與面前的石頭一樣黑。

在地下600 米處，我們像一群高仿的煤。每天用內(nèi)心微弱的火種，從石頭里鑿出光芒，把卑微的生活點(diǎn)亮。

有時候，仿佛被摁下了暫停鍵。

在敘述的深處，我們?nèi)缫蝗簤嬋肷顪Y的鳥，被沒收了光明、空氣和飛翔。

唯有頭頂?shù)牡V燈，傳遞著希望，告訴我們另一層人間。

家里的鏡子破了，緣于一場虛擬的礦難。

夜晚，患上了厭食癥。

多少年后。我已經(jīng)忘記自己的身份和容顏，變成了一塊黑色的石頭。

一塊放在哪里，都會燃燒的石頭。

在外省

彼時，月光已經(jīng)鉆進(jìn)老宅，拽著古槐枝條向上攀登。

大地裸露，白銀鋪地。

什么聲音在搖晃，敲打著不安的靈魂。

我慢慢推開緊閉的窗戶，月光水流一樣漫進(jìn)來，淹沒了我的褲腳。

我的顏色白了。從頭到腳，從內(nèi)到外。

一些細(xì)小的風(fēng)，帶著輕微喘息，還在異鄉(xiāng)乘著月色趕路。

月光把我的舊傷拖到墻上，掛成一片片忽明忽暗的底片。

一只貓突然從窗口射出，像一塊黑色石頭砸向湖面。

40 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夜晚。我告別了故鄉(xiāng)和青澀的初戀，在朦朧月光下出走。

一個從小離娘的孩子，懷揣著孤獨(dú)和微弱的燭光上路。

如今，我頭上已擁有月光一樣的風(fēng)霜。

今夜，月亮掏出了所有的銀子，普濟(jì)天下?？墒?，還有多少貪婪、虛妄和未知，被陰影掩蓋。

月色下的眾生圖。像一頁草紙，記錄著清冷、溫潤、浪漫的人間。

夜露悄悄地落下來。